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尚元吓的魂不附体,浑浑噩噩从万寿宫出来立刻找到了严安,将圣上的话告诉了他,严安颔首道:“我要与承谦商议,此事当如何应对!”承谦是严志纲的表字。

“走,走!”彭尚元和严安一起去了严府,严志纲早已在门口迎着两人,几个人也不多言急匆匆进了书房,等关了门严志纲不等两人说话,便道:“儿子已命人在路上劫杀崔大人!”

严安听着和彭尚元一惊,问道:“这…成不成,若是叫人察觉,岂不是又添了事端。”

“无妨。”严志纲信心满满,“如今运河上盐商作乱,漕帮匪患猖獗,崔大人一路南下定当险峻不已,若遇害也在常理之中。”他说完又道,“对方鼓动盐商罢工,以及让何觅上奏疏请查两淮盐运使司的目的我们已经知道,那我们就有方法针对破解。先将时间拖住,再将秦昆解围出来,速速回扬州将这几年所有的来往账簿包括所有盐引悉数清空,没有了这些佐证,就算将来圣上派人去查,也会一无所获徒劳无功。”

这是个最简单也最一劳永逸的办法,严安听着立刻道:“那就按你的意思办,速速派人去太仓将秦昆解围出来!”

严志纲颔首。

“可户部的账。”彭尚元焦虑的道,“那一百三十万,如何添补上,圣上素来认钱不认人,看到这么大的空额他必定不会善罢干休。”

严志纲早已经有了对策,他道:“此事老泰山再顶上几日,等秦昆将所有账目来往销毁,你再一本奏疏弹劾秦昆,说他中饱私囊贪了这笔钱,将这些责任悉数推到他的头上,这样,老泰山也就至多受圣上几句责骂,但却能顺利脱身。”

就是要把秦昆推出去,弃卒保车!彭尚元蹙眉道:“秦昆此人并非善类,得先稳住他,不能有半点风声迹象让他知道才成。”

“此事父亲和老泰山尽可放心。”严志纲胸有成竹的道,“出了此事,秦昆还需我们照应,他暂时不敢妄动,反则会受我们忌惮,所以,要稳住他很容易!”

彭尚元听着就放心的松了口气,心头转了转,道:“但我们现在摆在被动的位置上,这是毋庸置疑的,如何才能化被动为主动,不但能度过眼前的难关,还能反将一军。”

“我已查到并确信,此事乃由宋弈在幕后策划推动,何觅的奏疏也是他授意上奏,更是他亲自送去万寿宫,如今重中之重还是宋弈。”严志纲也想了好几日,可宋弈这个人没有任何的把柄,如今他又救了圣上的性命,圣上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想要扳倒他更是难上加难。

彭尚元也知道,叹了口气道:“那就再等等,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他说着站了起来,“我久坐不得,就先回衙门了!”说着要走,严志纲恭敬的送他出去,等彭尚元一走,严志纲重新回了书房关了门,望着严安沉声道,“父亲,儿子有一计,却需您的应允。”

严安面色沉沉,问道:“你说。”上次用陶然之的扶乩,又有太仓县令的奏疏都没有撼动宋弈半分,他怕这回的主意又毫无用处。

严志纲就在严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严安顿时变了脸色,愕然的望着严志纲,道:“你…你这样做岂不是…”严志纲也换了面色,冷冷的道,“父亲,如今以大局为重,岂能儿女情长,这事儿您就当不知道,就算将来岳父知道了我也有办法让他无法追究。”

“承谦!”严安犹豫,按着严志纲的手道,“你这般做,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坏你的名声!”

严志纲根本不在乎。

宋弈站在万寿宫前,望着殿前新发的一朵墨菊久久未动,钱宁走了过来,朝宋弈抱了抱拳,道:“宋大人几日未回家,这是想家了?”

“钱公公。”宋弈微微一笑,颔首道,“是啊,几日未回不知家中如何!”

