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修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小武,又低头写写画画,乾清宫里一时没有了声音,小武垂头丧气的站在后面,他开始怀念以前在冷宫的日子,虽然贫苦可是他们过的特别开心,无忧无虑的,自从离开那里以后,那种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虽位高权重,可赵承修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他觉得赵承修没有快乐。

“圣上歇会儿吧。”张澜添了热茶,赵承修每日上午在文华殿听课,中午歇息一个时辰,下午就在乾清宫处理政务,虽说他现在没有正式理政,但内阁处理过的奏疏还是会送到乾清宫来,赵承修有的会批注自己的见解,有的则看过便搁在一边,不懂的他会收起来晚上问宋弈或是其他几位阁老。

“也好。”赵承修抻了抻手臂站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张澜看了眼摆钟,回道:“申时一刻。”

赵承修点点头起身往殿外走去,一出去热浪便扑面而来,他忍不住遮住眼睛笑着道:“不出来不知道,外面这么热!”他说着拍了拍衣服,挥手喊小武,“陪朕走走,张公公留着吧,你身体不好别中暑了。”

小武朝张澜看了一眼,张澜点点头,小武跟着赵承修出了门,饭桶也自觉的带着内侍不远不近的随着,一行人漫无目的的在宫里闲逛,走着走着竟到了乾西,赵承修脚步一顿似也发现了,他喃喃的停了下来,望着高高的苍白的围墙愣了好久。

宫中大多红墙琉璃瓦,只有这里是白墙黑瓦,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可是对于他来说,这里却是再熟悉不过温暖不过的地方。

“圣上…”小武迟疑,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赵承修,赵承修回神过来,笑眯眯的摆摆手,“走吧。”便转身折返,但兴头却明显不如来时的高涨。

小武不敢说话,和饭桶打着眼色,饭桶贴过来笑嘻嘻的道:“圣上,咱们去钓鱼吧!”

“不去。”赵承修胡乱的走着,遇弯则拐,遇桥则过,走了半个时辰他满头大汗的在树荫地上席地而坐,拿袖子擦着汗,托着下巴看着远处发呆,四处都是静悄悄的,连树上的知了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赵承修透了口气靠在树干上看着从树叶里透下来的点点金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久他站起来:“回去吧。”话落又回了乾清宫,洗过澡换了衣裳他又重新坐在了书案前,一直到掌灯时分,他去凤梧宫用了晚膳回来,值宿的薛镇扬已经候在乾清宫,赵承修将今天几处不明白的折子拿出来,和薛镇扬一起议论到亥时才散,薛镇扬告退赵承修看了会书便洗漱歇息。

赵承修常常会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发呆,直到受不住才不知何时阖上眼,不过打个盹儿的样子天就放亮,小武恭敬的候在床边,赵承修梳洗后踏着晨慕去上朝…

日复一日,赵承修有些麻木。

他还是去看了赵承彦修建的花园,才开始动工,不过他看到了图纸,很美…因为他有意的包容和保护赵承彦过的很自在,带着那个叫杜鹃的丫头,既安逸又舒适…

赵承修很羡慕赵承彦。

但是却也不讨厌现在的生活,他想要成为明君,让大周在他的治理下能再现盛世,所以他无怨无悔,即便一生都要困在这四方天里,他也不后悔!

有得到便就有付出,他没什么好抱怨的。

赵承修笑笑又埋头在一堆的奏疏中,写写画画,笔在纸上发出单调的沙沙声,他听习惯觉得这声音很悦耳。

周夫人到京城时幼清再次来到了凤梧宫,周夫人年纪约莫三十几岁,很年轻,容貌生的很秀丽,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柔顺,即便已为人母可说话依旧娇滴滴的,让人心生酥麻。

来的也不是幼清一人,郑夫人,单夫人,郭夫人和方氏都在,幼清作为后辈自然不会多话,静静听着偶尔附和的说一两句,等出了宫门方氏和幼清同坐一辆马车,她忍不住低声问道:“周夫人的娘家也是临安的?”

“是。”幼清颔首,方氏若有所思,想了想看着幼清有些犹豫,“太后那边…应该也打听过这件事吧?”

