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喊子,我已经来了。”门外黄药师应了一声举步进来,先是和郭药师以及诸位药师打了招呼,然后找了个合适的座儿。坐稳了之后,才冲阿容抬了招手,示意她上前几步。

其实阿容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坑儿把自己埋了才踏实,哪里还愿意近前去,可是师命难违啊!尤其是这会儿眼看着前前后后被围结实了,不上前去往跑哪儿乱a于是阿容绞了绞手指,然后凑到了黄药师跟前:“师父…”

这会儿阿容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来,那意思是:你是咱师父,你得救咱于苦海之中,于多事之秋!

只是黄药师这会儿都懒得看她的眼神,只伸手狠狠地敲了把她的脑口:“早就跟你说芯有什么别藏着掖着,愣是把什么都往郭药师身上推。你现在倒是推啊,我还到今天才知道,你这配药的手法也不知道哪学来的,我说我都没教过你,你也别跟我说是天生的。你从前到底跟谁学的,难道真是程渝川?”

“当然不是的,是一位老先生,他自称来自海外,并没有留下名讳。那位老先生只在杨子洲待了半年多就走了,以后再去找就找不到人了。我真不知道那位老先生的姓名和去处,至于推到郭药师那儿,其实那真堤我说的…”完全是你们推测出来的,阿容后半句留在了心里头,主要还是她也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说过类似的话,所以还是默默地留一点余地让别人自行想象比较好。

药师们一听,大家伙也下意识的往回想想,也早忘了阿容有没有这么说过,这都有年头的事了。而这些人都是一群钻到药里的人,对其他的事情哪记得那么清楚,于是也只好认了阿容的这句话。

“好,那以前的事就不说了,现在你总该好好的说说组方加减的事了。还有你前些时候弄出来的秤也好好说说,另外还有同株异效,份量加减的事。这些都很重要,是你自己证明这些都是事实的,那么你总得把这些事实好好跟我们这些不明白事实的人说透了,免得我们以后还憎懂着。”

这话赢得了药师们一致的赞同,于是众药师、药令们又开始盯着阿容看。阿容环视了四周一眼,泪奔当场,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那个,咱们能不能一样一样慢慢来,这都不是一天二天能说得明白的事,能不能容我想想怎么说才好。当初我只是听,没想过有一天要说的,总得给我点时间整理整理才行。”阿容只好先拖点时间,现在她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说合适,万一说出些后现代理论来,她非自己抽死自己不可。

她的话药师大人们还是认可的,不过还是有人不肯放她轻易过去:“别的倒是不好说,就单说说秤吧,这东西我们现在还不是太明白。你就先说说为什么要细分到五百分,一斤分五百份不嫌太麻烦了吗?”

一说到药材的事儿上了,阿容就不由得慎重,想了想说道:“金木香只差一小片木屑,最后的成丹也会有差异,还有很多药材都需要用量精确了再精确。虽然药师、药今大人们的手感也可以做得了准,但毕竟还是不如实打实地过过秤来得有更明了。”

“关于这个,阿容倒是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那话是这么说的,药效忘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而我们施药制药之人,便当追求分毫不差,一丝不苟。”黄药师到底舍不得自家徒弟,终于还是开口解围了。

这话让药师、药今们各自琢磨了一番,最后黄药师领着快猫断了腰的阿容出了师房,结论是:“以后逢三倍之日时,让阿容到师房来,好让大家伙问话。”

“现在知道什么事都不好藏着了吧,有些东西你越藏,将来只会招来更多眼,今儿这事该让你明白了这个理儿吧!”黄药师难免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看着自家徒弟那悲苦的脸,黄药师总觉得心情愉快。

而阿容这会儿还能怎么样,点头呗,以后…以后咋办啊!现在她就觉得天已经塌下来了,但是阿容更塌的还在后面…

100.一炉丹药的变化与又被逮着了

回了无涯山后,黄药师让阿容自个儿先歇整着,他倒不愁着从阿容嘴里把话给榨出来,反正是自家徒弟,天长日久的总会有机会。倒是眼下的别吓着她,让她也做好准备。从前黄药师就觉得自家徒弟不一般,眼巴前就开始有种认知,那就是他这徒弟会带来的惊喜只怕越来越多。

而阿容这会儿回了自个儿屋里,正在那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一天折腾下来,就连睡觉都不怎么踏实。第二天早起了,还得去丹房里看长安丹,侧院里那姚太夫人还等着她去施药,天塌下来了也得先把病患顾好。

到了炼药炉里一看,药童正在那儿里倍奇怪地看着丹炉,见阿容来了连忙退到一边说道:“盛药侍,你赶紧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药炉里的丹药会变成这样?”

