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得好,看一个人是否养尊处优就得看双手,惯来阿容总以为谢长青的手是如玉般的,只是擦药时却看到了十指上的茧子。十指骨节分明,干净温润,只是到底不像惯来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处理好了伤口后。阿容打了个呵欠。实卉忍不住觉得闲顿,自打来这儿起,她就很少像最近一样。没白天没黑夜地忙着。今儿一惊又一奔波,还真是累了,这一打呵欠那就真是停不下来了。

见她这样,谢长青说:“阿容。你去歇着吧。我把事儿处理了再回主山去。”

“我想听着结果,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我心里没底。公子,到底是哪路人呢?”阿容小心肝儿抖啊抖。她老学得这件事可能会非常非常之麻烦。

这世上的事多半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阿容要守着听答案。谢长青也就由着她在那儿呵欠连天,只是招了人给她拿了件外袍来。正在阿容昏昏欲睡,谢长青也几欲睡着的时候。门外傍来一阵嘈杂地声响。接着便见了山房的管事进来了。

那山房的管事是个精瘦精瘦的中年人。一看就是一身的好功夫在身的样子,走起路来如步松风,近到前来时一弯身行了个礼,“爷,盛药侍,两位可还安好?”

“无碍,九十三号点外的人怎么样了。可查明了身份?”谢长青张嘴就把阿容要问的先问了。他瞧着这姑娘是上眼皮儿和下眼皮儿打架去了,先问明了好让她去睡觉。

“回爷,已经查证过了,这兽形镖是淮国人惯用的。镖上是九翼青羽兽,传闻中为金羽神光兽的第一子。这九翼青羽兽镖正是淮国大王子惯用的,爷,这淮国大王子的下属却不知为何会在连云山伤人。咱们连云山历来在淮国救危扶困。朝里和淮国这些年亦是和平无事。因而这事儿还需查问,只是那几人眼下还没醒过来。所以眼下回不了事儿。还请爷恕罪。”那管事说罢就退在一旁“而阿容这时哪里还有半点睡意。抱着袍子睁大眼睛,这准国大王子别人或许会陌生,她可是半点也不陌生。她是历来的记性好。虽然那位是年前有一面之缘,可那一面实在太过记忆深刻,虽然也只是谢长青提过一回那位淮国大王子。她却是记了个结实。

“那位大王子会不会也在其中?”阿容双手合十,心说就一块被逮着吧,别惹事几了。

“因为朝里一些事,前些时候大王子被朝里下了通缉。近来朝中事了,大王子的通缉又撤了。所以对大王子我们还是有印象的,大王子倒不在其中,只是这些人却都是大王子的下属。那位大王子历来以仁义为名,这队人落到了咱们手里。大王子是肯定要派人来赎的。”管事虽不明白这其中还有什么事。但他把话说清楚了,让上头那两位自己去琢磨去。

这么一说,阿容就看向谢长青,谢长青就冲她一竿说:“放心吧。这件事我来处理,总有办法让他不再记挂着旧事。”

人世间,万物都可以改变。只有永恒的利益寻不会变的。

连云山如果想要护一个人周全。自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更何况阿容以后是要做连云山当家奶奶的、便看在这上头,那位大王子也该掂量掂量了。

从谢长青嘴里说了来的话、总是轻易地让人信服,阿容一想歇了吧。老老实实睡觉去,不睡觉也解释不了问题。

次日里醒来时,只觉得晨光中尽是浓浓的雾气。往帘外抬眼一看。处处都是浓得划不开的雾,厚厚郁郁的。倒像是固态一般。梳洗了起床一开门,浓浓地雾便涌了进来。这时的院前一片白。十步之外便只闻人声不见人影。

见这状况,阿容心说:“这时候那位大王子如果想来报个仇怨的话。随便往哪儿一站我这人生就剩下交党费这一件事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好的不灵坏的灵啊!正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剑飞来横梗在喉,阿容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退。幸好那剑似乎本来也不打算抹她的脖子似的,打她眼前选远就过去了。末了阿容摸了把自己的脖子,心下颤抖,心说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咱说不定就要穿回去了。

这时耳边又响起点微弱地声响。阿容反手一拉门。正把来的挡在了门后,说时迟那时快,她见机后退了两步又推着门往里。不管是什么。先扔屋里去再说。把门一关了她接着就往后跑。院子里到底都是技木。再加上浓雾,这时最好躲了。