钱宁掩面一笑,翘着兰花指指着宋弈道:“宋大人可真是直言呢。”又道,“不过,家有娇妻,宋大人又是新婚想念也在常理。要不然您这就回去一趟,圣上面前杂家替您顶着。”

“多谢公公体恤。”宋弈摆摆手,“圣上未愈我若走了也会挂念,还不如留在此处,等圣上病情稳定后再回去。”

钱宁眉梢微挑,微微点了点头,道:“杂家还有事,就不打扰宋大人了。”话落,由小内侍扶着悠悠的走了。

“宋大人。”花丛外有小内侍朝宋弈招着手,宋弈认出他是后殿班房的岑公公,他抬步过去,岑公公就指了指后头,回道,“夏阁老在后殿等您!”

宋弈笑笑颔首,负手往后殿而去。

夏堰迎了过来,邀着宋弈进了班房,关了门他道:“崔大人已经登了船,按时间算他月底到扬州,最快也要十一月中旬才能出结果,你看,太仓那边是不是先让盐商撤了,毕竟一直罢市对百姓影像太大。”

“好!”宋弈点头道,“下官今日便会写信去,三日后盐商便会撤离。但有一事老大人要立刻去办。”

夏堰认真听着,宋弈便道:“盐商一走,漕帮必会重操旧业,既然前几日严阁老责令应天巡抚镇压,那不如就此将漕帮打压一番,一来可暂还运河安宁,二来,也算是对盐商的一个交代!”

夏堰觉得宋弈考虑的在理,漕帮一直活跃在运河上,和朝廷官员暗中勾结,关系难以理清,多年来不但没有萧清反而助涨了他们的气焰,这一次既然出了兵,不如乘机攻打漕帮,即便不能彻底萧清,也能对漕帮和与漕帮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朝中官员一个警醒。

敲山震虎!

夏堰该问的都问了,就想起宋弈的事情来:“经此一役圣上对你越发倚重,将来你也必定会平步青云,官居显赫,老夫很是欣慰。但是虽是这样,老夫还是不得不多言一句,宋大人若将来万人之上,切记的为国为民,不忘初心啊。”

“多谢老大人箴言,下官铭记在心!”宋弈朝夏堰抱了抱拳,夏堰摆着手道,“不过,话说回来,老夫对你真是钦佩有加,小小年纪能做到这些,看到这些已是不易。”他和圣上对峙了几十年,这几十年他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头,直到两年薛镇扬和他一番长谈,他才幡然醒悟…人做事,不是只有一条道可以走,只要能达到目的,不忘初心,什么路都行的通。

所以,他同意拿十万两供圣上修建祭台,此后,他更是得了圣上的信赖,在朝中办事也就少了许多的阻碍,他也终于悟出了为官之道。

但是宋弈才多大,他这么年轻就已经懂得了这些道理,夏堰如何不佩服他。

“老大人过奖了。”宋弈并不做过多的解释,始终云淡风轻。

“宋大人。”常公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圣上传您觐见。”

夏堰不再多说:“你去吧,扬州的事我和单大人会督促,你尽管放心。”宋弈颔首,转身要出门,连走前又叮嘱道,“还劳烦您和单天官提醒一句,崔大人的安全,不可大意。”

夏堰闻声一震,骇然的点了点头。

宋弈去了前殿,圣上已经下了床坐在龙案之后,他听见脚步声抬头望着宋弈,道:“九歌你来看看,这是户部刚刚送来的奏疏,朕怎么看着似乎哪里不对。”

这是户部的密奏,宋弈当然不会贸贸然上去拿着就看,他犹豫的站在龙案前头,笑着道:“圣上觉得哪里不对?”

“你顾忌什么。”圣上将奏疏递给宋弈,“朕让你看的,便是别人知道,也不敢说你的不是。”

宋弈不再坚持,顺势接了奏疏仔细翻了翻,看了一遍,圣上期待的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有问题?”宋弈点点头,合上奏疏,道,“因为,户部每年年底统计国库时,这笔一百三十万两的空额并未录在其中,其后,这三年来户部也从未向两淮盐运使司发过公文讨要!”其实,要是户部想要让两淮盐运使司讨要这钱是非常的容易的,只要扣住两淮盐运使司领的盐引,或者将他当年所缴的税银硬性拨过来就成了。

账在这里,难道两淮盐运使司还能因此赖账或者少缴国税?!

