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七是在这天晚上,安亲王去宫里谢恩罢了回诊室来就出现了低烧的症状,让原本安下心来的阿容又紧张上了。

“长青…”

“很严重吗?”谢长青对这个不大明了,施术后发烧很常见,但是快好了才发烧,这就有些奇怪了。

从胸口吐了口气出来,阿容觉得还是没法放松下来:“是,这时候烧热,恐怕是腹内的伤口出了问题。”

“还没切脉,不要着急,你这样会自个儿吓着自个儿。”见阿容确实有些慌张,谢长青遂越过阿容,坐到安亲王身边替他切脉。

说起来阿容怎么能不慌张,说是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没有身份。

可在这时代里,这身份的病人,要真有个万一,她也照样很有压力。尤其是那天见过皇帝之后,这种身份之间的差距感就更加的明显了。 “怎么样了?”

“还是脾脏有损,气血不振的脉相,不过似乎摸到了风寒的脉相。切脉上你比我准,你自个来试试看。”谢长青那你比我准,不过是个借口,他看出阿容的慌乱来了,这才让她来切脉,这样最直观也最容易安心。

一切出脉相来,果然有风寒的脉相,至于脾脏有损,气血不振,那也是正常的,都还没来得及恢复:“那我去准备化寒丹、舒风丸,要不今天还是再查看一晚上,等明天确实没事儿了再让安亲王回府调养。 “嗯,那就这样办。”看着阿容慌慌忙忙地转身,谢长青又忽然叫住了她:“声声…. ”

已经到了门边的阿容回转头看着谢长青,有些不明所以地“啊”了 “心浮气躁易烦乱,宜以何丹药主之?”他觉得这姑娘最近一段儿都有些不太安定,似乎又没着没落了似的,要搁从前,阿容的第一念头肯定不是问怎么办,而是直接上手切脉,然后处置药方。

而且阿容在用药和处置病患上总是很有主见.也不会出现这样没有主意的时候,所以谢长青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一一阿容有心事。 “畅怀丹,怎么了,谁要用?”明显的,阿容还没明白过来呐。

“徐药令,这里就你先照应着,我和声声去备丹药。”被点到名的徐药令眼不动心不动地点头应了声,这两位的事儿他们可不掺和,任他们折腾去。

走出了安亲王的诊室,谢长青伸手拉住了阿容,这时正走过一架开得灿烂夺目的花荫下,谢长青说了一句话便如同从天外飘来的“样:“声声,我们是不是该开始准备婚礼了,从媒从聘从礼,这些规矩走下来怎么也得到明年春天了,也是该准备了对不对,”

“长青,不要轻易做决定。”对于阿容来说,婚姻也许非是安心安身的良药。忽然之间她想起一句括来,有人说过男人不到盖棺定论那天.谁也不是谁是谁的。

想着这个她又觉得自己挺过可乐的.做到谢长青这样已经不易了,她还在想些什么呢。他在钟碧微的事情上处理得光明磊落,就没有一丝让她不趁意的地方。

“声声,成亲以后,我们不问事世可好?”谢长青这句括倒是说得真,他无时不刻不这样想。

当如光似月的少年被尘世的污脏所伤害后,他的心底就是一直有这么一个避世的念头,只是很多时候这样的念头是不被允许的。他是连云山未来的当家,是大公主的嫡子,是京城里最光风霁月的儿郎。也许当这世间污脏至极时,也正需要这样光风霁月的人留存着,让世人知道这世上至少还存着一片净土。

虽然净土或许早已经不净了,但是即使只是外表的,也照样执着留他于此。

这一刻,阿容看懂了谢长青,那心里竞满是尘埃,眼里也多见风霜,再不是那个如神似仙的谢神仙。他和自己一样,有着刻骨的疼,人不止惺惺相惜,也会因“同为沦落人”而产生同呼吸共命运之感。 “长青,不是你想避世就能避得开的,不过说到婚礼呢,你有跟我正式求过亲吗?”阿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尖儿,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么求亲?还有这么个程序,谢长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遂说道:“我们打小就订亲了,还需要求亲吗?”