但是阿容没有想到呼吸。不过好在人总得有三分运气在。不能大清早的就挂在了自个儿屋前面。阿容往前头跑了还没多久。迎面就撞上个人,来人身上气味很熟悉:“谢长青…”

“怎么了,你怎么抖成这样。出什么事了?”谢长青担心的就是这事,守卫们正在四处巡着,但姑娘家的院子里总不好随意来。于是他一想自个儿还是得来看看,要不然不安心。没想到还正让他赶上了。

“剑…”阿容这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把事儿说明白了。只得吐出一个剑字来。

好在谢长青听明白了,手一伸一带。一只手楼过她的腰身。轻手轻脚地就带着她出了院里。院外不远处正有侍卫在。谢长青示意他们都不要作声,敛了气机都趴在那儿。至于阿容。那倒不用了。正好用她的呼吸把那里头的人引出来。

既然有剑,就得有人,所以谢长青在这等着。刚才虽然说了话。但没透太多,那边应该还会追出来。

谢长青果然是猜中了,不久后一阵轻微地声响过后。众侍卫埋伏着的包围圈儿里出现了一个人。身着白衣四下里都蒙了白。看起来真和雾气融作一团了。

这时侍卫们“刺拉”地一声。手中的刀剑齐齐指向场巾间那位。然而那位也不是那么好逮的,只见身形微微下低。这就要使轻身工夫跃出去。这时阿容只听得身边的谢长青喊了一句:“网!”

就见某处地侍卫张开网来。那人就被困在了网中,“连云山的伏骨藤抽丝浸油织的网,劝这位还是别挣扎。上头有刺草伤着了您自个儿。”

那头的侍卫或是担心这是那位大王子。所以才多说了这句。

这逮着的还真就是那位大王子。当大王子被客客气气地衣上堂来时,眼睛一扫就看着阿容,然后又迅速地撤回眼神看着谢长青,“谢当家,多年不见,向来可好?”

“倒是过得去,只不是知道大王子好是不好?”

向来阿容就肯定一件事儿。别跟谢神仙打太极。那是个能让人吐血而亡再诈尸活回来的事儿。所以谢长青这么一说话。阿突坚定地相信。可能这事儿还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在下的事儿,谢当家本是应该挺清楚的吗。京城的事在这儿就谢过谢当家了。”那大王子倒是不客气,自个儿就坐下了。还出得跟自家屋里一样。

闻言,谢长青笑了笑,倒半点不灿烂也不春风。反而带着几分戏谑之意:“大王子的谢意之深,谢某铭感五内。只是昨夜差些就不慎丢了性命在自家屋里头,差点就没法几亲自向大王了表示感激了。”

听了谢长青的话,那大王子却笑得分外坦荡,“我只是让手下人请盛药侍过去一叙,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差错。真是抱歉得很。幸而两位都安平着,倒也算是一桩幸事。”

这话让阿容有理由相信。大王子的话得反着听。看来她好好活着,是这大王子心头的一桩极堵心的事。

“大王子可知令尊最恨什么?”谢长青不应反而没头没脑的这么来了一句。

只见那大王子一笑说:“一恨卫朝占我十三洲。二恨家妹枉死。三恨儿女情长…”

说到这儿那大王子自个儿就停住了。猛然间看向谢长青皱眉道:“是父王?”

“还能有谁呢,您那位弟弟不至干出息到这地步。他也没这份能量。所以气息奄奄地您能活得安危无虞。反而养好了病。联系上了您的下属,而您那位…”谢长青适时地停顿了。余半句咽下去更显得余味长长。

这下阿容听明白了,淮国国王亲手送了自家儿媳妇的命。但因为什么又要借谢长青的口来告诉大王子。别问她为什么这么想。这些人的弯弯绕心思,她不能全明白,但总能想清楚一点儿。

其实淮国国王的心思,少有人能明白。谢长青就是其中一个。只是他却不点破了而已,总要留些让当事人去想象。

“父王说,我不够狠!”

“是,您心肠太软。”

“父王说,慈不掌兵善不掌权。”

“是,您过于慈善。”

“这些不好?”

“很好。”

这时阿容莫明地想笑,那大王子猛然间看了阿容一眼:“你笑什么?”

“我笑自己,有些事明明早就知道。却偏偏当做不存在。于是不去信、不去看、不去想,于是垫了别人的脚。成全了别人的伟岸与雄姿。”阿容说完就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渐斩褪去的雾气。有些出神。

周毅山,我爱过,也恨过。就到这儿吧。

谢长青,我爱过,也恨过。到这儿了!