“对!”圣上拍案道,“朕就觉得这里有问题。”他难以容忍,有人将本属于他的钱揣进自己的腰包,他贵为天子,还没有一个臣子过的自在风光。

宋弈颔首,道:“那就让户部接着查!”

“就按你说的办。”他话落,外头听到常公公道,“圣上,严阁老求见!”

圣上皱眉,摆手道:“让他在后殿等着,朕有事和九歌说。”他话落,忽然想起陶然之来,“朕不能把他给忘了。”便吩咐常公公,“让赖恩把陶然之给朕找来。”

常公公听着应是去找了赖恩,赖恩便去了西苑的牢房,开了门才知道,陶然之早就逃之夭夭了,他大怒,将看守的一干内侍悉数抓了起来,自己则去了万寿宫回禀,圣上拍着桌子道:“给朕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把人找出来!”

此事是赖恩失职,他不敢推辞,立刻领命而去。

三井坊宋府,幼清正用了早膳和周长贵家的一起坐在院子里给赵芫肚子里的孩子缝衣裳,太阳暖洋洋的洒下来,幼清心里觉得又平静又安宁,她想着等父亲回来,她就和宋弈提她们搬去宋弈的宅子里去住,听说那边是四进的,比这里要宽敞很多,父亲喜欢安静,闲了就愿意看书写字,要是住在这里人来人往他即便不会说,也会住的不舒服的。

“太太。”绿珠坐在一边给幼清分着线,“您说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去福建看看?奴婢还记得府衙后院里种的那一簇簇的水仙,碧油油的真好看!”

幼清笑着道:“这事儿不好说。”又道,“等父亲回来后,他若想去看看,我们就跟着他一起去。”

绿珠笑着点头,觉得离大老爷回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几个人说着话,就在这时院子的门被人拍响,蔡妈妈过去开了门,过来一会儿她领着个穿着宫装的女官进来,幼清凝眉放了手中的针线,那女官笑着走了过来,和幼清道:“奴婢是坤宁宫外殿的周姑姑,今天奉太后娘娘之命请宋太太去宫中。”

太后请她去宫中?幼清觉得奇怪,又道,“姑姑可知道太后请妾身去,所谓何事?”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周姑姑笑盈盈的道,“等夫人去了不就知道了。”又催促道,“夫人换身衣裳吧,车已经在外面了。”

催的这么急?幼清越发觉得奇怪,望着周姑姑狐疑的点点头,道:“那劳姑姑稍等,妾身去换身衣裳。”

------题外话------

关于严志纲是严大爷还是严二爷的事情。我想起前文写过两次,一次是说严家老大早年夭折了,老二很聪明…后来还提过一次严二公子…

然后我在这几天写的时候,就又闹了个笑话,把严志纲写成严大爷…。o(╯□╰)o

152 请辞

周姑姑颔首,幼清则笑道:“姑姑去宴席室稍坐,喝杯茶吧。”

“不必了,早些陪宋太太回宫,奴婢好交差。”周姑姑一副很着急,连坐都耽误时间的样子。

“太太。”周长贵家的朝辛夷打了个眼色,她则跟着幼清进了房里,关了门周长贵家的低声道,“太后娘娘怎么会召见您,也没有说什么事,太突然了。”

幼清也觉得很突然,太后没有理由再唤她去宫中。

难道是宋弈在西苑出了事?不可能,若宋弈出了事,来传她的也不可能是太后娘娘,更何况,江淮还守在西苑呢。

那太后是为了什么事。就是想和她们交好,也不该这么催着请着让她去宫中才对。

幼清总觉得哪里不对。

“要不然,您和周姑姑说一声不去了?”绿珠拿了见海棠红的素面褙子出来,幼清穿着衣裳摇了摇头道,“没有适当的理由,如何拒绝!”

