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摇碧懒洋洋的道:“昭节不是肯吃亏的人,凭这么两个人想欺负她未必能成,这宫人说话不可全信,不过卓芳甸与唐千夏去找过昭节麻烦料想是真的。”

“咦,你打算就这么算了?”淳于十三惊奇道。

宁摇碧道:“你相信么?”

“…不信!”

“那就把时五叫过来罢。”宁摇碧淡淡的道,他神情看不出来恼怒,但也绝对看不出来欢喜,淳于十三却知道他是动了真怒了,这是这真怒也不是冲着他去的,所以并不当回事,只道:“你叫时五过来?这种事情我们一直都是听你的主意的吧?”

宁摇碧淡淡的道:“我叫那小子过来不是为了叫他出主意,是为了找他帮把手。”

淳于十三正要询问,宁摇碧已经打发鸾奴去时采风那边叫人了,片刻后,时采风带着满身脂粉气、酒香匆匆过来,不满道:“什么事?”

“这里是公主宴上,又是大庭广众,你居然也能喝出在醉好阁里过了夜的模样,真是厉害!”淳于十三看着他揉皱的衣襟、垂下的鬓发、肩上、袖口的脂粉痕迹,啧啧称奇。

时采风气笑道:“你们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淳于十三道,“卓家小七娘被人欺负了,宁九如今心情坏得紧,有事情要你去做。”

时采风双眉一扬,道:“还有这事?什么辰光发生的?咱们怎么没接到消息?”

宁摇碧终于开口道:“是我走了之后不久,不过现在我没功夫和你多说,总之两个人一个是卓芳甸、一个是唐千夏,唐千夏你看着办,卓芳甸…不要让她拖累到卓家旁的人。”

时采风吃了一吓,道:“且慢!晋王小郡主也还罢了,至多我被揍上一顿…卓家,我祖父可是明着说过,若我敢对卓家的小娘子下手,他老人家直接打断我的腿!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你已经问过一次了!”宁摇碧仍旧是无情的道,“腿断了接上就是——我有说叫你去勾引她们么?”

淳于十三在旁笑道:“你如今和他说这些都是虚的,只看他身上那些脂粉印子,我打赌他现在就惦记着那些风月事!”

时采风皱起眉,看了看四周,才小声道:“我祖父不让我对卓家小娘子下手为的是什么,你们还不清楚?这不是断腿不断腿的问题!到底要我做什么?”

“放心,如今想做卓家女婿的另有其人,宁九不可能真的这么坑你的。”淳于十三见宁摇碧把时采风叫来片刻,却紧皱着眉不说话,就继续调侃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卓家最好看的一个小娘子已经落到了宁九手里,旁的小娘子你勾引到了也没什么稀奇的罢?”

时采风哼道:“你懂个什么?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不是最好看的小娘子都无所谓,关键却是这追逐的过程,难为我是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小娘子过的人么?”

淳于十三眯起眼,道:“这也不好说,万一你将来的新妇和你大姐差不多呢?”

时采风顿时一个哆嗦,警告道:“你不要总是提我大姐…再说,若有与我大姐差不多的难道不是应该你先去献殷勤么?我这儿小娘子多得紧,不会和你们争的。”

淳于十三怒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帮我!真亏咱们一起长大,我竟没看出来你这般不讲义气!”

时采风迅速转移话题,看向宁摇碧,正色道:“宁九?你叫我来到底要做什么?”

却见宁摇碧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问了几句,面上颇为尴尬,时采风一愣,正要露出嘲笑之色,猛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变色道:“你…你也太狠了罢?!”

淳于十三皱眉想了一想,却笑了:“有意思…从前只是听说,似乎还没有公然闹出这等事情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献计求生

阿杏借宁摇碧大大坑了卓芳甸和唐千夏一把的事情卓昭节丝毫不知情,晚宴上宁摇碧忙着布置设局坑人,自然无暇过来寻她,倒让不知就里的卓昭节有些失望。

晚宴散后,卓昭节回了住处,初秋和立秋奉上解酒汤,卓昭节道:“我倒没醉,就不必喝这个了。”

阿杏劝说道:“娘子席上还是喝了几盏的,若不喝这汤,恐怕晚上头疼。”

卓昭节闻言就随便喝了几口,吩咐道:“好了,我也没醉,就拿下去吧。”初秋和立秋忙将碗盘收拾到外间去,卓昭节又打发了阿梨,仔细问阿杏,“那宫人告诉你的话,你再仔细说一遍与我听。”

