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一怔,道:“那么南边呢?”虽然长安比之江南春晚,这时候杏花也开了,正是热热闹闹得紧的时候,卓昭节不免又起了小憩花下、徜徉花间的心思,却不想明吟和明叶伺候她多年,早就想到了,只是这镜鸿楼的杏花林居然会不方便。

“南边的杏树种得密了点。”明叶道,“按着娘子从前在江南院子里的习惯,帐子里单一张卧榻就要占去好些地方,还有榻边要放香几、放脚踏、放食案、书案,另外还有其他一些琐碎的东西,婢子们左量右量,实在不够。”

阿杏忙道:“是这样的,因为咱们这楼下没设照壁,下头院门一开,正当面的就是杏花林,五娘觉得若种得疏了,不够热闹,所以就吩咐南边特别加种了几株。”

卓昭节想了想,就道:“我去看看。”

之前她出入的时候只看了杏花已开,团团簇簇粉红粉白的又热闹又旖旎,并没有留心树与树之间的距离,现在亲自出了西楼,在林外走了一圈才发现,东西镜鸿楼之间相隔大约有三十余丈模样,南边打头的三排,每隔六七尺就种了一株杏树,由于种的密,又怕它们开不好花,所以修剪得仅仅如寻常男子的高度,卓昭节想穿过去都要低一低头,以防被花枝勾散了钗环鬓发。

过了这三排,就开始稀疏了,到了北面靠近厨房的地方,已经有明显的空地出现,卓昭节还在空地上看到一架秋千,阿杏道:“秋千本来设在前头,但五娘喜欢荡过花枝时花瓣纷飞之境,夫人就叫人移到了这里。”

卓昭节目测了一下,这秋千打起来,前前后后必然都要撞到花枝上的,纵然无风,也能飘起一阵杏花雨。

阿梨道:“本来这儿支个帐子也好,只是…”

众人一起抬起头——头顶复道上,青翠的藤蔓上绽开着星星点点的花朵,红红白白紫紫,色彩缤纷,犹如一道锦绣彩虹,架于东西二楼之间,葳蕤之处甚至快拖到了地面,秋千所在的位置显然是特别修剪过才没有被藤蔓缠住,这样仰望上去,果然是花藤如瀑,在院外就能看见这奇丽绚烂的景致,但站在复道之底,到底被挡住了春晖,显出这片空地有几分阴冷。

“五姐怎么会把秋千支在这个地方?”卓昭节有点奇怪,“这林子也不是只有这里才能支秋千吧?”

“娘子不知。”这些事情只有阿杏和阿梨才能回答,阿杏道,“原本这复道上面没种这些茑萝之物时,也挡不了什么的,秋千支这下面,还能挡点儿风雨,免得一下雨就不能来玩——却是种了这些藤蔓才挡去太多天光的。”

卓昭节歪着头想了想,道:“那帐子也支这里吧,反正如今天气也暖和了,也不一定要沾着春晖。”

明吟忙问:“娘子是用从前那种雨过天青的帐子,还是藕荷色的?婢子上回将娘子的东西送到夫人说的库里去,在附近却看到了一种雪灰的帐子,淡如青烟,可要支过来让娘子看看?”

卓昭节道:“你将三顶帐子都取了,先在附近寻个高点的树枝挂起来,待我看了再决定。”

这件事情这么说定了,看看辰光也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使女们簇拥着卓昭节回镜鸿西楼先用饭——不想一行人才上了台阶,还没跨过门槛,忽然院外传来一声小使女尖利的尖叫:“七娘七娘!出事了!”

“作死呢!咱们娘子跟前也敢咋咋虎虎的!惊着了娘子,仔细你的皮!”卓昭节惊讶的站住脚步,却听守着院门的权氏、詹氏已经扬声训斥,不想那小使女被呵斥之后居然丝毫没有噤声的意思,用力拍打着院门叫道:“好婶子快开了门,让婢子禀告七娘,真的出事了——十郎方才掉水里去了!”

卓昭节大吃一惊,忙从阶上跑下去,大声道:“开了门!”

权氏和詹氏之前就认出外头的小使女是伺候小十郎卓知安的人,只是自恃卓昭节这个嫡幼女深得卓芳礼与游氏宠爱,卓知安到底只是庶出,生母也不得意,这小使女又来的卤莽,不免要在卓昭节跟前表一表忠心、也给那小使女些颜色看。

如今听说卓知安落水,都吓了一跳,卓昭节话没说完,院门就被争先恐后的打开了——怕耽搁了救起卓知安事小,最重要的是万一事后传出卓知安落水,身边使女向嫡姐求救,却被嫡姐的仆妇拦阻——游氏能不问她们个毁坏女儿名誉之罪?

