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里才知道,原来那病患患惊风症已经多年了,这惊风症就有点儿像风湿那感觉,很难根治。而且患上了,那也是年轻的时候不显,到老了身体弱了,就格外地欺弱。

“师父,诸位药师大人,怎么了?”阿容看了一眼,谢长青也在,就冲他露了个笑脸儿。

这灿灿然又不经意的一笑让谢长青也随之绽出笑容来,在场的人一看,纷纷觉着自个儿有些多余了。不过这时候也没工夫想这些,赶紧诊治病患才是正经的。 “惊症怎么治?”

听到这问题阿容犯糊涂了,在场的要是说没人知道惊风症怎么治,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问的竟然是这么个问题,那她就奇怪了:“不是施祛风针再用压风丹和静风汤吗?”

惊风症在卫朝的医书上记载,是属于五脏有损,气血多耗引起的。要是遇上惊风症的病患,先施十二祛风针,再用压风丹和静风汤主之。刚开始在外头,阿容就见有药令在施针,施的不正是十二祛风针么,而且诊室里也有压风丹药味儿,说明压风丹用过了。

既然都用对症了,那还来问她做什么?

“这个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上古药书和药师手扎看得多吗,有没有别的方法。”黄药师也自谓是看书看得多了,可横竖是觉得不如自家这徒弟。且不说他,就算是谢长青,在看书这方面儿,也和对阿容甘拜下风。

书,惊风症?十几双眼睛盯着她,她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方法我不知道,不过我记得有本书的书名是《风症论要》,是上古时一位叫袁道风的药师所著。

如果我没记错,那是专门写各种风症的,不过那本书我还没看,就翻过纲略。”

“那管什么用,换一本你看过的。”

... 这是拿她在当摆渡用吧,摆渡一下,阿容知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不可以先切脉?”惊风症的脉相她还没许过,要诊过了才知道作用在哪儿,是哪出了问题。

得到了药师们的许可,阿容才开始诊脉,脉相滑而缓,似有粘滞。约是盏茶时间过了,脉相已经诊明了,阿容小声说了句:“头疼治头,脚疼治脚,这是不对的!”

哪怎么才对。”别人或许没听到,站在她身边的谢长青却听了个正着。

“当然是砍了枝叶再除根,要找到病灶。”病灶?病灶!卫朝有这东西吧,好像是有,这个要有才好啊!

“要是不能除,除了会在地上留个大窟窿呢?”谢长青又问道。这问题阿容听了理所当然地答道:“再补回去,每一帖药材大都是有损有益,只除了些虎狼之药。虎狼之药…”谢长青,我好像知道方法了!”

这姑娘倒是转得快,刚才还一脑袋的“我什么都不懂”,这诊完脉说几句话,就想出主意来了,怪不得黄药师要找她过来:“什么方 “宜用伏虎丹主之,百益丹辅之。”

伏虎丹就是那虎狼之药里的,用来除风压惊是再好不过,只是要年纪大一些,或身体弱一些都不好用,所以才阿容才添了一味百益丹。先养再耗,而且伏虎丹也是大正之药,不伤精血,只是肯定要耗元气。不过先用百益丹养了,再损的也无非是百益丹而已。

不过很显然,她的想法得不到药师们的认同,她的宜,在药师们那儿是忌…

145.“胡闹容”的理与论

且说当时在诊室里,当阿容提出这个想法时,众药师们面面相觑,这回却不是赞赏了,而是摇头。阿容惯来的大胆,这时候却让药师们觉得更像是鲁莽了。

“胡闹!”这是某位药师最直接的评价。

“盛药令,这伏虎丹绝对不能给惊风病患用,这病患本来就底子空,再一用伏虎央请,那不是更虚弱了,这虚弱就算是百益丹也补不回来。”这是和阿容有过几回交道的梁药师从药方面来说的。

其实药师们或许更想说:不要仗着你是黄药师的徒弟,未来的当家奶奶就做这种不着边际的事,这压根是在把病患的命不当回事。

这回连黄药师也摇头,他这徒弟是越来越没谱了,这样的方子也想得出来。梁药师说得没错,伏虎丹把人掏空了,再用百益丹来补,那肯定得虚不受补。本来病患就弱,这才会被惊风症欺压着,这时候要再…

