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叔可抬举安然了,冀州府多大,有多少厨子,安然这点儿手艺实在算不得什么。”

“姑娘就别谦虚了,其实各府里的私厨也能报名,毕竟,若胜了便可代表冀州进京。”

安然好奇的问:“进京就能当御厨了吗?”

安寿摇摇头:“真要这么容易,御厨可就不稀罕了,咱们大燕多少州府,每个州府有三个名额,你算算有多少,这么多厨子,若都进了宫,估计御膳房连站脚的地儿都没了,自然还要比个高低,甄选出三位来,明年开春再跟御厨比试,胜出者不禁会进御膳房,皇上也会赏赐,想想那些大比的举子,还需三年才有机会,且人家是读书人,就该着光宗耀祖,可厨子也有这样的机会,能不打破头吗,所以,每年各州府的厨艺大赛可是热闹呢。”

“是谁都能报名吗?”

“怎么可能,若是谁都能报名,谁都来碰碰运气,岂不乱了,需得有真本事的大厨才成。”

“怎么知道谁有真本事呢?”安然不明白,这里也没有厨师的资质考试,证照之类,难道能看出来,还是说挨个试菜。

安寿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冀州府虽不小,可真正有本事的厨子,不是在各府里当私厨,就是在各大酒楼馆子里,咱们冀州府数得上的馆子,一共也就四家,咱们安记酒楼,城南的顺福楼,城西的吉祥居,城北的留香坊,这四个馆子里的大厨,自然都是有号的,再有,就是各府里的私厨,谁不想自己府里出个御厨呢,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所以,各府的私厨也会报名。”

安然:“这么说,咱们安府也在其内?”

安寿点头:“那是自然,别处也就罢了,这冀州府,咱们安记酒楼可是头一份的,去年冀州府的前三有两个都是咱们酒楼的大厨,老孙头跟赵长庚,另外一个是知府大人府里的私厨,陈二狗。”

安然扑哧一声乐儿:“怎么叫这么个名儿?”

安寿:“真要是家里有银子供着念书,谁学厨子啊,穷的吃不上饭了,才指望着孩子学点儿手艺,当个厨子至少能吃饱,便进了这行,陈二狗家里四个兄弟,老子娘想不出啥好名字,就从大到小分别叫大狗二狗,三狗,四狗,他排老二,便叫陈二狗,是个聪明的,在南边学了十年,做了一手好南菜,在冀州,除了咱们府上姑娘的两位师兄,就数他的手艺了,不过,他要是跟姑娘比,可就差远了。”

最后还不让拍安然一句马屁。

安然估计两位师兄不会报名,她看得出,师傅厌倦争斗,哪怕是厨子也避不开,五年前那场御厨大比,究竟出了什么事儿,竟让师傅输了,还断了手腕。

虽说没亲眼见师傅上灶,可从师傅给自己讲的那些经验,也能知道师傅的厨艺之厉害,很难寻到对手,当年的天下第一厨,可不是徒有虚名。

而作为厨子,这场冀州府的厨艺大赛,无论如何都想去看看的,可惜,自己并非自由身,便是自由身,这样的比赛,怕也靠不上前。

忽的眼睛一亮,想起一个人来,安子和,对啊,他是安记酒楼的大管事,跟他说说,寻一个近些的位置应该不难吧,只不过,他要是不来别院可怎么办,难道自己去找他,对啊,去找他不就得了。

想着,便有些迫不及待,正赶上明儿休息,也就不再别院懒着了,趁着一早凉快跟安寿说了一声去冀州城了,在官道搭了一个进城的牛车,晃晃悠悠进城的时候,还不到晌午。

安然给了赶车的几个钱,下来才想起安记酒楼有四个,自己去哪儿找安子和?更何况,如今厨艺大赛在即,不定多忙呢,或许安子和根本不在酒楼也未可知。

安然在城门口站了一会儿,倒想起个人来,柱子,要不先问问柱子再说,想着,便奔着城东来了。

她如今不是酒楼的大厨,贸然进后厨不妥,便想从前门进,寻个认识的伙计,把柱子叫出来,不想,却遇上了个小麻烦,门前的伙计不让她进。

安然在酒楼干的日子不多,而且,大都在后厨待着,完了事儿就回干娘家,接触的也就是后厨的人跟传菜的伙计,还有就是安志,前头跑堂的虽有几个脸熟的,偏赶上今儿守门的俩伙计都是生脸。