阿杏也正琢磨着保命之策,当下就将宫人的暗示复述了一遍,卓昭节虽然在席上就猜测到宁摇碧是得了自己允诺后立刻回长安去求纪阳长公主提亲,但如今再听一遍还是心中喜悦,欣然道:“你记性很好。”就解了腰上玉佩赏她。

侯府本就富贵,游氏又是偶尔掌家的夫人,与大夫人周氏向来交好,是以四房私蓄颇多,卓昭节是四房寄养在外多年的嫡幼女,无论游氏还是卓芳礼都自觉对这个女儿亏欠,是以打从她回侯府,什么都竭尽所能供给最好的,尤其这次赴公主之宴,游氏体谅女儿打小在江南长大,秣陵城里翰林游家已经是拔尖的门第,放到长安却是顷刻之间湮灭众人的,惟恐卓昭节被人小觑了去,所以赴宴所带的衣物佩饰每一件都是游氏亲自精心挑选过目。

此刻卓昭节赏下来的这块玉佩约莫有她巴掌大小,通体藕紫,雕琢成一双鹤衔芝的形状,因为匠人的巧手,被双鹤衔住的芝草色泽特别深邃一些,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玉佩上还连着一对五彩丝攒花宫绦,长穗如虹,中间攒着一小串珊瑚珠子,打磨光滑,大小均匀,色泽如火,这些不算,但是玉佩价值至少也在百金以上,如果往日里得这么一笔赏,阿杏早就开心坏了,如今却没心思庆幸——

她接过玉佩,恭敬的谢了,收起后,却轻声道:“娘子,婢子有句话,未知该不该说?”

卓昭节现在心情正好,正是差不多的话都能听进去的时候,就含笑道:“你说吧。”

阿杏压抑住骤然激烈的心跳,垂着眼帘,一字字道:“娘子想过回府后如何是好吗?”

“…”卓昭节面上笑容顿时一滞,她沉下脸来,看着阿杏,冷冷的道,“是谁叫你来说这句话的?八哥?还是古家娘子?”

阿杏掩饰住紧张——她知道机会就这么一次,若不能够成功,便是卓昭节不罚她,回了侯府,游氏也要问她当差不力之罪!

“都不是。”阿杏沉声道,“婢子是娘子的使女,自然,什么都是要为娘子思虑的,又怎么会为了旁人来劝说娘子?”

见卓昭节没有立刻叫自己滚出去,阿杏不敢怠慢,忙继续道,“其实,婢子是想帮娘子!”

卓昭节皱眉道:“帮我?”

“婢子受夫人教诲,略识得几个字,也知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道理。”阿杏点了点头,肃然道,“娘子如今分明为了雍城侯世子一事有所忧虑,婢子岂能不尽力?”

卓昭节嗤笑着道:“哦,这事情我与宁九都没法子,你却打算怎么样帮我们呢?”

到底阿杏是新人,又是游氏派来的,卓昭节知道游氏虽然没提过宁摇碧,但估计提起来意见和卓昭粹也差不多,毕竟班氏当初坐视饮渊出入,却不可能瞒着游氏,而游氏对小女儿的终身大事可是明着提过阮云舒的,却根本没提过宁摇碧,这已经很说明她的态度了,卓昭节哪里肯就这么信了阿杏?

阿杏一抿嘴,却是笑了起来,道:“婢子人微言轻,旁的上面帮不了娘子,但却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帮上娘子!”

卓昭节皱眉问:“谁?”

“大娘子!”阿杏肯定的道,“休看如今大娘子不肯踏侯府的门,但无论是咱们郎主,还是大房的郎主,并大夫人、夫人,都是极尊敬大娘子的,若有大娘子为娘子说话,那么郎主与夫人很有可能会同意…何况有大娘子为娘子做主的话,君侯也未必能拿娘子怎么样!”

“大姑姑吗?”卓昭节当然听出阿杏说的大娘子绝对不是自己这一代的长姐卓昭艳,而是自己的大姑姑卓芳华——她心中一动,却冷笑出声,道,“大姑姑在大伯和父亲母亲面前自然是说得上话的,只是听说,大姑姑向来最有规矩,再说我父母俱在,上头还有祖父,大姑姑肯出这个面?”

