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求亲的具体细节,谢公子后来一直是讳莫如深的,至于阿容么,总是一提起就一副但笑不语的模样。这求亲的过程自然是尴尬与意外并存的,那小山亭名叫近月亭,当两人到近月亭畔,天边恰升起一轮明月,清辉如玉的月在一片晕黄之中薰薰然而来。

看着月升起了,阿容就想起了一句诗一一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

可巧了,眼下可不就正是这情景么,倒真是让倍觉温切。

“声声,我也不知道这样安排好还是不好,总似是还有不尽的地方。人说月下谈情,花间纵意,从前也不曾…”谢公子有点儿辞穷了,说起来平时也是能说会道的人,可真到了这时候却总觉得没话讲,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讲。

却只见阿容眯着弯弯的眉眼看着他,那眼一眨一闭间似乎有些灿灿然的东西,似月如烛清辉脉脉。

“晚星虫,长青,你看…好多晚星虫…”也不知道是被人惊了还是被风吹得惊了,荧火虫微微如一把碎星子般散在夜风里,一时间涌起一阵光幕,像是烟火一般,却不是那样转瞬而逝的光芒。

晚星虫自然就是萤火虫子,这倒真不是谢长青安排好的,不过像晚星虫没有人惊动,是肯定不会这样群起而飞的。

所以这时节的近月亭外一准是有人在那儿.谢长青有些微不自在,朝近月亭外看了一眼,那确实有很轻微的声音,再仔细些听却是些带着切切春情的呻吟声。

这意味着什么谢长青当然不会不清楚,只是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阿容,阿容当然没听着,她哪儿有谢长青这样的好耳力:“长青,晚星虫只能活一晚,我们所活的百年,其实也不外如是对不对,其实一晚和百年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听着这话,谢长青心知是阿容在给自己递台阶,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才是:“声声,一晚太短,一百年太长,我们活不到一百年后去。生而有限,声声可愿意在有生之年…”

“是谁在那儿,那儿有人,你别闹了…”近月亭外的月季花丛里,这时传来高高的一声问,这下连阿容也听到了。

于是谢公子脸黑了,你说那两人也真是,夜来你情我愿就算了,听见有人还敢高声来问,这不知道是谁和谁。要是知道了,回头定然得好好约束约束他们。

这一句话传来,连阿容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可是现代人,这野外 xxoo什么的,网络八卦和小说上可没少写。一想到这儿不免有些脸红,谢神仙在近月亭里谈情,人家在亭外纵意,神仙果然是神仙,说话都带着预言性的。

见阿容脸红,谢公子脸黑黑中不免尴尬得很,于是冲阿容说道: “声声,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然后两人就拉着手“落荒而逃”,阿容一边走一边说:“我看还是回府吧,这里人多且杂,你也真是能选地方!”

“我…”公子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别人指点的地方,说是这边黄昏之后美极了,尤其是有月有花的时候。谢长青一想也是啊,那就这儿吧,哪里想得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儿。

末了,两人只好走路回大公主府去,回去的路边多植柳树,两人从细绵绵的柳丝里穿行而过,蓦然间互相看一眼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听得夜风之中,两人的呼吸与笑声缠绕在一块儿飘荡开来,在柳丝底一绕更显出几份缠锦徘侧来。两人携手走了良久没有再说话,快近到大公主府时,谢长青忽然喊了一句:“声声…”

…于是阿容综合眼下的状况,觉得公子可能会说:“声声,我们就这样一辈子一起走下去可好!”

但是她狗血了,公子说的是:“声声,我们今天不应该回府,得看着那几名可能患伤风症的病患,这病症只有你解得,我们得在那儿看着才对。”

好吧,这情景说起正经事儿来了,多么破坏气氛:“嗯,那我们再走回去好了,好在也不远。”

然后两人又一块折回药馆去,在路上有一对老夫妻正在那儿相互搀扶着,或许是刚吃过晚饭出来散散步,这时正扶着回家去。

也不知怎么的,阿容和谢长青看了良久,直到这对夫妻的背影被烛火拉得老长老长,最后拐弯不见了两人才收回视线来互相看了一眼: “声声,等我们老了,我也这样搀着你回家。你说好不好?”

