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春花并没有多注意如棋,当然与她在侯府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有关,先是为了努力不让谢氏折磨自己,后来就是为了更多的人权。眼下她也是刚刚松口气。

回想如棋的所作所为,基本想不出什么。好象她整日守在屋里做针线,自己看到她时总是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针线活给自己行礼的样子。除了对自己的吩咐说声是以外,也没听她说过话。

依云院里也好,自己的正屋里也好,从来就没见她参与什么事,简直就是一个隐形人,恐怕侯府里也没几个人认识她。

这样的人竟然是个心中有数的!

春花感慨一声,有道是藏龙卧虎,先不说是不是龙虎,就说这份忍耐就不一般。她看了看如棋,相貌出色,我见犹怜,自己就是被这容貌骗了,总觉得只不过是个花瓶罢了。

没想到竟是个有脑子的花瓶。春花收起了心里的轻视,认真地问:“你怎么不愿意做姨娘?”

“请小姐怜悯我!”如棋讲了她的身世。

她本姓赵,原名鹤萍,父亲是皇商,有万贯家财。她是外室所生子女,虽然在外面养大,但一样的请了女先生,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十五岁时,她由父亲带到家里,原以为能得个好的姻缘,结果到了家里才知道,父亲得罪了人,为了免祸,准备将她送到一位大官家里做妾,听说那人已经七十多了。

不过,还没来得及将她送出去,赵家就出事了,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女眷们被卖进了勾栏。

后来有人见她美貌,将她买下又教了些勾栏里的东西送人,几经周折她被辗转送到了林家,琼花又将她送给了春花。

“现在我哥哥已经找到了我,也有了给我赎身的银子,只是我是官奴,赎不了身,我只求能跟着小姐,时不时地见见哥哥,心里就满意了。”

“你哥哥?你家人不是已经全部砍头、流放了吗?”

“我同母的哥哥没入族谱,躲过了这场灾祸,他改姓埋名,收殓了父亲和赵家人的尸体。现在做些小生意,奉养着母亲。”

“你哥哥怎么找到你的?”

“自从我被卖出去,哥哥就一直跟着打听,他没办法把我买出去,但始终联系着,后来看我跟了小姐,知道杨家是好人家,才放了心。”如棋偷眼看了看春花,见她没有不高兴,又小声说:“上次回杨府,我还见了哥哥一面。”

春花对如棋能见到外人很感兴趣,忙问她,“你们是怎么见面的?”

不同阶层的人都有着自己的办法,春花从来不小看这些下人,他们间有着一张严密的网,只要接上了这张网,能办很多的事。

就像她让如诗拿酒菜、拿钱赏人,很快就拢络了侯府的下人,原来送到她这里的湿炭就变干了,打热水什么时候都有,吴氏那里有什么动静她一清二楚,就是谢氏还想暗地里找点事来为难她一下都不成,除非是撕破脸皮,可那样谢氏也有顾忌。

“我哥哥现在做货郎,每隔几日就到杨府后门那里卖些小东西,我回杨府去买东西就见到他了。”

“你哥哥多大了?原来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春花更感兴趣了。

春花与如棋两个人聊了半夜,如棋给春花讲了她过去的事,春花听到了一个杂货店老板发家,后来又破产的故事。如棋家原来生意做得很大,但最主要经营项目是蜀锦,基本垄断了高档的蜀锦的销路,当然这也是她家最后遭遇灭门之祸的原因。

如棋的要求春花自然答应,“你不想当姨娘就不当吧,但你要是想脱籍可麻烦得很,得容我慢慢想办法。”

恐怕就是请琼花来帮忙,官奴脱籍也没那么容易的。

春花倒是还有个想法,“什么时候让你哥哥来见见我。”

一个二十刚过的年青人,埋葬了父亲,用几百两银子起家,才短短几年时间,竟然挣了一千多两的银子,并不简单,而且这个人还肯拿出全部的家财给妹妹赎身,很值得一见,也许会是个人才。只是春花的身份想见外男并不容易,恐怕要等机会了。

如画的亲事也顺利地订了下来,当然她用不着像如诗一样急着办,春花也给她一间铺子,和一份与如诗差不多的嫁妆,同样给如画的家人脱了籍,赏一间铺子,放出了侯府。现在如画虽然还在春花身边,但也不大露面了,多数时间与如棋一样关在屋子里绣嫁妆。

