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见留儿似有要与跑堂的辩论的意思,赶紧拉了她说:“我们上楼去看景致吧!”靖远楼生意虽好,名声也大了,但比起望远楼这家老店,春花承认还是有着差距,再说她做生意,有自己的风格,并不会想和哪一家攀比。

卢梦生笑着扶了春花上楼去,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辅国公家的老夫人、夫人们都已经先回去了,只剩下十几个年青人,辅国公世子热情地招呼着,春花也与几位奶奶小姐们见礼,大家从窗子向下看,宽阔的大街上盏盏灯火,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美景难得,但更美的是心情。

告别了辅国公家的世子等人,卢梦生和春花就打算回家了,阿瓦虽然还强睁着眼睛,其实马上就要睡着了。

刚刚从望远楼走下来,月影迎了过来,“卢太太,还记得我吗?我们在辽东镇见过面。”

对于月影这样的话,春花只有承认了,两人走近后,她低声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遇到了,就想与卢太太一起说说话。”

那边,蔡大人也过来与卢梦生打了招呼。

春花其实不想和月影多来往,而且眼下阿瓦就快睡了,她只想马上回卢府里。

看到春花的神色,月影善解人意地笑着说:“卢太太,看样子少爷就要睡了,你赶紧回去吧,哪一天我去拜访你。”

春花笑着点头说了几句客气话,但连家里的地址也没告诉月影就走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月影就真的上门来拜访了。

春花听了通传,只得换了衣服出来与月影见面,又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去,听月影找自己有什么事。

“卢太太,你知道我已经是蔡夫人了吗?”月影在春花面前并不掩饰她的得意,“我现在是正室夫人呢!”

春花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在望远楼门前,月影就是这样说的,这种事情不可能有假。但春花并没想问月影如何成为正室夫人,实在是她了解月影的剽悍能力,对她能当上正室也并不奇怪,月影真是了不起的人,春花不胜钦佩。

可月影却一定要说出来。她当了正室的事,没法告诉她以前的姐妹们,她又没个亲人,一直有一种富贵不还乡,犹如衣锦夜行的感觉,当然她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文雅的词,她就是特别想在她过去认识的人面前炫耀一番。

“两年前,我出了蔡家,认了蔡大人手下一个属员为兄长,然后三媒六聘地嫁给蔡大人做正妻。”以妾为妻肯定是不行的,而月影就想出了一个这样的办法来。就是春花听了,也得暗赞一声,这主意可真妙!

不过,春花也没有多羡慕,她平淡的表情,一点也没打消月影的积极性,她将自己重新嫁入蔡家的事详细地为春花描述了一番,最后还说:“我嫁进来后,蔡大人的儿子们也得尊我一声母亲!”

“昨天因为出来赏灯,那个瞎了眼的郭少怀,竟然想占我便宜,说我是他逃了的妾室。”

“我也没客气,让下人把他痛打了一顿,”月影哈哈大笑,“我估计他有些日子不敢出门了。”

春花一直不理解月影对郭少怀的恨,她问:“其实郭少怀对你还不坏,至少要比对我还好得多,何况你还偷了他好几千两的银子,为什么还会恨他呢?”

“哼,他对我不错?”月影不屑地说:“你知道当初他赎我回去的时候,怎么骗我的,答应了我多少事,可事后一件也没做到:答应给我买首饰,结果没买;答应让我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可一个月只有一两银子月钱;他还答应让我管家,结果也没成…要不是我弄了些银子跑出来,现在还不是跟吴姨娘一样,青灯古佛地过一辈子!”

春花听了半天还是没有听出他们有什么深刻的矛盾,只能说月影这个人是个欲壑难填的人,而郭少怀并没有能力满足她。也许郭少怀这样的人,只有月影才能折磨他?

但她的话春花至少赞成一点,那就是跟着郭少怀是不会有什么前途的。不过,月影昨晚特别在望远楼等她出来,今天又这样早过来拜见,肯定不是为了说这些过去了的事。

月影确实说了几句闲话后就笑道:“我家蔡大人于政事特别勤勉,可就是在朝中没有靠山,本来应该升一级,却总是升不上去。卢太太能不能帮我在杨首辅面前提一下呢?”

