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响起了一片嗡嗡声,春花并不回头,卫城的人淳朴善良,但也固执愚昧,但愿自己的话能给他们带来一点触动。

春花接着说:“我们在路上遇到瓦刺人,大家一同对敌,孙掌柜也曾与卢总旗、勇子和我在阵前笑谈前出塞诗文,大家在战场上结下非同一般的友谊。这种友谊最为宝贵难得,如果用男女私情来解释是不是太过庸俗?”

“我确实有事情找过卢总旗两次,但我也与孙掌柜一起议过事,还与卫城很多的老板、掌柜们打过交道,难道都要用男女私情来解释吗?”

“我是个寡妇,带着幼女前来投亲,鲁千户答应收留供养我们母女,但他家累已经很重,我不忍再加重他的负担,便自己开店,挣得衣食。自然做不成不见外人的内宅女子,不过,我谨守夫孝,自觉行得正,坐得端!”

春花的眼睛一直看着孙掌柜,若不是他言行不端,和氏能有如此的怨念吗?孙掌柜想起来自己那天对于娘子说的话,还有跳墙的事,不知不觉地后退一步,便他马上想,要是于娘子当众说出来,他是决不能承认的。

好在,春花并没有想说的意思,那样的事说出来,孙掌柜固然没面子,但按这个时代的观念,自己也算丢人现眼了。她平缓地说:“我这人如何,大家可以往长远里看,我既然在这里开店,自然要长久地住着。有人说什么,我也不想辩驳,不过,千万不要因为我伤害别人的名声。”

“金花,回家去!”舅母从从群中匆匆地挤了过来,拉着金花就走。

金花犯了犟脾气,“不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舅母根本拉不动她。

春花见状,对金花说:“金花妹妹,话已经说明白了,我们回去吧。”

孙掌柜在后面喊道:“打了人,毁了东西,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春花转头说:“你们造谣生事,也就那么算了吗?这件事,靖远楼认下了,你要是想怎么样,就来找我吧。”

春花的意思是将这事归到自己身上,金花却大声地说:“是我打的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春花将金花拉住,对孙掌柜说:“金花是我们店里的人,孙掌柜,事情要怎么办,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说完对金花说:“我们也先回去商量一下。”与舅母一同拉着金花出了杂货店。春花看了一眼舅母,拉着她们进了靖远楼,有些话最好先说清楚。

进了店里,舅母便对金花说:“还不赶紧将裙子放下,这么大的丫头,像什么样子?”

金花嘟着嘴放下了裙子。

她们三人进了空着的房间,春花给舅倒了茶后说:“舅母,这事我想的不够全面,影响了卢总旗的名声。就是金花去找和氏打架也是因为我,你要怪就怪我吧。”

舅母原本绷着的脸也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这次的事,是怎么来的呢?你倒底和梦生?”

春花肯定地说:“我确实请卢总旗帮我做了一件事,但我们间什么都没有。”

“娘,你怎么能信那些人的话呢?”金花气愤地说:“我每天与春花姐姐在一起,春花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就是从绮红院里来的秋月和秋叶,也都是极老实肯干的人!”

经过春花的反复洗脑,靖远楼里的人现在对秋月和秋叶不再有什么偏见了,金花是最为相信春花的人,她的想法已经基本同春花一样了。

看舅母不知说什么好,春花笑着说:“金花,舅母不是不相信我,而是她经得多,见得广,很多事情想得更多。”

“舅母,我想金花毕竟是没出阁的女孩,这些时间还是先别让她来了。还有卢总旗,等他从千户所回来,就别让他常到饭店来。过一阵子,大家都忘了这些事情,就自然风平浪静了。”

舅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于娘子,你这样的懂事,倒是我做得不妥了。我是昨天晚上听别人说的,因为宵禁无法再去通知你。今早,我想自己过来一趟,亲自对你说。可这丫头…”

说着指了指金花说:“就是不肯在家里等着,我一急就将她锁到了屋子里看着,想总会有人把消息传过来的。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从窗户里跳出去,惹出这样的大事。”