三月里,郭少怀的差事定了下来,让原以为没什么希望的郭家人都高兴万分,谢氏露出了笑脸,郭少怀向春花作了个揖,家里也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回。

春花当晚就给二哥送了封信。

郭少怀到了督察院第一天就被派了差使,去青州公干,三天后出发。

郭侯和谢氏自然不舍,但也知道这是历练的机会,马上让春花回院子给郭少怀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把郭少怀留下来叮嘱一番。

春花回了院子,如诗自然是跟着。经过磨和,现在如诗也知道现在小姐待她与过去不一样了,但只要她不去给小姐添乱,小姐还是一样喜欢她,也让她帮着做事,侯府里的人见她在小姐面前依旧说得上话,五爷也喜欢她,对她倒是更恭敬了。

如诗脸上的担心一览无遗,春花也明白她的心思,先让人把红拂绿绮叫来吩咐一句,郭少怀的东西都是由她们俩管着,收拾东西自然也是她们的活。

然后春花就问如诗,“你是不是想跟着五爷去青州?”

如诗点点头说:“侯夫人一定会让吴姨娘跟着去的。”

自从如诗成了姨娘,吴氏非常嫉恨,可是春花也说了,就是妒,也轮不到她。而郭少怀本就是贪花好色的,吴姨娘虽然娇美,如诗却明丽,各有所长,一时间倒是两人平分秋色。吴姨娘就在谢氏身上下了工夫,总是想压如诗一筹,如今郭少怀出门,她一定会争着想去。而谢氏的心偏到哪里还不是一清二楚?

春花笑着说:“你若是想去,我自然帮你,但你也要自己长点心眼,我可以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辈子。”

如诗不管以后的事,马上说:“小姐,你就帮我一把吧,哪怕让我和吴姨娘一起去也行啊。”

春花笑了,“我帮一回,自然要帮彻底,不但让你去,还要让奶娘和奶哥哥也都得了好处。而且,我还得留着她陪我站规矩呢?”说完用手指了指东面的耳房。

如诗虽然不知春花的计策,但看她坏笑的样子,也知道自己一定能跟着五爷出门了,开心地笑了,回去悄悄收拾东西不提。

吴姨娘同郭少怀一同回来,说说笑笑的声音从外面一直传到了屋里,春花看见她有些挑衅地看向自己的目兴,只做没看见,同平常一样,行过礼后,就放她回去了。郭少怀大约是想说什么,又让春花三句两句地堵了回去,然后春花就听到东耳房里大张旗鼓地收拾起东西。

第二天,春花请了安后,就对郭侯说:“恰好侯爷也在,否则儿媳还要去书房找侯爷,儿媳有几句话要对侯爷说。”

郭侯见春花一本正经的样子,马上说:“想说什么,就说吧。”杨氏嫁过来后,虽然引起了不少的事端,但从没主动说过什么。

春花就说:“五爷是第一次出门办差,虽然不好太张扬了,但我们这样的人家,带一个侍侯的人也是应该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儿媳是要留在家里侍侯夫人的,自然不能跟去。”

“可儿媳却不能不关心。五爷此行,虽然有督察院的老人带着,但毕竟还是年青没经验。外面的事,可不比在翰林院里,都是些书生,最多也就是个意气之争,听我家里人说外面乱着呢,什么事都能遇到。就是当官的也免不了要遇到骗子、仙人跳什么的,损失些钱财还算不了什么,有因此被参、丢官的。”

“还有人官做得也好,却是下人在外招摇撞骗,甚至欺凌属员,收受贿赂,因此被参失察罢官的也不少见。”

“小吴姨娘的母亲一直跟着我母亲,随着我父亲任过几任外任,官场上的事见识不差,就是我那个奶兄,从小就随着我大哥、二哥出门办事,对外面的情况非常了解,颇有些能力和手段的。”

“我想,就让小吴姨娘跟着五爷去,再请奶娘和奶兄也跟着去帮扶五爷,都是一家子骨肉,怎么也能互相照应着。侯爷再从府里挑两个老成的下人跟着,这样内外整肃,五爷此去,可保无虞。”

“侯爷看儿媳说得可对?”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放心,就是作者想改造郭探花,春花会同意吗?

