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还和我客气。”郑夫人淡淡一笑,幼清看出来她眉宇间有些愁容,只是她和郑夫人毕竟隔着辈分,有的话她不好多问,就笑着陪她一起慢慢走着,从垂花门走到正院要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人闲聊着京城里的事情,郑夫人道:“封神医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你别太难过,他是大夫对生死之事难免比我们看的更通透些,也不会希望你因为他而熬坏身子。”

幼清朝郑夫人笑笑,点了点头,郑夫人道:“你能想开就好了,千万别钻牛角尖。”她理解年轻人经历的生死分离少,难免会受不住。

“是。”幼清叹了口气,“就是常想起他,总觉得他还在我眼前,笑呵呵的和我说着话,再回神想起来永远都看不见他了,心里空落落的。”

郑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拍了拍幼清的手。

两个人沉默的走了一刻,到了正院,郑夫人打量着收拾简单爽利的院子,笑着道:“也别去房里了,咱们在这里支两把椅子,说说话。”

郑夫人同意幼清当然没有意见,她笑着应是让小瑜端椅子来,两个人坐了下来,小瑜上了茶,郑夫人喝了口气挑眉道:“这是今年的新茶?”

“前儿才送来的,我喝不出好赖来,夫人若是喜欢一会儿我给您包一些回去吧。”幼清笑望着郑夫人,郑夫人点点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幼清笑着应是看了眼小瑜,小瑜心领神会去准备了。

院子里只有幼清和郑夫人对面坐着喝茶,太阳暖融融的落在人的头顶上,说不出的舒坦,过了一刻郑夫人道:“薛思文的事…宋夫人知道了吧?”

“嗯。听说了。”幼清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郑夫人又道,“这事儿是老六做的有些绝了,但是他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对女子动手。既是他动手还不留余地,肯定是薛思文犯了容不得的错。”

幼清想起元瑶当初和她说的话,郑辕也中了和尔绵娜云一样的毒,他忘了一些事情…郑辕素来警觉若非亲近的人,他不可能没有防范,所以这下毒的人非薛思文莫属。

不知道为什么,幼清反而觉得这样对郑辕来说是好事,有的事若忘了能让自己轻松,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是郑辕的事,好坏都不是她说了算的,她也无权替郑辕下定论。

“幸好你们都没有追究。”郑夫人见幼清不说话,淡淡的松了口气,“虽说有礼,可到底出了人命。”

幼清笑笑给亲自给郑夫人添茶,郑夫人看着幼清过了好久,她才出声道:“元瑶死了,元氏的解药再无人能研制出来,我听说当初你们搜查的时候,有一个匣子,匣子里放了许多解药,一直收在你手中?!”

“是!”幼清点点头,“倒也不是我收着的,悉数给了封神医,不过…”封子寒离开时什么都没有带,所以那几瓶解药依旧放在他的房间里。

郑夫人闻言就道:“还有没有解药,给我一些?!”

幼清一怔,看着郑夫人,她终于知道郑夫人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了,幼清迟疑的看着郑夫人,过了好久她点了点头:“好!”那是郑辕的事,她干涉不了!

“有劳了。”郑夫人垂目拨着手中的茶盅,语气沉沉的透着无奈,“不瞒你说,若是那毒药并无不妥,我倒希望没有解药。”尔绵娜云十几年中的毒,一直都好好的无事,她觉得这药应该没有大碍。

幼清不知道,也不想评价什么,或许对于郑辕来说,丢失的那段记忆很重要吧,他才要想要解药想要找回…至于尔绵娜云,她曾写信问过,她一口否决了幼清的提议,她不想回忆也乐的忘记,所以并不打算解毒。

“蔡妈妈。”幼清转头吩咐蔡妈妈,“去封神医的房里将解药拿来,上头封神医都贴了标签解释,你知道是哪一瓶吧?!”