这就真不是安排好的了,谢长青的安排在近月亭那儿就被完全打乱了,眼下这一句倒真是发乎他的真情的。那一刻他的心头一动,只觉得要是有个暮年情景像眼前一样和阿容相互搀着回家,倒真是非常的温情安稳。

“好,到时候你还给我买点心,不许随便看别的老婆婆,我这人自私又心眼儿小,所以就算我老得牙齿缺头发白了,也只能是我,只能有我。”阿容说完就眯着笑眼靠进了谢长青怀里,这一刻真当得上一句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只一个你我就支应不过来了,再多一星半点儿我也接不住。”

说完两人又是一笑,便手拉着手进了药馆里,只是一进药馆就看到了黄药师,于是两人尴尬极了地看着黄药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而黄药师看了这俩一眼,浑当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张口就说:“刚才钟小姐的药女来报,新收治的病患其中一个出现了轻微的伤风症症状,而另外一人和钟小姐都还没有发作。”

“那我们现在去看那发作了的病患,正好告诉大家伙怎么施针。伤风症也分两种,施针处各不相同,顺序也各异。”阿容一听黄药师给梯子下,连忙就接上了,省得和谢长青相看两尴尬。

说是轻微的病症,那就是刚起的抽搐和怕光,阿容心里对中药治闻破伤风还是有一定的担忧,毕竟在现代有专门的针剂对症,而现在只能靠纯粹的药辅以施针以求治愈。

但是行针过后,病患却有了明显的缓解,再服了丹药催化了药效之后,病患的伤风症症状就完全被控制住了。丹药的运功化药,是直接将药效引入经脉里的,所以这可以克服草药起效慢的问题。

有了这例病患做示例,阿容才放下心来,这时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她得把几味不明性状味的药材都给写明白了.要不然这个药方也通不过核准。虽然她眼下顶着的名头很多,但是要成症成方还是要走正常的程序。而不明性状味的药材是不能入成方的,所以这件事就得被是到行程上来了。

其实这更像是填空题,题目早已经在那儿了,只等着她去把空全填好了,关键还是现在风风雨雨的,能让她有这工夫去明性状味吗?

“阿容,你先把要用的这几味药材先标注了,其他的以后再说。”黄药师现在对自己徒弟脑子里的货也明白了.也知道她现在不得工夫,所以才说了这句。

“那也好,只是师父,这性状味写出来不还要经过辩证吗,这样会延缓成症成方的时间吧。要我写出性状味来不难,关键还是证性状味的需要时间,但这得回过去山才成…”明性状味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需要做的是从植株的生长到晒药、炮制,再到药的归经属脉等等,想要把这几味药辩明,没个一年是怎么也成不了的。

只见黄药师瞪了她一眼:“事急从权,这个事以后再说。”

原来这也能事急从权的…阿容咂了咂嘴,终于体会到了特权阶层是怎么样一番滋味儿。

在阿容感叹着特权阶层的时候,安亲王这真正的特权阶层正在院子里安坐着,他知道只要他坐在这里,另一间屋里的钟碧微总会自己出来。

他当然明白钟碧微所求的是什么,这些事儿想要查清楚并不难,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大家伙都心照不宣的亭实,就算是三皇子也没有不明白的道理。

“王爷,皇上真让您想办法让这钟小姐没办法祸害了三皇子?” 站在安亲王身后的亲随还是有点儿难以置信,这叫什么事儿!

“嗯,三弟经年长在宫里,不曾历过世事,哪知道人心险过于山川。父皇这也是为他好,至于我…长兄亦如父,这事我不管谁来管。”对于收到这样的口谕,安亲王也同样难以置信,不过他倒是愿意照办的。

将来在三皇子那儿他也比较好说话,兄弟之间总没有过不去的坎,只不过眼下三皇子也不知是真沉沦了还是假戏真作了,惹得皇帝也坐不住了。

说起来,人的从前和现在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吗.从前的人对各种心计知道也从不搬弄,现在的人对各种心计不擅长却换着花样儿地使着…

这么想着时,侧边的门“吱呀”地响了起来,安亲王与钟小姐就在这小院儿里开始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锋”。

163.安亲王和钟小姐的交锋与一桌糕饼

是公平的,不会因为温情美好而增了半分清澈怡然,也然不会因为心计阴谋而减了半分美好。月下的小院里.正是风吹树影动.似是照人采的美好氛围。

坐在院中间的安亲王自是不喜不怒.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一如传闻中的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爱恨无常。军中关于他的传闻很多.负面的多正面的少,京城里关于他的传闻晚多.正面的就几乎没有了。