事情就是这样,要是疏导好了,就会消之于无形,可是硬要堵着,可能就会出大事。但春花实在感谢金花,不可能跟着舅母埋怨她,就说:“也算不得什么,不就是打了和氏几个耳光,再有损坏一些东西。况且孙掌柜与和氏先做下不义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金花也说:“我知道分寸,并没有下狠手,只是吓唬他们而已,再说,打破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我就知道金花是有分寸的人。”春花笑着说。

金花与她相视一笑,“和氏就是以为我们不敢拿她怎么样,才敢这样大胆地说三道四,打她一顿后,我看她长不长点记性!”

舅母苦笑了一下说:“你还是想想你大祖父让你过去时,你怎么办吧。”

樊家虽然是定辽前卫的大族,在定辽前卫轻易没人敢惹,但樊家的家风很低调,从不惹事生非。金花这一场闹,樊家的族长,也就是金花的大祖父,金花亲祖父的大哥,对外会替孙女撑腰,但回到家中,一定会严惩她的。

金花自然心里有数,“大祖父是最讲理的人,他一定不会错怪我的,就是罚我,我也认了。”

说了几句话,舅母也急着要走,一来是恐怕樊家的人就要来找金花,二来也觉得在春花这里坐时间太长不好,毕竟靖远楼的名声如今不怎么样。

春花也看出了舅母的心思,也不留客,送了她们出去。可舅母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春花说:“我将金花送回去,晚上过来陪你。”

舅母自然要顾着自己女儿外甥的声誉,但还是挂记着春花。

春花笑着说:“我是个寡妇,名声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做事只要对得起自已的良心就行。舅母不用来陪我,我若有事自然去找舅母帮忙。”

送走舅母,天渐渐黑了,到简餐部吃碗馄饨的人基本散去,春花便想让伙计们早些回家,今晚恐怕不会有来喝酒的人。正在这时,忽啦啦地进来了一大群人,原来是刘指挥佥事带着二三十个大小军官们过来。

刘指挥佥事第一个进门,对春花笑着说:“于娘子,赶紧给我们上几个火锅,几坛好酒!”

春花勉强露出笑模样,她宁可没有客人来,也不愿意刘指挥佥事这样大张旗鼓地带人过来。可是,开了饭店,断没有不招待客人的道理,春花挥手让大家赶紧准备上菜。

刘指挥佥事点了最好的菜,最好的酒,一直喝到宵禁时分才离开。走前又扔下几大块银子付帐,倒把今天一天的收入拉到了平时的水平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双更。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连三天,刘指挥佥事天天都是如此,春花一向不进他吃饭的房间,加菜之类的事都让别人去做,以前是因为刘指挥佥事每次来时都要携妓同来,这几天,他没有再带□□过来,但春花更不能过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刘指挥佥事起了带头作用,这两天,靖远楼里陆续又来了些喝酒的客人。春花也是如常地接待。

不过当她看到卢总旗时,还是吃了一惊。前些天他出门了,发生那些事情时,他尚在卫城外。眼下他带了几个朋友过来喝酒,难道是舅母还没来得及将消息告诉他?

春花招呼着人将酒菜送进去,却趁机将勇子叫了出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就回来了。”勇子答道。

“回家了吗?”春花问。

“已经回家了,卢大哥又去叫我一起过来的,要不,我爹也不能让我出来。”勇子说。

那就是卢总旗已经知道了,春花很内疚,自己连累了卢总旗了。看他行事,应该是光明磊落的那种,这样的人一般都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声,现在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吧。想到这里,就不知怎么再问下去了。

“小婶,你是不是还因为和氏的话生气呢?”勇子突然说。

“你怎么也知道了?”

“我们一回卫城,就有人告诉卢大哥了,我自然也听到了。”勇子说:“你就嫁给卢大哥吧,这样别人就说不出什么了,再说卢大哥可好了…”

“谁跟你这样说的!”春花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你可别跟着那些人乱说,你卢大哥就要定亲了,你再这样说,坏了他的名声!”