“当然需要,订亲是大公主和我娘亲之间的事,那时候我知道吗,我还在娘亲肚子里,你也还是个小娃娃。所以你还是要求亲,就不用跟我家求了,跟我求。”阿容想,人不能因为吃了亏,就再也不肯吃别的了,那样会饿死人的。

看着阿容良久,谢长青沉默着没有说话,沉默中不知道哪里响起了一阵清亮幽远的笛声,声儿幽幽地传过来,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穿过渐起的暮色围绕在两人身周,也似是圈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好吧,划下道来,怎么个求法。”谢长青抱着任折腾的心思,心说这辈子也就这么个姑娘,那就且让她折腾一回。

这下轮到阿容沉默了,沉默中又忽然笑出声来:“你当是比武呢,还划下道来,咱们又不是江湖儿女。”

“那..…”

正在谢长青想说什么的时候,远处徐少南忽然跑了过来,一见二人都在连忙先行了礼说:“爷,盛药令,刚才见安楼忽然塌了,陷了个大洞上去,里头有百十来人在用饭。这会药师、药令们都赶过去了,黄药师大人让我过来请二位一道过去。”

见安楼,清辉楼隔街的那家儿,鱼做得好,阿容尝过两回所记得住了。一听这个,当然再顾不上风花雪月了,赶紧各自准备了药箱赶到见安楼去。

现场果然是一片混乱,好在有官府在见安楼边上设了防,家属一应被挡在了外面。阿容和谢长青赶到时,正有药令顺着绳梯飞身而下。

“阿容,你别下去。”谢长青见阿容想下去连忙拽住了,这姑娘一不会功夫,二不熟悉下面的情况,这万一再塌了可不好办。

“可是…好吧!”阿容之所以答应,是因为这时候已经陆续地送了几名病患上来,所以也就顾不上和谢长青争执下不下去的问题,还是先看病患才是正经的。

在阿容诊着病患的时候,陆续又有伤者从塌陷的地方被吊上来,阿容和谢长青背对着背在那儿诊病患,不时的两人还要相互交流一句伤者的伤情。

“肘部挫伤,臀部有木屑扎入,先清洗伤口然后拔出木屑来。”

说完阿容就把这个稍微症状轻一些的交给了身后的药女,而自己则去看下一个被吊上来的伤者。

晃晃悠悠的绳子吊着一个穿杏色衣裙的姑娘上来,等人放得近了时,谢长青也走了过来:“看来要快些了,再不快些就要天黑了,晚上不好救治。”

“嗯,先把这名伤者抬下来吧。”

等两人看仔细了那伤者的容貌时,又不由得同时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心里都一个想法儿,那就是——太巧了!

159.安亲王的帮助与钟姑娘的破伤风

是啊,能不巧嘛,看那灯火昏昏中,风一阵来把发丝吹开,光侧照在伤者的脸上。不是别人,正是钟碧微,阿容见钟碧微脸上有很轻微的擦伤,然后她就不由得开始心疼,因为她总忍不住把这当成自己的身子,虽然那馕里的绝对不是她。

这就像有件衣服,你穿了老多年独样儿的,猛然间自己不穿了,被别人穿在身上,怎么会不认为那是自个儿的。

她在心里这么胡思乱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没有缓下来,她和谢长青一起伸手把钟碧微拽了过来,然后抬到了担架上。

期间,阿容免不得还要抽空去看谢长青的神情,却没看出什么异常来。谢长青没什么异常,可是阿容觉得自己很异常,末了免不了低声咕哝了一句:“我说老天爷啊,你打算让我怎么过这穿越生活,又给我弄出一个自个儿的皮相来,你是存心想让我发疯。”咕哝完了去处理钟碧微的伤口,好在钟碧微伤得不怎么严重,她时时有护卫看顾着,也伤不到哪儿去。只是脸上的擦伤如果不小心处理,恐怕会留下很浅的疤痕。