“怎么了?”阿容心里一惊,别是没炼成,没炼成也没什么,关键还是昨儿程序都走得对,得想清楚哪里出了问题。

待阿容走到药炉前后,药童才指了炉里又说道“盛药侍你看,长安丹成丹是有朱光呈玄色,可炉里的丹药是青色的,而且从药气里闻着也不像是你拿来的丹方上形容的气味。”

照着药童说的一看,确实是呈青色的丹药,药气也和长安丹的中正和平有异,反倒是带着一股子湿润暖融之意,似能感觉到药炉里散发出来的草木芳香:“怎么会这样,没有药香气,反而是草木之气。麻烦你替我拿了丹药去试药房,我去问问师父怎么回事。”

青绿的丹药,草木之气,阿容捧着丹药一路走一路就琢磨着这这几个字,脑乎里像是有些什么,可又什么也想不起来。好不容易到了黄药师那儿,却闻得药童说到主山有事去了,午后才能回来。

但是阿容一得了问题,就忍不住想要尽快得到答案,那真是一时一刻也等不得。她仔细一想,这些上古丹方都是从上古药书里来的,在总房的藏书室里应该会有药方的原方:“是了,我还有去总房看藏书的牌子。”

一念叨完阿容就赶紧回房拿了牌子,然后又骑上快马去总房,总房的管事老远见了她,还以为她是来看灵乌的:“盛药侍,又来看灵乌来了,眼看着快能取第二茬儿了,你说这也奇怪,成熟得比地里种快些。培育的其他珍贵药材也都能存活,只是有些好有些不好。”

丹总房还在水培的事上烦扰,阿容把马缰交给上前来的小厮后说:“有些是适合水培的,有些不适合,一样样试,不适合的万万不要水培。只会降低效用。”

“对了,就是这么个说道。”

这时候阿容把藏书室的通行牌拾了管事,说道:“管事大人,我现在想去藏书室看,不知道方不方便?”

那管事接了通行牌,然后说:“方便方便,哪有什么不方便的。说到藏书室,盛药侍,你这块通行牌我就收回了。黄药师大人已经报了给你张正经的借阅牌,已经给你备好了,正好逢着你来,一并给了你。盛药侍先去藏书室里看书,我待会儿把借阅牌给你送过来。”

一听现在都有借阅牌了,阿容高兴得很,又一想既然是借阅牌,那就应该可以借书出去,于是就多问了一句:“管事大人,我这回就可以借书出去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一回只能借一本,贪多嚼不烂,这是藏书室的规矩。”

一本就够了,阿容向来也是个看一本书都要老久的,所以这个限额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只不过今天带着目的来翻书的,到了藏书室后阿容先问了藏书室的当值,找到了长安丹药方所在的药书后,才拿了在藏书室一边的桌椅上看了起来。

记载长安丹药方的药书名为《浩生书》,长安丹是《浩生书》的第十八张方子,记载上这么写道:“长安丹为至中至和之药,养久病可至和,养五行可至融,宜老宜久病,而不宜于少壮幼童。”

“长安丹若丹成见光有赤色,无光则玄,发之香气犹似益生丹,却较之更和顺安平。”这些都是阿容早就知道的,但她还是看得仔细,生怕遗漏,接下来阿容就看到了她想看的内容。

原来长安丹有四季之分,春季炼药因为水火炉都有不同,天地之间的气机也有所不同,所以春天炼制的长安丹,也可以称作长生丹,益寿延年润枯生元气,药性至正至纯,却又不失其温润本质。