“先用伏虎丹还是先用百益丹?”黄药师终归是比别人多个心眼,也是自家徒弟自家疼,要换了别人,黄药师说不得是早甩袖走了。

“先连服三个周期百益丹,而后晨起百益丹,午时伏虎丹,唾前再服一回百益丹。伏虎丹大正,午时服正好合时宜症,更显效果。”像伏虎丹这样的药,早晚是肯定不宜服用的,所以排在中午正好,而且按卫朝的药书上说,大正之药宜午,肋正气驱内外之邪。

药师们这时又瞥了眼阿容,大家这会儿又开始思量这方法可行不可行,关键是阿容这想法太过新奇,先养后施治不是没人用过,不过从来没人用得这么狠。

这世上,不仅病症会欺人,丹药同样会欺人,如伏虎丹一类的药材,最欺病弱的人。那是身体底子强健的人服了愈后更强健,要是底了弱,服了只更添病弱。

“黄药师大人,这事还得你来拿主意,我们还是不好做这次定。”药师们也是会做人的,这时候当然不好表态,这尊本来就得供着。总不好在他们手里摔着了,一个爷在这看着,一个黄药师在这盯着,让他们自个儿做决定吧!

而在黄药师来说,那当然是由着阿容去,而且黄药师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阿容,你耍学会对病患负责,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这个病患你负得起责任吗?他家里上有父母亲在堂,下有儿女在膝,要是有个万一,你没法和他们交代。”

对于黄药师的话,阿容也领会得到精种,想了想便坚定地点了点头说:“师父我明白你是在警醒我,近来用药是有些大胆了,但也绝不会到弃病患安危于不顾的地步。请您放心,我知道施药之人的底限在哪里,也知道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伤人的。”

“嗯,你明白就好,长青,你帮衬着些。”在黄药师看来,阿容冲劲足,而谢长青够稳,有谢长青在侧,肯定不会出问题。

说完,药师们便陆续离开了诊室,诊室时里就只剩下了谢长青和阿容,阿容这时候看了眼谢长青说:“长青,你看的书可不比我少,你脑子里应该体方子吧,说出来我们一块儿参详。”

“这时候后怕了,刚才还言之凿凿,你也就是个面上硬的。人前不肯弱了声势,非得这时候才肯露怯,小姑娘家不要太拗了。”谢长青拍阿容的肩,那青丝便撩到了他指尖,柔软顺滑的触感便是上好的丝缎也比不得。

“我这叫擅于自我反思,再说被药师们这么一疑,你总得让我再找回点信心来吧。你可不知道刚才药师大人那一声‘胡闹’,我现在都觉得没底儿。

”她盯着脚尖儿,心说这毛病真是没法儿改回来了。

从前就是这样的,再笃定的时候被人一疑,她准得自乱阵脚,往往就是这样的时候容易出错。现在是一条性命在她手里.当然不能出错。

这地谢长青忽然笑着看着她,这笑可有点儿无良,浑不像平时那春风暖暖的笑意。她下意识地一躲闪,却被谢长青的手捞了回来,他的手横亘在她的腰间微微一用力,就又挪回原地儿了。

并肩站着,阿容侧脸看了眼谢长青,谢长青还在看着她,她就嘿嘿一笑,然后侧脸继续看病患。心里却不免腹诽:谢长青今天发什么神经,病患当前,还有心思…

“心里发虚了吧,你啊,总是这样,不管别人要做什么,只要看见了点风头,就赶紧顺势倒了,这不好。”谢长青说完就笑了,他看着阿容满脸通红的模样,心里自然舒畅得很。

这番言语惹得阿容直想抽他一巴掌才好:“你不如干脆说我是墙头草,见风倒,不用说得那么舍蓄曲折。”

只见谢长青挑眉一笑说:“墙头草见风倒?这形容贴切,你要不就是这样的。”

“你才这样呢,咦…病患眼睛眨了,看样子是要醒来了。刚才服了什么药,是谁施的针,我还一个问题都没问呢,人就全走光了,好歹留个回答我的问题啊。”阿容环视了四周一圈,见没有人能答,就三开始诊脉。

惹得谢长青在一边特想拧阿容的脑袋:“我不是站在这儿让你问吗.还说人全走光了。”