阿杏见她问了这话,心头微微一松,却也不敢怠慢,仍旧正色着道:“娘子才回长安,恐怕不了解大娘子吧?”

卓昭节思忖了下,点头道:“不错!大姑姑也许很喜欢我,但…”阮云舒的事情,她琢磨了下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阿杏已经道:“娘子上回到阮家,大娘子让阮郎君作陪,其中的意思,未知娘子可清楚?”

“你既然也知道这件事情,那就应该很清楚,大姑姑更不可能帮我和宁九说话了。”卓昭节皱眉道,“你也知道这件事?怎么知道的?”

阿杏一眯眼,微笑着道:“因为婢子从前也跟着夫人到过两回阮府,大娘子对阮郎君管束十分严厉,从来不叫阮郎君亲近哪个小娘子的,却独独让阮郎君单独招待娘子,不只是婢子,估计连温家六娘子也看出来了。”

顿了一顿,她道,“但娘子其实不用担心,因为大娘子是最赞成两情相悦的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大娘子不知道娘子与雍城侯世子之事,否则断然不会开这个口。”

卓昭节一怔,道:“但我听说大姑姑素来最有规矩?”游氏那么怜爱幼女的人,到阮家前还要再三叮嘱女儿敛些性.子,卓芳华是连小娘子活泼一点都觉得不够稳重的,这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侄女私下里与宁摇碧来往甚至亲口允婚,卓芳华不帮着卓芳礼并游氏管教就不错了。

“娘子只需想想大娘子与阮御史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恩爱夫妻便晓得大娘子虽然重规矩,但决计不是不顾晚辈意愿之人!”阿杏低声道,“婢子听府中老人提过,大娘子没出阁之前深得君侯钟爱,在一次踏青中认识阮御史——而阮御史父母双故,靠着温相抚养成人,当时温相官职不高,阮御史尚未中探花,那时候上门向大娘子提亲的人里不乏许多门当户对的公侯子弟,君侯与故老夫人都不赞成,是大娘子力排众议出的阁,娘子请想啊,大娘子是真心疼爱娘子的,自己都不赞成的事情又怎么会勉强娘子呢?”

卓昭节思索片刻,有些将信将疑,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可大姑姑不是最有规矩了吗?”

阿杏听出她语气里的期待,不禁笑出了声:“娘子这话说的,大娘子哪里就不规矩了?当初君侯与故老夫人是反对大娘子嫁给阮御史,大娘子也是说服了君侯与故老夫人才出的阁呀!也是阮家三媒六证才娶过门的正经嫡妻呢!”

她一再咬重了“三媒六证”四个字,暗想我连你嫡亲大姑姑的往事都说出来了,有这么个榜样在,你可收敛一些,不求你即刻矜持得不和宁摇碧见面,好歹莫要惹出大事来,到底没出阁之前不至于一个糊涂做下什么动情之事,那样咱们这些人可就都要跟着没命了…

卓昭节自然想不到阿杏今晚这样殷勤的出谋划策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她琢磨着阿杏的建议,倒有些心动:“虽然我不怕祖父阻挠,但父亲母亲若也不答应终究是个头疼的事儿,偏外祖父外祖母离得那么远,也没个人能帮我说话,若是大姑姑肯帮我,使父亲母亲都赞成此事难道不是更好吗?”

便认真问:“那要怎么才能让大姑姑帮我?”

阿杏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娘子可得先告诉了婢子,今儿那宫人要婢子转告娘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阿杏轻声细语的道,“这样婢子才能帮着娘子想法子呀!”

卓昭节不疑有他,带着羞涩小声道:“约莫是…是提亲吧…”

她声音低得很,听在阿杏耳中却是一阵惊雷,暗道:完了、完了!这要人命的娘子哟,怎么这么禁不住哄?这三下两下的居然就到了提亲的地步,我还指望着万一,没到长辈出面的地步,可以补救,如今——

阿杏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捏紧,事情既然到了最坏的一步,再坏也不过如此,阿杏倒是冷静了下来,她知道游氏是绝对不可能赞成这门婚事的,这次回去之后,自己和阿梨是领定了罚了,若想逃出生天,关键还在卓昭节身上!

她思索了下,觉得卓昭节既然肯把提亲的事亲口告诉自己,显然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信任了,便正色道:“娘子这事可就做的不对了!”