“我虽然能见到杨首辅,但我们在一起只是说些家常,从来不谈外面的事。”春花不可能答应为蔡大人谋升职,她不知道蔡大人的情况如何。

月影被拒绝后并不灰心,依旧笑着说:“卢太太,你若有机会就为蔡大人说一句话,我们夫妻都是知恩图报的。”

春花是领教过月影的厚脸皮,怕再被她缠上,就严肃地说:“我是决不会给父亲添这个麻烦的,你就死了心吧,另外你也不要总过来,别让人看出不对,对我们都不好。梦生对我的事是知情的,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支持我,蔡大人能做到这一点吗?”

这句话终于将月影打发走了。

过些天,春花回杨府时还真与于夫人说起了月影。当然不是她主动的,而是月影上次与郭少怀在望远楼前实在闹得太欢,而上元节那天出门的人太多,看到的人也太多,于是此事竟成了眼下京城里人们流行的谈资,御史也上折子参他。

于夫人关切地问春花是否知道,她倒不是八卦,而是因为事关郭少怀,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春花就告诉她实情。

“那么说,郭少怀不是认错了人?”于夫人吃惊极了。

京城里的人们谈起这件事时,就没有一个不认为是郭少怀认错了人的。一个逃妾,怎么能成为正室夫人呢?再说蔡大人总算是个靠谱的人,他转了个弯将妾室重新娶进门扶了正,算是绕过了律法,大家也能接受,而且也就自动地将这个继室认为也是个靠谱的人了。

反之郭少怀,当年的探花郎在大家心目中没剩下多少好印象,他做的事就基本没有对的。

春花点着头,正要再说些什么,父亲走了进来,他也听了郭少怀的最新事迹,有些不悦地说:“你们也在谈郭少怀?实在是不成样子,好好的一个探花郎怎么就不知是非廉耻呢?”

春花想说,老武成侯夫妻在郭少怀小的时候只让他读书,等到郭少怀金榜题名出仕后就一味地纵容,他就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可是于夫人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开口,笑着说:“今天你回来的倒是早,还不赶紧换了衣服歇一会儿。”又吩咐金钏带着小丫头服伺杨松。

母亲不想让父亲心情不愉快,郭少怀毕竟还是他的女婿呢。春花明白了,就和母亲一起哄着父亲高兴。可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后,父亲就又起身去了前面的书房。

于夫人吩咐金钏,“你一会儿亲自去把去火的汤端给老爷,看着他喝了再回来。”看着金钏走了,叹了一口气说:“皇上要废后,你父亲坚决反对,这两天他嘴里已经全部溃烂了,连饭都吃不下,心情也极坏。”

第二百八十五章

春花这才知道,一过完正月,皇上就对内阁说要废后,并准备立生了儿子的孙贵妃为后。这事闹得很大,父亲带头反对,百官也纷纷进谏,当然也有人借机讨好皇上,赞成废立的。

“看来今天,你父亲一定又与皇上争执废后的事了。”于夫人第一次没有心思与春花闲聊,“你也回去吧,正好也见过你父亲了。”

刚刚父亲进内院,其实就为了见春花一面,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见面的次数并不多,父亲也是惦念的。

春花走出了内院,心里还想着父亲,本已经上了车又叫了停,转身进了前院的书房,她想去看看父亲。以前她很少去书房,总是怕打扰了父亲,可今天不同。见父亲听了通传,正放下了手中的笔,虽然没有什么笑意,却很和蔼地问:“有什么事吗?”

父亲一定是以为自己有事情要求他办呢,而且只要不过格,一定会答应,据说雪花前天又从父亲那里磨着要了一千两银子才走。春花鼻子一酸,她这个女儿,也只给父亲带来过麻烦,从没帮过父亲一点的忙。

父亲站在权利的高峰,表面上当然是风光无限,但内心有多少苦恼,谁又能理解呢?在大家的印象里,父亲一贯是儒雅而平和的,就像人们平常形容的那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是杨家的依靠,是朝廷的柱石,可大家偏偏忘了他也是血肉之躯。

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容,春花走上前去,跪坐在父亲面前的脚榻上,抱住了父亲的双膝,把头靠在上面,轻声说:“我就是来陪陪父亲。”

杨阁老身子僵了一下,他很不习惯与女儿这样亲密的接触,有什么事,他也只会对女婿说。可是小女儿这样靠着他,竟让他本来非常疲惫的心放松下来,他拍拍春花靠在他腿边的头,微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与女儿说起,于是问:“阿瓦好吧?”