幼清给方氏倒了茶,轻声道:“娘娘做事一向思虑周全,这些她不可能想不到的。”又安抚方氏,“我们早与临安那边断了来往,这些娘娘也早就知道了。”

方氏点点头,心里稍稍放下一些,她没有想到周夫人的娘家是临安的,她怕太后会有别的想法,如今他们在朝堂,太后在后宫,相安无事,若是让太后觉得他们对后宫也有插足之意,那必定会起波澜。

幼清笑笑,没有说什么,让人将方氏送回去她回了宋府,宋阁老巷一向不安静,每日都有人慕名往门口投递名帖,胡泉每天花在这上头的功夫就要小半个多时辰,这些人有的是慕名而来投奔宋弈,有的则是拼运气写下自己对朝政的一知半解希望得到宋弈的垂青得以平步青云…

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但都带着目的。

幼清一下马车,就看到周芳候在车边,她微微一顿笑着道:“好几天没看到你了,今儿怎么得了空闲?”

“今天无事。”周芳过去扶幼清下车,“夫人去宫中了吗。”

幼清颔首和周芳一起过了垂花门,缓步往内院而去,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来件事来:“过些日子家里恐怕又要忙起来,到时候你恐又不得空,这几日趁着闲便多歇歇。”

周芳应是,又笑着问道:“是有喜事吗?大老爷和老夫人回来了?”

“那倒不是,爹爹说他暂时回不来。”幼清笑着道,“是胡泉和草儿的事,我欲将草儿指给胡泉,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婚事总不能一直拖下去,我瞧着两人还挺合得来的,便想着成全他们,将大事办了。”

周芳走路的步子一顿,脸色微变,幼清奇怪的看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周芳立刻摇头否认,“那可真要恭喜他们了。”她声音没了平时的干脆。

幼清打量着周芳笑笑,道:“还有你也是,你再不自己物色,我可要给你点鸳鸯了。”

幼清说完,周芳半天没有回话,低头看着脚下木然的走着,过了好一会儿幼清拍了拍她停了步子,奇怪的道:“你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夫人。”周芳抬头看着幼清,“胡泉的婚事…”她想了一会儿,“是他和您提的?”

幼清眉梢微微一挑,不答反问:“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周芳有些狼狈,匆忙摇头,“没什么不同!”她松了幼清的胳膊,尴尬的道,“奴婢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办,奴婢先告退了。”话落也不等幼清答复快步走了。

幼清看着周芳的背影挑了挑眉。

012 犹豫

周芳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没有出门,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住在外院,搬来这里的时候她忙着没管自己的房间,可等她醒神过来胡泉已经自告奋勇的将她的房间安排好了,在外院,和胡泉住的地方隔了一个夹道,很近。

她无所谓住哪里,所以就这么住下来了。

如今再回头看房间里的摆设布置,她依旧很满意,不得不说通过几年的相处,胡泉将她的喜好摸的清清楚楚,比如她看什么颜色顺眼,茶壶放在什么位置她舒服,床上放机床被子,甚至于她的小日子什么时候来胡泉都知道吩咐厨房给她熬碗姜汤送来…

她不善于做哪些细致的活,所以她习惯了胡泉的照顾和安排。

她也懂胡泉那从来不掩饰的心意,甚至于哪些小厮私下里喊她牛管事家的,她也没有去喝止。

可是,她不喜欢胡泉,在胡泉的身上没有让她心动的,魂牵梦绕的感觉,尤其是,她比他年长数岁,她没有办法接受。

周芳很苦恼,因为方才幼清说出胡泉和草儿的事后,她心里便瞬时揪痛起来,有些窒息的,让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才慌乱的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周芳一个人在房里待了很久,待天色渐渐暗下来,外头有小丫头敲门喊她去吃饭,她想了想还是起了身出了门,她面无表情的往外院的厨房去,她听力很好即便隔着一堵墙她也听到了墙对面有人在说话,声音低低的,是一男一女。

“我娘腌的酸萝卜,你不是说喜欢吃吗,我给你带一些过来了。”女子声音柔柔带着明显的笑意,周芳立刻就认出来那是草儿的声音,那另外一个人呢,不等她去想另外一道男声便道,“辛苦你了,明儿我上街,你不是想要线吗,我去给你买。”