当然,没有人能否认他治国的能力与英勇无匹的战略布署能力.在朝臣们眼里他当然是当仁不让的帝位继承者.就连皇帝也属意于他.皇帝把军政一身的美好愿景寄托在他身上。

而现在的安亲王越多的表现出他人格魅力的一面,上至孝下至亲.虽然还为人所垢病,但总是和从前不一样了。杀伐果断,豪气干云.可以谈政论事,也可以恣意信任托付.可以讲现在的安亲王越来越符合一个君王所需要的先决条件。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母亲.他比他的兄弟们更没有羁绊。

“安亲王…”钟碧微似是有些惊了一般.然后迅速地低头行礼: “原只是睡不下,没想惊了安亲王的清静.还请安亲王见谅.碧微这就回房去。”

只见安亲王看着钟碧微.似乎是叹了口气一般.然后指着对面的座儿说:“静夜无边,既然钟小姐睡不下.不妨一道坐坐。”

闻言,钟碧微又低下头云应了一声.只县眼底多有些冷冰冰的神色,抬起头来时又只见了温和娴雅:“那就叨扰安亲王了。”

此时的钟碧微是依照着传闻来看待安亲王的.长夜漫漫.有愿意自个儿贴上来的姑娘,传闻中的安亲王当然会欣然相应。

但是她也没有嫌弃的资本,毕竟是她自个儿要贴来的.既然有所图,那还有什么资格来不屑。

“钟小姐要尝尝吗?”安亲王正吃着一块糕饼,正是阿容常吃的糖霜饼,甚至也出自同一家店,还正是阿容惯好的那几个口味儿的。要是阿容看见了肯定得高兴得扑过来,可是钟碧微毕竟不是阿容.只看了一眼笑着挟了一块细细地咬了两口.那吃起来的姿态当然是文雅极了,可不像阿容那样吃得饼屑掉得处处都是。

桌上除了有糖霜饼之外,还有卫朝没有的几样儿点心,比如驴打滚、绿豆饼、千层糕。让安亲王眼神微暗的是.在吃这些时钟碧微都没有异样的反应。

“这些点心倒是新奇,有好几样儿都是没尝过的,只是有些不免甜了些。安亲王府上的厨子倒真是用心.连您在这儿都备下了这么些点心来。”钟碧微当然不急在一时,事儿得慢慢来.尤其是对安亲王这样的人,更不能急。

“只是些边夷小国的点心.灶下也是新学的.味道可能不太地道。”说罢,安亲王叹了一口气.心里自是莫明地失望.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半点来在安亲王和钟碧微吃点心谈天到多半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药女恭敬的声音:“盛药令,您来了…... 钟小姐好好的.没出现您所说的症状…. .要进去看么,好您慢些走.我给您点灯照了路。”

接着院门处阿容就走了进来.一看哟这在吃夜宵聊天儿呢,看起来气氛还成嘛。咦,这可是三皇子可心的.难道安亲王要横插一手.这可不好,兄弟的衣服还是别乱穿。

走近了时,阿容先给安亲王行了礼.然后才给钟碧微切脉.果然是没有异样,可能是服丹药服得及时的缘故:“安亲王,钟小姐.你们俩都应当早点歇下才对,夜晚睡得好了.这身体才能养好。

要是睡不着,我给二位点宁神香.总得早睡早起才是正经的。”

于是这时候阿容看到了桌上满桌子没怎么动的糕饼.于是 迈不动道儿了,她对点心小吃的执着不亚干她对医药的执着。更重要的是.这几样糕点太让人热泪盈眶了.绿豆饼、驴打滚那都是她舍不下的朱砂痣啊!

“安亲王,这也是夷国的糕饼?”阿容心说上天啊.您干脆让我穿到夷园多好,有西红柿、有土豆烧牛肉.完了还有这么多眼熟又馋人的糕饼,太勾人口水了。

“声声啊,你喜欢吃这些?坐下来吃吧.别天天端着你那药令的模样,小姑娘家家的赶紧嫁了才是正经的.前此日子大公主不是报了备你和长青的婚事吗,好好准备.别成天眼药和病患在一块儿。”安亲王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说这么多话.一半是对阿容说的另一半当然是对钟碧微说的。

这时只听得身后那药女捂了嘴说:“盛药令一见糕饼就走不动了.记得那时爷去杨子洲,还特地命人从京里各大糕饼铺子,给盛药令带了好几大盒子的糕点。”

其实这药女也算有心思的.这时候由阿容来说总显得她多好吃多贪嘴,经这药女一说就显出几分可爱来了.就不让人觉得这姑娘就爱吃就会吃。

不过却见钟碧微脸色一黯,但是很快又扬起笑脸儿来:“那正好.盛药令多吃些儿,这甜味儿重了些.要再淡点儿我也是喜欢欢的。”

听着钟碧微的话,阿容忍不住咕哝了一句:“糕饼不甜那还能叫糕饼吗?”