卓昭节在游家就是和表兄弟姐妹一起长大的,从来不缺人叫自己姐姐,回到长安,上头嫡兄嫡姐俱全,对个庶弟的兴趣就不大,但也没什么仇怨,究竟是弟弟,如今听说他落了水,自然要担心。

她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院门前,来求救的小使女路上就哭花了脸,索性还记得把话说清楚:“十郎掉进了园子里的大湖里——就是东面有一大片迎春花开着的那座拱桥下,三少夫人如今在前院和大总管对帐,夫人在老夫人那儿,婢子只能来求七娘救一救十郎了!”

卓昭节皱眉对左右道:“快点带路!”

她回来虽然有几日了,但先去了阮府拜访大姑母,又赴了公主之宴,加上侯府暗流汹涌,各房之间关系含糊,还没机会去侯府的园子,权氏和詹氏异口同声道:“婢子愿往!”

卓昭节皱眉道:“阿杏和阿梨带路就成,你们两个把院门关了,各去禀告母亲与三嫂!”

权氏、詹氏忙道:“是!”

卓昭节带着使女风风火火的出了四房,发现这园子是建在了五房的南面,园外就是沈丹古住的水荭馆,园门进去就见湖,这湖不算小,虽然晴日,也当得起烟波微渺四个字,岸边高高低低的烟树春花假山怪石一路逶迤,卓知安掉下去的那座拱桥,离园子门口半远不远,转过园子门口两排花树就可以看见桥东盛开的金黄灿烂的迎春花,但途中却要穿花绕树好些光景才能够到。

“这一路走过来怎么会没个人在?”卓昭节急步而行,看了眼四周,皱眉问。

阿杏小心翼翼的道:“是君侯的意思,因为沈郎君就住在外头,五房也不远,怕下人多了嘴杂,打扰了两位郎君刻苦攻读,所以不许人在这儿停留,园子里伺候的人另从别处小门出入,轻易也不到这边来。”

卓昭节皱了下眉,心想祖父也太偏心了——但此刻不是腹诽这些的时候,又训斥那伺候卓知安的小使女,道:“水荭馆和五房离得这么近,你刚才非要跑回四房去干什么?不怕误了大事吗?”本来园子到四房就有些路程了,这一来一回,卓知安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何况那拱桥到园子门口就又要走半晌——最重要的是依那小使女的话,她到了四房还是先寻游氏再寻赫氏,这两个人都没找到,这才跑去找卓昭节的,这中间天知道究竟耽搁了多少辰光!

而五房和四房矛盾再深,场面上总也要顾着点的,卓知安怎么说都是卓芳涯的侄子,又是小孩子,这小使女当真跑上门去求助,那边从上到下也不可能都看着不管,可比特别跑回四房先后找了游氏再找赫氏都不在,这才找到自己可靠多了——她这么一斥,就见那小使女神色之间有些躲闪,卓昭节顿时起了疑心,狐疑的站住了脚步,喝道:“你可是说了谎?!”

那小使女吓了一跳,忙道:“婢子不敢说谎!十郎当真掉下水了,如今都不知道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要故意跑那么远?为什么不就近寻人帮你救他?你可是存心要害死你的主子!”卓昭节这么一喝问,阿杏等人也变了脸色,阿梨啐道:“你个小蹄子不想活了?胆敢谋害主子!”

那小使女哽咽着小声道:“婢子不敢!婢子决计没有害十郎——咱们房里和五房向来不亲近,婢子路过五房时拍了好几下都没人理会,怕耽搁下去反而害了十郎,所以才去四房的!”

“那水荭馆呢?”卓昭节一边走一边厉声道,“沈郎君那边难道你也怕?”

在她想来,沈丹古怎么说也是寄养在卓家的,即使将他接到卓家的是沈氏,但笼统来说,卓家上下也算是他的恩人了,纵然他暗中偏着沈氏一派,但凡还存了一分聪明,也不该明着卷进卓家内斗里来,更何况这样明着拒绝救助卓知安——这要多么愚蠢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只是这次小使女露出为难之色,却是阿杏小声道:“娘子饶了她罢,从前老夫人那边私下里传过话,使女尤其是婢子们这样年少的使女都不许靠近水荭馆的,这封儿太过年少,怕是惊吓之下忘记了变通。”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快步到了桥上,卓昭节扶栏俯望下去——就见卓知安面色青白,勉强抓着两三根迎春花枝,载沉载浮在湖面上,仰头看见她,神色一怔,随即低头吐了口湖水,有气无力道:“七姐,救我!”