这个阿容受不了,所以她处理钟碧微脸上的伤口时分外小心,就是为了将来不留疤。谢长青这时在绳索边上回头看了阿容这边一眼,见她这样却莫明地笑了:“傻姑娘,这么点小伤还自个儿处理。”待到天完全黑下来时,阿容才收拾了一番和谢长青一道回药馆,那昏迷中的钟碧微除了脸上的伤外,内脏还受了轻微的震荡,所以要留在药馆里观察两天,等确认没有其他并发症才可以离开。

只是这会儿不见钟碧微的家人,这点让阿容觉得奇怪。到了药馆,谢长青就被连云山的大管家绊住了,阿容就自个儿和药令、药妇们一块就安排伤者的入住。

排到钟碧微时,阿容犯了难,按说这是个姑娘家,身份又有点儿,当然不能随意排,只不过现在哪哪儿都排满了人。末了阿容就想到了安亲王所在的小院落,因为是安亲王入住了,所以其他几间屋子一直空着没有安置人。

于是阿容一想,这事儿还是得跟安亲王先透个声儿,要不然就显得太失礼了,正正好去看看刚才吩咐给安亲王服的丹药见效了没有。见到安亲王时,他正在院子里坐着用晚饭,饭是三菜一汤,说不出的随意,“见过安亲王,您的烧热好些了呜,这时候天凉,晚上有风,要是再晚一些还是进屋里去得好。”

“噢…声声啊,已经好了,你的丹药很有效,药劲化开没多会儿就开始退热了。吃过饭了吗,要是没吃就坐下一块儿吃。”三菜一汤一个人吃,那也是有点儿我的,安亲王就随意地指了对面儿的座儿.示意阿容她可以坐下来吃。

见状,阿容当然推说吃过了,安亲王也不置可否,然后阿容就说:“安亲王,因为见安楼陷了,伤者安排不过来,不知道可不可以安排一个人在这院子里。也不是别人,是钟小姐,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安排住在人声嘈杂的通房里,您说是不是!”

在阿容心里,这几位皇子,就没一个是待见钟碧微的,所以阿容说这番话时自然而然地揣着几分小心翼翼。

只见安亲王听完后,并没有立即答复,而是看了阿容两眼,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淮洲钟家的嫡小姐?”

听得安亲王问起,阿容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您看,扶弱安贫,人总有老病颠沛的时候,更何况是个姑娘家,无论如也得…”“你去安排吧,如果我不答应,我看你宁可把我赶出去。正好多安排几个病患进来往。”安亲王这时吃完了正在擦嘴,起身时又看了阿容一眼说:“愣着做什么,趁我还没改主意,赶紧去安排。”

看着安亲王进了屋里,阿容缓缓地转身,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在安亲王眼里似乎看到了一点点儿雀跃与欢喜。雀跃什么,欢喜什么,该不会是打算等钟碧微来了好好“招待招待”吧!

得我安排两个药女守着,别到时候真出了什么差错让人以为她是故意为难钟碧微的那就不好看了。

转头把人安排进了院里,安置了后,阿容忽然发现钟碧微腿上渗出血来了,走进掀开裙子,把中裤往上卷了一看,小腿上一根一拇指粗细地木茬扎破了,现在正往外渗血。

“快去黄药师大人来,还有长青也一并请来。”那木茬幸而没有扎在主血管上,不过这也够呛,现在也不知道扎得深不深。

很快黄药师谢长青就过来了,一看情形两人又施不上手,姑娘家的小腿肚,就是药师也不好随意碰。见状只好着人去请了钟药师来,这钟药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说起来阿容也是久也没见她了,钟药师见了阿容也特高兴:“哟,咱们的小阿容又变样儿了,这越长越有模样儿,不是我说,长青的眼神儿就是好。”

“钟药师大人,是请您为看病患的,不是请您看我来的。”阿容揪了揪自个儿的衣袖,从里头掏出针包来了,然后飞速地下针,把血脉截住了。

“好了,我来拔,就剩下这么一小截在外面,没点儿气劲还真拔不出来。”之所以喊了钟药师来,就是因为阿容拔不了。

好在木茬拔出来很轻松,因为表面比较圆滑,也就没有带起其他伤口,只是尖端一根生锈的铁钉尖儿让阿容心又是一颤。

在钟药师和黄药师、谢长青都松了一口气时,阿容这又犯难起来了,这破伤风应该怎么解释,在卫朝这得叫什么病症,关键是卫朝有这病症吗?