“定亲?和谁呀?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你才多大,哪里能明白这样的事!”春花告诉他,“不许与别人说,赶紧去吃了饭,然后到厨房拿点吃的回家给小武和小琴带回去。”

每次卢总旗来靖远楼的时候,春花都要特别地加菜,今天也不例外,她同平时一样,亲自送去了加菜。既然来了,也没有必要弄成别别扭扭的样子,那样会更让人怀疑!

还好,卢总旗也是同平时一样,笑着谢了,让春花放下心来。

春花检查了明天生意的准备工作,面已经和好,肉馅已经拌上调料,还有各种的材料,都已经安排齐全,她准备回去休息了。

在月亮门前,刘指挥佥事正笑着看向她。

上次孙掌柜就是在这里拦住自己的。这个地方既是她回内院的必经要道,又正好被院子里的假山挡住,偏又在这里说话,月亮门两面的屋子里又都听不见。确实是个约会的好地方,自己却两次遇到搔扰。

明天一定想办法把这里重新布置些灯笼,照得亮如白昼,彻底杜绝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于娘子真是狠心啊!”刘指挥佥事叹息道。

如果刘指挥佥事现年轻十几岁,春花没准还能同情一下,可现在她只想笑。

“于娘子,你可知道我这颗心自从见了你,就无时不刻地想着你。”

“刘指挥佥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春花掩住了一个哈欠,她一天从早忙到晚,一点也没心情听一个中年大叔伤春悲秋。

“于娘子,我知道你看不上妾室,”刘指挥佥事的语气终于正常些了,“你不如就做我的外室,每月我补贴你一百两银子,靖远楼你喜欢开就开,不喜欢开就关了或托给别人。将来我回京时,你愿意跟就跟,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就是你要是嫁人,我也会给你办嫁妆的。你若是不想别人知道我们间的事,我们还可以私下来往,怎么样?”

“刘指挥佥事,你还是死了这个心吧。”春花无奈地说。

“你要是总这么油盐不进,哪能天我就只好将你绑了去,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刘指挥佥事的威胁也是用很温和的语气说的,好像在说一桩风流韵事。

春花也平静地说:“你若是不怕出大事,只管那样做吧。”

明朝初年,四海升平,也算得上政治清明,在定辽前卫,虽然一样会有不平的事,但光天化日之下,刘指挥佥事要是那样做了,估计也会有很大的压力。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气度,京中的贵女也就是如此了。”刘指挥佥事说着,向春花面前凑了一凑,低声问:“如何你才能愿意呢?”

“没有希望的事你就不用想了。”春花向后躲了躲,非常坚决地回答。

“我可不会就这么死心的。”刘指挥佥事笑了几声,心里对春花又添了几分疑惑,这个于娘子,每见一次,都觉得她的作派与京城里的贵女更像上一分,他在心里暗暗决定派人去打探一下于娘子的来历,看她是否真的是鲁千户的堂婶。

春花看着刘指挥佥事进了屋子里,自己转身要进内院,却一眼看到假山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她警觉地低声喝道:“是谁,赶紧出来!”

“于娘子,我,我不是故意的。”原来是卢总旗,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想等你回来说两句话,可刘指挥佥事出来了,我只好藏在那里,后来…”

后来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春花也有些讪讪地,“你有什么事吗?”

“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卢总旗说:“你…”

卢总旗本来想说,你的名声因我受了损,我会娶你的。但想到刚刚刘指挥佥事受到了拒绝,自己的话突然说不下去了。

春花觉得很好笑,“我还想与你说对不起呢,我连累了你。”

“是我的错。”

“我们就别争这些没用的了”,春花放松下来,不禁把刚刚忍下去的哈欠打了出来,“卢总旗,以后你少来这里吧,时间一长人们就忘了那些谣言,也不会对你再有什么妨碍。”

“谣言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找过孙掌柜,要是他还管不住自己家里的人,我就不客气了。”