蔡妈妈点点头:“奴婢晓得。”活络出了院门。

郑夫人看着幼清隔着茶几握住了她的手,望着幼清她眼中皆是无奈和懊恼,幼清轻声唤道:“…夫人。”

“无事。”郑夫人笑笑,“就觉得你生育后,虽面色不如从前,但风姿越发的好了。”以前幼清朝气蓬勃像绽在枝头的海棠花耀眼夺目,摇曳生姿,可生过孩子后幼清褪去了一些青涩,就这么静静坐在她对面,未施脂粉着衫素净,可越发的耀眼,像一枚泛着紫光的宝石,辉光璀璨。

她想起郑辕,心中越发的心疼,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懊恼当初的犹豫,就是因为她的犹豫,这样好的姑娘就开在了别人的院子,落地生根开花结果,而她的儿子却终生难忘,孤苦寂寥。

“夫人说笑了。”郑夫人夸的太认真了,幼清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我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谈什么姿色风采的!”

郑夫人松开幼清的手,望着她笑。

“夫人。”蔡妈妈握着个小瓶子过来递给幼清,幼清接过来看过上头的标签就递给了郑夫人,“这里头还有三颗药,若是普通的毒一颗就够了…不要多了三颗…”

郑夫人接在手中沉默的点点头,小心的拿帕子包了递给自己的丫头。

两个人心里都知道这药是给谁的,所以都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郑夫人笑着道:“那我回去了,你歇着吧,改日我再来看你,两个孩子我也都还没见过。”

“好。我送夫人。”幼清说着起身和郑夫人一起往外走,走了一段郑夫人按着她的手,“来回走你也累的很,指个丫头引路就好了,你回去吧。”

幼清没有强求,点点头道:“那夫人慢走。”

郑夫人朝幼清笑笑带着丫头婆子出了门,上了马车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马车缓缓出了宋府,郑夫人一路无话回到了家中,一进暖阁就看到郑辕眉头微粗的坐在炕头上,见着郑夫人回来他起身点点头,郑夫人心里叹气:“…元瑶也说那毒除了伤了记忆,对身体并无大碍,老六啊…”你能不能不解毒。

忘了多好,你就有机会重新开始,不管是中意男子还是爱慕女子,她都不反对,只要他过的开心就好了。

“这是我的事。”郑辕垂着眼帘,浑身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不管是忘记的是什么,那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想丢掉!”

郑夫**言又止将瓶子递给郑辕,忍了又忍她还是道:“宋九歌将她照顾的很好,两个孩子也康健,她生活顺遂幸福,你何必如此!”哭了起来,“娘不逼你娶亲了,你要出去游历我也不拦着你,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依你。只一样…”她盯着郑辕手中的瓶子,“你再想想,娘帮你保管,好不好!”

郑辕没说话,母子两人站在房中僵持了许久,郑夫人松开了手,郑辕垂着眼帘声音沉沉的道:“我还有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郑夫人回头看着摆动的门帘子,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郑辕的步子很快,他说不清此刻的心情,直到恍惚回到了书房他才清醒过来望着手中的瓶子,想到了那日在门口看到她的样子…其实他明白郑夫人说的话,世上的事顺其自然,忘了就忘了…

可是他心里很空,缺了很大的一块,像是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凑成原样却发现遗失了一块,那个缺口那么明显,毫不掩饰的展露在他眼前,纵然他刻意去忽略,它也会时不时的被那缺口上的棱角割刀,血淋淋的昭示着那个缺口的重要性。

郑辕也犹豫,他低头看着瓶子,只要他吃下去那个缺口就会补上,可是…却也知道,补上了他的记忆就会化作一柄更加锋利的宝剑,扎在他心口上,动一动就痛不欲生,绝望蔓延。

郑辕最终没有吃,二月十五那日幼清和薛夫人结伴去法华寺还愿,他也去了,远远的站在山后,看到了薛府的马车上山,看到了那个银红色的身影,她好像很喜欢银红色,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绚丽夺目,她脱了帏冒和薛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满脸的笑容,眉眼舒展眸光明亮。

她很幸福,这一点毋庸置疑,郑辕心里非常的清楚。

他看着她往院子里走,走了几步似乎感觉到什么,目光突然朝他这边看来,郑辕知道他站的地方很隐秘,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方幼清不可能看到他,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方幼清看了几眼,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薛夫人问她什么,她摇摇头,又朝这边看了几眼,将脱下来的帏冒重新戴上,随着人流进了殿中。

郑辕莫名的松了口气,他觉得他这样做太过龌蹉,可他忍不住做了,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拂袖下山,一骑扬尘直往北面而去…

幼清知道郑辕递了辞呈离京游历的事,已经是七八日之后了,她愕然道:“他就这么走了?圣上没有留他,太后娘娘那边也没有说什么吗?”

