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山脉离的越来越近,直到一日正午时分,他听到随风而来的牧羊曲,那绵长悠扬的小调,回荡在茫茫的草原之上,风动草动…心却若磐石。

郑辕走近并未和牧羊人说话,他夹着马腹好似散步,隔日他看见了两顶毡房。

毡房外用篱笆围成了院子,院子里洒扫的很干净,几只鸡咯咯叫着在院子里打着转,郑辕停了一刻见有人从里面出来,他牵着马退远,远直到确定对方看不清他的脸他才停下来。

出来的是一位妇人,包着头巾,身怀六甲的样子,可尽管如此依旧能看出此人容貌艳丽,皮肤姣好…妇人在院中喂了鸡,似乎想要提着桶去隔壁的院子,就在这时房里有男子快步走了出来,接过妇人手中的东西,又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汗,两人对面而立,情意绵绵的说着话。

郑辕抿着唇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而去。

“子修。”院子里妇人指着远处渐渐走远的身影,奇怪的道,“那人看了我们好一会儿,却不过来…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妇人身边的男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来,仔细看了一会儿,眉头微拧眸中有疑惑闪过,过了一刻他微微笑道:“或许是路过的商人,他既不来总有不来的缘由,随他去吧!”

妇人含笑点头,两人并肩回了房里。

郑辕轻骑走的很快,三日便回了延绥,在城中寻了一家客栈,他梳洗换衣歇了两日,便收拾了包袱骑马出了延绥,一路往南再往东…

他走的或快或慢,曾在长安城中歇了半个月,又快马加鞭三日不休的赶路,他也曾遇到过熟识的人,可他无心说话敷衍后便继续往东而去,过了许久衣裳从冬衣换成了夏装,他到了延平府。

正是五月,他坐船时听到邻座的老年夫妇说日子,他才恍然想起来,今天似乎是那人孩子的周岁礼。

娘应该会去吧,不管怎么样,她是个有福之人,儿女成双,夫妻和睦恩爱,多好!

郑辕端坐在船上望着水波粼粼**,嘴角含笑。

延平并不富裕,却要比延绥好上许多,但却更热,郑辕并没有住在城中,而是在城外山中的寺庙里租了一间院子,院子不大甚至有些破旧,但胜在安静。

他抬头看着林中树木飘动,林风舒爽,便一个跃起落在后山的亭子顶上,半靠着望着头顶,云卷风散,气息宁静清香,郑辕看着看着竟睡着了,这一觉睡的很踏实,等他醒过来时已是半夜时分,夜空碧洗般缀着银辉,四周寂静。

他并没有着急起来,依旧躺着,只换了个姿势,竟有些懊悔他该带一只洞箫来的,此情此景若有一乐相伴,或许…算了,也是多此一举罢了。

郑辕笑笑,摇了摇头翻身下来,却没有回房,而是径直下山,他就这么晃晃悠悠走着,到城门时已经是天亮,他寻了个摊子要了碗面,慢慢的吃着丢了几个铜板起身去了延平府衙…

延平府衙不大,后院却是不小,来这里的官员都是流动的,三五年换一拨,有人独自赴任有人则带着家眷,但不管哪一种这些官员都没有必要在此处落户置办宅子,所以,府衙后院就异常重要,每个院子里都挤挤攘攘的住满了人。

很奇怪的,郑辕进去时并没有人拦着他,他从善如流的入了院子,一眼就看到许多仆役来来去去或在井边洗衣洗菜,或在院中阴凉处缝补衣裳,说说笑笑一派和气。

郑辕的出现,让院子里的声音一窒,随后又再次恢复如初,好像他是一枚落在水中的石子,起了波澜却在下一刻随风而逝。

郑辕按着官员顺位排序,很快找到了推官的院子,是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种了许多花,五颜六色的,还有一棵一人粗的榆钱树,绿荫如伞拢在屋顶上…十年前,那人也住在这里,当时这个院子也是这样的吗?!

那棵树她是否也攀上摘过榆钱,那口井她是不是也曾弯腰打过水呢?