“没工夫说笑了,长青,你快来诊诊这脉相。”脉相可比刚才奇怪了,不醒还好,一醒来就感觉不像是惊风症的脉相。

“是变脉,不要太紧张,惊风症每发作十次左右就会变一次脉。看来你对惊风症还是不太熟悉,难道药师没跟你讲解过。不对啊,声声,药师好像一直没怎么教你,难道你真是什么都看书学来的?”一路来,他是看阿容走过来的,对于阿容平时的事当然清楚得很。但就是他也才发觉这个问题,更何况别人。

说到这个了,那就赶紧转转话题,此事儿不宜多聊:“长青,发作多少次会身亡?”

对于阿容的有意转移话题,谢长青也不坚持纠缠在那上头,只回答了阿容的问题说:“十一次,每变一次脉就会转至五脏六腑另一处,你刚才说除叶再去根,我们现在要找的就是这一次变脉,根在哪里。百益丹不妨先服用着,等查明了病症所结再施药不迟。”

转移,怎么闹得跟癌症一样,可这明显又不是的,癌症不是这动响,更不是这脉相,还会变脉。阿容扶着病床一角,这时候她必需得承认,她还有很多书是没来得及看的,比如这病症她就只知道表浅的。

“切脉能切出来吗,咱们一起试试看。”

当一天的义诊结束后,药师、药令们个个累得手都提不起来了,当然没工夫再去管诊室里那患惊风症的病患。

倒是黄药师后头还来看了一眼,来时正好阿容和谢长青再讨论用药的问题,黄药师听了会儿就走了,反正两人要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他,他就不守着了。

说起来,这一天的义诊还真让药师、药令们看到了许多平时只在书本上见到过的病症,什么病症只要一过手,那就心里更有底些。药师、药令们觉得这一趟来得真值,吃着了鲜,看着了鲜,诊着了鲜,收获非同一般啊!

黄药师看阿容和谢长青的时候,两人很河蟹地在讨论问题,只让黄药师还不由得感慨了这小两的和睦。只是黄药师走了没多久,两人间就不和睦了。

“这样不对,这味药在这里不善。”这是阿容的声音。

“这千霜叶和宴牙草正好相辅相承,怎么会不善呢?”这是谢长青的声音。

看吧,用药的人都一样模样,一旦到了正经的行方处方上,那是各有各的意见。区别在于阿容的声音更尖一点,而谢长青的声音更温容更…无奈一点。

眼下的情况是,阿容觉得自已有理,所以据理力急:“和宴牙草倒是合适了,但是在这里不适。”

而谢长青则觉得这样太过不稳妥,千霜叶是益元丹的的副药,在益元丹里的作用是使丹药更加中正融合:“声声,这时候要求稳,在没有论证以前,不能第一想到的就是改药言。而且,你换了好多味药,这纯粹是在换方,就不能算作是随症加减。”

“主药没有换,而且副药也只换千霜叶,其他的药材我也没动啊!”阿容坚将要换掉千霜叶,换上其他药材,可谢长青觉得临时变方不稳妥,所以两人才争执了起来。

其实谢长青主要是担心,这病患是在众药师面前接下的,要是出什么岔子,这姑娘以后就不好行言立事了,所以当以稳为重。

“阿容,你说说千霜叶在这里为什么不合适!”原来黄药师一直没离开,在外头听着两人辩论药材,他其实也是担心自家徒弟人前失了脸面。毕竟这姑娘的脸面以后就是连云山的脸面,哪想得到,末了两人还争辩了起来。

这个…怎么解释,难道拿现代药理学来辩证?

有难度啊有难度…

146.不明性状味的木药花与脸红

有难度也是要解释的,好在不用说得太透彻,在诊室里来来去去的一番话说下来,黄药师和谢长青就在那儿自行推论了,不用她太过点得明白。当然了,主要也是她不知道怎么才点得明白,她且拿着现代的理论来自我辩证了,至于谢长青和黄药师怎么推论出来的,她也不清楚。最后用药时,自然还是阿容主张的药方,次日取丹给病患服用,经过一晚上的施针护理,病患已经清醒过来了,这时候才问明了名字住址.也问了病症的各种情况。