“许是解释过了。”宋弈将朝服换下来,回头看见幼清真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没有说话,郑辕为什么走他很清楚,可若是别的事他约莫还能劝几句,但是事关幼清他没什么可说的,莫说他还活着,便是他死在眼前,幼清他也不会让出去。

“丫头。”宋弈走过来揉揉她的头发,挑眉道,“怎么了?”

幼清回神,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她感觉到郑辕的感情了,可是怎么办呢,她连怜惜他的心思都没有,唯存大约只有可惜吧,她抬头看着宋弈伸手抱着他的腰,闷闷的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闷。”

“别人帮不了他。”宋弈抱着幼清,让她贴着自己,用力的环着,“无能为力。”还好,还好他当初没有犹豫,若不然他很有可能也会懊恼,也会孤寂挥不去的后悔…

还好,幼清在他的怀里,他真切的感受着她的温度。

宋弈不幸灾乐祸,但是忍不住的得意,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低头亲了亲幼清的发顶,低头看她:“我们去看孩子们。”

“好。”说起孩子幼清便收了心思,笑着道,“我估摸着策哥儿快要能走路了,整日里站着,一让他躺下来他就哼哼。”

宋弈轻笑,牵着幼清的手出了房门,柔声道:“我记得当初豪哥儿似乎也是这样,他们也着急长大。”

幼清笑着点头和宋弈去了隔壁的房间,还没进去就听到宋策哈哈笑着的声音,宋锦绣娇滴滴的哼哼声,宋弈掀了帘子,站在**娘腿上面朝门口的宋策一眼就看到了他们,顿时咧开了小嘴,在**娘腿上跳蹦的更欢实。

宋锦绣也依依呀呀的朝幼清伸出手,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宋弈很自然的走过去将女儿抱在了手里,宋锦绣顿时笑了起来,窝在宋弈怀里露出八颗细细的**牙。

宋弈看的心都化了,摸摸女儿一指长的头发,幼清不让**娘给宋锦绣扎鞭子,说太小了,所以她一头乌亮亮的头发梳的光溜溜的贴在头上,露出细白的宽宽的脑门,和宋弈面对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父女两人连表情都是极像的。

幼清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凑过去在宋锦绣脸上亲了一下,宋锦绣回头看着幼清,依依呀呀的要说话的样子。

宋策不愿意,蹦的越发的起劲儿,声音也大了起来,幼清哈哈笑了起来接了他抱在手里,点了点头他的鼻子,道:“是不满意娘没有抱你妈,看你蹦的一头的汗,真是不省心。”

宋策笑着,抓着幼清的头发直往嘴里塞。

“好疼。”幼清皱着脸,轻轻的咬着一口宋策的小胖手,宋策咯咯的笑起来以为幼清在和他玩,抓着头发越发的起劲儿,幼清一脸的无奈,刚梳好的发髻就被他扯散了,披散在肩上,幼清叹气捏着宋策的脸,“小淘气,再揪娘就打你的屁股。”

宋策笑弯了眼睛,一点都不知道怕。

“我来吧。”宋弈和幼清换过来,宋锦绣比宋策乖多了,也会闹腾可只要见着别人皱眉她立刻就笑眯眯的松手了,幼清接过宋锦绣朝宋策皱皱鼻子,“让你爹爹收拾你。”话落抱着宋锦绣笑着道,“走,娘带你散步去。”

“夫人,您的头发要不要重新梳一下。”**娘跟在后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幼清,幼清笑笑,道,“没事,反正在家里狼狈点无所谓。”又道,“你们也歇会儿,不用跟着。”

**娘笑着行礼应是。

宋策一到宋弈的怀中的立刻就老实下来,窝在怀里依依呀呀的去抓门帘子,宋弈脚步不停他也不敢揪着不放,随着出了门,盯着屋檐下的灯笼看,一脸新奇的样子…

一家四口在院子外头慢慢走着,幼清摘了青草让采芩擦干净给宋锦绣捏着,宋锦绣当即就往嘴里送,幼清按着她的手摇摇头,宋锦绣就不吃了拿在手里费力的揪着,幼清看着她憋着劲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幼清。”幼清刚转身往回走,就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人由丫头婆子簇拥着,逆着光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对方一说话她就认了出来,道,“三姐,您怎么来了。”她和宋弈对视一眼,这会儿都戍时过了。

“没事。”薛思琪快步走了过来和宋弈见了礼,又从幼清手里接了宋锦绣抱着欢喜的亲了两口,道,“我在你们家住几天可以吧?”