112.长安山中的情与信

人一旦想通了一件事后,就会重新审视自己身边的人,阿容也是这样。只是她才刚看了谢长青几眼时,那位大王子就闷哼一声吐出口血来。

这让谢长青和阿容不由得面面相觑,两人都有片刻的愣神,愣罢了回过神来,两人立刻上前望诊、切脉。切诊罢了。两人又相互看了一眼。阿容说道:“是损伤了心脉。”

“失血过多,没有调养好。”谢长青看着淮国的大王子,心说你可晕得真够及时。

本来多少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这样一来,对两施药的人来说,怎么还能兴得起师问得下罪。最主要的还是阿容想起来,早上的时候这位压根就没想取自己的命,所以还是先把人治了再说吧!当然她现在也明白,这位一也由不得她不治,这是政治问题,这东西总是她惹不起的。

“阿容,正好你正接治着一个心脉有损,气郁积于胸的病患,不如两个一起收治了,虽然有些差异,但交给你总是稳妥些。”谢长青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这样也方便他带来长安药山,这样一来才能找着由头嘛。

而阿容听了后点了点头,心想着:一只羊是赶,两只羊还是赶,那就一块赶着吧。

于是无涯山的那位杨公子转到了长安药山来,再添了一位淮国王子,俩位一块住在收治外诊病患的侧院里。

这天用过了药后,阿容特地到药田里看了看,这里即有山上的种植园,也有平地处的药田,各色各样的药不一而尽。她四处一看,还真看出点意思来了,这里种得都不多,但药的种类很齐全,而且错落有致。每一味药材都尽得其所。

猛地阿容像是想起点什么,然后又老想不起来,磨蹭到书房里拿了本空白的手札出来,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她记起了日志。

“白霜子和方苏木伴生,良,可以各隔开三尺,间种小叶金芽,不仅小叶波阳能半晴半阴,也正好白霜子可以多得点空间长。”说完这一句后,阿容猛地一拍脑袋。

她心说:“咱本来就是一种药草的,怎么弄到天天炼药去了,药材都没种好就想着炼好药,这就像还没学会走就想飞,这叫舍本求末。

这样一想,阿容就在手札上记下了刚才的话,手札上却和说的不一样,总把字句再组织组织:“白霜子、方苏木间三尺,夹种小叶金芽…”

她不明白为什么长安山会这样,她几乎可以预料到。这长安药山上,一定是药材齐全的,不仅药房里备齐了,连山上田里都种齐了。

“谢长青安排的?不像啊,哪能几十年前就安排好,方苏木二十年以上龄。行了,别多想了,占了好茅坑就赶紧地。”

正在阿容开始记其他的药材的时,旁边一个声音传来:“大师姐…”

“嗯,你是山上的药女吗?”阿容一看眼前有个姑娘凑了上来,就问了一句。

那姑娘笑着说:“是啊,大师姐,大师姐来看药田吗,大师姐要是有想找的药材可以问我,我在长安药山待了很长时间了哟!”

听这姑娘这么说,阿容当然高兴,这不就是移动的索引嘛,药房里有一本,药山上有一个,正好:“那好,要是我有什么找不到的,就来问你。”

“对了,大师姐,你要种什么药材吗,这边还有很多空着的药田。”有药碑的药山往往都要空出大片的药田里,有山主的由山主决定,没山主的就空着。

“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阿容心说自个儿也真是迟钝,现在才想起来要问这姑娘的名字。

那姑娘侧脸答道:“大师姐,我叫江思安。刚从师房里出来没几年,一直在长安药山上看药材。就我和罗梅、晏如两位师姐好无聊的。大师姐一来,山上的人就多了起来,真好玩。”

“她们呢,怎么只看到你啊?”