只看了安然一眼就伸手拦住了她的路:“小丫头走错地儿了吧,想吃面老赵家的面摊子排队去,想买零嘴,那边儿有个卖糖烧饼的,这儿可是安记酒楼。”说着,两人的眼不住往安然身上扫,颇有些不怀好意。

安然皱了皱眉,安子和这个管事当得真不咋地,这种伙计还能搁在外头,要知道大门外迎客看着轻松,却至关重要,若是一来就给食客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便里头再好,菜品再精致,也不会再来第二回,毕竟,人家是来下馆子吃饭,没说来找不痛快的。

两个伙计见安然不动劲儿,便有些不耐烦,其中一个伙计竟伸手来推安然,安然不禁恼起来,抓住他的手腕,一侧身把他甩了出去,那伙计跌了个狗啃泥。

另外一个伙计见同伴吃了亏,指着她:“你这丫头敢来我们安记酒楼找事儿,莫不是活腻歪了吧,小爷今儿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说着抡着拳头就打了过来。

跟女孩子动手的都是人渣,安然正想给他一脚,忽见安志跑了出来,想起这毕竟是安记酒楼,闹起来不好看,便往后退了几步,叫了声安管事。

那伙计没回头,不知道安志来了,听见安然叫安管事,只当是忽悠呢,挽了挽袖子:“你这丫头少拿管事的吓唬我,跟你说,管事不来还罢了,来了你这丫头就擎等着倒霉吧,非把你这丫头送衙门里打死…”话没说完就被人从后头提了脖领子,只觉一个巴掌影儿落了下来,啪一声打了个满脸花。

安志这个气啊,自己就错眼儿的功夫,就出了大事,这俩伙计是刚来的新人,是老孙头的外甥儿,跟自己说了几回,瞧着老孙头的面子就要了,嫌后厨的活儿累,老孙头又请自己吃了两顿酒,才把这俩人安置在外头迎客,今儿才头一天,就先把这位姑奶奶得罪了。

这姑奶奶是一般人能得罪的吗,这不上赶着要砸自己的饭碗吗,越想越气,反手又是一巴掌,打的那伙计眼前直冒金星,二话也没有,直接叫来账房:“给这俩结算工钱滚蛋。”就算是老孙头的远方亲戚,他这儿也招不开这么不长眼的小子,简直就是瘟神。

两个伙计迷迷糊糊的跟着账房走了,到了里头还捂着脸气不忿呢:“先生,管事今儿这是抽什么风,我们哥俩怎么就结工钱走人了。”

账房先生看了两人一眼,一个两边脸都肿的老高,跟猪头似的,另一个摔的不善,门牙都磕掉了一个,一嘴血,看着狼狈非常,却仍一脸不服,听他们提起老孙头,不禁哼了一声,:“你们是老孙头的远亲就自觉了不起了,可知刚那位是谁?”

“谁啊?那丫头有些姿色,莫非是管事的相好。”两人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个原因能解释,却听账房先生道:“你们俩还是别胡说八道了,真要是传出去,别说差事,小命都悬了,什么丫头,那是咱们府里的大厨安姑娘,郑御厨的弟子,府里两位大厨的小师妹,前头老孙头回家养病,这位来顶了几天,后来找大厨心疼师妹,来替了她,你们俩不长眼,得罪谁不行,.得罪了这位,不让你们结账走人,安管事就得走人了,赶紧着,甭废话了,拿着工钱滚蛋,就你们俩这身懒肉,家去躺着正好,找什么差事啊。”

账房早看这俩不顺眼了,奸懒馋滑都占全了,吃饭靠前的准有这俩,干活却没他俩的影儿了,什么东西啊,老孙头当自己是谁了,什么破烂亲戚都往这儿塞。

两人心里虽愤愤不平,却也只能拿着工钱走了,琢磨等晚上去舅舅哪儿告一状,说穿了,不就一个小丫头吗,厨子有啥稀罕的,他们舅舅难道不是厨子,还是大厨,安管事见了舅舅都得客客气气的,眼瞅厨艺大赛就开始了,若舅舅能赢了,就能进京,进了京就有当御厨的机会,去年不成,不一定今年也不成啊,害怕她一个过气御厨的徒弟做什么,这口气说什么都不能咽了。

两人暗里计量不提,再说安志,根本没想到安然会来,更别提,还让那俩小子给拦在了外头,忙跟安然道:“这俩伙计是刚来的,今儿头一天在外头迎客,冲撞了姑娘,姑娘莫怪。”

安然笑道:“几天不见,安管事倒越发客气了,我倒是不生气,只不过今儿是我还罢了,若是客人上门,遇上这样的伙计.想来有损安记的名声。”

