赵芫拉着幼清低声道:“你大哥回外院去了,你见着我哥哥没有?”

“没有。”幼清摇头,“应该在外院。”

赵芫哦了一声,轻轻笑了起来:“我刚才看到他背着琴姐出门来,真是高大英俊,又体贴稳重。”

幼清正喝着茶,就差没被她呛着,忙拿了帕子出来掩着唇,惊愕的望着赵芫,赵芫却像是完全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似的,道:“你怎么了,好好的喝茶还能泼出来。”

幼清无奈,只好陪着笑。

过了一会儿那边喊着开席了,来送嫁的都是薛家常来往的通家之好,花厅里摆了六桌,虽坐着不算宽敞可却热闹异常。

幼清一进门,靠着门口坐着的几位夫人便微微一愣,视线一下自聚在她身上,待她走过几个人又低声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她的身份,幼清和薛思琴引着几位小姐在外侧的桌子上坐下来,赵芫看见自己的娘正和夏二奶奶说话,她笑着跑过去打了招呼,夏二奶奶笑道:“阿芫的个子又长高了不少,这往后若是相亲事还要多考量一项男子的身高了。”

赵夫人穿着一件妃色绣宝相花的褙子,虽打扮的素净但却不失雍容,赵家的家风其实很复杂也很特别,既纳入了清流官员的低调质朴,又保留着勋贵士族的张扬不羁,这样的反差很奇特,就如赵夫人和赵芫。赵夫人出声世家,娘家在前朝出过一位阁老三位进士还有一位探花,是名副其实的,所以矜持高贵处处讲究礼节规矩,可赵芫却不是这样的,洒脱直率又不失天真,不敢说她视规矩如无物,但绝非是古板守旧的人。

所以,赵夫人一开口就是谦虚的贬低自己的孩子:“痴长了个子罢了,是半点规矩都没有,若是叫我选,我倒愿她矮点傻点,也好过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总也驯服不了收不了心。”

夏二奶奶掩面而笑:“我看着阿芫就喜欢的很,你要是不喜欢明儿给我做女儿好了。”笑着,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正在和夏芷晴说话的幼清,眼睛顿时一亮,问赵芫:“那位小姐是薛家的表小姐,姓周还是姓方?”说完,忍不住回头打量了一眼正与人说着话的薛梅。

“方幼清。是舅爷家的小姐。”赵芫习惯了母亲只要见着夏二奶奶就数落她,也不介意笑着道,“那我过去了。”

赵夫人点点,夏二奶奶颔首见赵芫走远她挨着赵夫人道:“以往只听说过,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方家小姐,长的可真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性子如何。”

“是很漂亮,看着倒是很温顺。”赵夫人就喜欢温顺乖巧的小姑娘,所以每每一比较就觉得自家女儿实在是不称心,可她偏又只得了一个女儿,越发的见赵芫就忍不住数落几句。

“我瞧着也是。”夏二奶奶目光一转,笑道,“说起来文哥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吧。”夏芷晴是长女,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一个九岁一个六岁,都还小。

文哥儿是赵子舟的乳名。

赵夫人心头一动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幼清,视线一转又在薛思琪面上看了看。

“薛大太太性子绵软,养出来的孩子都不是那跋扈专横的,我瞧着一个比一个好。”夏二奶奶笑着道,“你可别犹豫来犹豫去看花了眼,季行刚进了翰林院,薛家如今也不是那小门小户。”

这个道理赵夫人明白,以往她也不曾小看薛家,闻言低声道:“这事儿我得回去和老爷商量商量,再说,文哥儿如今身无功名,说起亲来我难免少了些底气。”

“薛侍郎和薛大太太都不是这样的人,你瞧祝行人如今也不过八品,寒门子弟,薛侍郎可是犹豫都没有犹豫过,我瞧着你大可放心。”夏二奶奶话落便拍了拍赵夫人的手,朝正笑着过来的薛梅笑道,“今儿可真是辛苦你了,姑奶奶回娘家本该享福的,如今你福没享到反而是受累了。”

“哪能呢。”薛梅在夏二奶奶身边坐下和赵夫人打了招呼,笑道,“娘家的事便是再累我这心里都是甜的。”