“好!”春花也简单地答了,然后她就说:“父亲,你是我们的父亲,若是没了你,我们就没了父亲的蔽护。至于天下的事,管的人多着呢,又不是非你不可!”

杨松笑了,真是小女孩的话呢!但他竟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他给春花解释,“皇后无过,若轻易废掉,不仅是皇上失德,臣工失职,也与礼不合,且开了本朝先例,以后恐怕会成后世人的借口。我作为首铺,无论如何,也要反对。”

“那你能挡得住皇上废后吗?”

“挡不住,可一定要挡,”杨松告诉春花,“最不济也要给皇后争得与原来一样的待遇。”

后来,皇后还是被废了,不用说朝臣,就是内阁里也有人同意废后,父亲等人根本拦不住。结果就与父亲所说的一样,胡皇后被封为静慈仙师,退居长安宫,总算有个体面的结局。

因胡皇后无过被废,整体上的舆论导向是同情胡皇后的,听说皇太后也颇同情静慈仙师,时常将她接到仁寿宫里。

明宣宗过了几年也有些后悔,认为那时自己还是年轻太冲动了,毕竟按这时代的思想,废后也算得上是品德有亏的事。而且有了这个先例,此后明朝以后果然有好几个皇帝也废了皇后,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杨松和小女儿说了一会儿话,见小女儿懂事地告辞了,又重新提笔写起折子来,可他的心里说不上哪里却有一丝变化。

得了闲他与老妻说:“还是你有眼光,知道小女儿是最贴心的。”

于夫人笑着说:“我们这些孩子都好,老大学识最广,老二朋友最多,老三最实诚。女儿们也不错,琼花最能干,春花心地最善良,雪花现在也懂事多了,最最小的这个,看着就聪明,老爷和我都是有福的。”

杨松听了老妻这番话,觉得她同几十年前岳父千叮咛万嘱咐交到自己手中的那个单纯的少女还是一样,想到几十年的光荫就这样过去了,他笑了笑说:“春花再来的时候,你问问她有什么难处没有?卢家毕竟是寒门出身,家底子太薄。”

于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自从当了阁老,家里的事你就更不留心了,春花现在手里的铺子比我都多,我看过几年,她就能同父亲一样,点石成金了。雪花那里是真难,郭少怀是一文钱都不拿回来的,孩子也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本想给她个铺子,总能有个进项,可好好的铺子只要给她,郭少怀就去取银子,没多久就得关门,你还是想想怎么管这个姑爷吧。”

“我先前已经老着脸给他谋个翰林院的差使了,如今被参丢了差使也是他行为不检,我还能怎么办?再说他是郭家的人,我还能怎么管。”杨松不愿意再提雪花,就把春花那天安慰他的事讲给老妻听,又再三感叹,“还是小女儿好,真是贴身的小棉袄,我原来肩膀疼,现在天天用她给的毯子好多了。”

“我也喜欢春花弄来的东西,都怪有趣的。”于夫人将春花新近送来的狐狸毛皮拖鞋给杨松看,“放在书房的那双你用着怎么样?”

“不错,不错。”杨松点头称赞。

过了年,卢梦生就真地按上元节所说,在家里开始带着阿瓦练武。

春花知道卢梦生身手好,是因为他寒暑不缀地练习,但总到了儿子吃了苦头才真正理解习武的辛苦。阿瓦每天早晚从站桩开始,第二天就浑身酸痛,哭着不肯起床去练武了。卢梦生毫不容情,将孩子拉起来拎了出去。

阿瓦以后是要袭军职的,现在溺爱孩子,就是在害孩子。这些道理春花都懂,所以她只敢在背后与卢梦生嘀咕,“阿瓦还小,我觉得再放松一些也没什么,做什么事不都要讲循序渐进吗?”