绿珠想想也对,太后娘娘的懿旨,你说不理就不理,说推脱搪塞就推脱搪塞,这也太不将她放在眼里了…过后还不知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周妈妈。”幼清扣了扣子,低声和周长贵家的道,“你去和江泰说一声,让他去一趟西苑想办法把我进宫的消息告诉老爷。”若是太后别有用意,宋弈知道了应付起来也比她轻松自如些。

周长贵家的应是,点着头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和江泰说。”话落,周长贵家的推门出去。

幼清换了衣服重新挽了个垂柳髻,带着绿珠和采芩出了门。

周姑姑笑着望着幼清从房里出来,幼清上前来微笑着道:“周姑姑,我们走吧。”

一行人便去了门口,马车停在巷子里,是一辆镂空雕着福禄寿三仙的圆顶马车,车身上挂着块“坤”字的铭牌,幼清打量了一眼那个铭牌,便由绿珠扶着上了马车,马车出了三井坊,径直向城南的皇城而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车终于停了下来,周姑姑隔着帘子笑道:“宋太太已经到了,请您下车!”

幼清重新下了车,依旧是她上次来时的西侧门,这一回周姑姑没有再让人通禀,而是直接拿了腰牌出来,小黄门恭敬的看了一眼,请她们进去!

“宋太太。”周姑姑看向跟着幼清的周芳和采芩三个人,笑着道,“您的婢女就留在宫外吧!”

绿珠一愣,问道:“上一次我们来见太后娘娘的时候,我们是跟着太太进去的,这一回怎么要在这里等了。”

“让你等你就等,哪来的这么多话,是听你的还是听太后娘娘的。”周姑姑目光一凛,不善的看着绿珠,“在这里等着!”

绿珠还要再说,幼清拦了绿珠,轻声道:“你们就待在这里好了,若是老爷来了,就说我进去了!”

绿珠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这个什么姑姑也太嚣张了。

周芳点了点头应是,拉着绿珠和采芩将车赶去旁边,坐在车上等着幼清。

周姑姑冷哼了一声进了西侧门,幼清跟在后头,依旧是长长的甬道,红的是墙灰的是路,陆陆续续有人路过,但依旧很安静,安静的只有鞋底在地上面发出簌簌的声音,周姑姑垂着头走的很慢,等拐了一个弯,幼清便问道:“这路和我上次进宫时走的不一样啊。”

“嗯。宋太太上次进宫的时候太后娘娘还住在钟粹宫吧,现在她已经搬回坤宁宫了,所以路便有些不同。”周姑姑说着,忽然摸着肚子脸色微变,“劳宋太太在这里等奴婢一下,奴婢去一趟净房很快就回来。”

幼清总不能拦着人家方便,她点了点头,道:“姑姑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周姑姑看了她一眼飞快的原路返了回去。

幼清静静站在甬道中间,打量着甬道里的样子!

“这位姑姑。”忽然身后有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幼清转身去看,就看见一个穿着宫中内侍服的男子,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垂着头看不清容貌,但皮肤很白声音也极细,幼清扬眉,对方这才发现认错人了,惶然道,“实在抱歉,奴婢刚调入内宫,不大熟悉,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无妨!”幼清淡淡摇头,并不打算再说话,内侍却接着道,“奴婢…可否借问一下,夫人可知道乾西所如何走?”

幼清想了想,指着门口道:“公公出了此门一直往西走,到头后见到一座殿门,那便是乾西所了。”

“多谢夫人指点。”内侍垂着头,目光躲闪,“夫人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一人在此,要不要奴婢给您引路?”他说着话,陆陆续续有内侍和女官自她们身边经过,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又匆匆而去。

“不必劳烦公公,我由周姑姑领路,她现有事在身,我在此等她一刻便成。”幼清说完,内侍点点头,道,“那奴婢就不打扰夫人了,奴婢告辞!”话落,依旧垂着头,脚步匆匆。

幼清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出声喊道:“公公留步。”那人步子一顿却没有回头,幼清便走了过去,盯着他的脸看,“公公自哪里调过来,如今在哪个宫服侍,如何称呼?”

内侍背影怔了怔,犹豫了一刻回道:“奴婢姓唐,原先在浣衣局。”他说着一顿,才道,“如今在长春宫。夫人若没有其它吩咐,奴婢告辞!”

幼清微动,视线落在那人背影上,心头却是越想越奇怪…来来往往许多女官内侍,他为什么要找她问路?他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竟主动说要给她引路…

这样太不像一个常在深宫走动,成了人精的内侍所为。

最重要的是,她刚刚看到他的下颌上,似乎有清清碎碎的胡渣。

本朝内宫太监只收十五岁以下净身的男子,而这个人年纪这么大了,肯定是在宫中待了许多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可能再生胡须!