几个人笑了起来,夏二奶奶说起周礼来:“…周大人今年评了个优,等任期一满您可就要回京城了吧,到时候这娘家就在跟前,您就不用再这般挂着心了。”

“托您吉言。”薛梅满脸的笑容,“不过想回来只怕这两年是不能够的,只得我老了能踏踏实实的在京城住个几年,和你们好好走动走动才好。”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陈夫人也走了过来,笑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又指着那边的徐夫人,和薛梅道,“刚才在找您,也不知你们说上话没有。”

“那我去瞧瞧。”薛梅起身和几个人打了招呼便去找徐夫人。

徐夫人一见她来,眼睛望着那边小姑娘们坐的一桌和薛梅道:“便是那梳着双平髻模样艳丽的就是了?”

薛梅点点头。

徐夫人眼睛明亮,紧紧抓着薛梅的手,显得有些激动:“你这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今儿回去我便和嫂嫂说这件事。”她们依附锦乡侯过日子,若能和嫡出的一枝走的近,那好处可真是数不清,更何况徐鄂的婚事这半年来都是徐家最为头疼的大事,若她能做成这个媒…

徐夫人想想就高兴。

薛梅淡淡笑了起来,道:“夫人眼神可真是犀利,幼清可是我们家姑娘里最出挑的一个。”

“当不起夫人的称呼。”徐夫人笑着道,“您喊我五太太就好了,我当家的在族兄弟里排行为五。”又道,“您谦虚了,这一桌子的姑娘,每个都标致的很。”

薛梅笑着,徐五太太又道:“怎么没瞧见周小姐?”

“家里头三小姐身体不好,不能到前头来,我便让她陪着妹妹在房里和老太太说说话,免得我们这里热闹了,那里反倒冷清了。”薛梅淡淡说着请徐五太太落座。

徐五太太满目的赞叹:“真是个好孩子,如今可没几位小姐有这样的耐心和孝心了,您真有福气。”

薛梅笑笑。

热热闹闹的吃了酒席,撤了桌子后大家又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都是当家的夫人太太,没法逗留太久,不到未时大家便都纷纷告辞散了回去。

幼清和薛思琪将几位小姐送上车,赵芫叮嘱道:“等我想好办个什么宴,我就给你们下帖子,不准不来!”说完盯着幼清和薛思琪,直等到两人都点了头她跟着赵夫人的车离开。

方氏累了半个月,待人一走家里空下来她便像是被抽空似的病了,薛梅里里外外的忙着,方氏感激的拉着她,道:“得亏你来了,要不然家里可就真的乱套了。”

“和我客气什么。”薛梅笑着道,“你只管歇着。”

方氏笑着点头,又惦记着薛思琴让陆妈妈悄悄派人去三井坊打听,回来的人说那边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很,都是祝大人的同僚和同窗,该行的礼也都行了,顺利的很。

方氏这才稍稍放了心。

等三朝回门的时候,薛思琴肤若凝脂般透着红晕,梳着妇人的发髻步态娉婷,眉目含情的时不时看一眼祝士林,而祝士林亦是一表人才,无论走路还是吃饭都是先照顾薛思琴,小夫妻琴瑟和鸣,说不出的甜蜜温馨。

等中午的时候,幼清和薛思琪陪着薛思琴在她原来的闺房里歇脚,薛思琪好奇的问道:“听说那天姐夫喝多了?没有大呼小叫的发酒疯吧?”

“胡说什么。”薛思琴拍了一下薛思琪,“相公回去的时候清醒的很。”又道,“这话岂是你问的,小孩子家的,满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薛思琪哈哈笑了起来,抱着薛思琴道:“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又不是什么秘密。”

薛思琴大窘不再理薛思琪,问幼清道:“家里都挺好的吧,我听说娘当天就病倒了真是急的不得了,又想回来看看又怕不合规矩,还好陆妈妈晚上遣了人过去和我说了一声,要不然我真是想着连夜回来瞧瞧的。”

“大约是累的狠了。”幼清回道,“休息了一天就好多了,你别总是惦记着家里的事,听说那边的下人大多都是新买回来的,虽说调教了的,但也要费些功夫,来来回回的跑,反而影响了你们。”