卢梦生却说:“立下规矩就不能改,若是一放松,以后遇到难处就后退,最终只能一事无成。”

好在阿瓦的身子确实遗传了父亲,非常健壮,虽然哭闹过几次,但很快就非常适应了。而且定辽前卫的孤儿们如今都在新家里住,男孩子们也都一起习武,阿瓦有了这么多的伴也很开心。

三月里,武成侯世子夫人,也就是泰宁侯府的三小姐有了身孕,春花得知消息过去探望。世子夫人成亲两年多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武成侯邓夫人却一点也不着急,还总拿春花的例子劝她,“卢夫人成亲五六年才有孩子,可见你也不用急。”

其实春花却知道邓夫人心里是很急的,她的第一个儿子没生下来,生了郭良后又只有两个女儿,哪里不盼着儿媳妇早生孙子呢?可作为明事理的婆婆,她并不肯把这个压力给儿媳。

如今有了好消息,作为媒人的春花非常高兴地带了礼品去探望。

世子夫人看着胖了点,肚子也略略显出来些。她告诉春花,“刚过完年就查了出来,三个月内胎还不稳,不好说出去,所以才通知大家。嫂子你可别怪我。”

其实现在春花早就不是她的嫂子了,但世子夫人说什么也不肯改口,春花也只得由着她。

陪着春花进来的邓夫人笑着说:“是我先没让媳妇把消息放出去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这有什么好怪的,”大户人家的媳妇有了身子,可不是都要坐稳了胎才能说出去,“我就等着你早日有个胖孙子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邓夫人满脸喜气地又对儿媳说:“就是第一胎不是儿子也不要紧,人们不是常说先开花后结果吗?”

“瞧婆婆对儿媳妇这个体贴,看来我这门亲事保的还不坏。”春花也笑着打趣这对婆媳。

大家说起闲话来,邓夫人就告诉春花,如今武成侯府的日子越过越好,给郭茵说亲的不少,身份最高的是南宁侯府二房的嫡长子,虽然不是南宁侯世子,但身上也有四品的袭职。

“小姑这门亲我觉得极好,” 世子夫人一力赞成,南宁侯府与泰宁侯关系不浅,两府的老夫人是亲姐妹,所以小辈们也都相熟,“胡家弟弟小时候我见过的,极懂事的孩子,而且胡家最重视规矩,妾室在主母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春花也因为温太太对南宁侯府多知道一些,她将自己知道的胡三夫人的事情透露了些。没想到邓夫人和世子夫人一点也没觉得胡三夫人不对,“一个庶出小姐,亲事也不用嫡母管,嫁妆又比嫡出的多,嫡母心里哪里能舒服?虽说狠了些,但也是温太太自己先起了那样的龌龊的心思,怪不到别人头上去。再说还不是一个房头的,而茵儿嫁过去也是堂堂正室,南宁侯府决不会这样对她!”

这观点倒也不能说是错的,春花建议道:“多打听一下那孩子怎么样吧。”。

“确实不急,茵儿才十五,而且她的嫁妆不差,说不定能定下更好的亲事呢。”邓夫人如今没了为郭良求亲时的急迫,一心想仔细挑选。

到了要走的时候,邓夫人让儿媳在屋子休息,自己陪着春花出去,对她说:“儿媳想劝你回泰宁侯府,但我不让她操这个心。可是泰宁侯老夫人病了,我想总得告诉你,你与指挥使大人商量一下,是不是回去看一看,毕竟是他的亲祖母。”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这一年多时间,卢梦生和春花与泰宁侯府完全不相往来,但同在京城,不可能不相遇,春花偶能遇到代表泰宁侯府出门的四奶奶,而且还与她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就是对三爷后娶的三奶奶和新进门的五奶奶,也能客气地招呼。只是在她宴客时是不请泰宁侯府的,而泰宁侯府也不会请她。

而春花与长辈们出府后就没再见过面。老夫人年纪大了,侯夫人一直病着,她们平常的时候不出门,只是作为外命妇参加宫廷活动,春花又因为没有诰封而不用参加,两下就完全错过了。

邓夫人说的这个消息春花并不知道,她听了后心里马上就有些乱。邓夫人握着她的手又说:“听说你们走了后,泰宁侯府里又发生了一些事,外面的人不知道,媳妇也不肯在我面前多说。要我说,泰宁侯老夫人何尝不悔呢?赶出门的媳妇生了这么好的嫡长孙,而家里的儿孙却又那样!”