如果说长安丹可以起到病去如抽丝的效果,长生丹就可以把这丝抽得稍大把一点,稍快一点。只有少少的药性上的区别。但药的本质并没有改变,所以姚太夫人还是可以用的。

从这本药书上得到的东西,就像是打开了一扇门,让阿容猛然间看到了很多从前想都不敢想象的东西。——丹药竟然也可以蕴天地生气于内,也可以因四季而有差异。

“春生秋杀,册至秋深时,切不可炼制生发养润之丹药,轻则损药凝,重则丹败炉毁。”把这句念了一遍,阿容就没有再看下去,这本书上看得来的一切,真的让她有些难以理解。

卫朝没有神没有仙,也不是什么神话传说中的世界,有生老病死,没有成仙成神的通天大路。这个是不用怀疑的,至少上古的药书里也没有这样的记载,而最多是以丹养生,多延些寿命而已。

在看《浩生书》期间,总房的管事把借阅牌给送了来,有了借阅牌,阿容决定把这本书拿回去细细看。

无涯山这时候正热闹着,当她回去的时候,黄药师正在看着她摆在桌上的丹药,还有另外几名工药师也在,大家伙看着丹药噎噎称奇:“有生气,要是久病,这药材是最好的,寻邪还正,这是上古药道啊!”

噗…阿容听了这话就在门口喷了,喷完后就犹豫,她要不还是别进去了吧。虽说她现在接受了自己这“宝”被摆在人前围观的事实,可让她主动出去被围观,她还是不乐意。

不过这也不是她不乐意就成的,正在她要往回撒的时候,外头走来了郭药师,一见阿容这溜门想走的模样就捎带手地把她给逮住了:“阿容姑娘,你这是想去哪儿啊,正在找你呢。”

回转身皱脸看着郭药师,阿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然后问候道:“郭药师大人好。”

“阿容姑娘,有些事越躲越麻烦,你还不如痛快点儿,至少正大光明不是。”郭药师也不知道这姑娘哪来的小心谨慎,这天大的事也能藏心里头老久,这小姑娘哪来的心思,真是让人费解。

“我也知道,可是我这不是上不了大场面嘛,只好躲了。”阿容这下不用装痴憨了,这脸苦得就跟吃了黄莲的傻孩子一样,可怜巴巴又傻憨得很。

见她这副模样,郭药师就琢磨,要不要也去哪儿弄个好扮痴傻的徒弟来,这折腾起来多有意思,天天就光看她这苦脸也够本了:“还没让你去总房群座论药呐,要到那时候你怎么办,走吧,进去吧。”

说完郭药师就拽了阿容一把,领着阿容进了里屋,众药师们一看正主来了,都冲阿容招手,其中一名药师说道:“盛药侍,赶紧来,你这是炼的什么丹药,黄药师说是长安丹的方子,怎么一到你手里炼出来的药就不一样了。”

一听是这个,阿容就庆幸自己把书带了来,于是当即就把书摊开,指着书上的内容说:“药师大人们请看,这下头可不是有行小字儿嘛,写的就是,四时有异,春炼最宜秋则忌。春有生气,加上长安丹也是滋养生机的丹药,所以成丹就是长生丹,而不叫长安丹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不对,长安丹不是《温丹》里的方子吗,什么时候到《浩生书》里面去了。咦,难道同一个药方,不同的人用还会有这么大差异。”这是某位药师大人恍然大悟的声音,阿容听了不由自主地点头。

每一个有经验的老中医,用方都应该会略有差异,成方不是拿来就用的,而是要依据病患的恬况进行加减。这时候阿容才想通了一件事,不管是长安丹还是长生丹,都不能完全适合姚太夫人,如果想要适合姚太夫人,就必需对方子进行加减。

这么一想阿容在心里不由得“啐”了自己一口,这是早就知道的道理,怎么一时忙乱起来反而给忘了。你说她这脑子最近都想了些什么。怎么反而是越越歪了。不行啊不行,得正回来!