这道理薛思琴都懂,可刚出嫁她还没能适应现在的身份。

“周表妹还没有出来?”薛思琴转头望着薛思琪,薛思琪意兴阑珊的点点头,道,“说她做什么,祖母说过几天就把她和二哥的日子定下来,到时候她不回广东也不能住在外面家了。也好,眼不见为净,省的看的我膈应。”

“搬出去也好。”薛思琴叹了口气,“心里的结是解不开的,我也觉得别扭的紧。”

薛思琪就望了眼幼清没说话。

太阳落山前薛思琴夫妻两人回了三井坊,幼清也回了青岚苑,采芩说起送去给方明晖的衣裳:“洮河说大少爷有办法将老爷的衣裳送去延绥,让我们不用再找镖局了。”

“行啊。”幼清高兴的道,“那你把东西收拾出来,再请洮河过来瞧瞧,若是东西太多了我们可以将冬天的衣服先送去,夏天的到是可以缓一缓。”这会儿过去等到那边也要七八月份了,天气凉了下来夏天的衣服自然是用不着了。

“好。奴婢明天就去找洮河。”采芩话刚落,就听到外头小瑜在外头说话,她眉头挑了挑,道,“好像是牛毡家的声音。”她说着站起来,“奴婢去看看。”说着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将牛毡家的领了进来。

“方表小姐。”牛毡家的自二太太被送去拢梅庵以后,每每见到幼清都恨不得时时弓着腰才好,她蹲下来要行大礼,采芩忙过去扶着她,“妈妈也不是头一次打交道,我们小姐还常说您厚道本分,做事又可靠,您也不要生分,有话只管回便是。”

幼清笑着微微颔首,指了下面的杌子,道:“妈妈坐了说话。”又吩咐小瑜,“给牛妈妈倒茶。”

牛毡家的本来半个屁股快落到杌子上了,听了幼清的话忙站了起来,摆着手道:“不用,不用,奴婢说了话就走。”幼清也不强求,等牛毡家的坐下,她问道,“妈妈突然来,是为了什么事。”

牛毡家的就看了看绿珠和采芩,采芩心领神会的带着绿珠出去守着,牛毡家的就从胸口拿了封信出来:“是胡泉送来的,信是从通州来的。”

通州来的信,那就是路大勇那边有消息了?

牛毡家的本以为自己立了大功的,却没有想到幼清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她顿时心头一沉小心翼翼的将信放在炕几上,低声道:“今儿忽然有个生人把信给了胡泉,说是请他转交给方表小姐,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可又不敢怠慢怕耽误了您的事情,所以就让奴婢送来了。”总不会是什么人打方表小姐的主意写些乱七八糟的信吧?

若真是这样,那他们可就真的闯大祸了。

牛毡家的看幼清的表情,心里越爱没了底。

“我知道了。”幼清淡淡的道,“虽不知道是什么信,可辛苦妈妈跑一趟,这情我记着了。”她说着道,“也代我和胡泉说一声。”

牛毡家的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松了下来,她满脸高兴的望着幼清:“这都是应该的,方表小姐客气了。”说着站了起来。

幼清喊采芩进来:“我记得房里还冰着西瓜吧,给妈妈捞一个带回去解解暑气。”

牛毡家的千恩万谢。

采芩送牛毡家的出去,让人捞了个冰镇的大西瓜,又赏了个二两银子的荷包,牛毡家的这才朦朦胧胧的感觉他们这次事情办的似乎并没有那么坏。

等人一走幼清便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

路大勇的字不好看,但一笔一划的写的很清楚。

卢恩充找到了!