“你不是刚回来吗?”春花吃了一惊。

“我下午回来后,听了传言,就找孙掌柜说了话。晚上他们几个要在这里给我接风,才又过来。”其实要给他接风的人是问卢总旗在哪里好,是卢总旗选的靖远楼,自从靖远楼开了后,卢总旗就没去过别的饭店,但这些他自然不会对于娘子说。

下午回来,马上找了孙掌柜,让他管好和氏。卢总旗等在这里大约就是想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吧。春花很感谢,但却不赞同地说:“卢总旗,这种事你不应该管的。你是有大好前途的人,不要被这些事情影响了名声。”

“我是个寡妇,别人说什么我都可以不在意。” 春花叮嘱他,“你不同我,以后跟着别人过来吃饭自然没关系,但你自己就不要来了,免得有人说三道四,你未来的太太听到了心里会不舒服的。”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你很累吧。”卢总旗没回答春花的话,却问。

春花点头说:“是啊,只是店里的事就够忙的了,还有,”她用手指了指刘指挥佥事吃饭的房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很烦呢。”

“那你为什么还非要开这靖远楼呢?”

是啊,卢总旗知道春花有些钱,她带着留儿什么也不做,就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不过,如果她留在沧浪山庄,不只衣食无忧,还能锦衣玉食。

但是,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绝不是只为了吃饭!

“人总要有自己的追求吧,”春花说:“就像你们男人想的是建功立业,我也想做点事啊。”

“那也不必非要收留那两个人。”

春花明白卢总旗也不赞成自己收下秋月和秋叶,她先没回答,而是问:“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告诉我,如果我们败了就让我自尽的事吗?”

“嗯。”

“那时你还说如果我下不了手,你会帮我的。”

“是。”

“还记得我当时没回答你吧?”春花说:“你一定以为我是默许了,其实我是不想死。如果我们败了,我就和她们一样,也许会更惨。”

有过在一起对敌的经历,春花与卢总旗在一起说话很是放松,她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不管你会不会瞧不起我,当时的我就是那样想的。所以,秋月和秋叶两个,我不会把她们赶走的。”

卢总旗怔住了,他没想到于娘子能这样说,他一直以为她是个特别勇敢的小娘子,但很快他又释然了,那时候的于娘子怎么会知道瓦刺人有多么的可恶,她当时还为杀死瓦刺人难过呢。

他艰涩地说:“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这些,到了现在你总会懂了吧。”

“是的,现在我懂了。”春花说:“但我还不知道到时候我会如何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令人敬佩,但生命是宝贵的,顽强地活下去也是一种难得的坚持。”

卢总旗感到了于娘子的无奈与孤寂,知道她对自己是坦诚的。不过,于娘子决不是一个不要自尊、委曲求全的人,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叮嘱她,“这样的话,你不要再同别人说了。”

“我懂的。”春花向着卢总旗一笑,明媚的笑容让他忘了刚刚不愉快的话题,“你才回到卫城,别喝太多酒,早些回家休息吧。”

“你也赶紧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卢总旗赶紧说,“噢,还有,金花这阵子出不来了,大外祖父不肯同意她出门。”

“我已经知道了。”春花本来已经转身,此时又转了回来,“你该不是去找你大外祖父了吧?”

“嗯,我想,我想你这里要是有金花帮着还能好些。”

“你可别再管这事了,金花还没议亲呢,别因为我订不到好亲。”春花赶紧说:“其实,鲁大姐和姐夫也有一把子力气,他们白天在店里,晚上大家都住在一个院里,还有那两只大狗,我们这个小院还是很安全的。”

春花听出了卢总旗的潜台词,让他放心。

“回去吧,外面很冷。”灯笼的光在寒风中摇曳,卢总旗的脸也时明时暗,他脸上的伤疤还很显眼,但丝毫不影响到他笑容里的温暖。

春花笑笑,转身愉快地回了内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关于于娘子与卢总旗的谣言渐渐平息了下来。

不得不说,金花的强势出头对平息此事起了决定的作用。在金花打到孙掌柜铺子前,定辽前卫舆论的倾向对春花是一片声讨,但金花以樊家人平素的好名声站起来为靖远楼出头,她的这种行事风格,又符合卫城人们的习俗——有理的人就应该打上门去!马上就扭转了局面。

而这只是开头,接下来的日子,孙掌柜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他的铺子本是定辽前卫最大的杂货铺子,平时来买东西的人也川流不息,突然间,几乎就没有客人上门了!