第四十九章 敌友难分

看到卓知安手里抓着花枝,人也清醒,卓昭节松了口气,也明白了为什么那小使女封儿跑前跑后的找人求助,虽然哭得花了脸,却也没吓得走不动——原来卓知安虽然不慎掉了下去,却也抓到了几根花枝,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不过卓知安到底年幼,如今这春水又还带着寒意,只看他脸色就晓得他也撑不了太久了,卓昭节定了定神,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却见这拱桥是建在了一个湖湾的位置,桥北是一个小小的湖滩,种着许多茭白芦苇之属,桥南即是卓知安落水的这边,则是清澈的碧波水,桥东一片迎春花顺着路径一直爬出去十几步远,桥西则是高高砌起直上直下的石壁——这几个位置都不好伸手救人。

而卓昭节现在所在的桥,偏偏是座拱桥。

卓知安的位置正在拱桥拱形最高点的正下,卓昭节拿长帛递下去比了比,够倒是够,可也不过是让卓知安摸到,根本不能系到腰间,何况春日的长帛不比秋冬,都是轻薄的软纱,只能让卓知安缠在臂上防止他抓不住花枝时沉下去,根本不足以拉他起来,卓昭节过来时不知道这边情况,根本没有多想,一时间感到有点无从下手。

水里卓知安惊怕交加,开始哭了起来,封儿见状,扑通一下跪在桥上,不住的对卓昭节磕头道:“婢子求七娘救一救郎君!”

卓昭节皱眉道:“你不要慌!”转头语速略快的吩咐,“阿杏你去水荭馆、阿梨你去五房,叫多些人过来!”

又探身安慰卓昭节,道,“你别怕,我来之前已经让詹婶子在四房里喊人了,过会就有人拿绳子来的…抓紧了长帛,别松手,且忍一忍。”

卓知安哭道:“七姐,我冷,我怕!”

“一会就好了,你别怕,我在这儿看着你。”卓昭节哄着他道,“母亲过会就到,你千万莫要松手!”

卓知安哽咽着道:“可我抓不住了!”

“把长帛在臂上系住,打个死结!”卓昭节出着主意——只是她到底年少,阅历不足,担心卓知安年幼,乍看到来人援救失了方寸,反而陷入危险,因此刻意将话说得缓和从容,面上也是一派镇定,却不知道这样的缓和从容与镇定在卓知安看来,自己这个嫡姐,一直是气定神闲——哪里有一点点担心自己的意思?

他心中被压抑的惶恐怨怼混合着委屈猜疑汹涌而来——莫非,嫡姐根本就不想自己活着、正要趁着这次的机会除了自己?

实际上,卓昭节却是冤枉得紧,她对卓知安没有喜欢得不行,但也绝对没有害他的意思,她如今不急是觉得卓知安不是太危险,到底他又抓着迎春花枝,又抓着自己的长帛,只要将长帛系住手臂,借着水中浮力,即使他支持不住松开了迎春花枝,有自己提着也沉不下去。

这主要还是因为卓昭节是在江南长大的,在江南处处有水,是以擅长凫水的人极多,卓昭节自己就是打从记事起,就能下到湖里游上两段路——所以对她来说水是极可亲极可爱之物,纵然有危险,但小心些也就是了,她完全没有想到“惧水”二字,毕竟她向来就很喜欢在天热时玩水,如今虽然还有些春寒在,但卓知安一个男孩子,看着也不是体弱多病的模样,料想起来之后多喝些姜汤也就是了。

因此,卓昭节压根就没想到,卓知安如今这情况,不只是有没有危险,更重要的问题,是恐惧——是他这个年纪不会水的小孩子,落水之后那种北人、或者说不会浮水之人对水的近乎本能的恐惧!

见卓知安忽然把头低下,几乎埋进水里,卓昭节忙道:“你还是抬着头的好,仔细喝多了湖水回头肚子疼…咦,怎么还没系好长帛?快系在手臂上,这样若是累了,你先放开那几枝花枝歇息会好了。”

封儿闻言,膝行几步爬到栏杆边一看,也哭道:“郎君请千万坚持住!”

…果然,是劝说自己松开花枝,抓住另一端在她手里的长帛吗?却不知道…自己当真放开花枝后,等待自己的,是不是嫡姐“一不小心”将长帛掉下水?

卓知安时沉入水时浮出水的脸上现出一抹怨毒,他用力攥紧了花枝!

卓昭节没留意到他的动作,劝说了他几句,见他不理会,只当他是累着了,又见他没拿长帛缚住自己,恐怕他脱力之后就没了依凭要沉下去,心中也焦急起来,她一向自负水性了得,换成平时或盛夏,哪怕觉得卓知安不危险,也早就跳下去把人弄上岸了事了,但这几日偏偏不方便——尤其此刻水还带着春寒的凉意,从前班氏教导过,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又涉及到生养大事,决计不可任性,她正斟酌为难着,那封儿却是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催促道:“七娘,婢子求求你了,快点下去救郎君罢!郎君年纪小,这…都这么半晌光景了,恐怕郎君…”

“你说的是什么话?”见她似有嫌卓昭节不够尽心的意思,甚至直接说出口让卓昭节亲自下水救人,明吟和明叶心下不悦,初秋直接呵斥出声,道,“水这么冷,这是湖边,小十郎如今也不很危险,你一个劲儿的催着咱们娘子下水是何居心?再说如今娘子已经在想方设法了,你又没什么主意,少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扰乱军心!吓着小十郎,担待得起吗你?!”