“随方加减,随症加减,随病患加减,阿容,这以前不就是你说的吗,原来你从前就看过这些书了!”郭药师如是说道。

而阿容这时候只能看着郭药师默默泪流,郭药师啊。您完全可以再捧咱一点,这时候已经够招眼了,你这不是让咱更招眼吗?

101.药师论坛的雏形与明心思

无人烟的地方遇上个人,这人还带着水一样的激动:“对了,就是这么个说道,所以才有了这句随症、随方、随患。”

“随方?随症和随患我都能理解,但为什么随方也有加减?”

“其实这随方更准确定的来说,是随时易方,在用药过后随时可以查看到病患的不同变化,根据这些变化也需要改变方子。所以在药书上才有了三天一周期的说法,每一个周期内的方子也许都可以进行微小的调整。这么说吧…”阿容讲到药方就忍不住收不住嘴,越讲话越多,话一多了起来问题也就按踵而来。

问和答本来就是一个活性的循环,根据答又可以衍生出更多的问题来,这样一来这场原本的问答会,到最后变成了讨论会,经常是一个问题都可以讨论上许久,每位药师一句话,这个问题就会变成更多的问题。

所以当有人进来掌灯的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天已经黑透了,仅剩下天边的一点余晖还在脉脉悠悠地停在几朵云彩上。雨后的天分外蓝,雨后的斜阳也分外昏黄动人,药师们互相看了一眼久久无言。

其实阿容只不过充当了一个启发的角色,引导出问题,并回答一部分问越然后更多的是药师间的交流和讨论。人与人之间总是交流得越多,相互之间得到的和学到的就更加多,疑惑少了领悟多了。药师们都觉得这样的讨论真是不错,不但解了惑,还彼此交流到了不少东西,这样的讨论会对于他们而言是陌生的,但效果也是非常直观的。

“这么晚了,干脆今晚就不是了,我也懒得回药山去。黄药师,那我就自去找间屋子歇了,你可别嫌弃我。”钟药师平时经常到无涯山来,要不然阿容也不会坚定地认为这俩仁兄之间有JQ.有了钟药师开口打头,其他的几名药师也纷纷点头相和,郭药师本来就是外山的,在连云山时不是住总房就是在无涯山,所以大家留得很自然。

既然留下就干脆不急了,大家一块吃个饭再说,在等饭期间,有位药师说道:“看来以后咱们要一块多坐坐,还真是通了不少事,往先一个人想,找书看手札,即费时间又老钻进去出不来。”

这位药师一说完,另一位药师就附和道:“是啊,受益良多,感触颇深啊!”

“对,盛药侍让咱们又多了一种方式释疑解惑,这样很好。我看不如以后定今时间,大家约个地好好谈谈。

这话也得到了几名药师一致的赞同,这时钟药师说道“人不可太多,多了只怕咱们一个事儿都能说出几个月去,你看今天咱们才说了什么,就只随方、随症、随患就说了这么久没说完,这要是多些个人,咱们以后就什么都不用干,光谈论事儿都没消停。”

“嗯,是这么个说法儿,好在山上的药师不多,咱们先定着药师们一块谈论吧,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不过倒是可以寻个人来做个记录,以后也好整理出来,让其他人看看,也算是惠及众人了。”郭药师最后做了这个结论,于是后来被人称作“药师论坛”的讨论会在春末的无涯山上初见雏形。

而阿容,则成了“药师论坛”里唯一一个药侍,被永远的定格了,其后有资格进入“药师论坛”的便只有拿到了药师牌的药师。“药师论坛”逢双月初一会面讨论,而且一年中有一次向所有人开放。不过其他人只能旁听罢了。

这时的阿容,乃至于所有的药师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眼下定下的“一块坐坐”到后来会演变成那样的场面,甚至可以说是盛况。

“吃饭了…”不吃道是哪位药师喊了一声,然后大家就闻着味儿,于是众人像是瞬间感觉剑了饥饿一样,坐定了吃饭然后各自散去歇安置。可是阿容没这么轻快,她还得炼药,长安丹炼成了长生丹,她杯具,这药不行。思及姚太夫人的病情,长安丹进行加减之后还是可行的,于是加减之后再炼药,成丹就不再是青碧之色,而是带着些微红色,浅浅的一抹如同朱砂。

当呈到姚太夫人那儿去的时候,姚太夫人又是拉着她好一通说起姚未然的往事:“唉,她嫁到凤西家去后,我只当这女儿是进了福窝里,凤西家疼她,她又是姚家的嫡女,谁还能把她怎么着。没想到最后出了这样的事,至今想起来也是心里难受啊!”