服过三日益元丹后,就开始在中午加服伏虎丹,伏虎丹主强正气以驱外邪,病患当时服下时,谢长青在一旁盯着,他得防着病患万一出现什么不安,好及时施救。

“我说了没事的,你看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服伏虎丹三个周期后,如果有改善,就改服养元丹,温径通脉助精气,这是固本培元的法子,固本培元. …”阿容忽然想到个方子,却是卫朝没有的药方。

固本培元膏,用一百多味药材熬煮吊成膏后,切片或撮丸服用,对于久病的病患可以起到抽丝剥茧缓去疾慢养生的作用。但是有好多味药材,却是卫朝的药书上提都没有提到过的。

见阿容又在思索着,谢长青也不打扰她,便自顾地给病患诊了脉,这才问道:“想起什么来了。”

“我在想什么时候去野山采药,我还没去过呢,听说野山常出一些上古才有记载的药材,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忽然间阿容又对上古这个时代感兴趣了,为什么上古时期的丹药有奇效,为什么上古时期的人均寿命这么高,为什么那样的时期还是最终消失在历史的车轮里了。

这话问谢长青绝对是问对人了,在卫朝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上古时期的药材:“不管是上古时期还是现在,药材总共也只有九千六百二十一味,只不过卫朝有详尽记录药材只有不足五千味,约是一半多。所以说卫朝的药材一直是不全的,没人能够把药材全部复原出来。就算知道全部药材的药名,不知道药性、状、味,那也是徒劳无功。” 低头想了想,阿容恍然间明白,她还没有看全药书,因为民间的药书大都只有性、状、味有记录的四千多味药材,而剩下的那一半性、状、味不明了的就没有记录。长安药山里的药虽然全,可她还没来得及看到那些上去。

“没有人去试吗?”药师们都对药如痴似枉,不可能放着几千味药空在那儿没用,肯定也有神农这样的人去尝尽百草,分明性状味。 “乡间百姓们倒有些土方子会用到那些药,当然,也有些大胆的药师会用这些药。卫朝立朝百余年来,可用的药材从三千余味到四千余味,剩下的要么不常见,要么不常用。就拿昨天要换的千霜叶来说,就是几十年前一位药师辩出来的性状味。”谢长青其实也老动那四干多味药的心思,但一直没有多大的进展。

闻言,阿容点了点头,这时他们俩正好出了门站在一树木药花下头,像木药花就是正月里开的,这时候木药花已经落尽,枝上开始萌着小芽要长叶了。

看着头顶的小芽叶儿,阿容指着问道:“木药花的性状味有记录吗?”

顺着阿容的手看着正冒着小小绿意的木药花树,谢长青摇头说: “没有,木药花民间常用来医妇疾,闻是活血清宫的药,若女人经血不畅,取干花一朵泡水服,连服三个月,即有改善。不过不是谁都能服得,民间也常有喝出问题来的例子。”

原来木药花就是那不明性状味的药材之一,这在现代却是有记录的:“性平味甘归正阳经有小毒,光晒是不够的,要姜制。与草桑子、白叶不宜同服,行经期不宜服,孕期不宜服,体寒着不宜服. …”

看着阿容张嘴就说出一大堆来,谢长青愣神后只剩下了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

“长青,恐怕还有很多不明性状味的药材我都知道,至于能补足多少,我现在也不清楚,要看了总纲才知道。”阿容倒也老实,而且她现在也明白一件事,她想干的很多事都需要谢长青帮忙,如果没有谢长青在她旁边压阵,只怕是要寸步难行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如果说看书看来的,这普天下的药书、手札我也看得十有八九了,怎么我没有看到过。”谢长青这回的意思很明显了.那就是别跟我说看书看到的,别让书再背这黑锅,你得明明冉白透点儿底出来,别老是成天憋在自己脑子里胡思乱想。

他的意思阿容也明白,可实话哪能说出来,那是做梦都不能往外倒的事儿。一边想治病救人,一边是不能交底,于是又要编瞎话忽悠人么!

可是一个瞎话要更多的瞎话来圆,她可不希望有一天被点破了,到时候更没法解释:“可不可以不问,因为我很难跟你解释我为什么地知道!”