他像个窥伺者,静静的站在院子外面,也不进去,目光却贪恋的看着院中的一切,许久之后他伸手入怀,手中多了一个白瓷瓶子,瓶子里静静的躺着几颗药丸…他没有吃,所以心中还是空的,那个缺口依旧没有补上,纵然他已经知道了那缺的地方是什么了。

郑辕低头望着瓶子,又重新放回怀中,转身欲走,就在这时房中有人走了出来:“公子…”

郑辕微微一怔回头去看,就看到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亭亭走了出来,他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裙子上,是条银红色的,在阳光下荧光浮动…郑辕未停转身就走,那女子快走几步,满脸通红的站在院门口快速的道:“你…你找谁?”你找谁,为何目光那般迷恋却又困惑的望着院中的一切?

郑辕没有停下,转眼出了府衙。

他找谁呢,没有人在这里等她。

郑辕有些狼狈的回到庙中,取出瓶子,将四粒药丸悉数倒出落在手心里,宽大的手心四颗药静悄悄的躺着。

他没有犹豫,将药悉数吞了下去。

他反身躺在床上,衣裳结晶整洁,那把他常用的剑摆在身边,默默的陪着他。

熙熙攘攘的,耳边有个声音在说:“虽是解药但多服便是毒…”

方才院子门口那个女孩的轻细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找谁?”

他找谁呢?

不知道啊…

郑辕睡着了,好像做了一个沉长的梦,他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他熟悉的住了许多年的房间,他竟然回来了…

“老六啊,你醒了啊。”郑夫人站在床边焦急的看着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郑辕凝眉看着郑夫人,喉咙有些干涩,他咳嗽了一声尽量镇定的道:“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郑夫人说,“方才皇后从宫中捎信出来,宋阁老去世了,你看…”

郑辕一怔,蹙眉道:“宋阁老,哪个宋阁老?”

“宋墉宋临安啊。”娘奇怪的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墉死了?宋墉早就死了啊,有什么可奇怪的。

“唉。”郑夫人给郑辕倒了杯茶,叹气道,“往后几十年就真的是严怀中的天下了。”话落手一抖,滚烫的茶倒在郑辕的手臂上,郑夫人忙丢了杯子,“烫着了没有。”

郑辕没动,盯着郑夫人看着,茶水的热度顺着手臂清晰的传上来。

痛,很痛,可这种痛却冲散不了他心头的震撼。

是梦吗?

真的是梦吗?

郑辕翻身坐起来,望着郑夫人:“宋墉什么时候死的?”

“昨…昨天。”郑夫人拿帕子给郑辕擦着手臂,想要掀开他的衣袖看看烫的程度,可不等她动作郑辕忽然推开她往外走,郑夫人焦急的道,“你去哪里?娘娘请你入宫。”

“我出去,过些日子再回来。”郑辕脚步如飞,转眼消失在门口,牵了马直往南,再往东。

就算梦他也要去。

他等不到未来,便到过去找她!

015 打架

平山书院在京郊立官近百年,算不上名震天下,可京城多半的子弟都是出自这里。

赵子舟穿着灰衣素袍匆匆从书院后门出来,脚步极快,他身边有人喊他:“…你这是又要回去?”

“家里有事。”赵子舟回头看去,“闻瑾,你嫂子喊你去吃饭,你今儿可有空?”

薛潋摆摆手,笑道:“你们一家天伦,我去岂不是捣乱,代我向嫂子问好,改日得空我再去看望侄儿吧。”薛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看着挂在西边火红的夕阳,一对鸟儿自头顶飞过,转眼成了黑点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眼前。

“闻瑾。”赵子舟走过去,拍了拍薛潋的肩膀,“你很久没去我那里了。”

薛潋朝他笑笑,摆摆手:“算了,我也回去了。”话落踢了站在旁边傻笑的二子,“木头桩子?走!”