安志知道些安然的性子,忙道:“不瞒姑娘,这俩是老孙头介绍来的,是他的外甥儿,老孙头张了嘴,我也不好回绝。”

安然也不是不通俗事,知道管理这么大一间酒楼,关系人情是免不了的,尤其大厨是一个酒楼的命脉,大厨要是使点儿坏,莫说安志,恐怕安子和这个大管事也看不出来,所以,对于大厨来硬的不行,得怀柔。

不过,这怀柔也得看是什么人,安然没见过老孙头,可跟李大勺接触过,能教出李大勺这么个徒弟,师傅也高明不到哪儿去,若心眼不好,再怀柔也无济于事,却,这些跟自己没关系,自己若贸然说什么,怕安志要多想,而且,自己来是找安子和的,没必要生事儿。

见了安志也就不用找柱子了,便道:“大管事可在这儿?”

安志愣了愣:“姑娘是来找大管事的?”

安然点点头:“我找他有些事儿,进了城才想起,安记四个酒楼,倒不知他在何处?除了这儿,其他三个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安志隐约听见说这位调去了郊外的庄子,眼珠转了转,:“厨艺大赛眼瞅就开了,这些日子大管事可忙坏了,便我也拿不准如今在哪儿,不如这样,安姑娘先到里头等等,我叫人去各处找找大管事,总比你自己瞎跑强。”

也只能如此,不过,自己进去酒楼怕不妥当,后厨如今是老孙头的天下,就那师徒俩的性子,自己去了,估计会如临大敌,又刚把老孙头的两个外甥给收拾了,去了能有好儿吗。

在前头待着更不妥,这里可是馆子,极少有女人,自己往里一座,哪怕是雅间也免不了别人说三道四,略有些为难,忽想起一个地方,便道:“我去青竹巷等着信儿好了,若找着大管事,让他去青竹巷寻我,就说我有事儿找他。”

安志忙应了,怕他一个人去青竹巷出什么事儿,特意把柱子叫出来送她过去。

有些日子没见柱子了,这一见,安然差点认不出来,比那时候瘦多了,脸上带着股子不舒坦,仔细看,发现手上有不少伤,便问了一句:“在酒楼可还好?”

不想,安然这一问,柱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别提多惨了,安然愣了楞:“别哭,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柱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跟安然说了,因当初自己在的时候,让柱子给自己帮厨了几天,自己一走,李大勺就开始收拾柱子,厨子怎么收拾人,安然十分清楚,赶上心肠歹毒的,都能把人收拾残了。

老孙头师徒俩心胸狭窄,定不会容下柱子,若自己不伸手帮他,怕这小子就废了,想了想开口道:“我如今在郊外的别院,我试着跟大管事说说,把你调过去当差,却不一定能成,即便成了,哪里也比不得酒楼,没什么人,做菜的机会也不多,你想练厨艺却不如在酒楼。”

柱子一听眼睛都亮了,也不管这是在街上,扑通跪在地上:“柱子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这辈子柱子若报答不了姑娘的大恩,下辈子也给姑娘当牛做马。”

安然见他一张脸本来都是锅灰,这会儿沾了眼泪,被他胡乱一抹,跟个大花猫似的异常好笑,不禁笑了一声:“快起来吧,大街上呢。”左右看看,见旁边不远有个卖包子的,刚出笼的包子白白胖胖,便觉有些饥饿,走过去问了价钱。

一问价倒有些意外,竟要五文钱一个,这可有些贵,怪不得没什么主顾呢,见那卖包子的是个老人家,年纪有六十多了,腰都佝偻了,却仍然要靠卖包子维持生机,不免心生怜悯,贵就贵吧,买了十个,分开两包递了一包给柱子。

进了青竹巷,见柱子的包子都吃完了,却还眼巴巴朝自己手里看,不禁好笑,又分给他俩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口,不禁愣了楞,馅儿是素的,却怎做的如此鲜美…

第 33 章 浓米汤

不,不应说是鲜,应该说,是一种独特的味道,介于甜咸之间,加入其中,更衬托出了素馅的鲜味,安然把包子掰开自己仔细看了看,不禁点点头,初一看便有不下十种馅料,莫说这街面儿上摆摊卖的素包子,便是那些大酒楼里的素馅儿也远远不及。

如此说来,五文倒卖的便宜了,怕那老人家赚不几个钱,而安然最好奇的,莫过于这馅儿到底是何人调出来的,里头这种奇怪的味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想着,转身往巷口而去,柱子一愣:“姑娘您走差了,前头才是呢,这么走可又回去了。”