“师父钟药师大人,长青…别急着走,这根生锈的钉子也会让人心脉损伤或呼吸不畅而死的!”破伤风在现代只需要几十到一百万单位的青霉素或专用的破伤风钎就可以治愈。

但是中医就相对麻烦一些,中医把破伤风分为两种.好在这两种的成人用药是差不多的,再配合施针完全可以治愈。只不过有好几样儿药材是她目前还没见用到过的,所以,她需要眼前几位的帮助才行。“钉子还有这作用?”瞧黄药师这话问得,估摸着正在心里想,这毒厉害。

现在药师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阿容知道的多,而且知道得怪异,但是现在没谁问她你怎么知道,大家伙一般直接问:“怎么办?”“上古时期有一剂叫伏骨追风丹的药材,正好是对症的,不过有七味药材是性状味已经失传了的,而且药馆里没有备下。我们得回连云山去取药来炼丹药,但是这病症最快一天就发,最慢七天,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

”来回要一天的时间,再加上炼药需要一天,阿容祈祷这姑娘最好能潜伏个三五天才好。

要么干脆没染上也好,不过这样的事儿总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施药炼药的人不能去拿病患的性命去赌这万一。

“什么,行了,我安排人去取药,你把要用的药材写给我。长青,你得去安排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人同样被黄锈了的钉子扎着了的。看来这药还是多备几份好,省得到时候要用还来回跑。”黄药师一边说着,一边催促阿容犯药材名儿写下来。

写好后立刻交到了外面让人去办,而谢长青则去聚拢药师和药令们,好把事儿传下去。钟药师则留在了屋里.因为她头回听说这样的病症,所以预备留下来作个记录。

正在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时候,外面院儿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叫声:“盛药令,请问盛药令在…”

一听这声儿阿容就知道,这是安亲王身边随侍的人,说话的动静都别人不一样,带着硬朗朗的沙场劲儿。出了门一看,果然是安亲王的人站在门口,她连忙下台阶问道:“这位大哥,安亲王可是有什么吩咐?”

“倒不是王爷有吩咐,刚才我见黄药师大人在外面安排车马,是要用马吧。王爷常说京城里没有几匹跑得快的,要是不弃可以用我们带回来的马,那都沙场上见过血的,跑起来比京里那些软绵绵的马快得多了。”那人说得顺溜,不过阿容也没多想,确实是要用马,既然有人自告奋勇那还有什么说的。

当即阿容就让随侍着的药女领着来人去找黄药师,安排好之后,阿容免不得要看一眼安亲王的屋子。这时正深门紧闭着,就像那个人一样,经常是沉默的,但一敞开了又是好入好出,一副好来往的模样。

“啧…这位可有意思,不是挺不待见钟碧微么,又肯让下属来借马给我们。”喃了两句,阿容这才转身回了屋里。

这时候钟碧微已经幽幽转醒了,一看是在陌生的屋子里也没有叫喊,只是侧脸四周看了一眼。先是看到了着纯白色药师袍的钟药师,继而又看到了着白色甲子的阿容…

160.扭曲的人生与故去的人

进了屋里后,阿容见钟碧微醒了,连忙说道:“钟小姐醒了,你现在在连云山的药馆里,刚才我们取出了你腿上的木茬,这会儿已经包扎好了,要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诉我。”

只见钟碧微看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阿容又冲她一笑,这时候钟碧微才开口说了句:“谢谢,我带两丫头和侍卫去见安楼,他们现在在哪里,都好吗?另外,我出来时没跟家里交待行踪,如果不麻烦请盛药今遣人云西街的鼎园通报一声。”

“已经派人云通传了,至于你的随从,也不知道是哪两个,所以现在我也没法回答你。你好好休息吧,你家里人应该马上就会到了。”阿容说完才去取刚才截住血脉的针,取针是肯定会疼的,却见钟碧微哼都没哼一声,只是眉皱得跟山似的。