幼清愕然,又朝宋弈看看,侧目望着薛思琪:“你…住这里来?廖姐夫呢?”

“你就让不让我住吧。”薛思琪皱着眉一脸的含怒含怨的样子,“你要不让我住,我就住客栈去!”

幼清没弄到她这是唱的哪一处,迟疑的点点头,道:“你住多久都可以,只是…”薛思琪摆着手,“那就住下来了,你指个院子让春银去收拾。”

幼清没说什么,让采芩领着春银去后院,又看着薛思琪,大概猜到了什么缘由:“那你用晚膳了吗?”

“不吃了,气饱了!”薛思琪是真的生气,脸上就跟写了大字似的。

006 闹腾

“您这是和廖姐夫赌气了?”幼清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气鼓鼓嘟着嘴挂着脸的薛思琪,“你说话啊,总不能以后都这样吧。”

薛思琪眼尾看了眼幼清,瞬间红了眼眶,幼清惊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薛思琪会哭,忙过去坐她旁边拉着她的手道:“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薛思琪垂着头用帕子胡乱的擦了眼泪,又抬起头来看着幼清,道:“我要和离。”

听到这话幼清反而冷静下来,她打量着薛思琪,点了点头,道:“嗯,你要和离。”想了想,“不想和姐夫过了?!”

薛思琪又没说话,垂头看着手指。

幼清感觉到她是真的伤了心了,就沉默的在她隔壁坐了下来,过了许久薛思琪才开口道:“我不敢回家,爹娘肯定要问我,大姐那边也不行,她比娘还要啰嗦,就只有你这里最合适了,你让我住几天,我自己想想行不行。”

“嗯,住多久都行。”幼清点点头,“那你早点歇着吧,别的话我们明天再说。”

薛思琪点点头,幼清朝薛思琪摆摆手起身走了出来,春银和另外一个小丫头站在门口,见幼清出来两个人行了礼,春银看着幼清欲言又止,幼清和她点点头指了指里面,春银就无声无息跟着幼清出了院子,待出来幼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但是好几日了奶奶都不对劲,今天老爷一下衙就和老爷吵了一架,两句话没顶上就出门了。”春银蹙眉想了想,道,“我们出来的时候老爷也没有追出来!”

幼清印象中廖杰虽有些脾气,可到底还是让着薛思琪的,也尽量的迁就她,这回是因为什么事,两个人闹成这样。

“我明天再问二姐吧。”幼清朝亮着灯的房里看了一眼,“你们没有带换洗衣裳吧?”春银点点头,幼清回头吩咐采芩,“一会儿你取几件没穿过的送来给她们两人换洗吧,再去我房里找几件出来给二姨太太,明天再派人回去取。”

采芩应是,幼清往自己院子里走,不管薛思琪是错是对,她肯定是首先护着薛思琪,接下来再讲道理的…

幼清先去看了两个孩子,才回了房里,宋弈已经梳洗躺在床上看书,见幼清回来他放了书:“二姨姐怎么了?”

“和廖大人吵架了,不过没有说因为什么事。”幼清想了想道,“我刚才让胡泉去廖府打了个招呼,别的事明天我再和二姐谈吧。”

宋弈点点头,对别人夫妻间吵架的事显然不感兴趣。

幼清洗漱**歇着,宋弈揽着她在怀中,幼清靠在他肩头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弈柔声道:“等子寒兄忌日的时候,我陪你去青州吧。”

“好。”幼清想到了封子寒,把脸贴在宋弈的胸口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闷闷的道,“宋九歌!”