安然道:“就是回去,我去寻那卖包子的。”说着已经出了巷口。

柱子挠挠头,看了看手里的包子:“不是都买了吗,还去做什么?”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忙追了出去。

安然到的时候,包子摊儿仍没几个主顾,便有上来想买的,一问价儿也跑了,大热的天守着盘火蒸包子,老人家脸上的汗水直往下滴答。

许是年纪大了,眼神记性都不大好,安然过来,老人没认出是刚买过包子,忙招呼了一声:“姑娘买包子吧,别看是素的好吃着呢。”

“大娘,我刚买过了。”

老人家仔细瞅了瞅安然,半天才认出来,抹了把汗:“姑娘莫怪,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大娘,我想问问您这包子的馅儿是谁调的?”

大娘笑了起来:“姑娘原是问这个,这包子馅儿是我家老头子调的。”

安然点点头:“那您能不能告诉我,这包子馅儿里甜丝丝有些咸的东西是什么?”

老人迷糊的摇摇头:“这个,姑娘可把我问住了,不瞒姑娘,我也就能看着火,和面整包子,至于这包子馅儿里有什么,我可不知道,得问我家的老头子才行,姑娘若不着急,等我卖了这些包子,跟我家去,我家不远,就在前头城根儿底下的桃李村。”

安然想起今儿是来找安子和的,这会儿不定安志已经叫人找去了,自己若跟老人走了,回头安子和来了岂不扑空,如今他正忙呢,抽出空见自己已是不易,如何还能让他扑空,便道:“今儿我还有些旁的事儿,改日必然登门。”

说着,看了看蒸出来的包子:“这些包子我全要了。”

老人忙道:“这么多包子,姑娘得吃到什么时候啊,姑娘不必跟我客气,我家那老头子虽性子有些古怪,倒不是个抠门的,姑娘只管来问,老头子若不告诉你,我就把他赶出去。”

不想老妇人的性格如此可爱,安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我自己吃,是给我家里的人,我师傅喜欢吃素,嘴又挑,您这包子的素馅儿调的好,想来对他老人家的胃口,买些回去孝敬他老人家的。”

老妇人:“就算给你师傅,他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些啊。”

“大娘放心,我家里人口多着,这点儿包子还一定够呢 。”说着拿出荷包数好钱递给她,把包子装在自己的竹篓里,柱子忙接了过去,两人这才辞别卖包子的老人往青竹巷去了。

刚到巷子口,正遇上安子和骑马过来,安然愣了愣,还没见过他骑马呢,以往不是走着就是坐马车,这会儿见他骑马真有些新鲜,也不得不承认,骑在马上的安子和颇有几分英姿飒爽,也仿佛多了分隐隐的霸气。

安然不觉有些怔,安子和看见她,勒住缰绳跳下来,紧几步过来,看着安然的神色颇有些惊喜的意思:“今儿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这一近了,便闻见一股冲鼻的酒气,安然不禁皱了皱眉,小手扇了两下,嫌弃的不行。

安子和笑了起来:“就数你这丫头事儿多,不过有桌要紧的客人,推脱不过,陪着吃了两盏酒罢了,就被你嫌弃了,一会儿进去叫墨童给端碗醒酒汤就是了。”说着,瞟了柱子一眼,见他拿着安然的竹篓,脸色有些沉:“这小子是谁?”

安然不禁有些好笑:“亏你还是大管事呢,竟连自己的伙计都不认识。”

安子和:“你说这小子是安记的伙计?”

安然见柱子有些傻呆呆的,只顾盯着安子和看,心说,关键时刻,这小子的机灵气怎么没了,咳嗽了一声:“柱子,这是你们安记酒楼的大管事。”

柱子猛然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刘,刘,刘柱给大管事请安。”

安然给他吓了一跳,却听安子和淡声道:“起来吧,不用如此。”

等他哆哆嗦嗦的起来,打量他几眼:“你是城东的?”