不但找到了,他还在卢家宅子对面租了间房子,如今路大勇十二个时辰守在那边,卢恩宠白天在家睡觉,太阳一落山他便出门去喝花酒,直到第二日一早才回来,卢恩充的宅子也是租赁来的,没有成亲,房里只有两位妾室服侍,膝下也没有子女。

房子在这个月就要到期,似乎不准备续租,路大勇还打听到他房里的妾室正在给他置办棉衣棉服,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采芩。”幼清喊采芩,等采芩进来她将信给她看,低声道,“路大勇说卢恩宠找到了,似乎他正准备离开的样子,我准备过几日就去通州,你和绿珠准备一下。”

采芩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去…去通州,姑太太不会同意您出门的。”

“我来想办法。”幼清深思了片刻,“别的你不用管,简单收拾些衣物,带些银票和碎银子!”她说话,绿珠也正好进了门,见两个人议论出门的事情,顿时高兴起来,道,“那奴婢去收拾。”

采芩看着绿珠兴冲冲的样子担心不已。

幼清主意已定,卢恩宠对当年的案子太重要了,她知道她去,对方可能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找到的人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走了,无论如何她也要把卢恩宠稳住,如若有必要,她给他买个宅子养着他也不是不可以,等时机成熟再将他带出来,作为最关键的证人,道出当年的事情。

她在房里想了一刻,就去找方氏,和她直言道:“我想去趟通州。”

方氏不解,拉着她坐了下来,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去通州?可是在家里闷了,若实在觉得热的难受,等过几日我带你去十渡那边住几日也成。”

“不是。”幼清知道不把事情告诉方氏,她是不可能答应自己一个人出门的,“我找到了卢恩充。”她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方氏。

方氏惊讶的目瞪口呆:“你…真的打算要给你父亲平反,幼清,你可知道,那不是件小事,期间牵扯了多少人多少事,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办得到的,更何况你父亲现在过的不错,等过几年圣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就能回来了。”

“姑母!”幼清坚定的道,“我知道您的担心和忧虑,这些我也考虑过,我们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事情上,圣上如今也不过四十几岁,身体康健的很,身边又有龙虎山的陶然之整日研究养生的丹药,我们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她说着微顿又道,“父亲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是断不能看着他在延绥蹉跎老去,他和所有人一样寒窗数十载金榜提名,一心想报效朝廷,为百姓做事,可是却被奸人所害落了个戴罪之身,他心里怎么不苦不遗憾。”她在方氏面前跪了下来,“姑母,您不用劝我,我知道我人微言轻,可是这件事我若不做,便是我将来死了也无法闭眼的。”

方氏心痛的蹲在幼清面前抱着她:“傻孩子,你是姑娘家,就该像花一样被人护着捧着,便是你父亲,也不愿你理会这些事,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听姑母的好不好,安安心心住在这里,等过几年出嫁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你父亲也就放心了。”

幼清摇着头,目光坚定的道:“你就让我随着自己的心去做吧,哪怕将来我身败名裂粉身碎骨我也不后悔!”

方氏见她一副执拗的样子,拿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幼清也忍不住落了泪,低声求道:“姑母,您放心,我一定会谨慎小心的。这世上除了父亲我最在乎的人便只有您了,我断不会为了救父亲将您牵连进去,今后如何做我有把握。”

“这条路不好走,姑母是怕你…”方氏泪盈于睫,“姑母只想看到你出嫁,幸福的过自己的日子啊。”

幼清叹了口气,给方氏擦着眼泪:“若不能救回父亲,我便是嫁了人也没有办法安心的。一生很长也很短,我身体又是这样的,指不定哪一天我便再睁不开眼,我不想带着遗憾走。”

“你这个傻孩子。”方氏又心疼又生气的拍了幼清两下,“你好的很,一定会长命百岁。”

幼清强笑着,点头道:“人算不如天算,你就允了我吧。”

方氏抱着幼清垂着泪:“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这么执拗的不听劝呢。”

幼清静静听着。

方氏哭了许久才松开她拉着幼清起来,姑侄两人在炕头坐下,方氏低声道:“我既是劝不动你,就只能依着你,可是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断不能答应。”

“我知道,我知道。”幼清点着头,“你让周长贵家的和胡泉跟着我好不好,周长贵是府里的总管事,他若不在姑父肯定要过问的,胡泉很机灵,不会有差错的。”幼清说完,方氏就道,“这件事,你打算瞒着你姑父?”