这时江思安指了指下面说:“两位师姐在那吵架,我插不上话,所以躲到这里来了。师姐她们天天吵架,为了紫花小菀草,为了雁尾风要吵,为了白毛根要吵,就连为了一根碧灯芯也要吵。”

为药材吵,阿容就想去看看,看看那两位吵的是什么内容。于是她跟江思安一说,江思安就摇头说:“我不去,大师姐您自己去吧,两位师姐吵架,我通常都是被拉着评理的那个,我怎么评啊,两位师姐都是师姐,说谁不是都不好的。”

闻言,阿容不由得笑出声来,这江思安倒真是个有趣的,于是她就起身让江思安待在这里,她去看看那叫罗梅和晏如的师姐在“吵”些什么。

等走近了的时候,阿容就听得一个声音在说:“这样种不行,百木萝又不是阳金花,怎么可以和罗毕子种在一起,百木萝容易长虫,到时候把罗毕子吃掉了,还种什么种。阳金花的虫蚁不喜欢,所以百木萝应该和阳金花种在一起。”

然后又听得另外一个声音说:“谁说的罗毕子不适合和百木萝种一起,罗毕子十月份才有种子,百木萝的虫那时候早没了,怎么不可以一块儿种了。”

于是阿容想了想,开口说:“其实这三样完全可以一块儿种,有阳金花驱虫,罗毕子的幼种才不会被吃掉,而阳金花也可以借百木萝的腐叶长得更好。”

听得她这么一说,那边两姑娘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她,然后齐齐问出一句:“你是谁?”

“七八二一盛雨容。”阿容很少说这个名字和药牌号,因为盛雨容这个名字,总容易提醒她,她和从前相差了时间和空间。但是现在。已经不碍了…

“大师姐?”

阿容点了点头,然后另一名药女说:“大师姐,我们听说你很会炼药,原来也会种药材啊!”

这话的意思真明白,加上那姑娘的眼神就更明白了,意思就是你这种法谁也没听过,你就别在这胡吹大气,摆什么大师姐架子了。

“试试看,试过了就知道行不行!”于是阿容也发现,自己开始喜欢说试试看这三个字了。

“是,大师姐。”那叫罗梅和晏如的药女没有再多说话。毕竟阿容是大师姐,又没强横地要她们信,只是让她们试试,那就回头找机会试试凡!

这时候那叫江思安的药女也过来了,一看这里的河蟹场面。忽然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俩师姐竟然就这么不吵了。于是江思安开始佩服起这位大师姐来,果然是镇场用的,以后两位师姐要是再吵。就去请大师姐来镇场。

要是阿容知道这姑娘的心思,不知道会不会敲她两把。以往都是她请别人镇场,没想到现在竟然也成了镇场之“宝”,宝气的宝!

见过了药山的药女,又看过了药材后,阿容趁着太阳还没大起来的时候回了院里,这时候得知那位杨公子已经醒了来,而且服过了汤药,但是那位淮国的吐血大王子却还没有醒过来。

“大师姐,您看要不要再去看看,或者是请别的药师来看看。”药童是担心这位没什么经验,而这淮国大王子毕竟身份不同,也不能轻慢了人。

“请黄药师大人过来吧,如果爷有空闲,也请爷一道过来。”

对于提到了谢长青,阿容心里想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三个人就等同上个保险,在心里头她是这么跟自己解释的。

“是,大师姐。”药童赶紧去叫人,结果黄药师说他忙。要明天才能过来,谢长青倒是有工夫,不过晚上还要赶回京里去,时间也紧凑。不过谢长青还是过来了,晚点回京没关系,但这姑娘需要自个儿的时候,自个儿总得在左右不是。

当谢长青来时,阿容刚给淮国大王子施完针,施罢了针却还是不见好,她正在那儿预备切脉,就听得谢长青说:“阿容。”

“公子。”

听得她叫公子,谢长青眉微微一抬,然后就说道:“他内息受伤,需要多加调养,他所习的功法比较特殊,这会儿正在沉睡之中调养经脉,你不必这于担心。也是我没有跟你说明白,这期间着药女看着他就是了,一是不要出异常,二是要是醒来了,就拿大舒经活络丹给他服一颗。”

“嗯。好。”

“阿容,我这趟回京城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连云山上应当无事,只是你近来的外山任务我已经着差事房撤了。外山近来多不太平,你还是在连云山里为好,如果没什么事,近段时间就别出山,事多且乱,你多加小心些。”谢长青见她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避着闪着,心下也添了几分舒畅,这样很好,谢长青心里这么念着。

听谢长青这么说,阿容当然连连点头:“公子,你也要小心,即然事乱,您又非去不可,一定要保重,连云山少不得你。”

虽然听着是连云山少不得你,但谢长青听来却似是“我也少不得你”,谢长青遂一笑道:“阿容,没有山盟海誓、轰轰烈烈,你遗憾吗?”

“公子子呢,公子遗憾吗?”

这时谢长青猛地拉了阿容的手握在掌心里,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愿意信我吗?”

“公子信我吗?”