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样子,谢长青只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拂顺在耳后,然后猛地凑到她面前来,几乎就快要脸贴着脸了。一时间,两人的鼻息都清晰可见,却都是浓浓淡淡的药气。

正在阿容发着呆的时候,谢长青的食指拂过她的眉眼,良久了才说道:“不想说就不说,别皱着眉,小姑娘家天天苦着张脸像什么 “真的可以不用说?”没来龙去脉的谢长青就不担心么,阿容这样一想又觉得自个儿真是找虐,人要疑了她自个儿操心,人不疑问她又替人操心。

“这回你倒不打算编话敷衍我了,看在这份上.不说就不说吧。”谢长青一句话点明缘由,要是阿容继续编辑个话来搪塞了,他也就由着,可是她不编辑,于是他心里就有点小小地喜悦在那儿来回转悠。

可是阿容不喜,她只惊,惊吓的惊:“原来你一直认为我老编话敷衍你,虽然有时候确实是编的,可我那也是不得已的,有些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她这表情,谢长青连摇着头,挥了挥手说:“好了好了,我也没问,谁没有点不好说的事,只要要出了什么麻烦,记得跟我说。一个人藏那么多事儿,你也不会觉得累得慌。”

或许是靠得近了些,谢长青竞觉得眼前的姑娘越来越好看了,那眉如染黛眼似含波小模样,只让人觉得犹中是穿梭在一片波光潋滟里。恰在这时风起了,几片叶被风吹来,有三两片自阿容的发间额间拂过,惹得阿容有些痒痒地动了动眉头,这就要伸手去抹。

却又猛然间发现,谢长青和自己也太近了,她的手一抬,没先抹着自个儿的额头,却先碰着了谢长青的眉眼。这场面让阿容有些反应不过来了,那手指就那么停在了谢长青的眉眼间,还真有些搅动了一池春波的味道…

其实不光是阿容反应不过来,谢长青不一样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得阿容的指尖碰触来,犹如兰花拂面一般。在凉风中,指停在那儿,就如眉眼里结了露珠一般,有些清亮,却有露珠不及的柔软。就这时刻,不论是拥抱抑或亲吻,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当此花好风好时辰好的晨光里。

这时阿容眨了眨眼,讪讪地收回手指,羞涩地笑了笑,脸上便如同被霞光染了一般,自有胭脂花瓣所不及的瑰丽。谢长眉眼一弯,那露珠一般的微凉感已经渐渐地滚烫了起来,原本就那么近,原本就气息交缠在一起,再轻轻一吻掠过额、脸,及至那温软的唇瓣,只轻轻一扫.并不多作纠缠。

却也只需要这轻轻地一扫,两人再回过神来时,便各自尴尬上了。这两个人,或在平时是两个可以成事谋事的,这时却像两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还是做了大人才能做的事情的孩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两人又同一时间笑出声来,笑声像阳光下的一朵迎春花,灿灿的一开春天便来了。

“声声,药材总纲回头我让人再给你备一本,你先看熟了,等我下回再来扬子洲,就陪你去野山采药。”谢长青心情大好,尤其是看着阿容侧过脸去,满脸泛红的模样时,更觉有些东西似乎在胸臆间生长一般。

看着谢长青由里到外笑得真切,阿容的脸就更红了几分…

好在谢长青的话正好说在了她感兴趣的地方,正好让她把尴尬劲儿扔一边,她就点了点头说:“想,好…你要回京城了吗,你还来扬子洲?对了,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京里的事到底怎么样了。太后和姚太夫人就这样过了吗,难道都不追究的,那可是太后和姚太夫人啊,又不是寻常的路人,而且你来得也古怪…”

于是阿容啊,你是才发现自己这么后知后觉对不对,真是个迟钝的姑娘啊!

147.风雨前夜之旧宅子与故人

笑而不语有时候是个很意味深长的词,阿容这会儿脑子里就晃动着这句话,因为谢长青对她大串地提问给的反应就是笑而不语。她猜啊猜不着,然后带着满脑袋疑问,却在转身时发现她今天大清早的就吃了亏了。

先是被啃了占了便宜,然后还被忽悠了,这也该叫忽悠看人恒忽悠之吧。泪奔,阿容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心说:“猎八戒怎么死的,将来你也怎么死吧你!”