二子一声应了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赵子舟看着薛潋的背影蹙了蹙眉头,叹了口气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揽住薛潋的肩膀,笑呵呵的道:“走,咱们天香楼喝酒去,不过,今儿你请,我身上的银子都被你嫂子收着的。”

薛潋侧目看赵子舟,哈哈笑了起来:“算了,你还是给我省点银子,回去陪嫂子吧。”

“你不用我陪?”赵子舟挑眉,薛潋摆着手,“滚,滚,别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赵子舟指指他:“那我可真的走了啊。”话落,大步往前走,走了许久还是不放心停了下来,回头去看薛潋,就发现薛潋站在一起货郎挑子前头发呆,赵子舟皱眉走故去,货郎挑子上什么都有,但却都是姑娘家的东西,赵子舟看看薛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他正盯着一串铜铃看,圆溜溜的应该是坠在孩子的裤脚或者是鞋面上的,弄着声音引着孩子走路。

但是,旁边还有小的,那小的更轻巧些,赵子舟并不陌生,他想起了望月楼舞娘围在腰上的那块丝绦,好像就是坠着这种铃铛。

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浓眉大眼高挑妖娆的女子站在舞台上,手臂翻转腰疼抖动,那铃声像是魔音似的萦绕在耳畔,旁边的人看的眼睛都直了,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不盈一握迅速扭动的腰肢。

“喂!”赵子舟嘲笑道,“你怎么跟女人似的,是要给三奶奶买?”

薛潋咧嘴笑笑,道:“不是,我就看看而已。”又道,“你回去吧,我顺着这条路走走。”

赵子舟看着薛潋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摆摆手大步走了。

薛潋带着二子在街上晃悠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回去了,在门口恰好碰见了薛霭,薛霭自轿中下来薛潋笑笑,喊道:“大哥。”

“回来了。”薛霭点点头,指了指内院,“走吧。”

薛潋和薛霭并肩往内远走,薛霭转头看着薛潋:“近日功课如何,我听说下个月院中有年考?”

“嗯。”薛潋笑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种考试于我而言手到擒来,大哥不必担忧。”

薛霭微笑摇摇头,薛潋却是问道:“九歌实行的良田纠改法如何了,我听说怀柔那边闹了一通。”

“有争议才好。”薛霭淡淡的,目光落在院中葱茏的绿荫中,笼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度了一层霞光,“这不过是他第一步罢了,九歌的志愿远不在此…”是啊,当年宋墉没有做到的,在宋弈手中将会一点一点实现,他甚至已经看到了未来十年大周翻天覆地的改革的新气象。

“那倒是。”薛潋笑着道,“更何况,朝中那么多人支持,他便是把大周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有人敢出来说个不字的。”

薛潋看着薛潋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不是你现在考虑的,功课上多用些功夫,父亲昨日还问我你功课如何…明年秋闱…”不等薛霭说完,薛潋已笑着道,“不会有事的,我还想谋一外放,天南海北的走走呢。”

薛霭笑笑,赞同的点点头,道:“你有此信心,看来我们不用担心了。”话落笑着和薛潋分开,各自回了院子。

赵芫牵着茂哥儿候在门口,见着薛霭回来她满脸的笑容:“…正要去二门迎你呢,今儿累不累,热水备好了,快去梳洗。”

“好。”薛霭看着赵芫眼底满是笑意,又低头望着儿子,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问道,“今天的大字写完了。”他不是疑问。

茂哥笑着点点头,薛霭一手牵了一个缓缓入了院子,有说有笑的。

薛潋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脸上也染上了笑容转身回了自己院子,陈素兰听到脚步声,笑着出来:“你回来了。”又道,“娘说让我们明天回家吃饭,你明天有空吗。”

“有啊。”薛潋淡淡笑着,道,“有什么喜事?”

陈素兰摇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灭有事我们也可以回去的吧。”话落小丫头上茶来,薛潋接过茶,陈素兰坐在他对面,笑道,“听说天香楼的新出了菜品,我们明天买了带回去好不好?”