“阿容,我信你。”一直都信。

“好。”

好,我愿意再信一回,这世上还有不离不弃!

113.药女的登天之路与好出身

当谢长青离开长安药山的时候,已是夕阳渐落之时,漫天暖暖的金色铺陈开来,整个连云山都是一片温暖的色调。

在台阶上,阿容看着谢长青拾阶而下,谢长青亦不期然地回头看着她,两人的视线交缠处,夕阳的色调更暖了几分。阿容挥了挥手,笑了笑,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再回院里时,那位淮国的大王子还没有醒转来,阿容一琢磨,别的药女来总不如自个儿放心,那还是自己守着吧。当然入夜了也不止她一个人来守夜,前半夜的时候,阿容还和来守夜的药女一块儿聊着。

但是后半夜那药女捱不住眯了眼,阿容就只能是一个人发呆了。

一个人发呆容易犯困,阿容开始心想着,咱眯一会儿,就一会儿就成,但到最后还是睡着了。

次日里床榻上的大王子先醒了过来,张嘴就想喊人,却忽然就看到了床榻边小几上趴着的阿容。零乱的面容,自然说不上美丑,但是大王子却看了良久。在晨光中趴着的阿容,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圣洁的白色光辉,便像是淮国传说中居住在雪山顶上的神女一般。

这还得说大王子为人,多情且至感性,做为一个未来的继承人,他身上有着淮国国王极其厌恶的一面。那就是多情,多情到让人觉得滥情的地步。

所以就这一刻,大王子愣了神,但是他并没有愣神太久,毕竟阿容目前在他心里还有那些个旧事在。虽然他那王妃的死,是他那父王一手主导的,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有阿容的原因在。他当然不会再报复一个小姑娘,但也没法多想其他。

恰在大王子想着些事情的时候,阿容眨了眨眼醒了过来,睡眼朦胧之中看到了大王子已经醒了过来,于是连忙起身:“你好些了吗,对了,赶紧把大舒经活络丹服下。”

说完也不等大王子有什么反应,一颗药丸就拍进了大王子的嘴里,大王子长出一了口气看着阿容,然后缓慢的起身运功行药。

等他运功行药结束后,备好的早饭就来了,阿容自顾自地端着自己这份在那儿吃着。

大王子过来时,她正吃了个半饱:“正好,赶紧来吃早饭,你还得把药粥服下了,然后再去沐浴。”

大王子看着阿容良久,坐下后吃完了药粥,然后问道:“我的那些下属怎么样了,他们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们!”

“这个得问山房那边,要不待会儿我找人帮你问问。”阿容现在是愈发觉得自己神经强悍了,和差点伤了自己的人同桌吃喝,还特淡定。虽然确定这人一开始就没想要自己的命,可那刀光剑影总是实打实的。

“不必了,谢当家呢?”大王子见问不到点上,索性就不问了。

“公子回京城了,要是有什么事,您还是得去山房那边问。”阿容其实也想送走这位,她心里实在不踏实,每每一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就觉得特恐怖。

好在这位在连云山也没待多少时间,谢长青回京后的第五天,淮国就派了仪仗来接应。

看着仪仗阿容就松了口气:“总算要把这位送走了!”

但是没想到,大王子走之前竟然特地来谢过了她,末了还留下了姓名:“我叫张暮城,以后盛药侍要是来淮国,欢迎来叙旧。”

这话说得阿容成里连连说不必了,咱们真没啥旧好叙的,但她脸上却是一脸的笑:“有机会,自然会去的。”

送走了张暮城后,阿容隔了几日又把那位杨公子给送走了,那位杨公子剩下的就是时日将养,在药山里将养总要花费一些银钱,那位杨公子领了药后,说是回家调养。

正在阿容以为日子开始平静如水的时候,她再去师房授课时,却发现师房竟然已经停课了。问了师房看院门的药童。那药童答说:“回盛药侍,近日里事忙,师房暂时停止授课。”

“忙?忙什么?”阿容掐着时间一算,现在不过是六月底,应该是最闲的时候,药材还没成熟,也不用种,整日介巴不得睡死了才好。

那药童微微一低头答道:“盛药侍,因为今年行水患,粮食怕是要颗粒无收了,眼下正在四处调粮过来。连云山的粮撑个年余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处处灾荒,连云山也得尽些力。这几天连云山从药女到药侍、药令,有水生药田空闲的,都开始准备着育苗种稻了。”

“种稻?”阿容心下琢磨,记得曾经写过一份《水稻要略》给谢长青,难道这时候起作用了?