卓昭节满腔喜悦,被她忽然泼上冷水,顿时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子请想啊,所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如今郎主和夫人根本就不知道此事,娘子却先答应了,不说郎主和夫人知道后伤心,在宁世子那里,岂能不看轻了娘子几分?”阿杏正色说道,“而且娘子才回长安,若是即刻出阁,夫人哪里舍得呢?再说娘子年岁尚幼,若是过上几年,这万一…婢子也不是说宁世子不好,婢子只是为娘子想着,若宁世子对娘子是真心的,那么拖上两年再议亲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必如今就惊动长辈,这样娘子岂不是麻烦多多?”

阿杏抱着万一的希望,祈祷卓昭节愿意去寻宁摇碧收回提亲之言,然而卓昭节却皱眉道:“这些你不要管,你只说我该怎么求大姑姑帮我说话?”

…希望破灭,阿杏听出卓昭节没有懊悔的意思,心中一凉。

第三十三章 各怀心思

只是阿杏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失败,虽然不敢再劝卓昭节反悔允婚,但心念一转,又有了一个主意,便就着卓昭节的询问道:“这事情其实不难,大娘子本来就喜欢娘子,上回娘子去阮府,大娘子不是还要留娘子小住吗?后来因为夫人推却才作罢的,娘子回侯府后,何不先不提宁世子,只管借口思念大娘子,到阮府小住,兼在大娘子跟前尽孝些日子,娘子请想,大娘子能把温家六娘当亲生女儿疼爱,那还是与大娘子没血亲的人呢,更何况是娘子?”

她慢慢的道,“索性骨肉之亲,虽然娘子才见过大娘子一回,但大娘子定然也疼爱娘子得紧,只要娘子用心对大娘子,大娘子再没有不处处为娘子考虑的。”

——宁摇碧白日里回了一次长安,还能回来赶上晚宴,显然已经说服了纪阳长公主,但先不说纪阳长公主一向偏心雍城侯府,雍城侯和敏平侯素不和睦,以长公主的身份决计不可能亲自登卓家的门提亲的,否则一旦敏平侯不允…长公主岂不是颜面扫地?

所以长公主要遂了孙儿的愿,多半还是直接请宫中旨意…

可这位长公主再不慕权,好歹也是先帝时诸王争储、本朝初年齐王叛乱里走过来的人,可不糊涂,倘若宁摇碧这个年岁要纳个侍妾,她也无所谓了,但世子妇的人选,长公主能不挑上一挑、打探打探吗?

更不用说宁家长房、二房不和睦,宁摇碧行事肆意,仇人不少,他又是独子,连个彼此扶持的兄弟也没有,虽然有月氏族在,除非月氏族或宁摇碧自己叛乱,旁人轻易也动他不得,但月氏族远在西域,申骊歌早逝,一个甘居家奴之位的苏史那能帮他也有限,长公主这么疼爱这个孙儿,怎么肯不替他作长远打算、借着娶妻的机会寻一门妻族强势的臂助?反倒放任他对个政敌之女上心?

因此纪阳长公主今儿答应了宁摇碧,也定然会寻出种种借口不立刻进宫请旨,多半是先着人把卓昭节的底细查个清楚明白,再作打算!

当然了,卓昭节的底细不复杂,当初随宁摇碧南下,从头到尾见证了宁摇碧与卓昭节相识经过的公主府影卫都不少,但事关最疼爱的孙儿,长公主能不亲自见上卓昭节一次,亲眼过目——不管是把重视宁摇碧意见的场子走过后设法搅局,还是受不住孙儿哀求真心想聘卓昭节为孙妇,总归长公主不可能见都没见过卓昭节就请旨的,毕竟圣旨一下可就不好收场了。

而如今卓昭节在这儿赴宴,纪阳长公主当然不可能偌大年纪亲自赶过来看她,那就只有先敷衍了宁摇碧,等卓昭节回了长安,再设法或瞒着宁摇碧,或哄着宁摇碧同意,召卓昭节去过目。

如此推测下来,这提亲之事,知道的人还不多,卓家其他人料想是不知道的。

所以暖房出来之后的那一幕决计不能叫游氏知道!只要游氏不知道那一幕,而纪阳长公主召见卓昭节之前不会正式提及亲事,这样春宴结束回侯府后,阿杏所要面对的,只是众人看到的卓昭节与宁摇碧连席而食之事——依着大凉风气的开放,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游氏最多敲打一番…

而卓昭节已经同意了阿杏的建议,决定回侯府后不提此事,却立刻去卓芳华跟前尽孝,这样的话,等纪阳长公主那边召见,估计也是从阮府叫人了。

阿杏费这番心思,关键就在,阮府不是侯府,卓昭节一个正值青春的小娘子,不可能和姑父太亲近,至于阮云舒,卓昭节如今心里正惦记着宁摇碧,更不会去招惹他了,倘若去招惹,那也是阿杏和两边父母求之不得的事情。也就是说,阮府上下,卓昭节只能亲近一个大姑姑卓芳华——除了卓芳华之外,她最亲近的会是谁?