这时候谢长青正在门外站着,听着阿容柔似春风一样的声音.蓦然发现自己所见所听的不过是阿容而已。想着便举步进了屋里,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既然过去了,还有什么是不可面对的。

屋里的钟药师先看到了谢长青,然后琢磨了一下眼前的情况,觉得自己还是先撤了比较妥当。只是她又担心阿容,毕竟这姑娘才是自家儿的,那个…哼,不提也罢。

所以当钟药师出门时,就忍不住冲谢长青说了声:“惜取眼前。” 听着钟药师的话,谢长青脸上的笑就不白觉地露了出来,冲钟药师一点头后,谢长青就趁步进了屋。钟碧微先看到了他,脸面上有几分难言的神色,谢长青见状只是笑了笑,再没有任何沉郁之色:“钟小姐的家人已经到了前堂,声声啊,你嘱咐了各项事宜,我们也该回府了.天色沉了。”

“长青,钉子的事大家伙都知道了吗?”阿容回头说这句话的时候,当然也看到了谢长青脸色温风如酒一般的神色。当他以这样的神态示人时,阿容相信他的内心是宁静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坦然了,总之他这样她心里是喜悦的。

“已经叮嘱过了,从药师们那儿的反馈来看,应该只有钟小姐一个人被钉子扎了,后续救出来的人则还要冉看。”谢长青说完话,院子里就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便听见药女叫了声,说是钟家来人了。

听着这一声,阿容和谢长青也各自退了退,把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然后就见钟家的人从外面进来,却先不着急扑到床边看钟碧微的伤势,先给谢长青和阿容施了礼:“给郡王见礼,见过盛药令。”

是女眷前来,谢长青当然不方便扶,阿容就上前扶了一手,来人似乎是钟碧微的母亲,阿容想了想说道:“钟夫人,令千金伤在腿上,这几天需要留在药馆看看情况,旁的只是擦伤没有大碍。钟夫人和钟小姐早些安置,这院里留了药女侍候,有什么需要安排的吩咐一声就只是…院里还住着安亲王,还请不要惊扰了。”

在阿容看来,如安亲王这样一身气势凛列的军人,钟家是巴不得敬而远之的,更重要的是皇子们不待见钟碧微,所以她就提醒了这么一句只是此时的阿容可不知道,就这么一句话,发生了后来的多少事。

也就是因为她这句话,惯于攀附的钟家又另寻着了比谢长青、三皇子更高得多的枝儿。这枝自然不会是别人,正是安亲王,他是大皇子,又是姚皇后的儿子,论起继承权来,这天下最有竞争力的就数大皇子。

三皇子是现任的皇后嫡出,可安亲王在宗府哪儿才是真正的嫡长,这样的账是谁都会算的,独独是阿容还不太了解各种关系与利益的牵扯而已。不过有时候,明白不意味着得到,不明白也不意味着错失,人生际遇多是如此。

这夜里无云有月,正是夏日里最凉爽舒适的时候,道是凉风有幸,秋月无边,夏月也同样是这般情境。

“碧微,娘不能同意你这么做,三皇子温良淳厚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不管搁哪时候都是大姑娘了,你总该为自己的将来着想,懂吗?你要知道,大皇子将来是可能君临天下,但是大皇子除了带兵打仗能成,朝堂上声威不错之外,绝无可取之处。”钟夫人对钟碧微明显表现出不赞同来,同时也心疼着女儿。从前钟夫人虽是嫡妻正室,却从不受钟老爷待见,一是钟夫人没有儿子,二是钟夫人娘家没落了。谢长青和钟碧微的事情发生时,也就是钟夫人娘家倒下的时候,钟碧微的转变就是从哪时候开始的。

但是钟夫人宁愿钟碧微不改变,那时若嫁了谢长青,未必不是一段良缘佳话,何至于好好的姑娘家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娘,如果我嫁了,凭你的脾性在家里还不是要看他们的眼色。娘,我现在要么嫁得高高在上,要么将来把你接来冉住。但是您又不肯从家里出来,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钟碧微说完摇了摇头,心里免不得是一声长叹,她心说:我这一辈子,已经没有了幸福美满的资格,那就继续不圆满吧,至少可以护母亲一世安宁。