幼清心头一突,立刻提着裙子走了几步,等到了门口,就看到那人一直往西而去,但方才躬着的身影却渐渐直立起来,幼清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陶然之!

江淮说陶然之从西苑逃走后,锦衣卫和东厂找了好几日都没有找到,陶然之会不会根本没有出宫,而是从西苑潜到内宫来了?

所以才一直都没有找到。

完全有这个可能,幼清蹙眉问守在门边小内侍:“你认识不认识刚才出去的那个人?”小内侍确认似的回头看了看那人的背影,摇头道,“奴婢不认识。”

幼清咬着唇,就和小内侍道:“你去通知禁卫军,告诉他们陶然之很有可能潜到内宫来了,让他们速速来抓人。”

小内侍骇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看着幼清。

陶然之差点毒死圣上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陶然之逃走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而且锦衣卫和东厂已经找了好几天,但陶然之像是消失了似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陶然之竟然出现在这里。

这简直是…

小内侍怀疑的看着幼清,幼清知道他在想什么,就道:“你现在通禀,就算误报了,也只是你认错人了而已,并无过错。可若是你说对了呢,那这份功劳和际遇可是百年难得的。”

小内侍眼睛一亮,立刻点着头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告诉锦衣卫的赖大人。”一溜烟的跑远了。

幼清回头朝西面看去,陶然之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宋太太!”周姑姑回来了,幼清转头朝她笑笑,道,“姑姑好了,那我们走吧!”

周姑姑就露出尴尬的样子来,回道:“不好意思宋太太,刚刚奴婢已经回禀过了,太后娘娘方才有些不舒服,正歇下了,今儿恐怕要让您白跑一趟了,奴婢送您回去吧。”说着不等幼清说话,就示意幼清原路返回。

这是什么意思?太后娘娘急匆匆传召她,等她到了却又临时取消了…什么事让她这么着急传自己过来,又是什么事让她又无缘无故的取消了呢。

这不合常理了。

幼清蹙着眉头望着周姑姑,笑着道:“姑姑若是有事,便去忙吧,稍微我随便请个人引我出去就好了。”

周姑姑脸色一变,不悦道:“宋太太这是要让奴婢失职啊,您是奴婢引进来的,当然要奴婢引出去才好。”

幼清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周姑姑皱眉,哼了一声:“不识好歹!”话落,快步拐弯走了。

幼清一个人站在门口。

有管事姑姑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客气的质问道:“敢问您是哪个府里的夫人,为何独自在此处,是不是要见哪个贵人,奴婢帮您通禀一声?!”

“妾身行人司正宋大人的家眷。”幼清说完,对面的管事姑姑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容,笑眯眯的道,“原来是宋太太,您这是要去哪里,受了太后娘娘传召?”行人司宋大人虽官衔不高,可耐不住他在圣上跟前有分量,宋大人的七品抵得上朝中的一品都绰绰有余。

她自然要热情相待。

幼清没有说话,心里飞快的转了转:“原是受太后娘娘传召,只是走到这里,周姑姑说太后娘娘凤体不适,已经歇下了,让我先回去!”说着,一顿又道,“姑姑可知道太后娘娘凤体如何,太医如何说。”一副关心的样子。

“太后娘娘病了?奴婢方才还在御花园见到谢嬷嬷在和人说话,若是太后娘娘不适,谢嬷嬷应该不会这么轻松的吧。”管事姑姑说着一顿,还要再说话,幼清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可否劳烦姑姑引我去见坤宁宫,我既然来了,还是给太后请个安比较妥当,哪怕远远磕个头也成啊。”

管事姑姑笑着点头,道:“当然可以,宋太太随奴婢来。”说着引着幼清往外走,幼清心里却是巨浪滔天似的震动起来…

莫名其妙的进宫,莫名其妙的被拒,莫名其妙的遇到了陶然之…

还有周姑姑的古怪。

对方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她现在想不到,但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贸贸然的出去,她要去见太后,无论如何都要确认对方是不是假传懿旨,若是假传,这件事也势必要让太后知道。

这对于她来说就是证据。

她满心戒备,耳边听着管事姑姑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奴婢姓华,在居安宫当差,不过我们的贵人早几年没了,奴婢也无处去,平日便在宫中各处转转,也当打发时间。”她这是有意巴结幼清。

幼清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应付着华姑姑,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坤宁宫,在殿外正好碰到了回宫的谢嬷嬷,幼清过去笑着行礼:“谢嬷嬷!”