这话说罢,安亲王浑身一僵.看着阿容有半晌没能回过神来.这句话似曾相识总觉耳熟,似乎是多年都有人说过一样。

"安亲王,这叫什么?”阿容为了避免自己说错.打算把名字问出 “都是些夷国的糕饼,名字我也不大清楚.倒是府里的厨子给取了名字,乌沙卷、多宝糕、青豆饼。”安亲王看着阿容在那儿吃的欢快.那手拈嘴啃的模样丝毫不见文雅.却让他倍感亲切。

不多会儿,正在阿容吃得高兴的时候.谢长青问着人我来了.一看阿容又在那儿吃上了,还让钟碧微和安亲王在一旁看着.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谢长清连忙快步进了院子里.心说:“声声一有点心就什么也不顾,倒真像谁饿着她了一样。”

忽然又一惊,这好像是真没用过晚饭.本来是要回府里用的.结果走到门口又折回药馆了,这一晚上折腾得真叫一个乱。

“声声,正在那儿给你备宵夜.你倒好,跑到这儿来叨扰安亲王和钟小姐了。谢长青一出声,当然把吃得不亦乐乎的阿容给叫醒了.然后猛然间惊醒过来。

她果然是被这熟悉的糕饼给迷惑了.竟然没感觉出来眼前的状况有多么不对劲儿。神啊,她竟然在这两各有心眼儿的人面前.吃糕饼吃得一桌子渣渣…

“嘿嘿…那个,安亲王、钟小姐.两位早点儿歇着我还得看别的病患去。那就告退了,长青.咱们走吧。”阿容赶紧就扯着谢长青溜了,溜的时候还没忘回头看一眼.见那二位像石像一样坐在院中间发愣,她就忍不住反省啊反省。

“长青,我是不是很丢脸,明明知道这两正在那儿你来我往.我还跑过去吃点心吃得浑然忘我。”阿容捂着脸.深觉得自己真是个没谱的。

只见谢长青伸手揉了揉她的脸.笑着说:“是我疏忽了,你没吃晚饭.怎么会不饿。好了.没事了.我领你吃正餐去,这糕饼哪能填得饱肚子。”

呃.确实没吃晚饭,被谢长青搅得她自个儿都不记得了转会一想她又问了句:“长青,你说他们俩大半夜的不在屋里待着.在那儿干什么,还摆好了糕饼像是唱什么大戏似的。”

“杜效之和袁香河那样的戏。

”杜效之和袁香河么,传说中一个是龙王爱子.一个是山野小妖.小妖想攀龙王子,可龙王子哪里是好易与的。末了戏了小妖.又觅了良缘,这故事里真正的输家就正是那小妖了。

这故事阿容还真听说过,有一味草药的名宰就叫做杜效之.这杜效之的作用正是强正气祛外邪。于是阿容就知道了.原来钟碧微也想做那杜效之根下附生着的香河子:“香河子看似强,实则弱,反会被杜效之当作养料了。”

“但是香河子的种子,也由此附生在了杜效之的根茎里.没有香河子杜效之照样能生长,但没有杜效之.香河子就会绝生。”两人以药论人,说得好不有趣,谢长青这时更加找到与阿容在一起的乐趣了.不论说什么,彼此都能听得懂,这即是默契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于是阿容又纠结了,如果说在药里选一样.她希望自己是阔针木.长在向阳的山坡上,不攀不附地挺直躯干随风随雨岁岁长青。可这披着自个儿皮相的钟碧微却偏要做香河子.她倒不是觉得安亲王不好.关键是钟碧微抱着这样那样的目的让她有些不舒服。