“谢谢胡泉哥。”草儿高兴的道,“等你回来我给你钱。”

胡泉笑着摆手:“客气什么,一点线而已,值不了多少银子。”

“胡泉哥。”草儿忽然变的有些紧张的样子,低声道,“夫…夫人说的事…那…那周芳姐姐…”

胡泉咳嗽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沉默了很久他叹了口气,道:“草儿,你别误会,周姑娘她…她不喜欢我…我不想再勉强她,所以…”胡泉的话没有说完,周芳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原地转身大步而去。

心里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出头绪来,她迷迷糊糊的出了门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戴望舒家的门口,周芳失笑摇了摇头敲响了门,是路大勇开的门,看到她略显得有些惊讶,随即笑着道:“是周姑娘来了,快进来坐。”

周芳没说话朝路大勇抱了抱拳进了门,戴望舒听到声音已经出来了,惊讶的道:“周芳,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路过你这里,进来歇会儿。”周芳笑着道,“怎么,打扰你们了。”

戴望舒笑了起来拉着周芳进门,路大勇泡茶过来,自动的避去了旁边的房间,戴望舒笑眯眯的看着她,问道:“你是做什么事能路过我们家,这可真是不容易。”又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芳笑笑低头喝茶,心不在焉的道:“没什么事。”

“那你坐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她说着起身往外走,周芳咳嗽了一声拦着她,“望舒,我有事想和你说。”

戴望舒停下来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我想出去走走。”周芳语气并不确定,这是她刚刚决定的事,戴望舒没有听懂,“好啊,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周芳摆着手:“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想出去走走,随便哪里,可能时间有点长,暂时不会京城。”

“你!”戴望舒打量着周芳,她们认识十年了,她对周芳很了解,顿时蹙着眉头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胡泉他…”

周芳顿时摇头:“你别乱猜,和他没什么关系。”说着重新坐下来看着手里的杯子道,“我只是突然觉得闷了,想出去而已。”

戴望舒认真看着周芳,过了好一会儿她确定的道:“不对,一定是胡泉的事。”

周芳一怔看着戴望舒。

“是不是她移情别恋了?”戴望舒挑眉,目露凶光的样子,过后又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也不对,胡泉也不是那种人,他跟在你后头都好几年了,也不见他和别的姑娘纠缠不清的,没道理啊。”

周芳扶额朝戴望舒尴尬的笑笑:“怎么女子成了亲就变化这么大呢。”

戴望舒翻了个白眼,正好看到院子里路大勇在劈柴,她眼中忍不住露出笑意来,是那种幸福的笑容,周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觉得有什么,可戴望舒就是看的五迷三道的。

“回神。”周芳啼笑皆非,“好了,我回去了,这事儿我再想想,爷和夫人那边也要说清楚…或许我不出去,直接去老安那边,他人手不多我去正好可以搭把手。”

或者回望月楼帮阿古也可以。

戴望舒还想说什么,周芳已经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芳依旧和寻常一样,可又觉得和寻常不一样,因为胡泉再没有围着她打转,两个人就算碰面了也是点头笑笑说几句话,然后各自忙各自的,周芳有些不适应,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依旧按部就班的做着事。

其实胡泉并没有不关心她,相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关心,得空就躲在角落里偷偷观察周芳,就看她时而愁云惨淡,时而心不在焉,总之虽表面看上去没有不同,但就是和平时不一样。

就这么过了两三日,周芳决定去和幼清说,她去老安那边帮忙,站在暖阁里周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幼清听着挑了挑眉,就知道胡泉的试探是没有成了。

幼清叹了口气请周芳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看着她问道:“为什么要去老安那边,府里头待着不好?”

“不是,就是想出去走走,府里太安逸了,我都没有忘记拳脚怎么施展了。”周芳自嘲的笑笑,幼清也跟着她笑笑,道,“好啊,正好家里也没什么事,你去吧。”

周芳一愣,没有料到幼清这么爽快就同意了,随即她笑着道谢:“多谢夫人。”

幼清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我很羡慕你,来去自由,不像我只能被困在这里了…”话落叹了口气,又笑道,“不过我也不后悔,有的事情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并不觉得会失去什么,留着遗憾,等孩子大了我有的是机会出去,你说是吧?!”