药师论坛在下午开始,其实什么时候都可以,只是现在这论坛也已经被仪式化了,甚至每到这时候会有各地外出的药师专程赶过来。药师们再捎上一两个徒弟,扬子洲就热闹了起来,这热闹可让扬子洲的百姓高兴,来的个顶个是天下垂名的大药师,就算是随侍的药令,那也是名声大震的。

扬子洲的百姓最近幸福啊,随便走出门,碰上的不是药师就是药令,要有什么不舒坦的,走出门十步八步,谁能碰上个药师、药令的。施药之人吧,多是些心底子厚的,当然来前就交待了,爷在这儿,所以大家伙得好好表现啊,于是碰上有什么病患过来问:“大人,我这怎么了,那儿又怎么办?”

药师、药令们无不是好声好气地回答,所以扬子洲的百姓们最近健康指数增增往上涨,有巡查的官员路过扬子洲,甚至特地上书,把扬子洲的境况大书特书了一番,这且是后话了。

这两天春怀堂都是由各地的药令们坐诊,他们各自擅长的是不同的科目,每天换一个,而且每天都会预报第二天来的是擅长诊治什么病的药令,所以春怀堂名气是越来越大,病患也来得越来越多。

抽了个空,阿容到前头看了眼,还是满满当当的人,又想起今天还有那湿症缠身的病患要来取药,又让小月去准备。但是等到快中午了还不见病患采取药,好在阿容早问明了病患的住处,想着离午饭还有段时间,阿容就干脆送过去。

也巧了,那病患就住在好从前住过的地方.掠过她住的屋子,再往前走个百十来米就是了,在院门外喊了几声,就见那病患的媳妇儿来开门。

“黄药女,您怎么来了?我刚还说待会儿去取药,这不上午去报恩庙还了愿,正想着给您送些果点去,没想到倒是您亲自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劳烦您了。”病患的媳妇儿姓孙,是个利落的,只是腿有些疾,积年留下的,现在已经治不好了。

“也正好顺路来看看,我有个朋友,从前在这边待过。”把药给了孙大嫂,阿容准备进屋去看看病患的情况。

却听得那孙大嫂说“你说的是我们屋前头几个姑娘吧,听说有两个姑娘现在也当了药令,一个姓盛,一个姓柳。还有两个姓江的姑娘也在连云山做药女,申秀才的姑娘也是吧,没想到这地方还出了这么几个姑娘,我们这的人都好传这事呢。”

“嗯,两个小江姑娘都是很熟的…”说罢一声长叹,从前有很多人都是很熟的,只是现在越来越生了而已。

“要我看啊,不如您,那盛药令还听说将来要做连云山的当家奶奶呢,就是您隔壁那春怀堂的盛药令。她们谁也没有您的善心,施药救人要有菩萨一样心肠,她们没有,您有。”孙大嫂说这番话,多半是出自真心,当然也有小半是受了阿容的恩慧,当然要捧一棒。

菩萨一样的心肠,阿容听完“嘿嘿”地乐了几声,这叫当面听着人说自个儿的“背面话”。要换句简单点的来说.满足了她即要做圣人,又要揣着这个往死里“作”的想法儿。

“孙大嫂,近来大叔是不是走路好些了.千万不要让他去水上,一时一刻还没关系,要是出海可万万不成。”

听着阿容的话,孙大嫂连连点头应道:“听您的,爹这些日子虽然能走了,我们听您的话,连水都不给碰。倒是爹自个儿常想去出海.都被我们劝住,您放心,有我们看着爹,爹是出不了海的。”

诊过了脉阿容就起身要走,孙大嫂用小篮了好些果点塞给她,阿容见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些自家做的小点心,就收下了。好吧,她得承认这些东西正中她的死穴,她就好吃这些个小点心。

提了点心出来,路过从前住过的屋子时,却惊然发现屋院被收拾一新,里头似乎还有人。她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才迈了几上,就有个小娃娃“滚”到了她脚边,接着她的腿就叫:“姐姐... ”.