那封儿顿时露出怯色,吃吃的不敢作声。

卓昭节听了封儿的话也皱起了眉,只是想着卓知安还在水里,到底阻止了初秋,道:“这小使女年纪小,莫和她计较,不过十弟看着似乎力怯了,你们方便下去吗?”

这会她身边的明吟、明叶、初秋、立秋都是从江南来的,都会水,卓昭节这么问当然是考虑到她们像自己这样的情况,闻言初秋面色一红,明吟、明叶眼露迟疑,只有立秋道:“还是婢子下去吧,只是婢子不知道哪里可以带十郎上岸。”

“明吟、明叶去附近看看地形。”卓昭节沉声道,又俯身对卓知安道,“你等等,立秋马上下去带着你,你一会冷静些,不要一把抱住她,不然两个人都要沉下去。”

卓知安正要说话,忽然初秋叫道:“园子里有人——那边的好像是沈郎君?”

卓昭节起身顺着初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隔着小半个湖的地方,花树如烟,沈丹古分花拨枝而出,似要在湖边浣手,听到初秋的声音,便向拱桥看了一眼,看到长帛垂落,桥下分明异常,他立刻转身,消失在花树之后!

原本这时候立秋已经在解去半臂和披帛等累赘、预备下水了,看沈丹古好像有过来援手的意思,解衣的手不免就尴尬的顿住——毕竟卓知安年纪还小,又为了救他——但沈丹古…

索性沈丹古打算浣手的地方离这边不远,立秋这么一迟疑,已经在桥东迎春花簇拥的路径上看见了他的身影,他来的很快,到了近前,就见他冠玉也似的面上微染绯红,墨发束在一顶简朴的竹冠内,一身半旧的玄色劲装,手中还提了柄样式古拙的长剑——他到了跟前也不多话,随手将长剑靠住拱桥的扶栏,简短问:“可是出了事?”

不等卓昭节回答,他已经自己扶着栏杆看了一眼,二话不说,翻身跳了下去!

水中卓知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沈丹古抓住了手臂,沈丹古显然很有救援经验,他舒展手臂,与卓知安保持着距离,根本不给卓知安惊慌之下本能的向自己身上靠过来的机会,沈丹古在卓家长大,对这湖却是很熟悉的,抓到卓知安后,立刻向着自己方才浣手的方向游去,卓昭节忙道:“跟上他!”

究竟陆上快些,卓昭节到了花树上,略等了一等,沈丹古才带着卓知安游到岸边,他先将卓知安推上前:“小七娘请用些力,小十郎如今恐怕乏着力气,自己上不去的。”

卓昭节随手将湿漉漉的长帛往花树上一丢,挽起袖子道:“好——明吟一起来帮把手。”

果然卓知安在水里泡了这些辰光,早就手足无力了,全靠卓昭节和明吟一人拉住他一只手,生生把他拖上来。

卓知安上岸后,就伏在地上,一言不发,封儿悲喜交加的扑到他跟前,连哭带诉道:“郎君可算上来了,婢子吓都吓死了…”说着就哭了起来。

这会沈丹古还在水里,卓昭节无暇留意他们主仆,就向水里又伸手道:“你也上来吧,今儿可多谢你了。”

沈丹古这会正扶住了岸边一块礁石,正要请卓昭节等人退后些腾出地方让他上岸,见卓昭节如对卓知安那样要拉自己一把,不禁愣了一下,才有些不自然的接住她伸出的手,卓昭节只微微用力,便将他拉起,这才去看卓知安,见卓知安虽然被封儿扶得坐了起来,但浑身湿透,脸色不知是冻是吓,青白交错,一阵风吹过,人也咳嗽起来,忙从袖子里抽出干的帕子给他擦脸,对明叶道:“去看看怎么还没人来?”

明叶忙道:“来了来了,娘子看那边。”

卓昭节直起身来眺望了下园子入口,果然看到一群人快步进来,就又半跪下来,替卓知安继续擦着颔下的水,笑着道:“好了好了,他们过来了,赶紧让他们送你回去沐浴更衣,喝些姜汤…嗯,最好还是着个大夫开贴驱寒的药吧,到底泡了好些辰光,别感了风寒,那可是难受得紧。”

她这是真心安慰庶弟,可在卓知安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觉得在这个嫡姐眼里,自己这条命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甚至她宁可在拱桥上悠闲自在的等使女再叫人来设法,也不肯亲自下水救自己,一直到自己岌岌可危,她也才让使女预备下水,最后救自己的,竟然只是偶然撞见的沈丹古——满府都知道这个嫡姐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卓知安不信她不会水!