我若高高在上时,谁敢欺我庇佑之人,我若高高在上时,谁可辱我庇佑之人......她的人生早已经扭曲了,怎么拧也拧不过来了,就此沉沦其实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第二天钟夫人就回了,原本陪同钟碧微的丫头和侍从都受了伤,钟家又另派了人来侍候。

早上阿容对自己经管的病患和伤者进行例行的查看,而安亲王和钟碧微都是她经管的。拎着药箱进了院里,安亲王正把一柄光华如水得剑舞得密不透风,那刹那间如同水瀑光幕一般的剑光让阿容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好在安亲王早早发现了阿容,就此把剑招收住了,也许是因为惊着了阿容,又或许是用剑的人原本就有这样的礼仪,安亲王负剑向阿容微微点头躬身施了一礼。

“您不该这时候就动剑招,伤口才刚长好,要是牵扯动了,那可不好办。虽说您经得疼,可我怕再给您动一次刀,要是末了您在战场没流血牺牲成,结果在诊室里英勇了,那我可得被您的下属们生吞活剥了。”阿容也不避讳,把药往石桌上一放,让安亲王除了外袍好方便她看伤口。

从伤口来说,现在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只是安亲王刚才一阵舞剑下来,伤口不免沾了些汗。阿容就皱眉处理伤口.一边处理一边说道: “你这样伤口可容易病变,别为了这一时的快意,让以后都不快意”

看着阿容低头处理伤口的样子,再听着这句话,安亲王从阿容的仪态和话语里都感觉到了一阵从骨子里而来的熟悉感。就像是这个人从很久以前就在自己身边,现在这情形不过是离开会儿又重新回来了而已。

“声声,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安亲王说这话时仰面看了眼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阳光干净清澈得像某个人的笑脸。

“故人?是指已经故去的人,还是指故有交情的人?”阿容对这个词儿向来没什么概念,所以她一般称旧人。

故去的人,安亲王哑着这四个宇,然后露出有些凄凉的笑意来: “都是,即是故有交情,也是己经故去的人。”

得,这真是一觉醒来,谁都有故事,谁都有故人。阿容这时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指了桌上的丹药对安亲王说:“把这丸丹药服了,早午晚各一颗,好了,我得去看钟小姐了。不管您有什么事,咱们下回再说吧。”

看着阿容捧着药箱进屋的模样,皱眉想着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眼神收了回来,转而看着满园子的花发愣,嘴里却很轻微地有着四个重复的字:“故去的人,故去的人…”

钟碧微的伤口情况也不错,去连云山取药的人已经回来了,药是谢长青在炼,阿容处置好了钟碧微的伤口后,就预备去者其他病患。却没想到这时钟碧微却忽然叫住了她:“盛药令,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呀,这就来了么,只是这钟姑娘想说什么她还真有点儿拿不准。在这方面她还真有些阴暗,钟碧微要么提从前的事,要么会示弱.总之不会有什么太新的招儿。

“好,钟个姐有什么话请说吧!”阿容把药箱放在脚边,自个儿则坐在了床边的小圆凳上,睁着两只常是笑眯眯的眼看着钟碧微,做出了一副认真听的模样。

“要小心容家,容景福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要不然当初你父亲就不会栽在他手上。除此之外,不要太相信皇上,皇上支持谢公子帮你回容家,绝对不是因为对令堂有旧情这一点。言尽于此,还请盛药令多加小心。

于是真的是她阴暗了么,钟碧微说的这些话,虽然她都知道,可是她真没想到钟碧微会出言警示…

真的是她阴暗了?钟碧微真就言尽于此了?