周芳没有明白有的意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幼清又道:“不过有的事情,若是错过了,就是一辈子都没有重来的机会了,所以,有时候得失之事是要衡量。”

“夫人…”周芳愕然,已经明白了幼清的意思,幼清笑着拍了拍周芳的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无权干涉也限制不了你的自由,你自己决定吧,别给自己留遗憾就成了。”

周芳要真是对胡泉一点意思都没有,她也没有办法强人所难,还是靠他们自己。

“那我走了。”周芳起身和幼清道,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转身出了门。

幼清看着她的背影叹气,采芩低声道:“要不然让蔡妈妈去提醒一下。”

“不用了,她什么都懂,说不说都一样。”幼清很无奈,只能靠胡泉自己了。

第二天周芳还是走了,和众人打过招呼,她背着包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胡泉站在侧门口心头一片冰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草儿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牛管事,我们做的是不是太过了?”

胡泉摆摆手,惨笑道:“以她的脾气,她若是生气只会上来直接质问我,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说,可见她心里并没有我。”至少,他在她的心里不重要。

草儿愧疚的看着胡泉,素手无策,胡泉转身回了自己房里。

周芳一走,胡泉的事情更多了,整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光了应酬他一天便要赶两个场子,还常被人嘲笑比宋弈还忙,胡泉无奈的道:“老爷是什么人,他们哪敢约,也约不上,所以就找我这下手了,我若不去还不知那些人怎么编排咱们府里呢。”

有一日胡泉宿醉早起,头疼的站在回事处门口训斥小厮,宋弈坐轿出门听到,胡泉忙过来卑躬屈膝的送宋弈出门,宋弈停下来望着他:“周芳走了?”

胡泉一愣,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的道:“是…去找老安了。”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宋弈负手看他,他比胡泉高出很多,像看孩子一样望着他,胡泉怔住指了指回事处,“小的在…”

宋弈摆摆手,似笑非笑的拿了封信出来递给他:“我正好有封信要送去给老安,你替我跑一趟吧。”

“我?”胡泉傻眼看着宋弈,宋弈挑眉,“嗯,早去早回。”就跟去一趟江南只是去一趟城南似的,还早去早回。

胡泉不知道怎么想的,木然的将信塞进怀里:“小…小的知道了。”

等想明白宋弈的意思,胡泉当天就收拾包袱直奔松江去了。

幼清听到后笑了半天,没想到宋弈还能管这闲事。

013 一家

“娘。”宋锦绣紧紧攥着幼清的手,小腿抖和和的立在地上,委屈的憋着嘴一副不敢走的样子,“怕…”

幼清拉着她腰上扎着的宽厚带字,微微笑着道:“有娘扶着呢,摔不着你的。”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宋锦绣最喜欢吃的松花糖,“想不想吃,锦绣自己去拿。”

宋锦绣眼巴巴的看着,抖着短短的腿一步一步往那边挪,等走了几步发现真的没什么可怕的,便快了起来,三两下就冲到了圆凳子边一把扶住了凳子冲着幼清咯咯的笑了起来,幼清奖励她捻了半块糖放在她嘴里,宋锦绣顿时满足的笑弯了眼睛。

“这次换策哥儿来。”幼清将宋锦绣牵着往炕边走,又看着宋策,见他一副馋猫的似的盯着桌子砸吧着嘴,就笑着道,“你要想吃糖,也要像锦绣这样走个来回才成。”

宋策一听立刻就撅着屁股往炕下一滑,惊的蔡妈妈和**娘双双上去搂着他,宋策推着两人扶着炕回头看看桌子,又看看幼清,抿着唇露出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一松手迈着步子飞快的往桌子那边跑。

**娘拉着他后面的带着,生怕他撞着摔着,幼清摇摇头,笑道:“不过几步路,他摔不着。”就算摔着也没什么,男孩子哪有那么娇气的。

果然,宋策一鼓作气的跑到桌子边抱住了凳子,好像还没回神似的停了一会儿,继而啪啪响的拍着凳子面哈哈笑了起来,一副得意的样子。

“不可怕吧。”幼清走过去捏了捏宋策的脸,又将余下的半块糖放他嘴里,笑道,“再走回去。”