“嗯?”宋弈声音很轻。

幼清的手指扶着他平坦的小腹,打着圈儿:“要是有一天我先走了,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一次宋弈没有说话,幼清等了好久没有听到他答应,就抬头看他,暗夜中宋弈的眼神宛若星子一般,深沉,璀璨,他用手勾着幼清的下颌低头下来擒住他的唇,这个吻不似以前温柔缠绵,有些难以言状的霸道和沉重,幼清搂着他的脖子回应她,就在幼清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宋弈松开她…

幼清满面酡红,轻喘着,宋弈失笑揉了揉她的头顶,道:“傻丫头。”

幼清是知道宋弈不想和她讨论生死的问题,她叹了口气,自封子寒生病开始她的心情就很低落,等到知道他去世的消息,她越发的萎靡起来,常常看着两个孩子看着宋弈发呆…

她重活了一世,命运截然不同,以前没有得到的东西,这一辈似乎信手拈来一般,毫不费力,她觉得是上天对她的厚待,知她以前过的委屈这一世让她事事顺遂如意。

可就是因为这样,她生了贪念,不想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舍不得死,害怕死!

她想好好活着,和宋弈一起白头到老,看着子孙绕膝…她还想死在宋弈前面,若是没有宋弈,她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幼清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胡思乱想,可就是无法从这样的情绪里挣脱出来,低迷的想着生老病死的事。

“知道了。”忽然,宋弈开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又轻又柔。

幼清一愣,他说他知道了?

幼清抬头看他,宋弈真微微笑着,用手捂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了,所以…快歇着吧,明儿不还有事吗。”

幼清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和宋弈一起躺了下来。

却没有睡意。

“是不是锦绣哭了。”幼清忽然翻身坐了起来,“我好像听到她哭声了。”

宋弈没说话,捞着她的腰把她按在床上:“没有哭,你听错了,睡觉!”

幼清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下,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听到,她抬眸看着宋弈,宋弈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去看看,你躺着吧。”

习武之人听力比常人好,宋弈说没有就肯定没有了,可幼清还是不放心,笑着道:“那你披肩衣裳。”宋弈已经拿了外衣套在身上回头看了看她,开门出去,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回来,幼清问道,“怎么样?”

“没事。”宋弈含笑道,“快歇着吧。”

幼清放心的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她送宋弈去衙门,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算着时间去了薛思琪那边,薛思琪还是和昨天那样坐在炕头上发呆,见着幼清进来抬了抬头,幼清过去柔声道:“你一夜没睡?”

薛思琪点点头,拉着幼清的手,声音哑哑的:“幼清,我想好了,我要和他和离。”

“嗯。”幼清坐下来看着薛思琪,“那总要有原因的吧,你即便不想和我说,到时候姑父和姑母问起来,你也总得有个理由吧。”又道,“还有廖大人那边,你想和离他是什么意思,他同意吗。”

“我…”薛思琪欲言又止,又垂下头道,“我看过大夫了,大夫说我难有孕。”

幼清愕然,惊讶的看着薛思琪:“所以你就和姐夫要和离?”她蹙了眉头,“那姐夫怎么说?”

薛思琪踢着脚塌发出咚咚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才道:“他不同意。”话落,忽然碰的一下拍上了炕桌,惊的幼清一跳,薛思琪也从炕上跳了下来,怒容满面的道,“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买了姨娘回家他也不要,我要与他和离他也不要。我说去你大哥那边过继个孩子他也不同意,我问他想干什么,他说就这么过,你说说,这日子还怎么过,反正我是过不下去了。”薛思琪越说越来劲,拍的桌子啪啪响,“以后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懒得理他。”

薛思琪说了一通,没等到幼清应和她奇怪转头过来,就看到幼清憋着笑看着她,薛思琪顿时来了火:“你还笑?!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好了,我不笑了。”幼清暗暗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什么事,听薛思琪这么一说她实在忍不住便笑了起来,“那现在姐夫不同意和离,你打算怎么办呢?”