如今卓昭节这样和颜悦色的安慰自己和庆幸,谁又知道是不是要在人前维持住她友爱庶弟的名声?

卓知安暗自捏紧了拳,神色复杂的看向了不远处正独自走到一旁,拧着衣襟的沈丹古。

他虽然年纪不大,可也知道沈丹古是被划为四房的敌人的,但现在毫不犹豫跳湖救他的,却是这个所谓的敌人,应该是骨肉之亲的嫡姐,自始自终,沾上湖水的也不过是她现在正拿在手里表示她的关心的那条帕子…

这一瞬间,卓知安心中百味陈杂。

第五十章 沈丹古

占着地利,最先赶到的却是水荭馆的下人,乃是一名老仆带着两三个少年小厮,他们听说卓知安落水,被阿杏催促着过来,到了跟前却见沈丹古也是一身的水,不由吃了一惊,那老仆尤其的露出了担心之色。

沈丹古举袖抹了把脸上的水,道:“不用管我,句奴,将你外袍脱给小十郎先披一下,否则湿衣服穿着被风吹了容易感风寒。”

闻言其中一个小厮忙脱下外袍,双手捧给初秋替卓知安披了,这时候卓知安咳嗽得已经有些频繁了,那老仆一则担心沈丹古,二则是见卓昭节在这里,就劝说道:“四房离得远,人过来需要的辰光也长,娘子、郎君,不如先带小十郎去咱们水荭馆里沐浴一番,再喝点姜汤,毕竟如今春寒尚存,若拖到回四房里再收拾恐怕寒气加深,对小十郎不好。”

卓昭节看着卓知安面色青白的模样也怕他年纪小别因此落下病根,点头道:“劳烦沈郎君了。”

“小七娘客气了。”沈丹古看了眼老仆,淡淡的道。

那老仆叫了个小厮抱起卓知安,裹着句奴的外袍,就一起匆匆往园子门口走去,一直到出了园子,才看到阿梨引着五房的人过来,见卓知安已经被救上来,而且显然是沈丹古下的水,五房的人由个妇人打头上来向卓昭节和卓知安赔罪:“咱们五房守门的婆子偷懒,方才前头没人,不是阿梨去说,还真不知道有人来寻过,差点误了大事!亏得小十郎没事,真真是吉人自有天佑,一会婢子回去非得告诉夫人,重重责罚那婆子不可!”

卓昭节因为卓知安一来已经被救起,二来急着替卓知安收拾,如今这妇人也是做低伏小,到底不好在这里追究起五房落井下石,便道:“人总有疏忽的时候,这次也是十弟命大,这位嫂子客气了。”

那妇人谦卑的笑道:“婢子姓柳,是五夫人的陪嫁,小七娘唤我柳氏就好。”

“柳嫂子。”卓昭节道,“劳嫂子白跑这么一趟,真是对不住了。”

“小七娘这话婢子哪里敢当?”柳氏笑容满面道,“说起来也是咱们不好,夫人这几日有些乏,婢子不中用,竟没留意前头的婆子躲了懒——夫人这会不大好,明儿个,定然亲自去和四夫人赔礼!”

卓昭节道:“五婶不好?那可千万不要移动——到底十弟也没什么大事,再说五婶可是咱们的长辈,哪有为了晚辈叫长辈赔礼的理儿?”

她这里和柳氏客套着,卓知安被小厮抱着,虽然咳嗽个不住,却将一句句都听得清楚,若是平常,他虽然年幼,也晓得有些话不过是说说罢了,当不得真,但此刻心中对卓昭节存下来怨怼,什么都往坏处想,他一边咳嗽一边悲凉的想道:“是了,七姐她究竟不在乎我的死活,连五房故意怠慢封儿的求救都轻描淡写的放过,无非是不喜欢我的缘故,说起来我之前也没有得罪过这位嫡姐呀,她为什么容我不下?难道是因为我虽然是庶子,却是母亲亲自抚养,她身为嫡女却一直养在外头,因此心中不忿,看不我惯?”

卓昭节压根不知道就这么点功夫,她就将统共没见过两回的庶弟得罪上了,五房到底和四房向来就不怎么样,如今卓知安又已经被救了上来,柳氏自觉自己也无事可做,又听水荭馆那老仆说要接卓知安到水荭馆里先收拾一下再回四房,自然就心领神会的告辞而去。

这水荭馆其实是从原本的五房隔出的一座独院,里头郁郁葱葱的种满了草木,踏进门就感觉到格外的安静,只是草木太过茂盛,在这日这样的晴天不免看起来也有些阴暗。

穿过几乎被草木布满的庭院,迎面是一座二层小楼,楼外架着离地约有两尺不到的回廊,回廊外一圈儿种了茑萝,嫩生生的缠在回廊的美人靠上,白白红红的花朵儿开得热闹。

沈丹古伸手肃客,请卓昭节一行脱屐上廊,道:“小七娘请先在正堂略作歇息,让他们照料小十郎沐浴更衣即可,我去叫厨房里熬姜汤。”

他说到更衣二字倒是提醒了卓昭节,回头问阿杏和阿梨道:“怎么咱们房里的人还没来?”