宋策嗦着糖小心翼翼的扶着凳子,一松手小猫似的滋溜的跑到了炕边扶着炕沿,回头邀功的看着幼清,幼清站在他后面笑,问道:“你想说什么,自己说。”

宋策不过才一岁多点,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已是不易,听幼清这么说他拧着短短粗粗的小眉头想了半天,看着幼清咯咯笑着:“好!”也不知什么好,反正就一个好字。

宋锦绣见他站在地上好玩,也拉着**娘的手往下滑,垂在肩头上没有扎的头发,乌溜溜的像个缎子似的泛着光。

孩子的成长似乎就是眨眼的功夫似的,幼清还记得她怀着他们两个时受的罪,如今两个人都能蹒跚学步咿呀学语了,她笑着上前抱着宋锦绣在她脸上嘬了一口,笑眯眯的道:“糖甜不甜。”

宋锦绣点着脑袋,一副很甜很甜的样子,想了想忽然咧了小嘴,亮晶晶的细细的上下排牙齿上真咬着那块糖,然后抬着软软的小手要去取嘴里的糖,要拿出来给幼清也尝尝。

幼清看着笑了起来,按着她的手道:“桌子上还有,娘若是想吃再取一块就好了。”

宋锦绣又笑嘻嘻的把糖用舌尖卷进嘴里砸着嘴,啪嗒啪嗒的嗦着。

幼清心里软成一片,搂着她又亲了亲,道:“走,我们去院子里抓知了去。”宋锦绣一点去院子里顿时高兴起来,近日外头热,幼清很少让他们白天出去,他们嚷了好几天也没有出门,今天能出去放风,怎么能不高兴。

宋策也依依呀呀的高兴起来。

一出门热浪就扑了回来,母子三人都晕了晕,蔡妈妈担忧的道:“这会儿已经热了,要不然临晚了再出来吧。”

不等幼清说话,宋策就在奶娘怀里依依呀呀的闹着,显然不满意蔡妈妈的话。

幼清失笑,还是扶着采芩的手下了台阶,一行人捡着阴凉的地方走,不会儿到后院的湖边上,顿时有股淡淡的凉风吹来,人也凉快了许多,宋策高兴的不得了,从**娘手中滑到地上,抬脚就朝另外一边跑,奶娘拉着他后背上的带着:“少爷,少爷,您慢些。”

宋策哪管这些,径直就往水边跑。

丫头婆子抬了椅子过来,幼清抱着宋锦绣在树荫下坐下来,宋策一会儿弯腰摸摸水,一会儿捡了地上的石头往水里丢,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他高兴的手舞足蹈。

玩了好一会儿幼清才将一头汗宋策拉上来,母子三人回了房里,帮宋策和宋锦绣洗了澡,幼清也梳洗了一遍,三个人用了午膳窝在房里玩,玩的累了三个人并头睡了午觉。

下午又是一通闹,等太阳落山了幼清才带着两个人去外面,也不敢走远,点了艾草窝在小院子练走路,蔡妈妈还缝了个小球,里头裹着净实的棉布,在一踢就在地上滚来滚去,宋策跟着球跑,又嫌**娘拉着他太慢,非拆了后头的背带自己走,走几步摔一跤爬起来接着往前走,这么摔了七八次他竟然就真的稳稳的走了起来。

“少爷可真是厉害。”蔡妈妈看的激动的不得了,眼眶微红,“这摔了这么多次,竟一下子都没有哭。”瞧着膝盖都擦破了皮,只是幼清不说话她也不好上去拦着,只得心疼看着。

宋策玩了会儿球抹着汗跑到幼清身边来,幼清拿帕子给他擦汗,又用扇子轻轻给他打着风,柔声道:“累了没有,我们回房去洗澡歇息了好不好?”

“好!”宋策喘着气爬到幼清腿上坐着,幼清又抬头问抱在**娘手里的宋锦绣,“我们回房去歇着好不好?”