凤西家,阿容老是听到嫁去凤西家的这位姚大姑的事,不由得对这位大姑也亲切了几分,尤其是听姚太夫人说着,只觉得那姚大姑是个即有意思又彪悍的姑娘,仅此而已。

“太夫人,您服完药后不妨出去走走,山里地气儿好,山色也美,人总要多走出去瞧瞧看看,心胸舒畅了,自然哪哪儿都舒坦。”阿容临走前这么劝了一句,见姚太夫人点头应下,这才去办自己的事。

只是没想到还没走出多远,就碰上姚承邺领着一位姑娘过来,两人一打照面就见姚承邺把人领了过来说:“阿容姑娘,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介绍,这是家妹姚静微。静微,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盛药侍,盛雨容。”

“盛药侍好。”

“姚姑娘好。”

这一趟见面,阿容只以为姚静微是来者自家奶奶的,却不曾想,没多会儿就听得姚静微其实是来——相亲的!

相的自然不会是别人,而是连云山上那位爷——谢长青!

听到消息之后,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听到八卦之后。阿容撇了撇嘴,莫明的有些泛酸泡泡。她爱过,付出过,甚至爱得极浓烈与决绝,所以她知道这些酸泡泡是什么。

虽然不愿意承认,一如谢长青那的温和的春风,久而久之不用言语,是自可吹彻人心的。只是阿容摇了摇头,她不够格,所以就此掐住不要再想下去。

她这辈子,踏踏实实研究药材和丹药,做个出色的药女就好了…呃,是药侍!

102.被雷劈中的阿容与贵公子的心思

八卦之所以是八卦,多半是见小风起大浪,或者干脆就是无风也起浪。阿容听到的这八卦也多半是这样的,现在那位姚姑娘就在姚太夫人屋里站着,正在那儿小泪抹着,小眼圈儿红着,看起来是极委屈的。

“我不嫁,奶奶,我不嫁…”

“为什么,他哪一点不好,你为什么偏是不喜欢?”“他哪里都好,可是我不喜欢,有再多的好有什么用?”

“唉…你们啊,我知道你还惦记着长青,可长青这孩子对你不上心,咱们家透的话大公主问过长青后就回绝了。你也知道,长青连凤西家的都不怎么上心,奶奶也不是说你比不过凤西家的姑娘。只是大公主和凤西家还有着婚约,就这样长青都拒了,你还待怎么去办。咱们老姚家的姑娘得有出息,别哭三抹四的,像什么话!”姚太夫人长叹一声,凭心而论,谢长青在她眼里是个云上的,但姚太夫人的眼神可不止是眼里这么点。

在她看来,谢长青不是自家的孙女儿能把持得住的,即把持不住那位云上的又不上心,那到头来吃亏受罪的还不是自家这孙女儿。

这时候一边的姚承邺也出声劝,谢长青对自家妹子啥感觉,他两头看怎么会不清楚:“静微,长青心里已另有人了,你处处比她好,只差了一样儿,你在乎的和长青在乎的不一样。而且当年,在那件事儿里,你也有过错。长青不记恨你,并不意味着他能接受你,当年的人现在个个都水里火里倍受煎熬,你已经占了天大的脸面了。”

“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而且我认过错了。”姚静微到底是个被宠惯了的小姑娘,哪知道这世上很多事不是认过错就可以抵消的。

也就是姚静微这话儿,让姚太夫人和姚承邺互看了一眼,然后各自叹气摇头。自家的这姑娘到底是被宠坏了,谢长青了样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怎么可能还会上心。