161.平钟家妮子与收拾安亲王

有一句话说得好——“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善良是善良者的墓志铭”,综上所述,卑鄙者不会有善良的墓志铭,反之也一样,所以钟碧微这一番说话也不会不带任何目的,这可以被称之为同理可证…

“从前是我年少不解事,我即担心谢公子不肯谅解,又担心盛药令误解,既是谢公子避着,有些话我就盛药令说大概也是一样的。”钟碧微说这番话时倒不见楚楚可怜之色,反而是一派的坦荡,像是要跟阿容把事说清道明不要存芥蒂一样。

不过阿容可没工夫听她说这些,眼下还有几十个病患要看,如果这些话是原本说给谢长青听的,那不如请谢长青来听。算算时间伏骨追风丹也应该差不多了,只等养药就成了,阿容就说道:“钟小姐,而我所在意的无非是眼下和将来,至于从前,他有多少回忆,有多少旧人旧事儿。我愿意和他分事,也愿意听他讲,而不由您或者其他人来告诉我。”

“所以不论您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跟他说,我相信他面对从前的勇气是肯定有的。提得起放不下的,都不能称之为男人,如果他连这点儿都做不到,那他就不是谢长青。”阿容这一番话说下来,相信钟碧微心里多少有些尴尬,只要她还是个女人,她就得尴尬。好吧,她继续阴暗着,说完这番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明地觉得痛快。

在钟碧微有些惊愕的眼神里,阿容笑着拎着药箱往外头走,一边走一边自个儿在心里想:“提得起放不下的,也不能称之为女人,如果我连这点都做不到,岂不是太看得起‘从前’了。”

出了屋里迎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给了个灿烂的笑脸,这笑大概也和天空一样,笑罢了看着前方,安亲王正在院子里处理着什么事务一般,有兵士站在那儿躬身听着。

见状阿容也不打扰,迅速地出了院子,然后她还其是特认真他找了一名药女去通传,就说钟碧微有事儿找他。至于他们说什么,她不会去听,当然不代表她不会知道相关内容。

想到这儿阿容眉一挑,撇了撇嘴心说:谢长青啊,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却说谢长青收到这消息愣了愣,然后冲来报信儿的药女说:“等药炼好了我再过去,盛药令到哪儿去了,待会儿我先去找她。”之所以谢长青要找阿容,是因为刚才又发现了两例被生锈的钉子扎伤的病患,除了阿容大家伙对这所谓的伤风症都不太熟,所以还是得阿容亲自过问才成。

至于钟碧微请他过去谈话的事,谢长青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人总是一坦荡一放开了,就万事随他去了。

所以直到把阿容找了一块去看了那两例病患,又接诊了几名病患后,谢长青才在伏骨追风丹丹成后想起这事来。

“什么,你还没去,不是早上跟你说的吗,你也不怕人等你等得脖子都长了。”阿容瞥了谢长青一眼,心说这也太不上心了!这么想着心里当然高兴,女人怎么会不小心眼儿。

“现在去也一样,正好丹药炼得了,顺道。”谢长青一瞅阿容就知道,这姑娘心里高兴了,没见这两眼儿放光的模样。明明高兴还要嘴硬,真是个不老实的姑娘。

本来阿容不用再去那边了,既然谢长青去.她就不必要,但是谢长青就是拽着她过去,见状阿容禁不住喃了一句:“你是想拽我过去.证明你的清白么。”

哪知道谢长青看着她答道:“本身就是清白的,还需要证明吗,只是待会儿还有事找你,怕到时候你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有事找她,阿容一听倒也老实,到了院子里,阿容又看到安亲王在儿练剑。阿容眉一竖,甩开谢长青说:“你去把钟家妮子平了,我来收拾安亲王,没这样儿不听话的病患。”

哟,小姑娘生气了,谢长青看了安亲王一眼,然后笑眯眯地示意阿容去“收拾”那不听话的病患。

看了好一会儿阿容收拾安亲王,谢长青才举步进屋里去,谢长青是带着满脸宠溺又温暖的笑意进去的,只是一看到钟碧微又稍稍敛了敛,别让阿容这小心眼又不愿意承认的姑娘误会什么。

“钟小姐,这是你的丹药,一日两丸,早晚各一丸,到服药的时候药女会来提醒你。”谢长青说完就找了个位子坐下,然后才说道:“听说小姐有话想找我说,现在我来了,钟小姐请说。”