第三十九章

春花说的话不止是对,而且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胡妈妈和吴强都是在杨府历练过的人,杨府是什么地方,主子们都是做官的,做官的门路他们什么不清楚?反观侯府,就拿不出来这样的人来。

春花这几句话让郭侯万分赞赏,儿媳再与儿子不睦,也是句句为儿子着想,这个杨氏,看着不懂事,但对官场还是蛮熟的,这就是高门嫡女的风范。他马上就让管家去请胡妈妈和吴强进府。

很快胡妈妈就来了,一进屋子,郭侯就让胡妈妈坐,而吴强则在门外见礼。

胡妈妈得了郭侯的请,正在惶恐间,见春花笑眯眯的样子,也就放下了心,行了礼笑着说:“侯爷面前,哪有老奴坐的份?”

春花一把将她按在椅子上,笑着说:“侯爷请奶娘坐,奶娘只管坐。”胡妈妈只得侧着身子在下面坐了。

郭侯问了些外面的事,胡妈妈和吴强倒真是明白,说得条条分明,郭侯马上给每个人封了二十两的银子,请他们跟着郭少怀去青州。这种跟着官员出门办差的事都是有油水的,府里的哪个下人都愿意去,胡妈妈和吴强虽然脱了籍,但眼下没什么事,正好陪着如诗出去走走,因此都高兴地答应了。

春花不是欺骗郭侯,如今的侯府未必能派出如胡妈妈和吴强这样的人,侯府远离政治舞台的时间太长了,而郭少怀根基还太浅。

送走了胡妈妈和吴强,春花就看到了一脸可怜相的吴氏,正在低头垂泪。

谢氏对郭侯说:“让吴姨娘和小吴姨娘一起去吧。”

春花低下头,但嘴角却露出笑意,甚至还发了极细微的一声轻笑,恰好只能让离她最近的谢氏听到。

“没见识的蠢妇!”郭侯气得满面能红,责骂谢氏。阁老的女儿与七品官的女儿见识相差太远了。

谢氏也羞红了脸,老夫怕少妻,郭侯平时对谢氏还是很放任的,春花是第一次看到郭侯当着自己的面给谢氏没脸。

真不知谢氏怎么想的,郭少怀一个七品官,第一次跟着同僚们出去办差,带着一个妾室也就算了,要是带两个,而且还是有矛盾的,天天内宅的事都闹不清,还不得让人笑话?将来的前途又在何处?

要是没有礼教规矩管着,春花也想说点什么,但她的身份只能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但她的在场就是对谢氏最大的羞辱。

“杨氏,你很好,很懂事,”郭侯压住怒火,对春花说:“少怀从小就是家里的幺儿,受宠惯了,你多让着他一点。”

春花很想说自己也是幼女,也受宠惯了,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她一贯的态度点头应了。

当晚东耳房的哭声春花在正屋里都听到了,但这次的哭声可没什么用,如诗兴致勃勃地和郭少怀去了青州。

走前如诗对春花说:“小姐,我真担心你,我们都走了,你有什么事怎么办?”

春花看到如诗眼里的关心是真诚的,心里颇为感动。如诗虽然好虚荣,喜欢享受,不过这只是女人们的通病,自己也一样。如诗对自己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也不妄自己为她做了些事。她哑然失笑,“你管好自己,别让我为你担心就行了。”

对郭少怀,春花非常礼貌地行了一礼,客气地祝他一路顺风。

吴姨娘伤心地病倒了,春花自然也不能去立规矩了,五爷不在,她必须照顾好五爷的妾室。

春花被叫到了正院,她实在不想去,可是谢氏三番五次让人传话一定要让她过去一趟,原来就在吴姨娘养病这几天,世子夫人也病了,谢氏要让春花管家。

春花听了,马上摆手反对,“我可不行,我不会。”

“有什么不会的?”谢氏却下了决心让春花管家,她费了不少的力气才让大儿媳交出了管家权,必须让小儿媳接手。

侯府里的日子过得紧,尤其是少怀的婚事,花光了侯府所有的积蓄,现在自然得让这个有着丰厚嫁妆的媳妇补贴一下。这媳妇进了侯府不到半年,谢氏替她算了算,花了上万两银子,只是这些银子没用在自己和儿子身上一两。

想起过年时,四奶奶拿了几根干菜和几块粗制的糖,就换来了杨氏的两支珊瑚簪子,天天戴在头上在自己面前晃,谢氏就恨得咬牙。那样通体红透的珊瑚簪子本来就应该是孝敬自己的。