末了,话又绕了回来,绕到了刚才说的那句“心里巳另有人”上头,姚静微不依不挠地打听是哪个人,姚承邺识趣地没有说话。

姚静微见在自家兄长这里得不到答案,也只好死心,让她大摇大摆去问别人,姚静微也干不出来。

其实姚静微也不过是好奇而已,年少时懵懂的情感还剩下多少,她自己也未必清楚,坚定地想要嫁给谢长青,或是因为害怕嫁给生人,又或是觉得当年有所亏欠,那便谁也不知道了。

说起来,也不只是姚静微好奇,连带着姚太夫人都特地问了姚承邺:“小二子,长青到底看上哪家姑娘了?”

“奶奶,您怎么也问起这个来了。”姚承邺说到这时不由得心里长叹一声,心说,还能看上谁,看上他也看上了的那姑娘了呗。

“我不就是想知道哪家姑娘能把这谢家小神仙给从云上撂下来了,这得多广大的神通才能办到这事儿啊,我得见见。”姚太夫人总想着,肯定是京城里哪家的姑娘,要不然这肯定不能成。

说到见见,姚承邺一乐,说道:“奶奶,您最近几天不是老见她嘛,可不就是药王的徒孙,黄药师的大弟子,连云山如今的大师姐。这一串身份压下来,还真是颇有几分气势的。”

听说是阿容,姚太夫人沉默了良久,然后忽然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这看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孩子多像未然啊,要是声声能长大,估模着这就是这模样。这看着可不就像是又完成了那婚约嘛,唉。我的声声啊,多可怜的孩子!”

这“声声”指的当然不会是别人,正是凤西当家和姚未然的女儿。姚太夫人便称一句声声。

第二天当阿容送药来的时候,姚太夫人分外殷切,让阿容颇有几分不习惯,然后阿容就多嘴问了一句:“太夫人,怎么了,您今天怎么拿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倒像是有什么好事儿似的。”

“可不就是好事嘛,听说阿容姑娘好事近了,我也替你高兴。者着你总让我想起未然,来看着你过得好,就像是看着未然过得好一样。”姚太夫人眼下的话就不再纯粹是拿阿容当姚未然看了,更多的利益与干系却是阿容目前还没想到这上头去的。

毕竟现在阿容不过是施药看诊而已,哪里会想这么多想这么远:“好事近了?什么好事啊,我都不明白太夫人在说什么。”

侧着脑袋想了想,阿容心说该升也升过了。该拜师也拜师了,风头也出过了,而且这三件事不算纯粹的好事,有利有弊看怎么个想法而已。所以她认为要么是姚太夫人想岔了,要么是自己又招什么事了。

似乎是看着阿容不好意思说似的,于是姚夫夫人就笑着说道:“小姑娘家家的果然都容易害羞,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和长青两个都一样好扑在药上,这以后成婚了,那还不是正好。你提携我,我指点你,俩相互学习,咱卫朝又多俩泽被苍生的大药师。”

噗…不行,噗一个不够,阿容心说让我先多喷几声再说。

这个她实在接受无能,怎么会这样,什么叫好事近了,什么叫以后成婚了,什么叫正好!一点也不正好,非常的不正好。大大的不正好。

一乱起来阿容脑子又崩溃了,她是左想不对劲儿,右想还不对劲:“太夫人,您是不是听错了,真没这回事儿,我都没听说过呐!”

“啧,连这也要瞒着我这老婆子不成,我可是问过黄药师了,大公主那边有这意思,黄药师也觉得不错。你父母不在了。那就师父做主,这不就算是成了吗。难道非得礼到了聘成了才算是成了好事儿?”姚太夫人以为是没礼,所以阿容不好承认,所招人笑话。

可姚太夫人哪里知道,阿容真是两眼一抹黑,彻底不清楚,这会儿听着她自个儿还泪奔呐。等安置好了姚太夫人,阿容就赶紧去找黄药师,想要把事儿问清楚,结果黄药师又找不着人,说是和几名药师去了哪座药山炼药去了。