阿杏忙道:“许是被事情耽搁了?”

卓昭节皱了下眉道:“你回去替小十郎取了衣服来。”

“不用了。”卓知安忽然止住咳嗽,低声道,“封儿你去拿吧,阿杏姐姐可能不知道我衣服放在什么地方。”

封儿正愁这次卓知安出事时自己恰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和游氏交代,巴不得多做点事情好减轻些心中恐惧,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沈丹古对卓昭节点了下头,道:“小七娘少坐,我等先失陪了,惟奴记得奉茶。”

“今儿劳烦沈郎君了。”卓昭节微微颔首,就看着那老仆带着人领了卓知安去沐浴,沈丹古也要下去更衣收拾,正堂顷刻间只剩了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厮伺候。

卓昭节接过茶水呷了一口,这才有功夫打量四周,这水荭馆的正堂陈设是侯府一贯的华美,上首一张八折的金漆点翠琉璃屏十分的夺目,这屏风下承八字形底座,屏框黑漆地,以描金手法装饰各式折枝花卉,屏心黑色沙地,以点翠技法镶嵌各种花卉,每扇屏框内镶着琉璃,裙板饰蘷纹端角,中间则是描金的折枝花卉,周边又以金漆彩绘的边牙及屏帽作装饰【注】——只这张屏风就价值不菲,更别说脚下异域风情的绛色曼荼罗枝叶没踝氍毹毯上列着全套黄梨木的器具,四周也有许多或金或玉的小摆件,只是原本这样珠光宝气的地方怎么也该有些堂皇,偏这屋子给人的感觉却和外头被草木遮蔽的庭院一样有种难以拂的阴暗感。

相比之后,倒是半开的后窗里露出屋后一丛芭蕉,颜色极新极绿,倒被衬托出格外的明媚来。

卓昭节正盯着那芭蕉看,外头廊上有脚步声传来,她还以为是四房的人来了,不想却是沈丹古,大概为了待客的缘故,他换了一身绀青深衣,腰束绛带,佩玉悬绦,趿着木屐,深衣广袖飘飘,只是他匆忙折回来,头发尚未擦干,只拿一根青色缎带松松束住——那发因此显得越发的漆黑,衬着他面若美玉,在阴暗感挥之不去的内室,尤其醒目。

见他进来,卓昭节忙起身招呼:“今日亏得沈郎君了。”

“我受卓家上下厚赐,无以回报,今日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沈丹古请她坐下,自己在主位坐定,平静的道,“何况小七娘本来就已经在施救,纵然没有我看见,料想小十郎也无妨。”

卓昭节因为他是沈家人,又是沈氏接到卓家来的,打从一开始听说他,就有了防备和疏离之心,但几次接触下来,倒也没留下什么坏印象,此刻看沈丹古神色平静,言语真挚,丝毫不以自己救下卓知安居功,更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指责自己救助异母弟弟不力,倒对他有些改观,道:“哪里的话?我才回来,还没到过园子里,不清楚什么地方方便上岸,倒叫十弟他在水里多待了许久,若非你遇见,十弟还要继续吃苦头。”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小七娘不必担心了。”沈丹古道。

这么客气过了,卓昭节一时间想不出话来和他说下去,沈丹古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堂上安静了片刻,沈丹古忽然想了起来,对旁边的惟奴道:“剑带回来了吗?”

惟奴一怔,道:“郎君把剑落在桃花林里了?”

“不是,在方才小十郎落水的拱桥上。”沈丹古仿佛对那柄剑十分的看重,听惟奴的回答知道他们没有顺路带回,险些直接站了起来,作势时才想起来卓昭节还在,便道,“你快点去取回来!”

惟奴也不敢怠慢,道:“是!”

卓昭节忙安慰道:“沈郎君不必担心,毕竟是府中的园子,不会有外人经过,料想即使被人取了去,也不至于胡乱丢弃。”又赔罪道,“却是我们的不是,方才也是看着你把剑放在栏杆边的,过来时居然忘记了。”

阿杏道:“娘子方才记挂着小十郎,是咱们做婢子的不用心,却忘记提醒娘子与沈郎君了。”

她这么一说,众使女都赔起罪来。

沈丹古苦笑了下,道:“是我自己遗忘,怎么能怪诸位?而且小七娘说的是,东西只是落在园子里,不会有事的,是我太心急了。”