还是侯爷说的对,杨氏就是从小被娇纵惯了的孩子,越是与她对着干,越是管不了她,还不如哄一哄她,她自然就会听话。想想从杨氏手里得了东西和银子的人,哪一个不是那样。

谢氏更加和气了,“谁不知道杨府里家学渊博,不但少爷个个出众,就是女孩,也都极识大体。你姐姐在京城是有名的精明能干,林家的老太太、太太在外人面前没少夸。”

春花觉得装成老外婆的狼更可怕,她惶恐地说:“我和姐姐不一样,姐姐什么都会,我却摔了一跤,把学过的东西都忘了,肯定担不起管家的重任。”

“没关系的,家里的管事妈妈们都是做熟了的,有事你听她们的就好,只要管着领银子的对牌,把每笔帐都记好就行。”

“那要是这样,就请夫人身边的贾妈妈帮着管就好了,或者请二奶奶来管几天?”贾妈妈是侯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人,春花指着她说。

“那成什么样子,你是侯府正经的五奶奶,世子夫人病了,你自然要接着管家了。还有杨氏,你管家后,每天也不用来请安了。”说着谢氏就让贾妈妈将对牌交给春花。

管家的事,春花是推不出去了,谢氏是下了决心,为此连她看得最严的请安也放弃了。谢氏是婆婆,世子夫人又病了,春花只好让如琴接了对牌和帐册。

春花回了依云院,在库房里挑了两样补品前去世子夫人的院子里探病。几天没见,世子夫人的气色很不好,春花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她笑着问:“世子夫人可好些了?”

世子夫人虚弱地笑着请春花坐下,说:“没什么,只是麻烦五奶奶过来一趟。”

春花笑着说:“因为这几天依云院里一直忙乱着,所以刚刚知道世子夫人病了,倒是来得晚了,世子夫人不怪罪我就行了,哪里敢当夫人的话呢?”

又让跟着来的如琴把补品拿出交来给世子夫人这边的下人,说:“也不知合不合用,夫人若用不上便赏人吧。”

世子夫人见了春花送的补品,也客气了几句,“这参和血燕都是极难得的,倒让五奶奶破费了。”

几句场面上的话说过了,春花便道:“世子夫人病了,侯夫人一定要我管家,只是我不会管家,少不得打扰世子夫人养病,请世子夫人指教两句。”

“我已经让人将对牌和帐册子送到侯夫人那里了。”世子夫人笑着说:“五奶奶有什么拿不准的,只要查查帐册子,找过去的例就行了,要觉得不合适,做些添改也行。”

在哪里做事,循旧例都是很重要的,既不容易出事,也简单容易上手。但是,春花笑着说:“侯夫人给我的帐册子是本新的,没有过去的例,还说家里的管事妈妈们都是做熟了的,让我听她们的就好。”

世子夫人想了想说:“我管了几年的家,除了定例,二十两以上的事都要回侯夫人的,至于家里的管事妈妈们,只有厨房上的崔妈妈、针线房的狄妈妈是我用惯了的,再就是田庄上的姜家原来是我的陪嫁。”

话说到这个地步,春花已经心里雪亮了,就又说了些保重身体之类的告辞了。

一进依云院,院子里已经有了好几个管事妈妈等在那里了,都是有急事要领对牌的。春花想了想问:“对牌发出去,在哪里领银子?”

一个妈妈说上前说:“回五奶奶的话,拿了对牌就可以到帐房上领银子。”

“那帐房上问不问做什么用?”

“不问,帐房只管见对牌发银子。”

“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春花说着坐了下来,让如琴把对牌拿出来。

每一个是采买,“奴婢来领下半月的菜钱,合三百两银子。”

春花点点头说:“好,如棋记上帐,让妈妈按个手印,如琴给三百两银子的对牌。”

“奴婢来领夏衣料子的五百两银子。”

“好,如琴给五百两银子的对牌。”

“奴婢来领窗纸的二十两银子。”

“好,如琴给二十两银子的对牌。”

不管是谁来,都是要银子的,春花都先登记,让她们按了手印,然后大方地按她们报的数给了银子,因此事情处理得倒快,没多少工夫,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

如琴给春花递了一杯茶说:“小姐,有的东西要不了那么多银子的,小姐何不问问他们?”