“是。”幼清点点头,“姑父什么都不知道,将来若我真的不成功,他也能有个不知者无罪的开脱之名,更何况,姑父的脾气您也知道,若是叫他知道了,大概我是什么也办不成的。”

方氏知道幼清说的有道理,沉默了片刻,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若是来得及我想后天就出发,怕耽误了时间再次丢了卢恩宠的下落。”幼清说着握着方氏的手,“我在那边不会待很久的,您就说我身体不好怕热,让周妈妈陪着我去通州的庄子里避暑,想必大家也不会起疑。”

方氏颔首,道:“让陆妈妈也跟着你去吧,有她护着你我放心。”

幼清原想反对,可又怕方氏再次迟疑,就点了头。

可虽是答应了,等幼清一走方氏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她想找个人商量,可又答应了幼清不能告诉人,她拿不定主意,又担心幼清的安危,又怕伤了她的心,私心里又期待着老天真能开眼把方明晖放回来。

纠结不安的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她把陆妈妈喊到跟前来,告诉她幼清要去通州避暑的事,陆妈妈什么人,一听就知道这事后面瞒着事,她也不问只道:“奴婢一定形影不离的跟着方表小姐。”

方氏还是不放心,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幼清就跟那小牛犊子,拧上了劲她怎么也拉不回来。

晚上薛镇扬回来她便将幼清要去通州避暑的事告诉了他:“天气太闷,她心里就难受的紧,我瞧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就让陆妈妈和胡泉陪着她去通州住几日,那边有河有山的凉快不少。”

薛镇扬因为祭台的事今天和内务府的人起了争执,他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事,点头道:“多派些人跟着。”

方氏暗暗松了口气。

薛霭和薛潋皆是知道了幼清要去通州的消息,薛潋闹着要一起去,薛霭则是让洮河送了解暑的药丸,几本解闷的书以及好几包包熏蚊子用的艾草…

幼清在五月十五这天动身出了门,随行三辆车,陆妈妈和周长贵家的跟着,采芩绿珠以及玉雪小瑜都近身服侍着,方氏不放心又添了叫李升的小厮,一行人在城门刚开的时候就出了城。

薛老太太刚吃过早饭,让端秋收了碗她问陶妈妈道:“方家的小姑娘走了?”

“走了,这会儿只怕已经出城了。”陶妈妈笑着给薛老太太添茶,薛老太太哼了一声,道,“我听说季行给她送了好些东西?”

陶妈妈笑笑,打着哈哈道:“三少爷也送了不少东西。”说完正好看见薛梅进来,她笑着道,“姑太太来了。”薛思琴也出嫁了,所以薛梅只能唤作姑太太了。

“文茵还好吧?”薛老太太凝眉道,“她就整日在房里闷的,也不出来走动,我看不行就请大夫来瞧瞧。”

“也没什么事,休息几天就好了。”薛梅在薛老太太跟前坐下来,笑道,“娘,徐五太太来了,这会儿刚进大嫂房里。”

这么早就来了?薛老太太微微挑眉,问道:“是为了那件事?”

“嗯。”薛梅笑道,“若是大嫂觉得不错,肯定会请我过去商量的。”

薛老太太对儿媳的脾性了若指掌,闻言不屑道:“她一个人能拿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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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忐忑

方氏将徐五太太迎进了宴席室让春柳上了茶,笑着问道:“不知道您今儿要来,有些怠慢了,您千万别介意。”

“薛太太太客气了,你我虽平日走动的不多,可我觉得和你志趣相投,性子也合的来。”徐五太太笑着,“我今儿也没别的要紧的事,就想来和您说说话。”

徐五太太个子不高,年轻时约莫是个小巧玲珑的美人,可年纪大了生了儿女后便有些发福,日子过的大约也不是称心的,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失了水分起皱的橘子,偏偏她今儿还穿了件橘黄色撒大花的杭绸褙子,明晃晃的耀的方氏有些睁不开眼。

方氏喝了茶高兴的道:“您能来我打心眼里高兴,今儿中午就在这里用膳,我这就吩咐下去准备准备。”