自然,就是贴身使女了!

须知道卓昭节从江南带来的大使女明吟和明叶这回春宴虽然没跟出来,但若在镜鸿楼里,阿杏和阿梨也是要刻意让着她们的——现在阿杏倒不想打压明吟、明叶,但为了性命安危,她必须尽快取得卓昭节的信任与重视!

所以在侯府里,卓昭节父母俱在、兄姐齐全,还有一位已经过门的长嫂,另有两个孪生的侄儿,这许多骨肉亲人在,还有伺候卓昭节长大的使女,阿杏和阿梨伺候得再尽心,一时三刻的又怎么能够与卓昭节迅速亲近起来?

阿杏明面上劝说卓昭节到阮府后讨好卓芳华,以为宁家提亲说话,实际上打的主意,却是将卓昭节身边亲近之人降低到最少,好趁这个机会,争取到卓昭节的重视,免得事发之后,一个不小心,被游氏盛怒之下料理了…

只是阿杏见卓昭节点头后,心中忐忑平息,却不知道卓昭节之所以肯这么快就听了她的建议也不是没有旁的打算,她暗自想着:“阿杏的话说的也有道理,大姑姑是我嫡亲的姑母,再没有不疼我的,不提她从前与大姑父是怎么成了夫妻,她若知道祖父打的那卖孙女求荣的主意,定然不会不管我…不过如今我也才见了她一面,贸然和她说起唐澄的事情来也不好,的确很该与大姑姑多相处相处,这样祖父若是不答应宁家的提亲,我也好说出此事求大姑姑设法了——

“毕竟,外祖母固然说为了外祖父替我选字的缘故,祖父多半不会立父亲为世子了,但我看我回来那日拜见祖父,祖父也没有很偏心五叔和那沈氏呀?那沈氏虽然靠着气死了我嫡亲祖母进了门,但永兴坊那儿的别院里不是到现在还有两个侍妾伺候着祖父吗?可见祖父未必就没有立父亲的意思,到底自古以来都是贵嫡贵长的,大伯和父亲都是元配嫡出,五叔哪里比得上他们?父亲母亲虽然是才见着,却都疼我得紧,我不在乎祖父,父亲可不能直接得罪了祖父呢…倒是大姑姑早就与祖父翻了脸,不在乎这个…”

卓昭节认真的思索着:“亏得有大姑姑在!不然,我之前竟然把世子之位忘记了…看父亲那么不喜欢小姑姑,倘若世子之位真被五叔得了去,父亲该多么伤心难过?唉…外祖母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侯门深似海,一家子人中间事情也这么多!”

依她在班氏膝下长大的经验,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求到长辈跟前那是极自然的,再说卓芳华与敏平侯反目多年一样过的不错,也是半公然的和兄弟来往着,卓昭节觉得再加上帮着自己的婚事说话对这个姑母料想不难——至于父母和卓芳华的意见么,卓昭节心想,从前自己在班氏跟前要什么,哭闹两回向来就没有不答应的,大不了把下人打发了,自己再不要脸一次嘛!

她很满意阿杏的提醒,心想到底是游氏特别预备给自己的使女,果然机灵又懂事,却不知道阿杏早在宴上就打着主意要做那打散鸳鸯的棒子了…

这一晚,主仆两个都睡得香甜又期待。

不想次日一大早,卓昭节还在梳洗,对面古盼儿就使了一个使女过来,神色郑重的道:“卓娘子,昨儿个晚上林苑里出了些事情,咱们娘子请卓娘子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

卓昭节吃了一惊,忙让正为她梳着发的阿杏住手,问道:“怎么了?难道是进了刺客?”