春花笑了,她虽然表面上是个娇小姐,但源自上一世的经历,她其实特别注意物价。在杨府她也管过一段时间的家事,很清楚日常用品的价格,对这些管事妈妈报价中的水分之大有充分的估计。

她还明白这时侯与现代社会不一样,农耕社会自已自足的经济模式就是在高门大户也一样。就说杨家吧,吃的东西绝大部份是自家田庄上产的,很多用品也是由自家出的,除了些特别的东西外,需要买的物品往往都是固定在几家店,逢年节定期结帐,现在这么多人零零碎碎地来要银子,肯定不正常,更不用说没有过去的例子,无从比较。

事情是怎么回事,春花心里有数,但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谢氏对春花已经改变了策略,虽然依旧不喜欢自己,甚至还很讨厌自己,但从带春花出门吃年酒起她就明白了,对春花打压是没什么用的,杨松的升职更是给了她沉重的一击,谢氏也动起了脑筋。

说起来春花也大致了解武成侯府的情况,这也是出嫁前必做的功课。侯府里现在主要的收入靠功勋田和俸禄,而这些只能简单度日,根本不可能维持奢华的生活。

武成侯府的一切都显得有些破败,花园、房屋都年久失修,主子、下人们的穿着打扮也都很一般,就是日常三餐也少了些精致。听说,给自己下的聘礼是勉强凑出来的,而办婚礼使侯府更加的捉襟见肘。过年前谢氏也算计过自己的嫁妆,那时春花坚决地回击了过去。现在情况又不同的,自己与郭家的关系也缓和多了,连郭侯也夸自己懂事。

这就使谢氏就更有理由算计自己的嫁妆了?

律法规定,嫁妆是女人的私产,但真正过起日子来,哪一家又能分得那么清楚呢?婆家穷,女人拿自己的嫁妆补贴补贴也没什么,而婆家富裕,女人也有想办法攒私房钱的,这都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想要这么不声不响的算计春花,春花还真不舒服。

两三天的功夫过去了,春花先后发出去两千多两银子,她在不同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同的神色,崔妈妈有些担心,贾妈妈掩饰着高兴,最有趣的是谢氏――春花仍旧每天给谢氏请安,她一向最为坚持的就是礼不可废,只不过打个照面就回依云院,她要管理家事呢。

谢氏就像看一条已经上了钩的鱼一样看着春花,望着准备好吃鱼的谢氏,春花觉得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最后谁吃亏还不知道呢。

这一天,春花又发出去了几百两银子的对牌,院子里刚清静下来,采买上的张妈妈就回来找春花了,外面的帐房上没了银子,拿着对牌也领不到,而端午节的节礼必须赶紧备了。

“现在还没到四月呢,就办端午节的节礼?”春花难得地问了一回。

“五奶奶,您不知道,这粽叶、糯米、大枣什么的,都得提前好些日子准备,.若是晚了,就买不到了。”

好吧,春花也理解,借口也用得差不多了,最近的端午节肯定得先用上。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妈妈,每个人都有要紧的事,急着用银子。

看着一张张焦急的脸,春花也很急,问:“那怎么办?”

“端午节的节礼可不能差,五奶奶,要是还不支了银子去买,到时候备不出节礼,别人可会笑话我们武成侯府的。”

现在武成侯府是春花理家,那就是笑话她了!不用说,谢氏早就把自己理家的事传了出去。

春花想了想说:“妈妈有什么主意?”

“五奶奶先补上点银子,怎么也把节礼遮过去才好。”张妈妈看着春花说。

“银子吗,我这儿倒是有,不过,拿我的嫁妆办节礼也不合适呀?”春花为难地说。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张妈妈劝说春花说,“五奶奶先垫上,等侯府的银子周转过来,夫人自然会还五奶奶的。”

春花笑着点头,一副非常相信的样子。她的外表非常有欺骗性,少女情怀还没从她的脸上消失,小圆脸,大眼睛,再加上她总是笑嘻嘻的,就像一个天真未泯的女孩。而且郭府的人都听说春花过去也正是这样的性子,就算春花有了几次反击,也不过是女孩子使小性子罢了,他们也没真正重视起这个五奶奶来。

更何况现在夫人已经不为难五奶奶了,五奶奶的小脾气也该收一收了,拿一点银子算什么,听说年前,五奶奶收进来好几万两银子。

“那我先拿出来银子,算是借侯府了?”春花依然问。

“就算是吧。”张妈妈也拿不准了。

“借钱倒没什么,但我用的帐房先生是要借条上账的。”春花若有所思地说:“谁给我写借条呢?”