“你想吃?”薛潋已经吃过了,不过是个烤鸭罢了,沾了甜酱味道也不是稀奇,陈素兰却是高兴的点着头,“想啊,天香楼的菜最好吃了。”

薛潋微笑,想了想道:“那我今晚陪你去吃好了,你尝尝好不好,再决定明天要不要买回去。”

“这…可以?”陈素兰眼睛都亮了起来,薛潋不以为然,“当然,有什么不可以的。”

陈素兰高兴起来,蹭的一下站起来:“那我去换衣服,和娘说一声我们就走,我怕去晚了没有位子。”话落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薛潋低头喝茶轻轻嗯了一声,忽然陈素兰从门口探进头来看着他,笑道:“我今天把罩院打扫了一遍,那香炉里的灰也不知道清理一下,都堆的小山似的。”

薛潋一愣,不等他说话陈素兰已经走了,薛潋放了茶盅起身快步去了罩院,就看到里头的帘子窗帘都换了,只有挂在灵位上那朵奇怪的大花没有摘走,薛潋松了口气,上了香又退了出来,陈素兰已经换好了衣服笑眯眯的等着他,“我们走吧。”

薛潋点点头和陈素兰并肩走着,走了半路他们停在烟云阁门外,薛潋忽然道:“你…为什么不介意?”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陈素兰听着一愣歪着头看他,“介意什么?”

薛潋目光闪了闪,摇了摇头:“没什么。”他太可笑了,问她这些做什么,她如果介意当初就不会同意他将娜薇接回来了。

在她的心里,只求生活安宁,至于和谁生活在一起,似乎并无多大的关系。

薛潋自嘲的笑笑。

“不介意。”陈素兰突然开口,接了话,看着薛潋眼底淡淡的无喜无悲,“夫妻过日子,只求平淡,再浓烈的爱情也会在柴米油盐中消磨,我虽喜欢炽烈的爱情,可是却并不期待…”她是害怕,怕那种感情没有了之后,亮相反差反而更加的落寞,“你心里有谁我也不介意,只有你的人还在就好了,真的!”

那如果我的人也不在了呢?薛潋没有问,陈素兰确道:“我对你没有要求,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咱们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着,怎么样都是一辈子,折腾那些有什么意思呢。”

薛潋愕然,又很想笑,最终还是笑了出来,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折腾再多也不过这几十年。”

陈素兰也笑了起来,两人去和方氏说了,方氏见他们同进同出自然是高兴的应了,薛潋带着陈素兰从天香楼的后门进去,要了个雅间,两个人点了菜,薛潋还要了壶酒慢慢喝着,陈素兰果然吃了几筷子就放了下来,失望的道:“没我想的好吃。”

“是不用好吃。”薛潋笑着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陈素兰,“你说,反正是填饱肚子,为何打击爱却要寻好吃的可口的呢,其实目的都是一样啊。”

陈素兰端着茶盅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薛潋会说这个话,她怔怔的看着薛潋,想到他方才的问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反正怎么过都是一辈子,折腾那么多做什么…反正都是填饱肚子,为何非要寻可口的饭菜呢…

看,人多奇怪。

其实也不奇怪,因为一辈子太难把握,即便折腾了你也并不能确定那就是你最终想要的,可饭菜多简单,多好控制…

“你怎么了。”陈素兰看着薛潋道,“还在想她吗?”

薛潋摇摇头,他其实谁也不想,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要填满而已。

但是这很难啊。

“闲的。”陈素兰翻了个白眼,得出了结论,“你是太闲了,若是像父亲他们那样整日里忙的连轴转,你就不会伤春悲秋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薛潋又笑了起来,发现有时候陈素兰说话还挺有趣,她总能消极的冷漠的泼冷水,还泼的颇有些道理。

角度不同。

“那你呢。”薛潋看着陈素兰,“你没有什么想的吗。没有想做的事吗。”

陈素兰放了茶盅认真想了想,她还真是没有特别想做的,薛潋摇摇头,道:“晚上回去我给你找些书吧,你耐心看完,感觉就不同了。”

“哦。”陈素兰点点头没有说话,她不大爱看书,有的书牛嚼牡丹的看一遍就丢了,还真是没有细细想过,“什么书?游记吗。”