这些事情早已经过去了,谁又能改变呢!

春花坐上车回了家,派人请顾梦生早些下衙。

顾梦生回家后听说老夫人病了,脸色就有些变了。春花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悄悄地准备好礼品,又看时间传了饭。

果然吃过晚饭,卢梦生便说:“我们去泰宁侯府看看老夫人吧。”

老夫人和侯爷虽然很渣,但对卢梦生倒不是完全无情的,卢梦生虽然恨他们对母亲的不公平,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心里自然又会生出惦念。血脉亲情就是这样,怎么也不可能完全斩断,这也是人之常情。平时他狠着心并不多想,但听说老夫人病了,自然就压抑不住。

经历了前世宽松思想熏陶的春花要比顾梦生想开得多,她一面帮卢梦生换衣服一面说:“留儿是我们的女儿,但她也是她亲生父母的孩子呀!我想你一定会去的,刚刚就准备好了礼品。”

冷不防,卢梦生已经把春花抱住了,紧紧地搂住她说:“太太,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吗?”春花被他按在怀里,便笑着说:“我是你肚里的一条虫,你心思一转,我立刻就知道了!”说着用手指了指他的左胸前。

“其实你也猜到那次我被人下了药的事是江阴侯府的人做的吧,不记恨老夫人吗?”

“看你总也没说起,我想一定与家里的人有关系,”春花只缩在他的怀里,并不抬头,“我信你能处理好,就没有多问。”

“我自然不能轻饶了他们,”卢梦生说:“太太,我能有你真是天大的福气。”然后捧起她的脸轻轻地亲吻着,这时就听阿瓦他蹬蹬蹬地往里间跑,精神十足地问:“父亲、母亲,你们怎么还没换好衣服啊!”

“这臭小子!”卢梦生放开春花,赶紧换了衣服。

留儿没多久也穿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来了,春花看阿瓦穿着新做的大红缂丝小袍服,又让人找出老夫人送的金锁给他挂上

大家穿戴一新,卢梦生骑马,春花带着留儿和阿瓦坐车,很快就到了侯府,看门的人见了他们自然是一怔,赶紧进去通报。没多久,四爷和四奶奶一同迎了出来。

卢梦生见了四爷便急着问:“祖母身子怎么样?”

四爷恭敬地答道:“不过是风寒,但毕竟是年纪的人了,缠绵了些日子也没好。”

四奶奶也与春花说了些老夫人请的哪一位御医,吃了什么药的事。

大家携手进了福寿堂,卢梦生看到老夫人靠在炕上,满头白发,面带病容,请安时声音哽咽了,又说:“是晚辈不孝。”

老夫人眼睛也红了,“都是祖母错了,只可惜后悔已经晚了。”

皇上已经下了旨,一切都已经不可更改。

泰宁侯看着卢梦生,脸上也有些惭愧,按这个时代的思路,卢梦生若真是他的外室子,他倒没有什么对不起这个儿子的,偏偏卢梦生是他抛弃了的发妻所出的嫡长子,所以他也很没脸,这也正是以前他一直不肯说出真相的原因之一。现在父子两人在外面基本不见面,怕的就是尴尬。

卢梦生行了礼称“侯爷”,春花也依此称呼。其实春花倒觉得称父亲也没什么,但卢梦生注重礼义,已经认了养父为父,又有皇上的旨意,自然不能再认生父了,也没什么错的。

接着又与大家都见了礼,分宾主坐下后,一时间没什么可说的,福寿堂里静得让人不自在。

春花刚想找个话题,阿瓦突然跑到老夫人面前说:“曾祖母,我想你了!”