几间经营项目差不多的小铺子人多了起来,做生意的人最会看形势,马上就有人进了与孙掌柜一样的货,就连一向只有孙掌柜经营的金银首饰也都有商家来开店。

春花自然也听到这些事情。

“樊家的老爷子生气了,”刘掌柜平日不大常到春花这里吃饭,但这些天却天天过来,点了几个菜要上一壶酒坐在大厅里慢慢地吃,还有几个在路上结识的商人也是一样。这是给春花捧场,春花没有要封赏这件事终于有了回报。

这些人还都记得春花的情义,于娘子不仅把功劳让了出来,还在驿堡拿出得来的银子请了客,这样的人,虽然是个小寡妇,但也值得大家敬重。

“你收留倚红院里的人,大家议论纷纷,樊老爷子自然不管,但孙家的小妾竟惹了他的孙女和外孙子,他再坐视不管,可让人打到了脸上了。”刘掌柜告诉春花。

另一个掌柜说:“孙掌柜那个人,我早就看不惯了,上次咱在与瓦刺人打仗,明明他的功劳最小,可他却借着那几个人争功,竟花银子把功劳买了去,还倒处吹嘘他多么勇敢,我们都跟着他丢脸。”

“那几个争功的人也悔得不行,但事已至此,大家也都不好再说什么。听说樊老爷要收拾孙掌柜,这些人都等着看热闹呢。”

通过他们的话中春花还得知,卢总旗的母亲曾是樊老爷子最喜欢的小辈。他的功夫就是学自他的母亲,也得过老爷子的亲自指点,就是刘掌柜他们几个,小时候也在樊家的武馆里练过些时日,定辽前卫只有樊家一家武馆。

樊老爷子要为孙女和外孙撑腰,他的徒子徒孙以及亲朋好友就都不再去孙掌柜的铺子里了,甚至谁家要是此时再去孙掌柜那里,就是与分明要与樊家做对一般,他是下了决心要对付孙掌柜。

春花没说什么,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在她看来,孙掌柜与和氏确实可恨,但她一贯信奉的原则却与这不同。要是让春花选择,只不理他们就行了,别的倒是用不着。

不过,因为是关系到樊家的事,春花自然不能多话。对于名声什么的,她自己并不是很在意,但卢总旗却正是前途正好的时候,樊家老爷子这样做自然是有道理的。

所以孙掌柜与和氏过来向她求情时,春花也就不客气地指责他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明白。可我自问从来没得罪过你们,也没做过对你们不利的事情,为什么要往我的身上泼脏水?”

“这还不算,卢总旗和那些兵士们保护过我们,我们才有命在这里说话,你们竟然也要污蔑他。”

“你们想没想过,这样做会给别人带来多少困扰?现在生意受了影响,就来哭哭啼啼地求情,不用说你们求我没用,就是我真的能管得了这事,我也不会管的!你们还是回去好好反思一下吧!”

孙掌柜还真是个头脑不清醒的人,明明出手的是樊家老爷子,他却来求春花,春花义正严辞地将他拒绝了,对于这样的人,同情他们就如同农夫救毒蛇一样。

后来孙掌柜带着和氏去求了樊家的老爷子,听说樊老爷子见了他,他们说了些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但孙掌声柜回去后就将和氏发卖了,自己收拾东西离开了定辽前卫,铺子由孙家本家派人接手,但经此一事,这家铺子再也不是在定辽前卫一支独大的局面了。

春花很庆幸这事就这样快地悄无声息了,她知道自己应该感谢金花和卢总旗,但并不清楚其实樊老爷子出手是因为卢总旗的恳求,知道的只有那两个当事人,他们中没一个人能告诉她。