柱子忙点头:“是,小的是城东酒楼后厨打杂的伙计刘柱,小名柱子。”哆哆嗦嗦说的却极为详细。

安然见他如此怕安子和,不禁摇摇头,安子和摆摆手:“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回去当差吧。”

柱子应着就要走,安然生怕他回去又要受罪忙道:“且慢。”回身跟安子和道:“我买了些素包子,想给我师傅送些回去。”

安子和顿时明白过来,却笑道:“你师父的嘴可刁,这街面上的包子想来入不得他老人家的嘴。”

安然:“今儿这包子不一样,便我也调不出这样的鲜香的素馅儿来,可称极品。”

安子和挑挑眉,看着她笑了起来:“能让你这丫头服气,可不容易,看来是不凡,我尝尝。”说着要去拿包子,安然拦住他,把手里的布包塞给他:“这儿给你留了,那些就给我师傅师兄送去吧。”

安子和高兴起来,点点头:“算你这丫头还有点儿良心,不过柱子不是府里的人,只怕进不去。”想了想:“你把包子拿回去交给安志,让他送回府里就是。”柱子忙点头,提着竹篓一溜烟跑了。

安然不禁道:“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竟好像后头有鬼追他似的。”说着,狐疑的打量安子和一眼:“平常倒是没瞧出来,原来大管事如此威风,小伙计见了你,都怕成这样。”

安子和笑道:“你别当我听不出来,你这是讽刺我呢,行了,不过一个伙计罢了,说他做什么,倒是你,今儿怎想起我了?怎么过来的?庄子离这儿可不近,若是走,怕要大半天才能到。”

安然看了看他:“听你这话音儿是不乐意我来找你了?”

安子和没辙的道:“你这丫头好刁的嘴,没瞧见我这嘴乐的都快咧脖子后头去了吗,还让我怎么乐意。”

安然仔细看了他两眼,果见一脸笑意,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竟仿佛有千言万语,未能宣之于口一般,在这样的目光下,安然忽觉双颊有些烫热,忙别开头:“半道搭了牛车,倒也便利。”

安子和见她不敢看自己,不觉低笑一声:“往后再想出来,只管跟安远知会一声儿,别院里的马车巴巴闲着,让人送你进城,也不费什么事儿。”

安然摇摇头:“我一个小丫头如此却不妥,你不用担心,这一路常有牛车来往,方便的紧。”

两人说着话进了大门,并未进后头藏书的小院,而是在前头穿堂间坐了,安然坚持如此,后头小院存的那些书,不说价值连城,也差不多,且满满书香,若在里头又吃又喝的,岂不糟蹋了。

更何况这穿堂前后打开,四下通透,格外凉快,倒比里头的小院强的多,中间放了张八仙桌,墨童出去了一会儿,端了碗醒酒汤来。

安然一看清汤寡水,尝了一口,差点儿没吐出来,简直就是刷锅水,真难为怎么做出来的,墨童满脸通红:“那个,我再去做来。”

安然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厨艺这个东西,若是不开窍,便做多少遍也一样。

到灶房看了看,倒不怪墨童,想来这里不怎么开火,没什么食材,调料也没几样,如此匮乏,自然做不出好吃的醒酒汤。

安然想了想,见有上好粳米,便淘洗干净,放到小砂锅里熬米粥,趁着这功夫把包子放到锅里,点了些油,煎的两面焦黄,米粥也差不多熬好了,撇了上头的浓米汤出来,盛在碗里,把煎好的素包子找了个盘子放好,端了出去,。

安然出去的时候,安子和已经挪了地方,大概是吃多了酒,这会儿正靠在窗下的榻上,闭着眼假寐。

安然撇撇嘴,还说只吃了两盏,就这股酒气,没有一两壶都不可能,安然把包子跟米汤放在桌子上,过去叫他:“安子和,安子和…”

叫了几声不见他睁眼,便伸手推了他一把:“安子和吃包子了。”手刚挨到他,就给他一把抓住,他睁开眼看着安然,眼里有些迷蒙的醉意。

安然一惊,忙挣开他,往后退了一步:“你吃不吃,不吃我可走了。”

安子和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是叫爷吃饭呢,还是催命呢。”说着下来坐到桌子前看了看,指了指米汤:“这就是你给我做的醒酒汤,倒是不知米汤也能醒酒。”

安然心说,不知道那是因为你孤陋寡闻,米汤里含有多种糖跟维生素B族,有调和解毒醒酒的功效,这是林杏儿跟自己说的,哪会有错。

不过,这些跟安子和没法儿解释,见他一脸嫌弃,不禁有些恼起来:“你不喝拉倒,我倒了去。”说着就要拿米汤,却被安子和先一步端起来,喝了一口:“谁嫌弃了,你这丫头的脾气越发急躁,我不过说了一句,就要翻脸,行了,别气了,莫说米汤,就是你说砒霜解酒我也照喝不误。”

安然忍不住笑了,白了他一眼:“吃你的吧。”