那使女露出为难与尴尬之色,想了想才道:“不是的,嗯,是卓娘子的小姑母那边发生了些事情,不过卓娘子莫要担心,令姑母不曾受伤…反正请娘子暂且待在屋中,纵然有人寻来也不要理会…咱们娘子如今先到公主殿下那里去了,回头再来与娘子分说清楚罢。”

“是吗?”卓昭节蹙起眉,想了想道,“我知道了——替我多谢古姐姐。”

那使女觉得这应该就是答应了,便告辞而去。

等她走了,卓昭节问左右:“你们昨晚可听到什么?”

四个使女一起摇头:“婢子什么也不知道。”

阿杏又道:“若是二娘那边的事儿,二娘并没有住在这附近,纵然有动静,咱们这儿也听不到的。”

卓昭节问:“那你可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婢子上回看二娘是打南边来的,那方向有几处庭院,如今都住了宾客。”阿杏沉吟了下,道。

“让阿梨替我梳髻吧。”卓昭节看着她道,这意思就是让阿杏腾出手来出去打探消息了。

阿杏在卓昭节打发走古盼儿的使女时就知道有这一出了,点头道:“婢子这就去。”

然而阿杏还没离开,门外已经响起一阵脚步声,卓昭节还道又是古盼儿的人,不想却是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一边问话一边踏了进来,道:“初岁,你在这儿吗?”

就见淳于桑酝一袭藕色春衫披着春晖进了门,一眼瞥见卓昭节,喜道:“你还在这里,正好正好,快跟我走吧!”

卓昭节惊讶道:“怎么了?”

“昨儿个晚上仿佛出了事——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有人叫我先把你带走,免得留在这里一会被人烦。”淳于桑酝走到她跟前,暗暗比了个“九”的手势,道,“你先到我和堂姐那里去住吧,咱们那儿的水榭地方大,原本也就有空屋。”

卓昭节越发一头雾水,道:“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古姐姐使了人来叫我留在屋子里哪里也别去,等她的消息来着。”

淳于桑酝道:“咦,古姐姐已经告诉你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卓昭节和她面面相觑。

淳于桑酝想了一想,道:“古姐姐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卓昭节摇头道:“没有…”

“那你还是先跟我走一趟罢。”淳于桑酝建议道,“反正我们住的地方除了时姐姐外没有旁的人,时姐姐你也认识的。”

卓昭节低声问她:“那…”

淳于桑酝会意的点头:“自然在——正好问个明白!”

第三十四章 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淳于姐妹并时未宁住的地方在茅屋的东南角,凿穴引水成池,建成一片水榭,名为栖雀,从连接水榭和岸边的九曲长桥上看下去,池上日渐葳蕤的芦苇茭白间,不时传来水鸟的咕咕声,间或飞进飞出,大多是白鹳之类,春晖之下俱披上一身金辉,显得生机勃勃又如画如幻。

淳于桑若带着人在长桥另一端迎住两人,一照面,两边还没见礼,淳于桑若已经一把拉住了卓昭节,兴奋的道:“快去花厅,我方才怎么问,宁九都不肯松口,非要等你来了一起说,若不是瞧在了我堂哥的面子上,我都想赶他走了!”

…卓昭节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道:“宁九在这儿?”

“自然。”淳于桑若急着打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看着一副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此刻竟是恨不得把卓昭节拖着走,真真是脚下生风,嘴上也没停,飞快的道,“今早我们都还没起来,宁九就拉着十三哥过来,催着咱们梳洗完了,就让十一妹去找你来,我们还是听他和十三哥略说几句才知道昨晚出了事情,仿佛和你有关系…可十一妹走后,我怎么问,他也不肯说,十三哥也不肯说——真个是气死人了!十三哥也被他带坏了!”

淳于桑酝是淳于十三的胞妹,见堂姐当众说淳于十三的不是,反而笑了起来,道:“我可觉得十三哥不告诉你才是对的,不然你不是比我这个跑腿的人还先知道了吗?”

“你呀也是个没脑子的!”淳于桑若和妹妹斗嘴惯了,张口就道,“你们也不想一想,若他在你去寻初岁的这点辰光里把事情告诉了我,我方才迎着你们的时候不也可以就开始给你们说了吗?”

“十姐你就休想骗我了!”淳于桑酝不上当,道,“我还不知道你?若是在旁处还有这个可能,如今时姐姐在呢,我打赌你知道了经过,才不会在桥边等我们,一定是跑到时姐姐那儿去,也不管时姐姐听不听,先说了再说!”

淳于桑若面上一红,随即道:“你从前听了消息不也是这样?”