这时除了黄药师,阿容能想到的就是谢长青,也是脑子里乱的时候,阿容头一蒙就跑到长青园里去了,可是临到进了园子,人都快到后堂的时候才打了退堂鼓。她这人乱的时候就真是乱得一团麻了,尤其是在这事儿上更容易乱。

后堂里头,谢长青正在捧着本药书看着,见有人领看阿容来了,遂放下药书冲阿容一笑:“阿容,过来坐。正好想让人过去请你,这里有几个药方我看着新鲜,正想找你来商量一番,没想到你自己就来了。”

这时的阿容只觉得,谢长青那春风一样的笑脸里,褐色的眼睛灿灿然而来有几分眩目,甚至有短暂的喜悦,可更多的却是惊恐与不安。

在这个时代里,她没有安全感,甚至什么都不能给安全感,只有在专注于药材上时,她才能暂时忘记这样的恐惧。

“谢长青…”阿容话里有几分怒意,这时候也真是乱了,这不又叫上谢长青了。

“嗯。”猛得听着阿容略带着几分薄怒地这么叫他,谢长青眸子里有一些淡淡浅浅地东西飘过,似是笑意,又似是容宠。

但要是有人仔细看一眼,就能发现那不过是眯了晴眼,浅浅一笑略有些思索而已,甚至眼神还多半瞟在小几的药书上。阿容皱眉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她不明白谢长青这个人到底怎么搞的。

明明未必见得有多深的情,却偏偏乍一看去,却让人只认为是深情到了骨子里,非斯人才可白首同老似的:“既然情不深,何必骗自己,骗自己哄人玩,有意思吗?要玩你自己玩去,我陪不起,我这人是傻但应该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所以这趟浑水我不愿沾染。

“阿容,情深必伤,伤自己也伤旁人,情浅得只一分就够了,这一分我有,难道你没有吗?”谢长青反问了一句,这时却换有了神仙模样。反而是再凡俗不过。

一分,情浅…阿容摇了摇头:“公子,我出身低微,不敢高攀。”

这时谢长青笑了,说道:“如果仅仅是为出身,你大可安心,你的师父、师公面子已经够大了,不用再有什么出身。父母亲都不曾置疑,自然也就不会有出身问题。你拒绝姚二,是姚二薄待了你,但是阿容,我以一世相许,唯一相许,正室相许,你可愿意…”

你可愿意…

阿容猛地一哆嗦,觉得这不像是在问你愿意不愿意与我共渡一生,倒像是在问,你愿意不愿意和我去一个未知的地方,你可以先得到这个这个和这个。

未知是个可怕一个词,一直都是…

“我能回答不愿意吗?”阿容弱弱地问了一句。

“可以,阿容,你还有很长的时间考虑,不用急着回答。”谢长青宽和的一笑,点头应了这句话。

阿容却觉得自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看了眼谢长青,阿容觉得自己应该承认这砧板奢华非常。末了她叹了口气,心说这事儿太乱,还是赶紧转移话题换换脑子才好,于是她就想起了大造化丹的事情来…

103.同病相怜的公子与说破

且说阿容为了转移视线,说起了大造化丹的事情,她自然说得非常含蓄,一字不说药有毒,也不说大造化丹有问题,只露一点半点地说这药方不合理。

凭着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药方有问题”的模样,她掩盖了自己知道药有毒的事实。不过谢长青还是听出来了,沉吟了一会儿后,谢长青看着阿容道:“阿容,这样的话不要再跟任何人说,既然药师已经知道了,你也不要再提起,只当这件事你已经忘记了,懂吗?”

“明白,既然公子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先告退了。”说来说去,扯多少都是为了这一句一“风紧,咱扯乎了。”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用午饭,总听人说你饭点都赶不上,总在炼药房里吃一些煨食。煨食易燥,你少吃些,施药之人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谢长青心说,既然点破了,那咱们就干脆做破来。说破了就干脆别跑了,咱们正大光明地摆出样子来。

你要绕我陪你绕,但是绕到儿都得回到这事儿上来。谢长青最近老也被宫里那几位催着,姚静微的到来更让谢长青觉得,这事儿也该提到日程上来了。恰巧了,这姑娘又自已蒙头蒙脑地撞了来,那就正好。咱打开天窗说说亮话儿吧!

