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想到宁摇碧对太医院定然是熟悉的,就问:“你可知道如今长安可有哪一位圣人能够除去人脸上疤痕的吗?”

“疤痕?”宁摇碧沉吟道,“多大的疤痕?小一点的不打紧,大了却难办了,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掩饰的法子。”

卓昭节忙道:“怎么个掩饰法?”

宁摇碧道:“纹饰,你见过苏语嫣的,她鬓边那朵锦葵你道是怎么回事?都是她幼时贪玩,不慎碰破的,因为伤痕过长,把头发梳下来也难以遮蔽,所以就使人索性就着那伤痕纹了朵锦葵,如今看着也不难看,反倒因此格外引人注意…是谁受了伤?”

“不是女子。”卓昭节的心沉了下去,宁摇碧这话提醒了她,经过春宴,她好歹对苏语嫣的身份有所了解,这位长安才女不但是苏太师的嫡亲孙女,她的母亲更是今上与淳于皇后的长女、即光王、义康公主之姐,太子与晋王的妹妹长乐公主。

苏语嫣的姑姑又嫁到了华容长公主膝下为长媳、即时未宁与时采风之母——如此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儿,她额上碰伤了也还要拿纹饰来掩盖,可见长安救死扶伤的圣手虽然多,但也没有到能够化去大片伤痕的地步,否则苏语嫣还会有请不到的大夫吗?

卓昭节叹了口气,低声俯在宁摇碧耳畔说了大致经过:“…如今就等那林家郎君过来了。”

宁摇碧皱着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林鹤望的模样,他不在意的道:“就算他中了榜又怎么样?三年一科,每科大约取那么两三百人,这两三百人也不是个个都能混到为官作宰的地步的,许多人一辈子也不过混个县令、太守之类,命苦一点的还没混上去,就因为种种原因被贬职或流放,再说有些乡试的解元都屡试不中,他就笃定自己能过会试?”

卓昭节气恼的推了他一把,道:“不是这么说的!白四姐姐与我三表姐,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姐妹,不要替她们想想了吗?”

“如今还没看到伤势,也许还有希望。”宁摇碧对林鹤望才不关心,眼下这件事情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难得有和卓昭节单独相处——嗯,身于锦绣乡富贵窝里,打小侍者如云,宁摇碧一向视下人如无物——这样的机会,他可不想用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见卓昭节要继续谈下去,果断的转移了话题,道,“对了,昨儿个你送给祖母的二乔,祖母喜欢极了…忙不迭的叫人照料好,放在了顶顶显眼的地方,我今早出门前去请安,祖母还说那花摆着她人都精神多了…”

卓昭节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她当时被雍城侯打击得无地自容,勉强就着局面写了首七绝,过后连花都忘记拿了,鲁馆主追出来送到车上,卓昭节根本无心带回去——本来她想先寄放在天香馆里,自己好好的回去哭一场、或寻个人诉说下委屈,等以后想起来再说,结果一直围着她献殷勤的宁摇碧忽然开口要了过去,卓昭节当时满心难过也没多问,原来…他是拿去送给了纪阳长公主?!

可怜的长公主,但愿她不知道那是自己不想要的一盆花…否则堂堂长公主…

第七十七章 春日游

曲江芙蓉园在长安东南,这里是秦时大名鼎鼎的上林苑旧址,汉时又称乐游园,几度沧海桑田下来,仍旧保存着当年“乐不思归”的景致,前朝的时候引浐水成渠,曲折委婉贯穿全园,入城直到胥吕坊乃止,所以更名为曲江,在园中又有汇聚有葫芦之形的曲江池,碧波浩荡,汀洲点点,种满荷花,池西建有杏园——这鲜春时节走进来一看,卓昭节差点以为回了江南。

“花落江堤簇暖烟,雨余江色远相连。香轮莫碾青毡破;留与游人一醉眠。”卓昭节缥袖迎风,衣袂飘飘,对着澄如翡翠的曲江水、水上新荷点点、身后杏花吹吹扬扬的春日盛景,忍不住吟道,“从前读郑都官此诗,我总以为他写的‘暖烟’二字不谐,在我的印象里,春暖花开到底是江南才能现其神髓的,关中究竟地处北方,即使春日,也该是春寒料峭…原来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是真谛,却是我年少无知了!”