她们姐妹两个斗嘴成了习惯,你一言我一语的,旁人想插话都难,卓昭节被淳于桑若紧紧拖到了一间花厅前才松开,中间几次差点没摔倒,站定之后哭笑不得的道:“陌皎你…你们倒是慢点呀!”

“啊哟!”淳于桑若这才看到卓昭节因为急奔而染上绯红的双颊、并明显不稳的呼吸,忙扶住了她关切道,“我方才走急了些,却忘记提醒你了,真是对不住,你没事罢?”

淳于桑酝忙也替她赔礼:“我十姐就是这个性.子,身边出了点事情就爱看个热闹…不对,是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嗯,她可没有故意捉弄你的意思…你要紧么?”

索性卓昭节身体也不错,虽然跑了这么一段,额上微微见汗,倒也无妨,按着胸口深呼吸几次调匀了气息,又叫阿杏和阿梨看鬓发衣裙无误,嗔道:“没事没事,就是吃了一吓。”她拿帕子擦去鬓角细汗,心想这两姐妹到底是义康公主的表侄女,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好热闹的性儿,穿着两三层曳地长裙拉着一个人也能一路穿廊过庭脚不点地的飞奔还不出差错,估计义康公主在这里,也要顾忌下皇家公主的仪态呢!

“十姐你看你冒失的。”淳于姐妹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嘻嘻笑着彼此调侃,“亏得初岁腿脚利落,不然路上简直要被你扯上一个跟头!”

“你现在倒是会说了,刚才怎么不提醒我啊?刚才你都快跑到我前面去了!”淳于桑若一吐舌头,道。

她们这儿说话,花厅里的人也察觉到了,还没进去,就见宁摇碧手捏折扇,急步迎了出来,直接无视了淳于姐妹,道:“昭节你过来了?路上可遇见麻烦?”

淳于桑酝不甘心的叫道:“喂,好你个宁九,清早就吵醒咱们去给你请人,如今连个谢字也不说吗?”

宁摇碧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拿折扇把她拨到一边,道:“咱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都这么熟了,再说谢字,岂不是见外?”

“…这句话应该我说吧!”淳于桑酝跳脚道,“咱们熟归熟,这声谢我还是要听的!”

宁摇碧先对卓昭节笑脸相迎,殷勤道:“走了这些路可是累着了?里头备了你喜欢的扶芳饮,还有新鲜的樱桃…”转过头来对淳于桑酝顷刻之间已是满脸不耐烦——世子轻描淡写的道,“你们如今都可以快点走了,多谢多谢!”

“……”淳于姐妹一起暗吐一口血,这次连淳于桑若也跳脚了,“你想都别想!方才不是说好了吗?初岁一来你就告诉咱们昨儿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淳于桑酝怒道:“十姐,如今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小子居然过河拆桥…”

淳于桑若打断她道:“咱们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他了,这小子不要脸起来什么话什么事不敢?今儿个算是收敛了——你不要烦那些小节,先叫他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说话之间几人都拥进花厅里,就见里头空着,淳于桑酝又问:“我十三哥呢?”

“他去向时大娘子请教枪法去了。”宁摇碧等卓昭节入坐后,亲手提起银壶为她斟上扶芳饮,随口道。

淳于桑若和淳于桑酝见这情景,愣了一愣,忽然将追问昨晚之事撇到一旁,异口同声的问卓昭节:“初岁,你怎么能让这小子这样听话的?!”

卓昭节因为春宴头一日被宁摇碧亲自伺候茶水已经习惯了,刚才宁摇碧举止又自然得很,是以她根本没反应过来,被淳于姐妹这么一问,这才醒悟,不禁满面通红!

淳于桑若比妹妹要性急些,卓昭节这么一羞涩,她脱口道:“快教教咱们也能像你一样!”

“你们?!”卓昭节闻言大惊,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宁摇碧,神色警惕!

宁摇碧之前在流花居上吃了个大亏,如今对卓昭节的妒性也是深知,见状不由魂飞天外,立刻指天发誓:“昭节你不要相信她们!我决计没有对她们有任何意图,更不可能与她们有染!之所以这次让淳于十一娘去找你过来,也是想给你寻个清净些的地方…你们两个,本世子好歹也是你们兄长的知交好友,念着十三的份上,从前本世子也没有对付过你们,你们却在这里空口白牙的污蔑本世子清白,到底意欲何为?!”