…于是钟碧微

有点儿傻眼了,这说话的态度及内容多么像阿容,在她印象里谢长青不是这样的。钟碧微有些嗫嚅地说不出话来,看着谢长青良久了才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为着陈年旧事,总觉内心难安,我也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只是想求得你的谅解…”

说完这段儿,钟碧微看了眼谢长青,却见谢长青是似笑非笑,眼神深邃地看着她,就像是洞悉了一切一样,却只噙着笑不点破,任由她像跳梁小丑一样自说自自话。

这让钟碧微有些说不下去了,预料好的话肯定没有预期的效果了,那这时候必然得改变策略,要不然只会无功而返。

“长青,我知道当年的事,你是怎么也不能谅解的,我也觉得自己不可原谅。但是如今你有了盛药令,当年的事总不能再牵扯到现在来,我没能和你…但是我希望你和盛药令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不要让以前的事再给你们带来计么不愉快。”

顿了顿声儿,钟碧微又接着说道:“盛药令是个好姑娘,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你,你也很…疼爱她,所以不管从前是爱是恨,也都该烟消云散了,你说是不是长青!”

惯小在各府各殿行走,谢长青是个惯听话,也会听话的,所以钟碧微这番话里的中心思想他是抓住了。

不得不说谢长青是个心肠至温软的人,做破不说破.说破也不会当面点破,所以他没有当面点破钟碧微那些小聪明和小心思。

“碧微,既然你说到了这儿,那从前的事也就到这儿。”谢长青说完这话又露出笑意来,温如酒暖如春,这样笑来才是阿容称“谢神仙”的模样。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谢长青就转身出门,他还想看看阿容有没有“收拾”好安亲王呐。只是临到走到屋门口时,谢长青终还是心软了:“碧微,皇子之中没有一个是易与的,不要被表象所蒙住了眼睛和心…”至此,谢长青的心理上,就再也没有了阴影,有的只是阿容灿若珠玉的笑。

和你在一起,总是开怀的,也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总是开怀的,声声,这辈了我们一起看风风雨雨吧!

且说这时候院子里,安亲王像个老实的学生一样,被阿容训了好几句后,黑着脸保证自己在三个月内再也不用练剑了。

“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做到,咱们不说三个月的事,只说这一个月是绝对不能动的,既然你克制不住自己,那你也别回府里休养,干脆待在这里我让人看着你。”阿容说完还把剑收了,意思是这将军的大剑她收着,要是被她发现再练剑,这宝剑就不归还了,她送人剁猪草去。于是这样一来安亲王的脸怎么能不黑,久年跟着他的佩剑剁猪草,也只有阿容才想得出来“声声,我服了,我投降。我这辈子还没跟谁投降过,你是第一个,长青,她也就你受得了了。”

“甘之如饴。”谢长青含笑在夏夜的暮色里说出这四个字时,安亲王寒得忍不住摇头,连阿容都有点儿受不了了。可偏偏就他还能泰然自若。

“长青,你要是从军,本将军第一个不要你,太过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安亲王说完就想拎剑回屋里,省得被这俩人腻味着,可是一捞桌上没剑,又看了眼阿容,剑在她怀里抱着呢。

于是安亲王只好揣着手进了屋,而阿容则抱着剑和谢长青一块儿出了院子里。此后院子里会发生什么,不是他们俩能预料到的,也不是他们俩能想得到的。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来着,刚还不让我走的。”出了院子没多久.阿容就想起这事来了。

只见谢长青替她拎了那好有几斤重的剑,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坡上的小亭子,一边走一边说道:“昨儿没得工夫,今天我特意安排了,省得你老惦记这桩!”

…昨天没工夫,今天特意安排了?到底什么事儿啊,阿容回想了一遍昨天的事情,虽然有些混乱,但还是想起来了。

然后阿容就默默地拧过头去,省保自己被谢长青呛死,原来这个人也有这么笨里傻气的时候。不过这样儿还挺“可爱”,不知道谢长青知道她用了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他,会不会恶心地掐住她的肚脖子不放!咱倒样看看,你咋求亲,谢神仙啊,你不得不承认,你有时候就是个干傻事的傻孩子!(未完持续)

162.公子的求亲过程与难以置信的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