“您太客气了,我和您说说话,坐坐就走,家里也脱不开身。”徐五太太说完,就望了眼房里守着的春柳。

方氏不知道徐五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让春柳先出去。

徐五太太见房里没了人,这才开口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着叹了口气,“您知道我那侄子吧?可怜见的年前房里的人没了,也没留个一儿半女的,年纪轻轻的就做了鳏夫。这男人啊房里不能没个女人打理,要不然就乱了套了,我瞧他这段日子日渐消瘦的,心里看着都心疼。偏他还是个死心眼的,这填房继室非要那方方面面都一等一的才点头,否则就是做一辈子的鳏夫他也无所谓。”说完,竟真的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很伤心的样子。

方氏本就不是擅于交际的,对人情世故更算不得练达,所以徐五太太这一番话说出来,她一是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侄子,锦乡侯旁枝多的很,侄子自然也多,方氏知道的没几个,所以迷迷瞪瞪的不知所以然,二则,徐五太太突然说起自家侄子的事情,实在是有些突兀了。

徐五太太看出来方氏眼中的疑惑,便也不再兜圈子,解释道:“我那侄子便是锦乡侯府嫡出的三爷徐鄂。”她说完就观察方氏的面色,毕竟徐鄂的名声不太好。

方氏眉梢一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点头道:“听说过。”没什么喜恶,“他年纪轻,再仔细挑挑便是,也不耽误。”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他出身在这里,便是他不着急,这宫里头太后娘娘也着急啊,好好的孩子连个子嗣都没有,如何能让人放心。”徐五太太暗暗心定,笑着道:“都说母亲爱幺儿,我哥哥嫂子最疼的也是这老小了,是巴不得什么好的都留着给他才是,说实话如今也是急的不得了。可这婚姻大事也讲究个缘分,若是失了眼将来苦的还是孩子,您说是不是。”

“您这话说的在理,这婚姻确实是要仔细斟酌考虑,不能仓促了。”方氏只当徐五太太来真的只是和她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便笑着道,“徐三爷是个有福气的,我看您劝劝徐夫人,缘分到了也就水到渠成了。”

“是,就是您说的这个理。”徐五太太笑着点头,接着便道:“缘分这个事儿可真是妙不可言,就说我家老爷和薛侍郎,那可真是不打不相识,如今竟就成了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还谈不上吧,方氏也觉得徐五太太的话有些夸大了。

“说起来,上次我来吃喜酒,瞧见坐了一桌子的小姑娘,可真是个顶个的漂亮。”徐五太太说完,就看见方氏微微一顿,她就故作神秘的道,“我今儿来就是想请您帮个忙的,为我那侄儿牵个红线,做个大媒!”

“做媒?”方氏顿时摆着手,“我这人木讷可做不了这事儿,不把好事说黄了就是阿弥陀佛了。”话落,就望着徐五太太,“不过那天来了好几位小姐,您这是瞧中了哪个?”

“就是穿着件湖绿色褙子,梳着双平髻,约莫十二三岁的一个小姑娘,长的如花似玉,我当时一眼看见就移不开眼。”徐五太太说着不好意思道,“不怕你笑话,回去后我还念念不忘,恨不得把那姑娘要来做我的女儿才好。这前儿我去嫂嫂我说话,就听她说起侄儿的婚事,我当即就想到这个小姑娘,和我那侄儿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地设的一对璧人那。”

几乎徐五太太一开口,方氏就知道她说的是幼清,那天的小姑娘虽长的都不差,可若说最为出挑惹眼的,肯定就是幼清了,更何况幼清那天就是穿的湖绿的褙子,也只有她梳着孩子气的双平髻。

她很肯定是幼清。

“那是我娘家的侄女。”方氏笑容淡了下来,“当不起您的夸赞,就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还能入得眼罢了。”

“原来是您侄女啊。”徐五太太极为的高兴,“我当时还后悔,就算被人笑话我多嘴多事我也该打听一下,没想到竟是你的侄女,这可真是巧了!”她激动的拉着方氏的手,“方舅爷当初在京为官时我还听我家老爷说起过,可真真是个风流人物,他的女儿也更是青出于蓝,那样貌便是摆在京城也无人能及。”

“兄长也不过是普通相貌罢了。”方氏给徐五太太倒茶,徐五太太敷衍的喝了一口,迫不及待的道,“那这个忙您可一定要帮,不但是帮我那嫂嫂了一桩心愿,也算是帮了您自己一个大忙,这姑娘家大了总要说亲事的,如今机缘巧合的,这么好的亲事在眼前,您可真真儿的是有福气。”