“宋太太?”谢嬷嬷显得很惊讶,“您怎么在这里?”

幼清的心沉了下去,面上却不动声色,朝谢嬷嬷笑笑,欲言又止…谢嬷嬷立刻想到了幼清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面色一变,对华姑姑问道,“你那个宫里的?”

华姑姑自报了来路。

谢嬷嬷皱眉朝幼清看去,幼清和她微微摇了摇头,谢嬷嬷就摆手道:“宋太太既然到了你便办自己的差事吧。”

华姑姑应是,行了礼退了下去。

谢嬷嬷就打量着幼清,过了一刻才语气不明的道:“宋太太随我进来。”说着,带着幼清进了坤宁宫。

坤宁宫比起钟粹宫来不止豪华了多少倍不止,太后娘娘正坐在偏殿的炕上喝着茶,见着谢嬷嬷进来,她招手道:“那边如何说,能下地没有?”显然是问圣上的情况,谢嬷嬷立刻朝太后打了眼色。

太后什么人,一见谢嬷嬷这样的态度就明白过来,她立刻朝后看去,就望见了幼清,随即微微一愣:“宋太太?”

幼清上前行了礼。

谢嬷嬷把自己的猜测和太后说了一遍,太后的脸色立刻阴了下来,问道:“什么人假传的哀家懿旨?”

“是一位姓周的姑姑,容长脸长的很清秀…”幼清细细把周姑姑的样子描述了一遍,“妾身上次来钟粹宫时,见到过这位姑姑。”谢嬷嬷听着就皱了眉,太后望着她问道,“是不是周琴?”

谢嬷嬷就点点头。

“此人如今已经不在哀家身边当值了,哀家搬到坤宁宫时就将她留在了钟粹宫。”太后言语中透着怒意,“看来,恐怕是有些人不安分,想借着哀家的名义对你不利!”

恐怕不是对她不利这么简单,她不想在这里久待,这件事太蹊跷了,她必须立刻和宋弈商量一下,想到这里她遗憾的道:“妾身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不着急,先将此人拿了审了再说。”太后说完,就对谢嬷嬷道,“你速速派人将这贱人给哀家绑过来!”

太后不相信幼清,所以要拿周琴来对质,而幼清也不相信太后,所以确认之久就想立刻离开。

正在这时,外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太后面色一变,谢嬷嬷已经出了门去,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过了一会儿谢嬷嬷小跑着进来,看看幼清,又看看太后,就道:“赖恩方才在钟粹宫抓到了陶然之,这几天陶然之一直潜伏在钟粹宫中!”

殿中极其的安静,太后一动不动的盯着幼清,却对谢嬷嬷道:“让赖恩进来,哀家有话要问。”一顿又道,“速速将周琴拿来问话!”

陶然之犯的罪可是非同小可,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害了圣上的罪名是坐实了,莫说杀一次就是杀一百次都不够…可是现在,陶然之竟然在钟粹宫找到了,而且,好巧不巧的是,宋太太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宫中。

若是让圣上以为她收留了陶然之,甚至于,陶然之是受她指使…

她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但是宋太太是个人精,她不得不防着她。

那个人果然是陶然之,怎么会这么巧,正好让她撞见。幼清心头也在飞快的转着,假设周姑姑真的是假传懿旨,太后娘娘不知情,那么这件事就是另有人策划预谋的,为的是什么她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这个陶然之却绝对是关键所在!他犯的罪非同小可,一旦牵连上可是杀头之罪。

可若周姑姑并非假传懿旨呢,太后喊她来,却故意安排她撞上陶然之…太后想要做什么,嫁祸她和宋弈吗?