薛思琪蔫了下来,坐在炕头上声音坚定的道:“那我就一直住在你这里,等他答应了为止。”

幼清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幼清。”薛思琪委屈的看着她,“你和九歌说说,让他劝劝廖少仲好不好,我…我不想就这么过下去。”虽说廖杰不是独子,廖家大爷早有了儿子,可是她不想因为她断了廖杰的香火,她不是守旧的人,可是,她不想亏欠廖杰,更不想以后的夫妻生活,她都处于劣势矮人一头。

这不是她想要的。

“我和夫君说说。”幼清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晚上请姐夫来家里吧,看姐夫怎么说。”

薛思琪看着幼清眼里有些不确定,幼清笑了起来,道:“你不是要和离么,总得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吧,这和离怎么离,还有什么条件。我们商量好了没有用,还有两家的长辈也得说吧。”

薛思琪顿时蔫了下来,咕哝道:“爹娘肯定不同意。”话落站了起来,“算了,这事儿慢慢想,我陪你去看看锦姐儿吧。”

幼清忽然就觉得自己在陪薛思琪胡闹,不过也好,被她这么一闹腾她心情也好了许多,笑着点头,道:“先去用早膳,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

薛思琪点点头和幼清一起去看两个孩子,一直等到晚上宋弈回来了,薛思琪和幼清一起站在门口迎着,薛思琪左看右看又朝宋弈身后看了看,脸色就沉了下去,幼清看了他一眼和宋弈笑着道:“饭菜好了,洗手吃饭吧。”

宋弈点点头看向薛思琪略行了礼,道:“二姨姐在家中住的可还习惯?!”

“嗯,习惯,挺习惯的。”薛思琪敷衍的行了礼,人没了精神,“你们吃吧,我不饿,先回去歇着了。”

幼清和宋弈对视一眼,薛思琪蔫哒哒的走了,就和霜打的茄子似的,幼清忍着笑低声和宋弈道:“你今天没见到廖大人吗。”

“见了,他说让二姨姐在这里住几天冷静冷静再来接他。”宋弈牵着幼清的手进了院子,“随他们吧,少仲自有办法。”

幼清笑着点头。

薛思琪在宋府一连住了三天,廖杰始终没有露面,薛思琪等的心里火蹭蹭的烧,可又不好说什么,是她要闹着和离的,还对着廖杰说了重话,他现在不来很正常,可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憋着气天天闷在房里。

幼清只当不知道,每日陪她说话聊天,等第四天的时候廖杰来了。

薛思琪看见就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里,砰的一声关了门,廖杰对幼清抱拳:“她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去劝劝,争取今晚将她带回去。”

幼清点点头,笑着道,“二姐吃软不吃硬,姐夫好好和她说就行了。”

廖杰穿的是朝服,带着官帽书生气很足,他点着头:“是,我与她好好说。”话落揉了揉额头,笑呵呵的推门进房,幼清站在院子里,还不等她转身,就听到薛思琪一声爆喝,“你想清楚了没有。”

廖杰道:“想清楚了。都听你的。”

幼清忍着笑回了房里。

薛思琪愣住,看着廖杰:“你…说什么?”

廖杰站在她面前,很认真的道:“我想清楚了,都听你的。”

薛思琪就觉得心口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揪住了,疼的她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扶着炕桌坐下来,许久才缓了口气:“好,好!”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廖杰也是一本正经的坐在她对面,清了清嗓子:“不过,你要和离我有条件。”

薛思琪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回响的只有廖杰那句我想清楚了,都听你的…

“什么条件。”薛思琪愣了半晌回头看他,廖杰道,“我们成亲三年了吧,这三年可是我最好的年华…”他一副傲然的样子,“你要和离,是不是得给我一点补偿?!”

薛思琪又没听清,转头看他:“补偿?”她被气笑了,堵着气道,“好,补偿,你说怎么补偿。”

廖杰也不看她,想了想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话落咳嗽了一声,“那我回去了,等我想好了再来找你。”

薛思琪瞪眼,一下蹿起来拦在他前面:“今天一次把话说清楚,我没耐心等你下一次,谁知道你要想多久。”

“这个不好说。”廖杰站在薛思琪前面,“最近衙门事情多,可能要花个三五天或者十天半个月吧。”

薛思琪又气又委屈,她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了,明明是自己闹着要和离的,可是廖杰一松口她心里却反而恨了起来,这会儿看着廖杰恨不能咬她一口,她还真这么做了,扑过去抓着廖杰的胳膊就咬了一口。

廖杰嗷的一声跳开,指着薛思琪:“你…你属狗的啊。”

薛思琪咬的不算重可还是很痛,她松了口气眼眶通红的看着廖杰,廖杰撸起袖子把胳膊伸在薛思琪面前给她看:“狗,你看看你咬的。”

薛思琪瞪着他。

007 情话

“今天就把话说清楚。”薛思琪不依不饶,“我没空等你十天半个月!”