“福气不福气不知道。”方氏笑着道,“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幼清虽在我身边住了一年,但毕竟不是我亲生的,她的婚事恐怕还要我兄长点头才成。”又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问了我兄长再给您答复可好。”

方氏这话说的也无可挑剔,徐五太太只得点头:“您说的在理,这儿女的婚事自是父母最关心在意的事情,是该和方舅爷说一声的。”又道,“要说这事也真的是巧,若是将来成了,咱们可就是亲家了,往后莫说我们老爷和薛侍郎能互相照应,就是侯爷甚至宫里的太后娘娘对薛侍郎和和薛大公子也会多加看顾的。”她显得语重心长,“要我说,这门亲事你们若是点头,可一点不亏。”

“我侄子得太后娘娘的喜欢,这媳妇一进门就是诰命夫人不说,将来他们得不了爵位侯爷和夫人以及太后娘娘肯定是要多加看顾补偿的,便是那贴补也足以让他们一生无忧,安享着福了,薛太太,您仔细想想,这门好的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着啊。”

是好是赖方氏心里有着谱,莫说徐鄂纨绔风流,就是他是个上进踏实的,她也不愿意把幼清送去做继室。

锦乡侯再好她也不想有什么牵扯,她只想将来给幼清说门简简单单的亲事,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夫妻两人哪怕贫苦点也不怕,夫妻能同心,日子就一定能过的越来越好!

“我写信与我兄长说。”方氏笑着回道,“若是兄长同意我自然是乐意之极,可若是兄长不同意,我恐怕…”

徐五太太知道方氏不是强势的性子,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刚刚还说了,这事儿讲究个缘分,您只管和兄长商量,我等您消息就是。”说着微顿,又道,“你瞧我,还有件事差点忘了,这个月月底徐大奶奶要在家里办荷花宴,到时候我让大嫂给您下个帖子来,届时您亲自去锦乡侯府看看。”那偌大的庭院装五个薛府也绰绰有余,雕梁画壁富丽堂皇,谁望着富贵不动心?

只要方氏能动心,这事儿就能成。

方氏不想去,可又不能得罪徐五太太,应了是,徐五太太心满意足,心里想着回去和徐夫人好好说一说,若是叫徐鄂亲自看一眼方家小姐就好了,她敢肯定徐鄂肯定会喜欢的。

“那就这样。”徐五太太站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就不叨扰您时间了,等您这里有了消息就差人去回我,我嫂嫂那边我也与她说一说,她虽着急,可也难得遇到个称心如意的,等一等她也乐意的很。”

方氏送徐五太太出去,等看不见徐五太太的身影她才松了口气,回到房里细细回想方才她自己说过的话,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什么才放了心…徐五太太也真是的,那送去做填房继室的,不是那小门小户便就是那大府里被人瞧不起的庶女,再者便是那大归回家的姑奶奶…

幼清好好的,虽说身世不显可方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她哪怕给幼清找个寒门子弟,她也断不能将她送去做人家继室,更何况徐鄂是什么人,混世魔王都是抬举他了,把幼清嫁过去那就等于害了她。

兄长那里她是问也不用不问的。

方氏立时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喊了几声春杏,可进来的却是春柳,她奇怪的问道:“春杏人呢。”

“方才还在的,大约是出去了。”春柳将徐五太太用过的茶盅收了,方氏叮嘱她,“刚才徐五太太来过的事情不要叫老太太那边知道,你吩咐下去,谁都不准乱说。”

春柳点点头,应是。

方氏不再想,招了府里的管事婆子开始吩咐今儿府里的事情,一直忙到了中午胡乱的吃了点东西她歇了个午觉,下午又准备着薛明和周文茵定亲的事情,虽不大办大请,可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总是要的。

忙到天擦着黑,她才真正歇了下来,刚端了茶,薛梅来了,她笑着道:“房里的冰够不够用,热的很吧,娘那边怎么样。”

“好的很,您就别操心了。”薛梅微微一笑,道,“瞧您忙了一天才歇脚,我这个闲人也不好来打扰。”