宁摇碧微笑着道:“你这个不算笑话,你想想当初杏脯的事情,亏得这事就咱们两个知道,不然连苏伯都要气得吐血了。”

想到宁摇碧将怀杏书院那缅怀先圣的院名误认为成该书院杏脯做的特别好吃,卓昭节也不禁一窘,扑哧一笑道:“你要说这个,当时我实在没好意思问——你好歹也是到怀杏书院里进过学的,就算只去了一天,总也知道那是个书院吧,即使那杏脯是他们做的,哪有书院会把他们擅长做的杏脯列成院名?难为书院前身是专门卖蜜饯的不成?”

宁摇碧笑着道:“这是因为你不知道天香馆是怎么开起来的,我听我祖母身边的老人提过些,说大概二十来年前,就是那鲁趋之父,琢磨出了如今拿出来的那些花糕花露,想在长安城里开家铺子,当时鲁家也是小富之家,自己不是开不起来,但这一家倒是雄心勃勃,想将生意做大,这样不结交权贵当然不成,那鲁趋之父先是以厨子的身份投身长公主府,给祖母做了几年糕点,趁着一次祖母心情好要赏他,提出想让其子鲁趋在长安开家铺子,求祖母照拂一二…这样才有天香馆。”

卓昭节奇道:“这天香馆不是种花有名吗?”

“这也是有意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宁摇碧随手取出折扇扑了几下收起,道,“鲁家擅长做花点花露,选材自然十分重要,为防外人偷师,他们家自己起了花圃,这样也新鲜,结果花种得好,那鲁趋之父给我祖母做厨子时也不时捎带些鲜花孝敬着祖母和祖母身边的人,所以鲁趋去开那天香馆时,恰好也是牡丹花会,庞绥…就是祖母的家令,给他出主意,让他索性主卖花,拿花点花露做点缀,这样格调一下子上去了,到底比开个点心铺子好听,鲁家被提醒,哪有不同意的?”

卓昭节无语道:“所以你在怀杏书院吃到那杏脯好吃,就以为书院和天香馆一样?好歹书院是斯文之地,谁家拿个蜜饯来起名,不被士子笑死才怪呢!”

宁摇碧一本正经道:“这可也说不定,你看,常人酗酒那是不学好的泼皮无赖儿,名士酗酒那叫风流恣意;常人胡言乱语那叫失心疯,名士装疯卖傻叫林下之风;常人举止无礼那叫不知礼仪,名士重了也不过是放浪形骸不拘小节,轻了那叫疏狂自在…我当初也没留意怀杏书院的建院之人是谁,若是本朝或前朝名士大家,拿什么起名不敢?”

“好吧,算你有理。”卓昭节哭笑不得的嗔道,“我告诉你吧,建起怀杏书院的那位前人只是一个寻常的举子,因爱越山山腰的杏花林,所以他起初在林中结庐而居,教授附近的童子,渐渐发展成书院,那个时候白家都不知道有没有琢磨出来杏脯呢!”

宁摇碧笑道:“说到白家的杏脯,你从江南带来的够么?若是不够了说一声,我那儿多有做好的,就是你喜欢的那种梅子。”

卓昭节道:“咦,梅子也有?你又不吃,还腌了岂不浪费?”她爱吃的那种酸得要人命的梅子,其实白家本来腌出来是为了给孕中嗜酸的妇人解馋的,因为孕妇口味多半偏重,那梅子寻常不好酸的孕妇都不能入口,也就是卓昭节这样少数喜酸之人受得了——最重要的是用来腌成蜜饯的梅子不是长安出的,必要从江南运,这么算起来,还不如到江南直接去买…

宁摇碧含笑道:“傻子,你爱吃的东西我怎么能不常备着?就是我爱吃的杏脯不做,总也要给你预备好梅子,免得你想吃的时候没有,岂不难过?”

春晖柔和的洒在曲江池畔,宁摇碧姜衫玉带、轻袍皂靴,神色喜悦而专注,卓昭节未饮已醉,禁不住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如上云端之间,心中不期然升起一种若能将此刻永远留住该多好的奢望。

两人握着手静静站了片刻,虽然再未说一言,但眼前池绿荷新、身后杏花如蔚,处于这样的景致里,彼此相悦相许,又是正好时候的年岁,已是万般满足。

片刻后,卓昭节才小声道:“这儿比东西市人少许多。”

宁摇碧点头道:“这是因为牡丹花会期间,芙蓉园里也只放点寻常品相的牡丹,供庶民买几盆应景,略好些的,都去了东西二市,虽然市中的庶民未必买得起,但多半也爱去看个热闹,所以曲江这边人就少了。”