安子和见她笑了,方才拿起包子吃了一口,不禁挑眉。

安然看着他:“如何?我说的没错吧。”

安子和连着吃了几个包子才道:“这素包子倒让我想起了金陵府建业寺的素斋了,听人说,那建业寺如今的素斋已大不如前了,之前有一位僧厨端的好手艺,最善做素斋,一瓜便可做十数佳肴,可见厨艺精湛,可惜后来不知下落,因有些疯癫,外头的人也称他疯僧。”

疯僧?安然喃喃低语。

如今这里厨艺菜系大概只分南北,到了现代,却已分的极细,四大菜系之后是八大菜系,后来又有十大菜系,十大菜系里,其中一个就是寺院菜,也叫斋菜,福菜,本来是寺庙里款待香客的素食,后来发展起来,成了一个单独的菜系,所以,论素食做的地道,当属寺院菜了。

忽听安子和道:“今儿这素包子的确难得,我吃了几个都未吃出里头放了多少种馅料儿。”

安然点点头:“我吃着至少有十种,馅料我倒是差不多都能猜出来,只有一样,你吃没吃出来,有种甜咸之间的味道,虽不知是什么,却中和了其他十几种馅料的味道,方才能吃出一种独特鲜香来。”

安子和又吃了一个摇摇头,见她仍托着腮帮出神的想着馅料,不禁道:“不过一个素馅儿罢了,哪值得如此费神,回头寻了那卖包子的问问就是。”

安然想起那老妇人的可爱性格,点点头,见安子和喝下米汤,酒意散了一些,便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听说冀州府的厨艺大赛要开了。”

安子和却笑了起来:“我还当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研究你的厨艺呢,原来也知道这个。”

“是寿叔跟我说起才知道原来还有厨艺大赛。”

安子和目光闪了闪:“莫非你想报名?”

安然摇摇头:“寿叔说,这是为了选御厨的比赛,师傅厌倦皇宫里的尔虞我诈,都不许两位师兄提过去的事儿,若我参加厨艺大赛,师傅还不气死,更何况,我是安府的丫头,怕也没资格参加吧。”

见安子和不说话,不禁问了一句:“你可知道五年前京城的御厨比试出了何事?以我师傅的厨艺怎会输给那个什么韩子章,还断了手腕子?”

安子和摇摇头:“ 五年前的事儿,我也只是听说过一些,底细却也不知。”

安然不免有些失望:“那你可知道哪个韩子章是什么人?厨艺如何?”

安子和点点头:“这个我倒是知道,说起来,这御膳大厨再风光,归根结底也是厨子,只要是厨子就分南北两派,你师傅是南派,而韩子章便是北派,这厨艺的南北之争由来已久,因你师傅在御膳房多年,并被誉为天下第一厨,南派一时风光无俩,以至于各个酒楼都雇南派厨子,北派厨子连糊口都难,直到韩子章胜了你师傅,到如今,北派才跟南派将将持平,所以,你师傅跟韩子章的比试并非两人之争,而是代表着他们身后的南北两派,韩子章的厨艺虽承袭于北派,却曾在江南十数年之久,钻研厨艺,取南北之长,手法已不是一个北派能界定了,虽是北派,却也精于南菜,跟你师父的厨艺可说不相上下,如今更取代你师傅成了天下第一厨,我们冀州府的厨子多是北派,只有知府大人府上的陈二狗跟你师傅属于南派,陈二狗如今倍受知府大人礼遇,可见虽韩子章得了天下第一厨的虚名,北派却让略逊一筹,你也不用为你师傅鸣不平了。”

安然摇摇头:“不是因为师傅,我只是觉得,若是为了争这些虚名而比赛厨艺,实在没什么意义,厨艺大赛的目的不该如此。”

“不该如此,还赛什么?”

“厨艺本就不应有南北之别,做菜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能让吃的人感觉愉悦,这才是一个厨子应该做的,而不是为了争名夺利,为了当上御厨光宗耀祖,若厨子的目的都如此,便做出来的菜肴再美味,精致,也失去了它该有的意义,民以食为天,厨艺不是为了取悦一个人,而是天下所有的人,若拘于南北之争,便更狭隘了。”

安子和深深看了她,良久开口道:“这就是你想出去的原因。”

安然点点头:“别说这个了,如今还没影儿呢,说说冀州的厨艺大赛,我来找你,是想劳烦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个位置,不用太好,也不用坐着,只要能看见做菜就成。”

“你还真是魔怔了,想当一辈子厨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