但转念一想,算了,反正那又不是自个儿.虽然看着别扭.以后少者就是了。

“随他们去,长青,你到底让我回京来做什么.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动静。”这才是正经事儿,阿容老想问.可老是一忙就忘脑袋后面去 “关键不是你回来做什么.而是你回来了只需要这样一种姿态就够了,这就足够让他们知道.并且布置一些什么。”谢长青说完趁阿容没再问,赶紧把人拽了去吃正餐.省得她再问些现在还不能回答的。

164.盛药令很凶与安亲王老实了

前生的错,今生是否赎得回,也不求取谅解,只求此生心安。

如果是前世今生,为什么两个人会差那么多?钟碧微所求所想的安亲王怎么会不明白,任谁高高在上看惯了阿谀奉承的面孔,都会明白那些阿谀的面孔之后所求的是什么。

“小楼,冥冥中如果真有什么安排,你如今见了肯定得笑我痴傻,从前不知爱惜,现在却来赎罪,求什么心安。人都如烟如尘地散了,辗转到这么个破地方来,却见到这样的一个你。”安亲王叹了一口气,嘴里吐出“小楼”这两个安时,坚毅挺拔的眉像他惯使的剑一样斜立了起来。

曾经是“小楼昨夜又东风”,现在果不其然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了。

谁会相信呢,从前的冷到冰,花到烂的大将军、大皇子,现在脑子里竟然想起诗文来了,那些个穷酸老儒肯定得掉一地眼珠子。

往小榻上一靠,安亲王枕着手,不由得想起了钟碧微的模样,摇头笑了笑。然后却莫明地记起阿容来,那灿灿然的笑脸,就像是寂静的夜里开的花,要说钟碧微形似了十分,那阿容就神似了三分。

可惜这世上总有有两全其美的事,而他又是个只图了眼前舒坦的人,这话也是小楼说的,从前不肯承认,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了。

“王爷,您还没睡,睡不着吗?”问话的是肖校尉,他的随行官之一。

听得肖校尉问话,安亲王就随手开了离自己很近的窗户,看了眼正猫在那儿做警戒状的几名随行官,不由得他不摇头:“不是让你们去歇着吗,京城里天子脚下,哪来那么多警戒,这又不是边防大营里。赶紧哪儿好睡哪睡去,你们在这晃来绕去,除了虫蚁还看见活物没有?瞎操心,赶紧歇着去。”

“回王爷,刚才还蹿过去几只老鼠!”消校尉见安亲王心情不错,这才嘻皮笑脸地这么说道。

“谁把你们肖校尉放倒了,本王赏他一顿酒,带色儿的。”对于驭下,安亲王比从前不知道厉害了多少,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有着从前的优势。

这个时代的人被压迫得根,稍施些薄策,比起从前的属下来说,不知道好管理了多少。

几名随行官一听安亲王的话,一个个开始“嘿嘿”乐着摩拳擦掌,惹得肖校尉拿腔拿调地说:“以下犯上,回头有你们的苦果子吃,我劝你们还是老实点儿!”

“本王给你们作保,肖校尉若是回大营后公报私仇,本王也有苦果子给他吃。”安亲王说完就袖手站在那儿,一副你们赶紧的,还等什么的表情。

于是随行官们几声狼吼,然后肖校尉就被下属们群起而攻之了,时不时地肖校尉还吼出几声略带着些凄厉的叫声来,安亲王在那儿看得直笑,随行官们也早笑作一团。

正在这里笑声处处的时候,院门口有药女厉声喊道:“大晚上的吵什么,这里是药馆,可不是菜市场。你们要再吵,我就去请盛药令来。”

这些兵头子不好管,可是这些人也奇怪,偏生就知道盛药令的话得听在耳里,还得上心。当然阿容的身份是一回事儿,更重要的是阿容的医术把他们震住了,要说当兵的还能服什么人,那就得是药师、药令。

不服不行啊,人关键时候拿着自己的小命儿呐。

“嘘…别瞎动弹了,盛药令可凶着。”这是正压着肖校尉的随行官说的话,说完就赶紧起来,看来盛药令的“凶名”是如雷贯耳啊!