宋锦绣一听小嘴就瘪了,眼巴巴的看着门口,幼清了然,她这是在等宋弈回来,幼清便笑着道:“先洗澡,等咱们洗好了,爹爹就回来了。”

宋锦绣笑了起来,乖乖的跟着**娘去洗澡,母子三人收拾齐整歪在罗汉床上玩,宋策歇了一会儿又开始翻来覆去的打着滚儿,又光脚下地满屋子的跑,幼清拿着书拍了拍,道:“哎呀,娘可是要念书了,谁想听呀。”

宋策一听忙跑过来重新爬到罗汉床上,板板整整的坐着听幼清念故事。

幼清的故事念了一半,门口就听到了宋弈的脚步声,不等她开口宋锦绣已经望着门口:“爹爹,爹爹…”的喊着。

随即门帘子一掀,穿着朝服的宋弈大步进来,宋锦绣张着手要扑过去的样子,宋弈过去一把托着她的腋下搂在怀里,宋锦绣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宋策撇撇嘴挪过去偎在幼清怀里,指着书:“娘,念!”

“等一下,爹爹还没有用膳,我们先陪爹爹用了膳再给你念好不好?!”幼清阖上书摸摸宋策的头,宋策嘟着嘴小心觑了眼宋弈拿了幼清的小人书自己趴在一边翻了起来。

幼清掩面而笑,宋弈对二子严厉的很,对宋锦绣却要娇宠许多,到最后的接过就是宋锦绣黏着宋弈,宋策看见他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锦绣下来自己去玩。”幼清将宋锦绣从宋弈怀里剥开下来交给**娘,笑着和宋弈道,“去梳洗一下,饭菜很快就来。”

宋弈颔首,低头仔细打量了眼幼清,夫妻两人前后回了房里,幼清服侍宋弈脱袍服,宋弈柔声道:“今天都做了什么。”

“在家里窝了一天,懒洋洋的。”幼清笑着将今天的事说给宋弈听,宋弈也不觉得无聊,听的津津有味,过了一刻梳洗好想起什么来,低声道,“天气越来越热,我陪你们去山里住些日子吧,那边清净也凉快一些。”

幼清闻言看着他,奇怪的道:“住庙里去吗?”西山里是有许多别院,可他们没有置办,不但他们没有,就是薛府也没有。

“圣上行宫下有间院子,我和内务府要来住两个月便是。”宋弈淡淡的道,“你可以问了姑母,那边院子大,一起去住也安置的下。”

幼清咦了一声过去给他系盘扣:“行吗,朝中近日无事,你走得开吗。”宋弈推行了良田纠改法,近日有些忙。

“我每日来回也无妨。”宋弈捧着她的脸,“看你脸色不大好,去避一避暑也好。”

幼清抱着宋弈的腰贴在他胸口,笑盈盈的道:“如今我们连圣上的便宜都敢占了啊…”她话一落,宋弈就轻轻笑了起来,捧着幼清的脸亲了一下,又觉得意犹未尽,附上她的唇长长的吻了一遍才松开。

幼清软软的靠在宋弈身上,心里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热上几分,她眯着眼睛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那么静逸,舒心…

这一切都是宋弈给她的,他们母子三人在他的呵护下,躲在他的臂弯里安安静静的生活着。

她有时候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想什么呢。”宋弈轻笑,幼清摇摇头,“没什么,就觉得高兴而已。”说着牵着宋弈往外走,“时间不早了,你快去用晚膳,我哄他们睡觉。”

宋弈颔首去了暖阁,幼清则冲去了宴席室,一会儿带着两个孩子去厢房。

宋弈推行的良田纠改法朝中一片赞声,自也有人反对,其实这样的事在朝中倒还好,只是实行到各州各府各县甚至于各个镇村就难以控制…人手安排调度上,费的功夫比政策推行还要费神,所以宋弈用过晚膳便去了书房,幼清在房里等了一会儿,便提着灯笼也去了外院。

宋弈听到脚步声就知道幼清来了,幼清进门笑着道:“你忙你的,我在你这里看书就好了。”

宋弈望着她笑笑,低声继续看面前的人事折子,幼清捡了靠墙的软榻半躺着,采芩将灯芯挑亮就退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宋弈手中的笔和幼清偶尔翻书的声音。