在刚搬出侯府时,阿瓦差不多每天都能想起老夫人,总要念上几回,毕竟他在老夫人面前混了那么久,老夫人又那样疼爱他。后来才慢慢忘了。刚刚行礼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知怎么现在却突然想起来,他这样一说,就像把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池塘,马上激起了无数的涟漪,大家纷纷说阿瓦懂事可爱,屋子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老夫人让人将阿瓦抱到身边,忍不住掉了泪,又赶紧擦了下去。阿瓦大约又想起来他以前哭闹时老夫人给他点心吃,就赶紧说:“曾祖母,别哭,我们带了好吃的点心,我拿给你尝尝!”

老夫人笑了,“吃了阿瓦拿的点心,曾祖母的病就好了。”

春花就笑着说:“我以为这小子记不住了呢,没想到还好,没忘了曾祖母最喜欢你,什么事都纵着你。”

到了快宵禁的时候,卢梦生才带着家人告辞。

大约真是因为心情好了,老夫人的病很快痊愈了,卢梦生和春花也结束了隔三差五往侯府跑的日子。这以后,卢府与泰宁侯府的关系慢慢成了定例,就像亲戚一样,四时八节有来有往,从来不间断,但也不过分亲近。

阿瓦一点点地长大,到了六岁的时候开蒙读书,这时候他必须正式取名了。按习俗,孙子的名字都由祖父来取,在泰宁侯府时卢梦生和春花也都这样想,所以只给阿瓦取了小名。结果直到离开泰宁侯府时,泰宁侯也没有给阿瓦正式取名。这两年,更是没有人提这样的事。

卢梦生每天又开始翻书查典,写了一个个的备用名字,让春花帮着挑选。春花也十分头大,还不甘心请别人帮忙,只得与卢梦生认真讨论。两人最终确定儿子叫卢鹏,希望他将来能大鹏展翅,有所作为。

到了八岁上,阿瓦已经学了四书五经等基础知识,开始读兵书,武艺也练得有模有样,身子更是长了起来,也越发像他的父亲。

这些年,春花吃了刘老院使和刘院使给她配的药物,还曾看过十几位名医,可是肚子依然没有消息,她也死了心,停了所有的药物,只注意保养身体,不再想生孩子的事了,对阿瓦的教育非常用心。

春天的时候,卢家四人应邀到温指挥使的别院赏海棠,这差不多是每年固定的节目了。温峻不只要在请大家时将他们请来,每年还都要专门请卢家一次,这时并不邀请别人。

春花见了陪着父亲出来的温二小姐,喜欢得拉在手里不放,又重复着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的话,“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这孩子完全遗传了温峻不凡的容貌,但在气质上,却又像她的才女母亲,年纪虽然不大,可看起来已经比画上的美人还要美了。

温峻见春花这样,嘴角就带了一丝笑意,“那就给嫂子做儿媳妇吧。”

“那自然好,就是阿瓦那个臭小子哪里配得上这样的小仙女?”春花笑着说,并不把温峻的话当成一回事。

留儿也在一旁笑着说:“母亲,你这样喜欢温妹妹,我嫉妒了!”

春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问:“留儿不也是一样?只要温妹妹来了,有什么事都会放下,一心陪着温妹妹玩。”留儿也特别喜欢温二小姐,每次温二小姐到卢府,都是留儿带着她。

那边,阿瓦见到温峻就赶紧上前行礼,“给温叔叔请安。”

温峻笑着握住阿瓦的手向自己方向拉了过来,阿瓦赶紧运气抵抗,到底脸憋得通红,被拉了过去。温峻点头,“这小子又长了力气,看来平时没偷懒。”

春花知道他们经常见面,阿瓦也常与她说起,温叔叔对他比温家的哥哥还要好,对于他们这样亲密也不感到奇怪。

温峻就让温二小姐带着留儿和阿瓦去园子里逛逛,自己陪着卢梦生和春花喝酒。温峻虽然与卢梦生关系极好,也常来卢府,但现在的他不但完全回归正常,而且比年轻时重视礼仪得多了,并不常进内院,与春花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喝了一会儿酒,温峻突然问:“嫂子,我想请教你,棠儿缠不缠足好?”