“是啊,连云山空着的水生药田有几万亩,出一季听说至少有六百万斤,够水患区撑过今年了。现在靠余粮撑看渡日,总要想办法渡过这关卡才是。”药童颇有几分悲天悯人地说道。

闻言阿容也想,长安山里头也有几亩空闲着的水生药田,要么也种上。打定了主意就想着回山去,顺便去物房领了些东西,再回山的路上却碰上了郭药师。

只是今天郭药师却不像平时那么神色宽和。反而带了些冷厉之色,见了阿容也没往日的笑脸儿,而是一副沉得有些发黑的神色:“郭药师大人。您怎么了,要去哪里吗?”

只见郭药师看了她两眼说道:“阿容,人不能只想着从前,也得多想想往后,枉死的人不是报仇雪恨之后就可以活回来的。”

…这哪儿跟哪儿呀,阿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她哪来的仇和恨,也没枉死的亲友。这话可把阿容给碜着了,好半晌愣是没有反应过来:“郭药师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出什么事儿了?”

“阿容,你去跟小鱼好好说说,仇恨二字最容易迷了眼蒙了心,你好好劝劝她,不要为了往高处走,就迷失了本心。她是有天份的,不要把这天份用到了歪处,天份不是用来这么挥霍的,更不是复仇的工具和手段。”郭药师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不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留在原地的阿容想了好一会儿,她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但好歹从郭药师嘴里把结果听到了。小鱼会有什么样的仇恨,小鱼不是船上人家的女儿,后来父母出海打渔失了性命,小鱼这才成了“戴黄芦草”的孤女。

这一下竟然又是仇呀恨的,阿容实在有些支应不过来了。

想了想,阿容没先去找小鱼,而是先去找了江药令,这时候江药令应该清楚事实。毕竟小鱼是在江药令身边一步步成为药令的,这其中如果有什么因由,没有人会比江药令更清楚。

打定了主意后,阿容就去了江药令的药山,药令的药山相对要小一些,所以阿容很快找到了主院,也找到了江药令。江药令见了她来,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张嘴就说:“盛药侍,你先坐下,有什么事儿咱们坐下来再细说。”

“江药令大人,小鱼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郭药师大人黑着脸就走了?”阿容直来直去,这时候也没心思绕弯子。

“盛药侍知道连云山的一个说法吗,凡是药女入山,有能力有靠山的几步登天,没能力没靠山的也能谋个好出身,连云山的药女,历来多嫁各府的庶子。知道为什么柳药令可以升成药令吗,因为她救了一个足可以令她升成药侍的人,而那个人还许了她一段好姻缘。”至于那人是谁,江药令就噤声了,有些人总是不好多提的。

闻言,阿容也大抵明白那个人是不能问的,于是想了想问道:“那郭药师为什么气成这样儿?”

“那家跟梅药令曾有旧节,至于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太清楚,柳药令之所以应下这事儿,多半是为了积年旧事。盛药侍,柳药令与你是旧日姐妹,不如你多劝劝她,省得她走了这条路。用自己去做赌注,注定当不了最后的赢家。”江药令话说到这儿就算是说完了,毕竟那边牵涉到的不是他能说得动的人家,这京里那几家随便哪家儿都不是他一名药令能说的,当然只好多沉默着些。

劝,一个让她劝,两个还让她劝,她却又莫明地想起了从前阿叶的事儿。一个是为了一口气,一个是为了报冤仇,这俩人哪里有半分区别,到最后都是拿自己的幸福当赌注。

见到小鱼的时候,小鱼正在侧院里诊治着一个病患,见她来了也不说话只是笑了一笑示意她先坐着。阿容坐下后看着小鱼,很难想象小鱼会是一个背负着仇恨的姑娘。

“阿容,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都不让人叫我一声,等烦了吧?”

在阿容眼里,小鱼还是从前的小鱼,只是眼神里却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郭药师说得没错一一仇恨这两个字,最迷眼蒙心!

“小鱼,我们说好要一起做药师的,你不能半道上跑了,扔下我一个人多无趣啊!”阿容没有劝得太明显,小鱼是个聪明,绝对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这时候却只见小鱼一笑,说:“阿容,我和你一道走了很久了,接下来的路我想自己走!而且,你也不会无聊啊,听说小稻和小麦要来了,对了,你还有爷,他们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