014 番外之郑辕

深夜,一轮明月挂在树梢,清凉银辉铺洒在大地上,远处茫茫的草原,近处高低错落的白杨,有狼吼声忽远忽近的传来,夜风微凉邀着树叶轻舞。

郑辕站在延绥的城墙上,身后是寥落寂静街道,面前是明亮的夜空和一望无际黑压压的草原,视野辽阔让人心神跌宕。

他知道若是白天站在这里景色更美,可是他喜欢晚上,那么安静,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和他的心一样,空旷的,有些细碎的声音在回荡。

他长身玉立,衣袍翻飞,侧颜宛若刀斧雕刻过的深邃幽沉,一双眼眸仿佛古井般波澜不惊,却又似暗流涌动。

过了许久,直到天际泛白,他才动了动,转身沉默的往下走。

守城的侍卫迎过来:“大人不再多待一刻?您这会儿是去驿站还是住客栈,要不要小的给您安排…”此人守着城门,早练就了看人的眼神,即便郑辕什么都没有介绍,他也敢肯定,此人来历不凡,绝非等闲之辈。

郑辕停下来看了对方一眼,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大步而去,径直下了城墙沿着人流渐渐多起来的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

那侍卫咂咂嘴也不恼,眼巴巴的看着郑辕的背影,好似一块天大的肥肉没落着他手里似的。

郑辕负手踱步,走的漫不经心,可虽是如此,他依旧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目,比常人高出许多的身高,阔步沉稳,气势内敛,是以,他路过一处便有人停下来打量他几眼,有好奇,有惊叹。

郑辕宛若未见,信步而去,忽然他步子顿住,就见远处有一顶轿子停了下来,有位戴着帏冒穿着银红色褙子的女子,袅袅婷婷的自轿子里下来,郑辕目光一眯不知在想什么,面色比方才还要沉重几分。

过了许久,直到有人无意撞在他身上,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头也不回的原道返回。

去哪里呢,他其实并不知道,一路从京城出发似乎没有多想就到了延绥,他甚至没有想过别的,就觉得他该来这里…

下一处去哪里?

福建延平府?

郑辕有些懊恼,可依旧不打算强迫自己停下这种看似滑稽可笑的游历。

这几个月来,他走走停停,目的地却从来没有变过,他想去看看,看看那个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只是,看看而已。

郑辕找到了那间宅子,是一间不算大的小院子,外墙被人翻新过,看上去有些人气,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有位妇人开了门,妇人看见他微微一怔打量了他几眼,笑道:“这位公子找谁?”

找谁?他找谁呢?不知道啊…

“在下要在延绥住上一月,不知这间院落可对外租赁?”郑辕勉强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不至于黑面吓着妇人,妇人面露惊讶随即摇头道,“这位公子,老妇也是帮东家看顾宅子的,东家没有打算对外租赁,所以对不住了。”话落便要关门。

“那个…”郑辕一向不善言辞,“那能否让我进去坐会儿,讨杯水喝。”

老妇奇怪,想了想还是将门打开,点点头道:“那公子里面请,在院子里稍坐,我去给你倒水。”

“多谢。”郑辕随着老妇进去,忽然竟生出一分近乡情切的感觉,他立在院子门口,一眼就看到院子的东面那一个并不是很大的池塘…那人儿时便就是落在那个池塘里的吧?!

郑辕走过去,站在池塘边,水并不深,里面有几尾鱼来回的游动着,郑辕没动静静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公子,你的水。”老妇将水端来,郑辕接过捧在手中,目光打量着院子,老妇有些戒备的看着他,郑辕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喝了水将杯子给她,“多谢!”

郑辕出了门,老妇在他身后飞快的关了门,他甚至听到了老妇重重的松气的声音。

郑辕淡淡一笑重新上了街,在街尾牵出自己的马,拿出文牒径直出了关。

关外他并不陌生,只是此刻来心境却和以往不同,他走了许多天,累了席地而坐,困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夜中孤寂寒凉时,他便随地取一枯枝,月下舞剑,身姿翻飞气势如虹,直到汗流浃背胸中跌宕他才停下来,闭目调息直至天明。

草原上时常能看到野狼,见他一人便摇尾盯梢嘶吼,有一夜他徒手杀了头狼,将狼头割下拴在马尾,此后再无狼敢进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