按说这时候他应该解释几句为何这么着急一柄剑,但沈丹古却没有这个意思,话到这儿就停了。

卓昭节微觉尴尬,但她和沈丹古本来就不熟悉,此刻还真没什么话题可谈,想了片刻才找到一件事,道:“我听说镜鸿楼的复道上种茑萝——彩瀑飞虹,如今的杏海飞瀑,正是沈郎君的建议,说起来还没谢过沈郎君。”

沈丹古淡笑着道:“小七娘太客气了,当初也是小五娘提起复道虽然便于镜鸿两楼之间的来往,但因为小七娘当时还没回长安来,复道用途不多,却挡在下头杏林之上,有所不便,我刚好想到蜀道上的栈桥,听说有些栈桥越涧渡渊,因为修筑辰光长远的缘故,铁索之间积下飞尘,也能生出些薜荔藤萝,缀于桥身,所以说了一句,却是小五娘用心收拾,才有杏海飞瀑的景致。”

“沈郎君到过蜀地?”卓昭节好奇的问,“我尝闻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但所读游记中,也提到蜀地风情奇丽,为他处所无,尤其——猴儿酒,据说是那写游记的人,在峨嵋山中偶然寻到,乃是猴儿采百果所酿,据说甘美香醇,与众不同。”

沈丹古还没回答,阿梨已经好奇的道:“娘子,莫不是那写游记的人胡乱编造罢?猴儿又不是人,怎么也会酿酒?”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起初也不敢相信,问过外祖父,外祖父说的确是有的。”卓昭节道,“而且也不只峨嵋山,旁的深山中也是有的。”

“咦,那咱们长安离终南山近,终南山也算大凉名山了,未知有没有?”阿梨吐了吐舌头,笑着道,“若是有,咱们去避暑时,也去寻那猴儿酿?”

阿杏嗔道:“不要乱说,终南山大得很,咱们避暑都不进深山里去的,胡乱撺掇娘子,仔细回去夫人罚你!”

提到游氏,阿梨顿时一缩头,不说话了。

沈丹古等使女议论声止了,才摇头道:“我没去过蜀地。”

他缓缓的说,“不过家中…有人是来自蜀中的,我…幼年的时候…听她说过蜀地的风情,还听过蜀歌…确实,那里道路艰险,但风景奇瑰,是旁处所没有的。”

见他神色淡然之间难掩落拓惆怅之色,卓昭节敏锐的猜测到他所言的“有人”,估计多半是他的生母。

据说沈丹古的生母,出身卑微,虽然为沈获生下沈丹古,但连侍妾的名份都没有得到,按着规矩,沈丹古根本不能称她为母亲,念及此处,卓昭节决定换个话题。

第五十一章 小产

只是不等卓昭节想到新的话题,沈丹古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几乎是立刻就敛起了那份惆怅落拓,转为平静之色。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几句庭中的草木,封儿就到了,同来的还有四房的管家纪久,纪久一进门就先向沈丹古道谢,沈丹古和他客套毕,纪久就对卓昭节道:“七娘,这儿某家来等小十郎吧,三少夫人方才听说小十郎落了水,心急如焚,下阶时木屐不仔细被绊了一下,摔着了,如今有些不好,四房里如今忙得紧,夫人让七娘回去帮把手。”

卓昭节忙道:“我这就去。”

又向沈丹古点头告别。

匆匆回到四房,卓昭节以为赫氏应该摔得不轻,所以四房才会乱成一团,连游氏都没功夫去接她亲自抚养的卓知安,不想到了修静庭,才知道事情更加的严重——赫氏摔得不但不轻,而且还小产了!

游氏沉着脸,眼眶红红的显然才哭过一场,看着仆妇进进出出的打进的一盆盆清水换成血水,她面上真真是风雨欲来。

见卓昭节进来,好好儿的还是刚才离开上房时的衣裙,这才松了口气,叫她到身边坐下,低声问:“你没事吧?”一开口,声音竟也哑了。

卓昭节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难免有点不知所措,先道:“我没事。”又说,“十弟也没事了,母亲不要担心。”

游氏道:“嗯,刚才封儿回来给他拿衣服,我问过他正在水荭馆里沐浴,知道他不要紧了。”

卓昭节忙道:“我们不是故意去水荭馆的。”

“事急从权,难为我这样也要怪你吗?”游氏摇头止住她的分辩,看了眼内室,神色一恸,喃喃道,“七娘,你…你的侄女没了!”

卓昭节对没见过面的侄女谈不上心疼,但赫氏这个嫂子对她一向热情,此刻倒是更心疼赫氏,问道:“母亲,嫂子人要紧吗?”

“大夫来的快,她底子也好,倒没有性命之忧。”游氏心烦意乱的道,“但小产到底伤身子——何况她胳膊伤得更重,恐怕要上夹板,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回的苦头是吃大了!”