这番自辩加诘问宁摇碧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他说完之后,卓昭节和淳于姐妹都还未反应过来——所以宁摇碧立刻又想到了:“十娘和十一娘,纵然你们暗中恋慕本世子已久,但本世子如今心有所属,念着淳于十三与本世子的交情,本世子劝你们一句,缘分天定,莫要强求!昭节,莫如我再给你换个地方避一避?”

说到最后一句,宁摇碧顿时换成柔声。

…淳于姐妹这次连吐三口血,瞬间溃败千里,淳于桑若羞怒交加的尖叫道:“我说的是让初岁教我们怎么把小郎君管教得服帖!谁是对你有意思?!”

“满长安的小郎君都死光了咱们都不想找你呢!”淳于桑酝咬牙切齿的道,“你——我十三哥被你和时五带坏的还不够吗?”又转对卓昭节道,“初岁你别给他骗了!这小子决计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你们觊觎本世子很久了!也是本世子信了你们平常大家闺秀的模样,竟然没有发现…”宁摇碧若有所思的道,“昭节你看到了,这两个小娘子如今当着咱们两个的面就开始挑拨了,不过你放心,这种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淳于桑酝再吐一口血,悲愤的道:“咱们刚才不过是少说了几个字!宁九你不要太过分!”

淳于桑若跳了起来:“宁九你再说!我跟你拼了!”

“你们由爱生恨对付本世子可以,但若是敢伤昭节…”宁摇碧自顾自的说到此处,方跳起来的淳于桑若一个没撑住,脚下一软,亏得使女扶了一把才坐回去,淳于桑酝则是一个哆嗦,险些把身前的长案都推翻了——卓昭节实在不能继续袖手旁观下去了,郑重的拉住宁摇碧,以极为真挚的口吻道:“我绝对没有误会你们的意思!!!”

淳于姐妹以悲愤怨怼、委屈万分的目光看着她——那你刚才看来看去还说那句惊疑的“你们”做什么!

“…”为了不至于因此和淳于姐妹结仇,卓昭节选择了最迅速化解两姐妹怨怼的办法,她将宁摇碧按回座上,正色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九你…”淳于桑酝还愤愤不平,只是才说了三个字就被淳于桑若瞪住,“噤声!”

只是,一直对卓昭节殷勤伺候的宁摇碧此刻却迟疑起来,他目光飘忽的看东看西,道:“哦,也没什么,你尝尝这樱桃?”

淳于桑若聚精会神的神情顿时化作怒不可遏!

卓昭节也疑惑起来,蹙眉道:“究竟怎么了?”

宁摇碧轻咳了一声,继续顾左右而言其他:“你头次到这栖雀水榭来吧?这儿也很有些水鸟可看的,所以表姑不许饮渊过来,不然这些雀鸟…”

“是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们?”卓昭节沉吟片刻,试探的问。

以她对宁摇碧的了解,很不该有事情瞒着自己呀!难道是不能叫自己知道的事?那为什么古盼儿派来的使女又说古盼儿从公主殿下那儿回来了就告诉自己?

古盼儿可以知道的事情…宁摇碧为什么却不肯说呢?

宁摇碧正要说是,不想淳于桑酝眼珠一转,忽然道:“我知道是什么事了!”

在淳于桑若和卓昭节、宁摇碧并几人侍者惊讶的注视里,淳于家的十一娘探手一指宁摇碧,语气肯定的道:“初岁,定然是他昨儿个勾引了谁家小娘子,把事情闹大了,却又怕被你知道,所以才编造了这么个说辞,把你一起叫过来守在这儿,不使你知道消息!”

“!!!!!!!”宁摇碧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呆若木鸡!风中凌乱…

淳于桑酝的报复还没完:“否则他堂堂一个世子,甘心为你端茶倒水居下仆之份,如今你问件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瞒你?定然是他做了亏心事,却没想好说辞,这才一再的推三阻四!一定是这样!!”

“原来如此!”姐妹同心,其利断金,淳于桑若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拍案而起,正气凛然的喝道,“好你个宁九!真真是无耻——初岁你不要伤心,为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如今满苑的好郎君,咱们姐妹陪你去结识——宁九你个不要脸的小人!做下来龌龊事情不敢认,居然还利用十一娘把初岁哄到这儿继续骗她,我定然要劝十三哥同你绝交!”

第三十五章 意外连连

意料之中宁摇碧一脚踹翻了身前长案怒喝道:“没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