秋月和秋叶的风波也随着孙掌柜的离开,和氏的发卖而渐渐被人忘记了。当然还有一些人耿耿于怀,并因此不再到靖远楼来了,甚至还要在闲时对靖远楼批评上几句,春花对此也不置可否,大家观点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还是一样的开店,一样地专心琢磨新菜式。饭店最重要的就是饭菜,靠着品种味道都出色的食物,靖远楼的人气又重新聚了起来。

时间一长,说长道短的人慢慢少了,就像春花曾经说的,秋月和秋叶从没做过什么害人的事,而卫城里毕竟没有多少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虽然几个老顽固因此就不肯到春花的店里吃饭,但影响不了大局。

大家也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哪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别人的闲事上呢?

而且,过了年后,卫城里又发生了几件事情,大家的目光都被这些事情吸引过去了。

春花一行人在路上击退瓦刺人、并获得瓦刺人首级的封赏终于下来了,卢总旗与孟总旗均升为百户,赖光和另外一位小旗升为总旗,还有几个兵士升了小旗,刘掌柜、田掌柜等几个人受到了旌表,还得了相应的赏银。

春花这里也热闹了几天,虽然她没得到封赏,但受到封赏的人都选择到靖远楼来庆祝,毕竟经历了那一场的生死,大家的情谊很深厚。

春花要请客,而这些得了封赏的人又岂能让她出银子,于是最后春花只能是厚厚地加菜,主客两欢。

还有就是指挥使新纳的妾室,有一个哥哥,叫孙如冰,将卫城里的五虎和七星都收服了。成立了新的帮派长枪帮。

本来这些黑社会火并的事与春花并不相干,听有人传说孙如冰一只长枪使得出神入化,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春花只是一笑置之。但脸上还带着些青肿的曹大虎——过去五虎的头领来给春花传话,以后靖远楼每月的保护费变为十两银子,还是让春花大吃一惊。

曹大虎春花是见过几回的,他也是饭店的常客。

春花刚开店时,他带着五虎过来收保护费,春花就摆了酒席,又请了刘掌柜、田掌柜几人相陪,自己也亲自给曹大虎敬了酒,又说了自己与鲁千户的关系,且店里还有鲁家的股份,于是曹大虎就慨然答应了每月只收五百钱。平时他来店里吃饭也是正常给钱的,春花当然也给面子,每次都厚厚地加菜,彼此相安无事。

如今孙如冰成了卫城里黑帮的头目,就是想加些保护费,也不能这样一下子加了几十倍,靖远楼现在每月的收入也不过百十两银子。

春花给曹大虎倒了茶,陪着笑说:“大虎兄弟,你也知道,靖远楼是有鲁千户的股份的,我是鲁千户的小婶,能不能照顾一下呢?再者,我们小本经营的,每月实在是拿不出来十两银子。”

曹大虎虽然接过了春花递过来的茶,但眼睛却没与春花相对,他低头喝着茶说:“于娘子,我现在只是个传话的,一会儿还得到别处去。不只是给你一家的保护费增加了,别人家也是一样的。至于你是鲁千户的堂婶,我已经告诉了孙帮主。”

春花叹了口气,知道曹大虎现在也只有听命于孙帮主,他脸上的伤没准就是孙帮主打的,“那就谢谢大虎兄弟了。”

“孙帮主是指挥使的大舅子,于娘子还是小心点吧。”曹大虎低声说了一句,就放下茶杯走了。

晚上的时候,田掌柜的儿子将春花接到了田家。

田家已经聚了十几位掌柜,大家都是愁眉苦脸的,纷纷议论着孙如冰要加收保护费的事。这期间,又陆续来了几位掌柜的。

有人气愤地说:“这是不想让大家活了,前些日子指挥使纳妾,我们每人都出了不少的份子钱,如今保护费提到这么高,我们的店不用开了!”

“就不知道孙如冰这样做,指挥使知道吗?”

“哪里能真不知道,只是不能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