铺陈了那么就,阿容为的不就是溜得远远的么,结果呐,没溜成反而被公子给逮了个正着。阿容眼珠子四处里转了转,特想找个空当就赶紧跑人:“那啥,公子…”

“眼珠子别四处溜,走吧!”说罢,谢长青走近了阿容,似乎是知道这姑娘生出了想跑的念头来似的,衣袖如云般一动,那衣袖之中如玉一般光洁的手就拉住了阿容,并把她带着往饭厅里走去。

就是这个举动让阿容愣住了,回过神来就抽回了手站在原地,恍然间记起,曾经有个人就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说要走到此生最后一刻的。却在转瞬之间就撒开了。

想到从前,又看着眼前,阿容眼里莫明起了泪花,站在那就有一阵风吹来,虽是春已深夏初至,穿堂的风却仍然是凉的。衣裳飘舞与发丝扬起之间,阿容再也忍不住悲从中来。

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从前的事,但谢长青这个人一站到她跟前时,她就忍不住想起从前来。准确的说,到如今身份已经不是什么距离了,只是她忘不了从前。有些人,她以为自已已经忘了,但其实还记在骨子里,没有忘掉一分。

泪流下来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食指轻轻一抹就擦去了她眼角的泪:“不要哭,阿容,这世上的事就是你一旦哭了,就只能视线模糊任人宰割了。我不知道你从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谁都有从前,但把困在从前的坟墓里不如把从前葬送在坟墓里。人活着总要笑着往前看,哭是哭不出安平的日子来的。”

这时候的阿容早已经乱了,伸手就揪着谢长青的衣襟说:“你懂什么,你告诉我你懂什么,沧海桑田、浮云壁垒、人世古今,可有一样是你懂的。你的从前不就是背叛吗,被全心信任的人背叛,可你已经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我呢,却真是人世古今了。天地之广且不说何处安心,连这微薄身躯且不知安不安,今朝过了还不知赶明朝在哪儿。”其实你就是个无病呻吟的人,当然,我多半时候也和你一样,但是谢长青,我记得一句诗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其实我们都见过沧诲和巫山了,一路看来疲惫不堪,两个满身疲惫的人怎么能活出一个圆来。”说完放开了揪着谢长青衣襟的手,阿容转身就要离去。

但是谢长青却捞了她一把,又把她重新安回了自己面前,定定她看着她说道:“天地之广我也不知何处去安心,这身家安与不安我自保得,也愿保你,只问你愿意不愿意罢了。至于你说的活出一个圆来,阿容,就像你说的,沧海、巫山之后一步都走不动了,你难道还要千山万水去找那个能跟你一块儿活出一个圆来的人吗?”

话说到这儿时,谢长青顿了顿声,然后长叹一声说道:“又或者说。你是个连从前都走不出来的人!”

这是一剂重药,谢长青明知道不该这么说,但是他总是对阿容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所以不自觉地想点醒她。只是他不清楚,这姑娘是不是愿意醒过来而已,就像他从前也不愿意醒过来一样。

“对,我就是一个连从前都走不出来的人,所以我比不上你这么超凡脱俗,能说放就放,说忘就忘。收拾起背叛者来毫不手软,你的从前还真收放自如呢。”被戳中了的阿容就跟炸了毛似的,也专挑人软处刺。

但谢长青岂是这一刺就跟阿容一样炸了的,这时谢长青又温软了下来,伸手扶了扶阿容的脑袋,让她和自己对视,然后说道:“你不放不忘,就能回去吗?”

久久无语,谢长青的这句话,在阿容的脑子里回落了好久仍旧余音袅袅绕耳不绝。不放不忘,也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其实一直在她的心里,都存着总有一天又可以莫明回去的念头,只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而已。今天忽然被谢长青这么一说,真叫一个荡气回肠,幡然省悟。

周毅山,我回不去了…

“谢长青,你是个混蛋。”阿容泪流着骂出一句来。

听得她骂他,谢长青反而闷声笑了:“嗯,我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