姐姐?阿容看着那小不点儿,蹲下来戳了戳小娃娃肉肉的小脸说: “叫姨。”

那小娃娃倒也乖觉,眨巴眼再眨巴眼,似乎觉得形势比人强,麻溜地张嘴就改口叫了一声:“姨…”

正在阿容要应的时候,从屋里走出个妇人来,嘴里称着:“荣儿,你这孩子真是没规矩…”

这一声让阿容愣在原地,从屋里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叶。她刚想开口叫,却发现自己这时候易容得自己都认不出来,何况是阿叶。

再一看自己身边那小娃娃,竟然已经自已吃上了,可不就是刚才孙大嫂拿给她的果点。阿叶见这状况连忙上前来把那小娃娃抱了起来,略带着些歉意的说:“这位大姐,孩子不懂事,真是对不住,要么我叫人买一盒点心给您?”

“不用了,本来就是自己吃的,孩子喜欢吃就让他吃吧。

”阿容笑眯眯地看着那小娃娃,知道他的名字叫胡启荣,他的父亲是当朝的七品,外放在红洲做官。

“谢谢大姐,您是来找人的吗?”阿叶见来人穿一身连云山里制的衣袍,当然就认为这位可能是来找人的。

“倒也不是,是来找地方的,这里有好几个姑娘在连云山,我和她们也顶要好的,顺道来看看。”其实阿容也不止来一回二回了,只是没从自个儿屋前过而已。

这庆说得阿叶低了低头,叹了口气说:“地方还在这,人却找不见。说起来,阿容却一直以为是阿叶不愿意找她认她,怎么现在听着却像是自己不认人了似的:“怎么会找不见,这屋子不是盛药令从前住过的么?盛药令眼下在春怀堂挂馆,想见不是挺容易的。”

却见阿叶一笑说:“如今我在尘里滚,她在云中坐,哪能再去找她。而且她也忙,每天进进出出的就没个停歇的时候。这样也好,她从前就心软,现在做了药令,正好趁手施药救人,可不全了她那份软心肠嘛。”

“其实也可以见的…”

“不见也好,见了说什么呢,当年是我把她们晾在了门外,现在又何必再见呢。”阿叶说完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着屋子说:“你既然是来这里看看的,就四处瞧瞧吧,说起来也是那位爷有心,这里连云山已经买下来修茸过了。我也是路过来看看的,也该走了。

买下来了?阿容这下心里就更嘀咕上了,谢长青到底在玩什么,像是玩得挺大似的。

四处看了者,倒只是修茸,并没有推倒了盖砖木的,这修旧如旧的小茅屋感觉还挺田园风光的。门口要再养群小鸡儿,晒点豆子辣椒什么的.那就更加田园了。

“还成吧?”

这三宇儿让阿容不由得指着谢长青的鼻子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没跟着你,你的行踪我比你自个儿还清楚,这是姚家的地盘,你干什么都有人暗里护着,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能放心你一个人在扬子洲待着。“谢长青看着她惊讶的模样,不由得直笑。他心想,姑娘别说你易容成这样儿,就是把自己抹上几十层泥装成菩萨摆案上,咱也能把你认出来。

敢情她就没点隐私,就想披着面具做点不留名的好事,满足一下自己的圣人癖,还恰被谢长青看在眼里了:“为什么买下这里又修茸了?我怎么觉得你有把扬子洲当大本营的意思,打算以后就把根扎在这儿?是不是觉得京城里风雨飘摇不安稳,这里天高皇帝远,远离权利中心,把底安在这省心?”

“别猜那么多,到时候就明白了,你这简单的脑袋,别想那么多复杂的事。每天想着点药材就够你折腾了,那来地么多事。”谢长青依旧不答她,京城里现在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透的。

“不说就不说,现在不说以后说给我听我也不听了。”瞧瞧,阿容姑娘终于恼羞成怒了。

“乖,别急。”

一听这三个字阿容更悲愤了,看这语气,多么像是在哄不安份的宠物啊!

谢长青揉揉她的脑袋说:“走吧,吃过饭药师论坛就要开始了,你总不能让药师们等你一个吧。”

“我有特权!”

见她这着恼的样,谢长青特纵容地说:“好好好,那就让药师们等你.你有特权。”

“谢长青!”

“嗯”

“我不管你做什么,有什么危险,要囫囵个地脱身,别让自己陷入险境。关键是做人要负责,得有信用,不能抽一冷子就不见了人影,要那样我会诅咒你一辈子的。”

148.关于刀针施术的辨论与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