薛潋点点头,陈素兰又哦了一声:“那好,我一定认真看看。”

薛潋笑着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隔壁传来一声巨响,随即有人吵嚷了起来,薛潋皱眉,陈素兰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坐着,我去看看。”他说着站起来开门出去,二子在门口低声道,“三爷,是孙公子。”

薛潋挑眉,孙继慎竟然也在这里,自从他和薛思琪的事情捅出来后孙继慎就不在平山书院读书了,他们鲜少见到,后来他成亲了就再没有见过,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上,他心头微顿隔壁又是一声巨响,孙继慎大喝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这标我拿下来,你们再来腆着脸求我吧。”话落大步跨了出来,一转头就看到薛潋站在门口,他微微一愣,皱眉冷哼了一声欲从薛潋身边过去。

薛潋站着没动,孙继慎冷着脸道:“好狗不挡路,滚!”一身酒气。

“狗,你吠什么。”薛潋抱臂,还真挡了个结结实实,孙继慎眯了眯眼睛,想到如今薛镇扬和宋弈的权势忍了下来,掉头就走,可走了两步房间就走出来三个喝的醉醺醺的人,哈哈笑了起来,“怎么着,孙大老爷又舍不得了?”

孙继慎满眼通红蓦地回头看着薛潋,似乎和后面三个人比起来,薛潋更好欺负一点似的:“让开!”

“我要不让呢。”薛潋比孙继慎高,昂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待如何。”

孙继慎知道薛潋的脾气,从来也不是吃素的,后面的几个人起哄,哈哈笑了起来:“哎呀,这位公子瞧着面生,还生的这般花容月貌,莫不是来和你讨情债的吧。”

一阵哄笑此起彼伏。

孙继慎冷笑着看着薛潋,薛潋挑眉看了看孙继慎,又朝扫了后头几个人一眼,道:“池子浅了就是不好,王八易出滩。”

“嘿,你他妈骂谁呢。”后面几个人摩拳擦掌的走过来,“你那个茅坑里的狗屎,敢在爷跟前撒野。怎么着以为自己长了女人脸,爷就不敢动打你了。”

二子拦在前面,指着这些人道:“你么好大的胆子,你们…”他话没说话,被薛潋推开,他还真想打一架,憋了大半年了。

走廊里一时间叽哇乱叫起来,二子也不手软,瞅准了这边一脚那边一拳,薛潋也不找别人也不管背后,揪着孙继慎就是一顿胖拳,就听孙继慎抱着头蹲在地上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毕竟四打二,薛潋还是吃亏了,不知是谁抄了房里的椅子,照着他后背就砸了下来,薛潋眼前一黑愣了愣,随即头上又被一个瓷瓶砸中,他脑子里耳朵里嗡嗡的响…就听到有人在大喊:“快保官,你们简直无法无天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谁在说话?

薛潋回头,嘴角顿时又被人挥了一拳,他能感觉到牙齿都松了松,薛潋咧嘴笑了起来,嘿嘿的道:“妈的,痛快!”可视线里人影一闪,有个绿色的身影冲了过来,就看到她拿着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白着脸左抽右抽,呼喝道,“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好像给自己壮胆似的。

薛潋一个激灵,想起了陈素兰,他刚刚把她给忘了。

将要到底薛潋清醒了过来,陈素兰的身影越发的清晰,就看到她挥着鸡毛掸子使劲的挥着,喊道:“你们今儿一个都别走,咱们衙门见!”