温二小姐的闺名就叫海棠,为什么自然不必说。如今海棠五岁了,若是想把脚缠好,这个年龄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对于这样的问题,春花当然有自己的见解,可是除了留儿和她带大的孤儿们,没有人肯接受她的理念,就是春花自己,有时都会担心,这些听了她的话的女孩子们,将来会不会因此出现一些问题,以至于后悔,毕竟大时代的环境就是大家都缠足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温峻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了什么?苏太太那样的大家闺秀,自然会懂得怎样教养女儿,而温峻其实也是大家公子,底蕴也很深厚。

“我觉得当然是不缠的好,但你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件事呢?”春花疑惑地问。

“嫂子还不明白吗?”温峻表情认真起来,“长子自然会得我的袭职,次子我想办法给他谋个荫封也不难。大女儿有她母亲管,只有这个女儿我总得自己为她操心,而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能嫁个好夫君。”

春花明白了温峻的意思,“你是说…”

“卢兄、嫂子,你们若是看不上棠儿的出身,我绝不会勉强。”温峻脸上露出些心虚来,“可我真喜欢阿瓦,棠儿从生下来时就记在嫡母名下了。”

温海棠的出身表面是外室女,其实是私生女,就是记在嫡母名下,比起阿瓦嫡长子的身份来,确实要差上一些。

春花与卢梦生相视一眼,卢梦生拍拍温峻的肩膀说:“兄弟,你也知道我出身军户,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阿瓦又是我唯一的儿子,他找的媳妇,一定要贤惠能干、他自己心仪的。”

“是啊,”春花也赶紧解释,“温家是簪缨世族,卢家不过是小门小户,没有什么不般配的,就是不配,也是阿瓦配不上海棠。我们只想阿瓦能娶一个他喜欢的,这样日子才能过得好。就是海棠,我也盼着她能幸福。”

“若是阿瓦愿意,你们就会同意了?”温峻喝了点酒,脸上带了些红晕,笑得神采飞扬,“阿瓦一定会喜欢海棠的。”

“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吧。”春花犹豫地说:“我们也不想太早给阿瓦定亲。”

“我不是想逼着你们同意给他们定亲,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想给阿瓦娶什么样的媳妇,现在我知道了。”

春花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去看苏太太。

尽管卢梦生和春花知道温峻和苏太太的真实情况,但苏太太决不会在别人面前与温峻一同出现。说起来,春花唯一一次看到他们在一起还是那次在上元节时戴着面具去赏灯,当然这事她怎么也不会说出来。

苏太太不仅从不在人前与温峻在一起,而且温海棠也不知道她的生母竟是苏太太。温峻的那个外室前两年病逝了,人们也早就忘了她。

春花进了苏太太的院子,她依旧住在花园隔出去的小院里,院子里收拾得非常雅致,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苏太太比温峻大几岁,岁月在她的脸上已经留下淡淡的痕迹,只论相貌她较年青英俊的温峻要差得多了,但她举手投足间的风华,却让春花入迷。

“你又来看我了。”苏太太笑意中带着感激,亲手给春花煮了茶。

春花差不多是最理解苏太太的人,她与温峻间自然非常投缘和恩爱,可是他们共同经历的绝不只是幸福,而是痛苦多过一切,原因就是他们的感情永远不能出现在阳光下。

温峻一度想不顾一切和离后娶苏太太,但温太太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已经请封诰命了,是不可能休弃的,而且胡家对温太太的境遇从不说什么,但要是想和离绝不会同意。而且温太太还为他生了一子一女,孩子的未来温峻也不可能不考虑…总之和离绝不是容易的事,春花还知道最主要的阻力却是苏太太,她决不同意温峻为了自己抛弃温太太,并说如果温峻真的和离了,那她宁可自杀也不再见温峻。

当然,苏太太也不会给温峻做妾或者外室,不仅是她从小受的教育不允许,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她名下的儿子。这孩子比留儿还要大一些,苏太太一直尽职尽责地将他养大,并培养他读书。

春花笑着接过茶,品了一口说:“明明都是一样的茶,你煮的就是不一样。就是为了喝上好茶,我也要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