这话说得安亲王有点儿兴趣了,遂问道:“盛药令怎么凶了,不是挺好的吗,施药制药好身手,这模样也不赖,正应该是你们在营里谈起时,说的‘好婆娘’那一号吧。”

“盛药令别的倒没得说,论起施药制药来,咱们营里没谁是她的对手,至于模样那还用说嘛,单说这两样是比‘好婆娘’还好的婆娘。可是凶起来没谱,王爷在诊室里没出来那会儿,我们想着进去看王爷一眼,看门的药女不让,我们就说了两句…”说到说了两句这里,随行官心虚了,那会儿当然不可能只是说两句而已。

这个安亲王也明白,倒没责怪什么,只是说:“你们的脾性出了军营都得改攻,这京城可不是军营,不是本王什么都能扛得下的地方。

听得这句话,随行官们都整了整容色应了声“是”,然后那肖校尉又接着刚才的话说:“我们正打算闯了,盛药令就从诊室里出来了,她不动声色地把我们逐个扫了一眼,说也奇怪,我们就被她看得后脊梁直发冷。”

“该,吩咐过你们别乱动,要听安排,你们还敢闯诊室,要不是今天你们说起,只怕本王还什么都不知道。”安王亲看着他这些热血的下属,有时候觉得有趣,有时候又跟现在一样想叹气摇头,然后再背过脸去笑。

或许是见安亲王对这话题感兴趣,另一名随行官往前站了一步说: “这还不算呢,盛药令扫完了我们后,就温温柔柔没一点战斗力地问我们‘想进去啊’,我们当然点头应是啊。不说还好,一说了盛药令就劈头盖脸,特‘温柔’地把我们教育了一遍。”

“最后我问,还进不进去,没人敢回我话,都齐齐地向后退了几步,打那儿以后再也不敢乱闯乱动了…”于是阿容又出现了,又扫了他们一眼,又特温柔地问:“这么晚了,不好好唾觉,在这里说我坏话呢。说我坏话不要紧,吵着别的病患就不对了,我从墙外头远远过都听到了你们的声音…”

“盛药令,我们错了,这就消失!”说完肖校尉看了一眼安亲王,见安亲王点头后,肖校尉才带着人连烟尘都的火速撤离了现场。

这“消失”两个字也是上回阿容说的,没想到肖校尉还记得,阿容心里是即好笑又好气:“安亲王,你也早些歇着,什么事也不能急在一时。”

之所以说最后那半句话,是因为阿容以为.她这位“表兄”在用这样的方式和属下打成一片。她还心说见过拼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带着伤不好好养,还得工夫跟属下联络感情。

但是这一句话说着一个意思,听着是另一个意思了,安亲王还以为她知道了他要干什么,颇有些讪讪地看了眼阿容说:“我这就去安歇,声声也早些歇息。”

“好,那我走了,别让你的人太吵,这里里外外病患这么多,他们是轮班儿,病患可不轮班儿。”阿容说完就转身要走,只是走到半道儿上却被安亲王叫住了。

其实安亲王也不为别的,就为他那柄剑,那是大将军剑,是带兵的象征,不在自己手里还真没着落:“声声,那柄剑能不能还给我?”

这话让阿容回转头来者着安亲王,即温柔又灿烂地笑着说:“想要剑啊…”

于是安亲王不由得想起了肖校尉他们说的话,然后他就老实了,连忙摆手摇头说:“不用了,声声愿意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耍是觉得玩得趁手,那你就留着玩吧。”

噙着笑意出了小院儿里,阿容似觉得另一侧有人注视着,于是微微地侧了侧脸,似乎是看到了钟碧微所住的屋子里窗微微动了一下,响声很小所以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看来是钟碧微,只是不知道这姑娘干什么,阿容偏着脑袋想了想,又想不出什么来,只好踱着步子往药馆的前堂去。路上还遇上了那几个还在那儿晃悠的随行官,那几名随行官见了她齐声喊道:“盛药令!”

“小声点儿,你们刚才去哪儿了,别到处乱晃吓着了病患,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安全得很,没谁要对你们王爷不利!”这几个妄想症患者,天天就备着对付他们妄想中那要杀安亲王乱卫朝的恶人。“回盛药令,刚到灶房吃了宵夜,黑麻团子,您要不赶紧去,晚了就没有了。”至于这招么,那就是肖校尉从谢长青那儿听来的了。

事儿当然不是谢长青跟他说的,而是他们云吃宵夜的时候,谢长青让灶房给阿容留,然后这心眼实在坏的肖校尉就记住了.这不就逮这儿给阿容下套呐。

阿容能上他的当吗,再爱吃也不钻这套儿,要有什么好吃的,灶房能不给她留吗,这些兵头子真是啥事儿也不懂。于是阿容看了眼天,然后又看了眼院子,特深沉地说:“此刻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好时机,要是我啊现在就团团个儿的把安亲王保护起来。”

她这话一说完,肖校尉和随行官们就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神色一凛,然后招呼也来不及得就一溜烟儿地走远了。

他们身后阿容看得直乐,该…让你们玩咱,咱玩的时候你们还设出生呐,噢,反了!那啥,咱有几千年的积累,不是你们能比得上的…

只是阿容没想到,她的一个玩笑话还能变成真事儿,太…太不可思议了!