薛潋翻身起来,捡了地上碎掉的椅子腿,照着离的最近的一个人就丢了过去,随即跳起来抓着另一人的头发,拳头雨点似的落下来。

陈素兰看傻了,她没有打过架,连吵架也不会对,这会儿看着心早跳到嗓子眼了,可是一看薛潋吃亏了,她立刻就顾不得了:“反正什么死都是死,死了,死了。”话落,鸡毛掸子挥了起来。

薛潋,陈素兰,二子,两男一女和对方一顿混账,直让闻讯赶来的东城兵马司的人目瞪口呆。

“嗬!”有人盯着陈素兰,大声道,“咱们是在天香楼么,这是北城菜市口吧。”只有菜市口才能看到女人抡着拳头打架。

一群人被拉开,陈素兰被人一脚踢在肚子上,脸上也带了伤,薛潋倒在地上起不来,二子衣服被撕破了,头上砸了个洞流了满脸的血非常的狼狈,而对面四个人也差不多,没有见着好的地儿…

一行人被带去了衙门,刘冀赶了过来,他正在当差,看着薛潋和陈素兰一脸的惊愕,顾不得多说喊大夫将两人带去隔间清洗包扎。

薛潋和陈素兰对视,陈素兰眼圈红红的显然是被吓着了,薛潋艰难的笑笑,挪过去腾出一只尚好的手搂着她:“吓着了?”

陈素兰点点头,眼泪落了下来。

“对不起。”薛潋按了按她的肩膀,“我没想到你在里面。”

陈素兰摇摇头,抹了眼泪笑道:“没事。”又道,“我…我没打过架。”她声音都是抖的。

薛潋点头,他也很少打架的,手法不够老练啊,要不然就不会吃亏了。

“下次别打了。”陈素兰拉着薛潋,“太吓人了。”

薛潋点头,摸了摸陈素兰肿起来的嘴角:“好,以后都不打了。”陈素兰嘶了一声捂着嘴,“好痛啊…”

两个人静静坐在衙门里,等着周长贵在外面处理好,送他们回去,有衙役倒茶来,笑呵呵的看着薛潋又飞快的打量了一眼陈素兰,笑道:“薛三爷,今儿这架打的痛快吧。”对方几个人他们查清楚了,虽有些来头,可都比不过薛潋。

“痛快。”薛潋后背火辣辣的,那椅子砸的不轻,他还想说下次再打,可一想到陈素兰还是忍了,笑笑接了茶,“有劳你了。”

衙役说不用就退了出去。

“是挺痛快的。”陈素兰歪头看着薛潋,“你就想要这样折腾?”

薛潋一愣看着陈素兰,陈素兰好奇的看着他:“你想要的就是这种吗?”

016 不同

“不是。”薛潋明白过来,“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

陈素兰不解的看着他:“那你想要什么?”又道,“想游历四方,看遍山河海川?”

“还真是。”薛潋给陈素兰揉着手背上的淤青,嘿嘿笑着道,“我和你说,我当年的梦想就是游走四方,一直走着,累了就找个地方歇一歇,不愿意待了就卷着包袱走人,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死在哪里也无所谓。”

陈素兰疼的汗都流下来了,看着薛潋细长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揉着,她往后收了收:“疼。”薛潋不擅长做这种事,索性丢了她的手端了茶,陈素兰自己揉着,想了想道,“那怎么又没有走?”

他怎么就没有离开了呢?薛潋一直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现在陈素兰问起来他也愣了愣,端着茶盅看着窗户外挂着的灯笼,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问题出在哪里:“是啊,我怎么就没有走了,还认真备考走仕途了呢?”

陈素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薛潋道:“你傻啊!”

薛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外头刘冀和周长贵进来,刘冀笑着道:“…孙公子和另外几位公子都不追究你打人的事,您要不要追究,若是追究我就将他们人送去顺天府关起来,明儿您还要亲自去一趟办个手续。”

“三爷。”不等薛潋说话,周长贵看着薛潋建议道,“这事儿他们理亏,您若是想告他们轻而易举,这事儿小的就能办妥。”薛潋如今的身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惹得起的,那些人也太识时务了。

“算了,这事儿错不在他们。”薛潋摆手站了起来,和刘冀道,“今晚麻烦你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我和你三嫂这就走。”

刘冀笑着点点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和三嫂先回去,剩下的手续我去处理就好了。”

“有劳。”薛潋抱了抱拳,拍了拍刘冀的肩膀,“明儿去喝酒,我请你。”