赫氏是四房的嫡长媳,又是四房里的当家人,她进门多年,贤德亲善,向来能干,因为这个长媳的缘故,游氏很得了许多的清闲,才能腾出手来抚养卓知安,没想到的是如今为了卓知安落水,却叫赫氏摔成这样,快三个月的身孕没了不说,大夫为了安慰游氏,告诉她是个女孩子——但卓昭质和赫氏膝下有卓无忧和卓无忌这对双生子,其实更盼望能够多个女儿。

就是卓芳礼和游氏自己,也更想要个孙女承欢膝下的,游氏对这个无缘的孙女是打从心眼里遗憾。

何况她今儿在上房沈氏处本来就不愉快,这会越是惋惜没了的孙女、心疼长媳,对沈氏越是恨到了骨子里——要不是沈氏不尴不尬的非要在今儿个挑起事情,卓知安落水,封儿报过来自有自己坐镇,赫氏人在前院知道了消息,又何必急到了摔成重伤的地步?!

这么想着,游氏对卓知安的落水就有些怀疑,莫不是沈氏插了手?

不过,游氏深知自己这个继婆婆的城府之深,沈氏做事,向来都有所图,赫氏的身孕,仅仅只有四房里少数几个人知道,毕竟她也不是头一次有孕,向来身子又好,游氏觉得没必要大动干戈,甚至连卓昭节都没说,毕竟赫氏有孕,也不关卓昭节一个小娘子的事儿。

按说沈氏那边也不该知道此事才对。

何况沈氏这么做图什么呢?先说卓知安落水,四房又不是只有卓知安一个儿子,卓知安虽然是幼子,但因为是庶子,得宠归得宠,也没宠到了没他就活不下去的地步。纵然当真出了事,四房里伤心上一场,该怎么过还不是怎么过?到底还有四个嫡子嫡女好好的在呢。

如果说是为了坑赫氏那就更不靠谱了,赫氏已经有了两个嫡子,如今虽然小产了,调养好了身子,起来不是照样掌着家?有卓无忧和卓无忌在,赫氏即使再也不能生了,以游氏的为人也不会开口给卓昭质添人,这对沈氏来说根本没有实际上的好处!

游氏很清楚沈氏母女的做派,如果是顺手坑上一把,没有实际的好处她们也不在乎,如果是花费功夫设计,那定然意有所指!

她这么想着,目光落在卓昭节身上…五房的门敲了没人应…自己和赫氏都不在…卓昭节匆忙去园子里…沈丹古恰好路过…如今,卓知安可不还在水荭馆里吗?

游氏的目光,顷刻之间幽深起来:沈氏真正的目的是这个吗?再加上刚才上房里她特别留下自己和周氏说的话…这老东西果然是贼心不死!

她暗暗咬牙。

四房的嫡长媳摔伤小产,在侯府里到底是件事儿。

得知消息后,其他房里当然也要过来探望,沈氏那边也特别派了沈姑姑过来。

这时候赫氏才喝了药,游氏叮嘱卓昭节留在房外,自己进去看了她一回,替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她昏昏沉沉的含泪睡了过去,这才起身,命赫氏的陪嫁好生看着,又说会将卓无忧、卓无忌先带到念慈堂去由自己照料,让赫氏的乳母记得等赫氏醒来后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外头过来探望的大夫人几个因为到的时候听说赫氏正在里头喝药,而且精神很不好,就都收脚没进去,只等着游氏出来问,反正四房里的事情她们也插不上手,无非是做个场面,大夫人亲自过来还是另外有事要找游氏,像二房三房都只派了心腹陪嫁,包括沈姑姑在内,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带着忧色与关切。

见游氏出来,大夫人先道:“人怎么样了?”

游氏叹了口气,道:“万幸胳膊没断,只是脱臼,如今接上去了,大夫说慢慢将养——也只能这样了。”

沈姑姑捏着帕子,轻声慢语的道:“老夫人方才晓得这件事情,直说她不应该,若非今儿个老夫人留了大夫人、四夫人说话,三少夫人也不必这样心急,以至于摔伤小产了,唉,说起来这也怨婢子,昨晚好好儿的,和老夫人说什么春闱呢?”

游氏将今日四房里一切的事情都记在了沈氏头上,但话到底不好这么说,就不冷不热的道:“母亲这话咱们可不敢听,料想母亲也不愿意咱们房里出事的,现在事情发生了,我心里也乱得很,只盼望两个孩子都好好的,算是过一劫罢了。”

沈姑姑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厌色,从容点头道:“四夫人如今定然是忙的,婢子不敢多打扰,如今先去回老夫人,三少夫人和小十郎都是福泽深厚之人,料想很快会好的,四夫人还请莫要担心,如今四房可得靠四夫人主持呢!”

“多谢姑姑宽慰了。”游氏干脆的道,“姑姑还请慢走!”

沈姑姑要告辞,二房、三房因为看大夫人亲自过来,也都知趣的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回去禀告了。

游氏见旁人都走了,这才与大夫人交换个眼色,拍了拍卓昭节,道:“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