165.伤得诡异与找碴儿的春怀缱绻

等阿容被药女再请到院子里的时候,那血腥的场面直接差点以为是在战场上,刚才还和自已说说笑笑的几个大头兵,这会儿早已经有气没力地躺在那儿,有药女在给他们处理伤势。

看着院子里的东倒西歪的众人,阿容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掐得自己生疼后才明白过来:“长青,我是不是应该改行做巫女,明明只是随口一说的,怎么会成这样儿?”

“别傻了,赶紧去看看安亲王和钟小姐怎么样了,他们俩才是你现在需要过问的。这样吧,安亲王那边我去看看,你去看钟小姐就行了。”谢长青说完就把阿容往钟小姐所在的屋子带,自个儿则向安亲王走去。

这时的安亲王脸色沉沉如水,原本就脸黑的人脸再一黑起来,那就真不能看了。只是这时候安亲王透出来的威仪之气,却只能让人望其项背:“长青,你随我进来。”

有些事在外面当着众人不好说,所以安亲王和谢长青进了屋.却没关门,只是两人当中坐在金楦木桌边。看着院里的情形,谢长青见安亲王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遂问道:“哪边的人?”

“药馆里边的人,对情况不算太熟悉,但至少是知道我有几名随行官.而且正瞅着空当。

看武器、身形像是南边的人,我一直镇守西北,跟南边的人可没什么深仇大恨。”安亲王说完这句话就看着谢长青,意思是你这儿出了的事你去查,你得给我一个交待。

一听说是药馆里的人,谢长青就皱眉,能在京城药馆里供事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每一个都是恨不得把租坟刨出来才好。所以断然不会出这样的事儿,当然谢长青同时还是个商人,明白有足够的利益.肯定有人会冒这个风险。

“我去查,伤口怎么样了?”谢长青答得简单,问得直接。

只见安亲王点头说:“慢慢来,有这么一出,我还真打算回西北前不走了。至于伤口,你不用担心,刚才有肖校尉他们挡着…说到这儿,声声怎么会提前示警,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

只怕这才是安亲王最想问的一个问题,刚才情急,他也还没来得及问到细节,只听肖校尉他们说阿容示警的事。

而谢长青似乎也料到了安亲王这么问似的,他就把一路上听阿容说到的又跟安亲王说了一遍:“…声声她刚才还跟我说,她是不是应该该行当巫女。这些都不说,声声不会这么做。”

“你想岔了,我不怀疑声声,只是认为声声应该看到了些什么。

这世上的事,就算是一时玩笑,也总要有个由头,凭空不会拿这句来开玩笑。”安亲王是个认为就算没有目的,也会在潜意识里留下一些什么样的印记,要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到什么,谢长青还真听阿容说过,阿容提过自己离开院子时,听到了钟碧微屋子里有响动。但是他不知道这话应不应该说,毕竟要不是的话会给钟碧微带来很多麻烦。

不过当事人有权利知道所有的细节,至于麻烦,谢长青倒是觉得钟碧微或许会很期待这样的麻烦:“声声出院子的时候,听到钟小姐屋里有很轻微的门窗响动。”

“声声出院门的时候我正在进屋关门,那倒是我忽略了,那时候肖校尉他们被声声赶走了…..钟碧微,她倒是越来越耐人寻味儿了!”安亲王心想反差怎么能这么大,玩这些就玩吧,手段也太不到家了,还不如从前…或许该说以后?

又沉默了一会儿,谢长青忽然说道:“为什么要在皇上面前保她一命,你要知道因为三皇子的事,皇上已经容不得她了,你保她一命皇上很意外也很恼火。”

只见安亲王看着谢长青脸黑森森的一笑:“这是我欠别人的,不得已还报在她身上而已。我欠的那个人或许压根不需要我还报这些,我求个自己这辈子能心安而已。”

于是谢长青问了一句阿容常问的话:“是个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