方氏笑着望着薛梅道:“你倒和我见外起来了,你想来什么时候不能来,再者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添乱的,哪一回你来不是帮着我一会儿做这事,一会儿做那事的。”

薛梅轻轻笑着:“大哥这些日子回来的都迟,我都好几日没瞧见他了。”

“天气热,祭台那边又不能歇,说了重阳节那天必须竣工,这才造了小半,紧赶慢赶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方氏叹了口气,“又听说两淮几处暴雨了好些日子,也不知道水位怎么样,若是再有个天灾,他真的是分身乏术了。”

薛梅知道薛镇扬忙,她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道:“…今儿上午听说徐五太太来了?”

方氏微微一愣,点了点头:“来了,坐了一刻就回去了,说是来找我说说话,她那家里的侄儿侄女,儿子女儿的也都不省心。”说完叹了口气。

薛梅没有料到方氏会这样回她,以往方氏有事都是和她还有刘氏商量的,今儿竟就一副要瞒着她的样子。

难不成她拒绝了徐五太太?

“徐五太太和我说了。”薛梅笑盈盈的,“我当她今天来也是为了那件事呢。”

方氏顿时有些暗怒,这徐五太太也真是,事情八字都没有一撇,她就四处乱说,可见就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她恼道:“可不就是为了徐鄂保媒,求我们幼清做继室,我只是要写信问问兄长的意思,把她给回了。”

方氏的反应薛梅看的很清楚,分明就是不同意。

“什么说媒的事,徐五太太这是是要给幼清说媒啊。”薛梅惊讶不已,“徐家三爷是什么样的人,我到是没有听过,大嫂觉得不合适?”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方氏这才明白过来,薛梅和她说的不是一件事,不过说也说了,薛梅也不是外人,她索性把徐五太太的话告诉了薛梅,薛梅仔细听着,点头道:“你考虑的在理,徐鄂确实不是良配。”

方氏就像寻到了知音,道:“岂止不是良配,他的恶劣简直是罄竹难书。幼清又乖巧又懂事,嫁给他那可真真儿被糟蹋了。”

“一女百家求。”薛梅劝着方氏,“他们求亲也是正是说明幼清好,若不然她不去求别人,偏偏求她了。客观的说,不论徐鄂为人如何,锦乡侯府的地位可是不容忽视的。太后娘娘虽和圣上并非嫡亲的母子,可她是先帝封的皇后,便是圣上也不敢拿她怎么样,更何况她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圣上其实也有些忌惮。要我说,不看徐鄂,单说锦乡侯的这么门亲事,真真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方氏没有动心,若她真是这攀权富贵的,也就不会把薛思琴嫁给祝士林了。

薛梅了解她,笑着道:“不过,大嫂,我说句不好听的,您一口回绝了,可问过幼清的意思?她聪明稳重也是有主意的,要是她觉得不错您却回了,她将来若是嫁的不好,指不定还要埋怨您呢。”

这话提醒了方氏,她顿时愣住,薛梅说的有道理,幼清向来是有主见的,要是她同意锦乡侯府的婚事,怎么办?!

“您可不要忘了,方家舅爷还在延绥,想要救他回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若有太后娘娘的推波助澜,那可就事倍功半了!”薛梅说完淡淡一笑,不经意的道,“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您说的对,幼清的幸福才是关键,大嫂回的对。”

薛梅说的没错,幼清确实想要救父亲,若是有锦乡侯的帮助,肯定比她单打独斗强的多。

方氏就犹豫起来。

薛梅云淡风轻的喝着茶,不再说话。

幼清坐了一天的马车,直到下午酉时才到通州,胡泉按照路大勇事先给的地址一路打听过去,等他们找到那个宅子时,路大勇正好从外头回来,见到马车前站着的一干人,他满脸愕然的走过来,胡泉认识他忙笑着道:“小姐来了,劳路大哥开了门,我们把门槛卸了赶车进去。”

“好,好!”路大勇反应过来忙拿了钥匙开门,和胡泉一起卸了门槛,马车由婆子架着进了院子里,采芩和绿珠扶着幼清下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