廖杰揉着胳膊,盯着上头赤红的一个牙印子,点着头赞赏的道:“牙口不错!”话落放了衣袖在炕上坐下来,挑眉看着薛思琪,“好,你说。”

怎么变成她说了,方才明明是他开口要谈什么补偿条件的,薛思琪怒道:“我的意思很清楚,咱们和离,我拿了我的东西走人,往后各自安好老死不相往来。”

“成啊。”廖杰点着头,“那就按你的意思办,补偿一类的事咱们在和离书里可以再补充进去。”

薛思琪看着廖杰,没有说话。

“笔墨纸砚。”廖杰盘腿坐在炕上,“本官现在就写!”

薛思琪心里咯噔一声,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似的透心凉,可她还是转身拿了笔墨纸砚铺在炕桌上,坐在对面望着廖杰…

她有她的骄傲,既然不能生育是她的问题,那么她就不能阻挡了他的路,也不愿意被他怜悯苟活一世。

所以,她要和离,她和廖杰成亲时是光明正大轰轰烈烈的,走的时候她也要干净利落,保全自己最后的尊严!

可是,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像是被人用刀割着似的,疼的她喘不过来气…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孙继慎,当初和孙继慎分开时,她也很痛苦,可那份痛苦比起此刻来不足万一。

罢了,罢了,好聚好散吧,没有她占着正妻的位置,廖杰很容易娶到继室!

薛思琪看了眼廖杰提笔沾墨,一副认真思索如何下笔的样子,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手指紧紧的绞在一起,她不想看,等廖杰写好她按了手印便成了。

至于爹娘那边,该怎么罚她都愿意。

薛思琪平时坐着的时候不是东倒西歪便是盘着腿,反正怎么舒服怎么来,这会儿她板板正正的坐着,腰背笔挺,阖着眼睛满面坚毅。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笔在纸上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忽然,薛思琪额头上被人拍了一下,声音很响力道很大,她大怒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纸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跟门帘子似的垂在眼前。

“廖少仲!”薛思琪怒喝扯了纸下来,目光一转朝廖杰看去,廖杰哈哈大笑歪在炕上,“臭丫头,你这样太可笑了。”他好像真的觉得很好笑,笑的前仰后合的。

薛思琪磨牙收回目光落在纸上,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看到纸上写个几个大字:“想和离,美的你!”

“廖少仲。”薛思琪将纸揉成一团砸过去,指着他道,“你戏耍我。”

廖杰腿一伸将炕桌扫在了一边,人已经移了过去一下子将薛思琪扑倒在炕上,摸着她的屁股就狠狠的抽了几下:“臭丫头,就你这脾气,这世上除了我能忍一忍,难不成你还能再嫁一回不成!”

“你给我起来。”薛思琪的屁股被打的火辣辣的,咬牙切齿的道,“你再动手我和你不客气了。”

廖杰嘿嘿一下,又抽了几下:“你想怎么不客气。”又道,“和我和离,门儿都没有。”话落,摁着薛思琪的脑袋,寻着她的唇就了吻了下去,薛思琪左摇右摆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廖杰吻了许久,心满意足的松开她,笑呵呵的道:“你到底长没长心,我就是三年养着小狗,也养熟了!”又道,“你倒好,说和离就和离,你根本就没心没肺。”

薛思琪哼了一声,道:“我怎么没心,我是为你好,我占着位子却不能生,以后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你还反过来怪我。”又磨着牙,“咱们好聚好散,谁也不欠谁的。”

“怎么不欠。”廖杰压在薛思琪身上,“我当初是多风流倜傥的少年郎,被你霸占了三年的时光,你瞧瞧我现在这模样…”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样子,“不欠,你欠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