刘冀笑着点头,又和陈素兰行了礼,薛潋走了几步想起来陈素兰在身后,停了脚步等她,陈素兰笑着走过来和薛潋并肩出了门,二子被送去医馆了,周长贵亲自驾车往槐树胡同走。

薛潋板板整整的坐着,眉头微蹙,车厢里灯光昏暗,街道上也寂静下来,他忽然一拍大腿看着陈素兰,道:“我想起来我为什么最后没有走成了。”

陈素兰被惊了一跳,哭笑不得的道:“嗯,你怎么没有走成。”

“幼清,是因为幼清。”薛潋一副磨牙的样子,“她没事就和我唠叨,反反复复的唠叨,后来不知不觉我就听她的话放弃了游历,一心一意科考了…”话落,拍在了车板上,“我就说我后来怎么老是和她吵架,原来是心里对她有气。”

“真傻。”陈素兰笑着摇头,眼前浮现出幼清和薛潋吵架的样子,“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和爹娘说吧。”

薛潋又叹气,和陈素兰回去后,果然被薛薛镇扬好一顿训斥,要不是顾忌陈素兰薛潋又要被关祠堂,薛潋心有余悸回了房里,由大夫上了药,夫妻两人疲惫的歇下来。

“早点睡。”陈素兰翻了个身,大了哈欠,一会儿就睡着了。

薛潋虽然又困又累,身上还疼的要命,可就是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还是坐了起来,起身去了罩院,里头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娜薇的灵位静静的摆在上面,他不知道说什么,就席地而坐,也不知怎么摸了坛酒出来,靠在墙上满满喝着。

天际放亮,薛潋半醉半醒靠在墙上打着盹儿,等快中午的时候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他扶着墙站起来开门出去,就看到家里几个姐妹并着赵芫都在院子里说话,一见薛潋从罩院出来,薛思琴就皱了眉头,薛思琪跳起来,道:“三哥,我当你在房里睡觉,你怎么从这里出来了,不会是一夜没睡吧。”又朝里头瞄了瞄,不满的皱皱眉头。

“你们怎么都回来了。”薛潋看着幼清,“你回来了,两个小的?”

幼清穿着一件蝴蝶蓝的潞绸褙子,梳着圆髻,鬓角戴了支步摇似笑非笑的看着薛潋:“三哥这一身酒气,宿醉?”

看吧,别人哪怕是训斥也是关心他,只有幼清每次都拿针扎他,薛潋哼了一声,道:“想喝酒就喝了呗。”话落往正房里看了看,“她还没起来啊。”

这夫妻两个够可以的,昨天一起打架,回来就分房睡,薛思琴指着薛潋道:“快去梳洗,瞧你这副样子,跟山里出来的野人似的。”连脸都看不清了。

“那我去洗洗。”薛潋往房里走,薛思琪一把拉住他,问道,“你昨天和谁打架的?”

薛潋回头看她,薛思琪目光亮亮的盯着他不放,薛潋就道:“就打了一架而已,和谁打的有关系吗?”薛潋皱眉,点头道,“当然有!”

“和一班泼皮,下次见了我还打。”薛潋哼哼了一声,“我去洗洗。”还真拉着袖子闻了闻。

薛思琪喊道:“三哥。”她顿了顿看着薛潋的背影,道,“都过去的事了,我都不气了。”她已经知道昨天薛潋是和孙继慎打的,那个人她早就忘了,就算现在他们碰上,她也会当做萍水相逢点头一笑而过。

“你当我为了你啊,我就是想打架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薛潋翻了个白眼回了房里,陈素兰果然还没起,躺在床上,薛潋走过去看见她脸红红的,鼻子

看见她脸红红的,鼻子发出轻微的哼哼声,薛潋蹙眉摸了摸陈素兰的额头,又热又烫顿时慌了,“陈素兰。”

“嗯?”陈素兰睁开眼看着薛潋,“让我再睡会儿。”

“你生病了。”薛潋看了看她的伤,已经肿了起来,估摸着是没有受过伤身体熬不住,“我去请大夫来。”说着起身出去了。

幼清她们正准备走,见薛潋又风风火火的跑出来,薛思琴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