目前来看,太后似乎没有这个理由,但是,谁又知道她会不会和严安私下里达成了交易,这天下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更何况,她和太后之间也谈不上什么情谊和合作。

幼清心里七上八下,第一次觉得眼前像是被人敷了一层面纱一般,看不清楚!

外头听到赖恩的脚步声,太后望着幼清,指了指床后的屏风,幼清颔首脚步轻轻的站去了屏风后面,过了一刻就听到赖恩粗矿的声音:“微臣叩见太后娘娘。”

“赖恩。”太后眯着眼睛望着赖恩,“你无端端的为何到宫中来,可是有什么事?”她甚至怀疑这事儿赖恩会不会也参与其中,所以望着赖恩的眼神满是审视!

赖恩垂着头,抱拳回道:“微臣得内功内侍举报,说陶然之可能在内宫出现过,微臣便带人搜查了内宫,果然在钟粹宫的偏殿抓到了潜藏的陶然之。微臣现在要将此人押去西苑面觐圣上!”

“哦?”太后冷冷的道,“是何人给你举报的。”

赖恩说了个内侍的名字:“微臣身负皇命,太后若无吩咐,微臣告辞!”话落,朝太后行了礼,不等对方说话,赖恩转身大步而去。

太后气的咬牙切齿,却没有再喊住赖恩。

“你听到了?”太后望着谢嬷嬷,“把人都给哀家带来。”

谢嬷嬷应是。

“宋太太!”太后脸色微沉,望着幼清道,“你先坐坐,喝杯茶吧。”

幼清当然不会长留在此处,她从屏风后走出来,低声道:“娘娘,妾身还有要事,必须立刻出宫!”她说完,不等太后反对,随即又道,“娘娘不觉得陶然之出现在钟粹宫很古怪吗?”

太后没有说话,幼清接着道:“此事现在还未明了,具体如何您不清楚妾身也不清楚,但正因为如此,妾身才要去确认,留在这里只会耽误时间。若您找到人查证后,有疑问随时遣人去问妾身,妾身随时恭候!”她的意思是说,您如果怀疑我,随时都可以来问她。

“好!”宫中进出都有记录,幼清说的是不是假话她查一查就知道了,太后怕的是幼清背后谋算她,不过,看她这个样子,焦急不像是假的,她心里便了有数…恐怕对方冲的不是她,而是宋九歌夫妻两人,“哀家让人送你出去。”

幼清谢恩,由坤宁宫女官领着出了坤宁宫。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谢嬷嬷才回来,身后带着一个小内侍,却不见周琴的身影,太后皱眉,谢嬷嬷解释道:“奴婢寻遍了宫里内外,不见周琴的身影。”

也就是说,周琴不是死了,就是逃走了!

太后没有说话!

这边,赖恩将陶然之带回了万寿宫,圣上正与内阁六位阁老以及除了户部以外的各部尚书在议论户部账目的事情,赖恩大步进去,回道:“圣上,陶然之已经就擒,请圣上裁夺!”

“找到了?!”圣上眯起眼睛,喝道,“给朕带上来!”

赖恩应是,将穿着一身内侍袍服剃了胡子的陶然之提溜了进来,往地上一摔,陶然之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啊!”

“狗东西!”圣上怒拍龙案,喝道,“你将朕吃的出了病,朕关你难道关错了不成,你长肥了狗胆竟然敢逃走!”

陶然之依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求着命!

夏堰站在一边,和单超对视一眼,两人皆没有说话,又同去看严安,只见严安心平气和的站着,目不斜视,莫说气怒和害怕,便是连一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

夏堰眉头微蹙,想到了方才宋弈匆匆出宫时说的话,太后娘娘将方幼清请去了宫中…而正好这么巧,陶然之今天也在宫中被抓。

“你说,你为什么要加害朕,是不是有人指使你的!”圣上起身,怒瞪着陶然之,亏他这么多年宠信他,没想到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竟然要害他!

陶然之摇着头:“圣上,贫道没有,贫道真的不是有意要加害您啊,圣上!”他一口咬死了说没有。

“给朕打!”圣上指着陶然之对赖恩道,“就在这里,打到他说话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