张妈妈在春花旁边转了半天,终于弄清楚春花的意思了。拿银子行,但是应该有一张凭证,春花要给帐房记帐用。

春花发着愁,“我倒是有银子,也能拿出来应应急,可总得弄有个借条吧,否则这么大笔的银子我没法给帐房交待呀。”春花仔细说明她的嫁妆都是有帐可查的,她专门有一个帐房先生做陪房,大点数额的银子都要记帐。

“其实也没多少银子,”张妈妈踌躇着说:“不过是个节礼,八百两就够了。”五奶奶吃顿饭都敢花一百两呢。

其实端午节的节礼不比过年,只是些粽子之类的应景之物罢了,以侯府需要送的份数来看,根本用不了八百两银子,可春花却不肯点破这些。

“八百两银子倒不必告诉帐房,就算我平时的花销就行了。”春花说着,张妈妈差一点高兴地跳起来,五奶奶太大方了,不过春花比这还要大方,她接着说:“不过,我是想拿出来一万两的,免得今天八百,明天三百的,我可嫌麻烦。不过,要动这样的数额,那就一定要帐房钱先生知道了。”

“一万两?”张妈妈差一点乐昏过去,五奶奶还真拿钱不当回事!她赶紧对春花说:“我去找夫人商议一下。”说着一溜烟跑了。

张妈妈带回来了有着郭侯私印的一张凭证,说明从春花这里拿一万两银子做家用。不管郭侯是否参与到了谢氏的计划中,这张凭证是有效的。春花如何不知谢氏的意思,这些天管事妈妈多领的银子大约都到了她的手里,而从春花这里借走的银子,一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春花已经是郭家的人了,她不可能拿着借条要回银子,而且她的嫁妆银子早晚也是郭家的。

春花看了看这张纸,虽然没提什么还银子的事,但确实是写明了从她这里拿走一万两银子,于是她边吃着水果,边让如琴拿钥匙,开了库房,让人搬出了一万两银子,抬到了帐房。

这一万两银子,正是郭家的聘礼,春花早就想还给郭家了!

一万两银子,虽然有些沉,但体积并不大,一会儿功夫,从外院进来的小厮就搬走了,管事妈妈们有了银子可领,自然也就散了。

下午,世子夫人打发人来请春花。

春花让人拿了两盘市面上还看不到的新鲜水果到了世子夫人的院子。

世子夫人的面色仍旧很不好,几天的卧床倒让她有些瘦了,看着病仄仄的。春花不知如何安慰她,便请她尝尝新下来的甜瓜,“我刚吃了两个,甜得很,夫人尝尝,也许胃口就好了呢?”

世子夫人摆了摆手说:“我吃不得这凉东西,我是小产了。”

春花这才知道世子夫人生了什么病,她尴尬地笑了笑说:“都是我,万事不留心,竟还不知道。”

“府里也没几个知道。”世子夫人简捷地说。

不用说,这里面一定是又有些事非了。果然,不待春花问,世子夫人便了一句:“也是我大意了,吃过一次亏,竟然还会上当。”

春花早就感到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间有解不开的仇怨,她们间的矛盾绝不是简单的继母和前房儿媳的常见问题。侯夫人算计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算计侯夫人,她在其中也被利用过。虽然从关系上讲,郭少怀是侯夫人的亲儿子,春花应该与侯夫人是一个利益集团的,但侯夫人和郭少怀对自己冷酷无情,而世子夫人对自己则是友善的,自己的心就偏到了她这边。

但春花没有按世子夫人希望地那样,问她这次小产的原因,而是说:“小产了一定得好好养着,但养好了就没事了。”

世子夫人勉强笑了笑说:“我以前就小产过一回,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那孩子要是生下来,应该比郭良还大。”

春花不问,世子夫人却一定要说,涉及到爵位传承的人家,总是会有这些事情的。世子夫人是在指责谢氏害她,想要抢夺侯爵,以谢氏的位置和性格,也确实是有可能的。

这些与她关系不大的事情,又年代久远,实在也用不着她来评个是非正错,更何况她没有一点想与世子夫人争夺爵位的继承权的心思,她不置可否地点头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