卓昭节看了看四周,遗憾道:“是吗?我倒觉得,这样的地方才能衬托出花王之盛呢!搁在馆里园里,究竟加了人工雕琢的匠气,所谓‘春来谁作韶华主’,不处春光之内,何以为韶光的主人?”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上谕特别不许珍品牡丹在花会时入芙蓉园。”宁摇碧携着她的手,沿岸慢慢走着,两人的侍从皆被吩咐落在五六步外,只两人窃窃私语,因此他的语气里就带上了一丝调侃,“你也看到过东西二市的人是何其之多了,这芙蓉园里,卉木茂盛、繁花处处,不说别的,就说这杏林,不仔细碰下花枝…”

说话之间,他忽然探手在头顶一枝恣意怒放的杏花枝上坏心眼的一拍,顿时纷纷扬扬的杏花雨,一阵急落,直落得两人满头满身,粉白粉红的花瓣带着柔软的甜香沾在绿鬓缥衣之间,似一场难以置信的幻梦。

卓昭节一个阻拦不及,被花雨惊艳片刻,才啊哟一声,埋怨道:“它开得好好的,你打它做什么?”

“着呀!”宁摇碧任她嗔怪着打了自己几下,笑道,“如今只我打了这花枝一下,你就心疼得不行,若东西二市那许多人拥过来,这杏花林明年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开了…东西二市因为惯常做生意的,那里头没什么容易碰坏的东西,这曲江芙蓉园,天下就这么一处,长安也才这么一角,当然要好生爱护,不使它毁于花会。”

这时候被宁摇碧打落的花雨虽然停了,但春风拂过,零散的花瓣仍旧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两人相对站于杏花枝下,含笑说话的模样当真是可入画卷,隔着曲江池的楼阁上,与施阔等人饮酒至酣、站到栏杆边迎着风口醒酒的沈丹古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神色不悲不喜,像是看两个毫无关系毫不认识的人。

半晌后,他收回目光,正待还席,却发现两步外,一个宽袍大袖的青年男子正也盯着自己,毫不掩饰面上的若有所思。

沈丹古似是一怔,举手一揖,手才拱起,还没弯腰,那男子已经摆了摆手,低笑着道:“今日之宴是为欢娱自在,沈郎君也不是头一次见本世子,何必如此拘礼?”

“世子也是出来醒酒吗?”沈丹古闻言,也不勉强,放下手,点了点头道。

那男子微笑着道:“原本是的,不过现在么,本世子也在看人。”他有意强调了“也”字,沈丹古自然听得出来,却仍旧神色不动,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此情此景,当可入画。”

这话里有解释他刚才长久注视着对岸宁摇碧并卓昭节的意思,但那男子却露出不以为然之色,伸手遥遥点了点还在水畔花下踟躇流连的少年男女,微笑:“本世子听说,本世子这个堂弟身畔的小娘子,论起来也是沈郎君的表妹?”

沈丹古微一点头,淡然道:“其继祖母乃是丹古之姑祖母,关系也不算近,实际上丹古也没见过小七娘几回。”

男子笑了笑:“沈郎君何必把话说得如此见外?本世子却是听敏平侯提过,似有意将一容貌出色的嫡出孙女许配给沈郎君为妻,还特意向太子殿下提过,太子殿下答应届时为沈郎君亲自主婚的!”

男子强调了“嫡出”二字,卓家虽然足有五房人,子嗣昌盛,但嫡出未嫁适婚的孙女,也只有卓昭节一个,总不能是才三岁的卓昭宝吧?听这男子如此直白的说出自己与卓昭节之间的关系,沈丹古却只淡淡的笑了笑:“事关小娘子家名节,世子此话可不能轻说…丹古从未听过此事。”

“长安都说时二风仪如仙,浑然不似红尘中人。”那男子忽然转了话题,慢慢的道,“但本世子以为,此刻沈郎君更符合‘仙人’之姿。”

沈丹古淡然道:“世子过誉了,丹古一介凡躯,当不得世子这般称赞。”

“那小娘子绝色倾城,又是敏平侯之嫡孙女,沈郎君,这样的妻子,你难道有什么不满意的?”那男子眯起眼,似笑非笑,“或许你有旁的想法,是以不想和卓家结亲?”

“世子说笑了。”沈丹古淡然道,“丹古孑然一身,飘泊伶仃,受卓家赡养多年,敏平侯待丹古犹如亲子,无以为报,岂又能有什么不满?”

那男子道:“既然如此,难道沈郎君看到对岸那两人,一点也不恼怒?不嫉妒?莫非沈郎君对卓家感恩到了…哪怕卓家小娘子公然红杏出墙,也不在乎的地步了吗?”他嘴角难掩讽刺之色,“所以说,这长安真正脱离七情六欲、不染红尘的仙人,还是沈郎君呀!”

沈丹古看着他,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半晌才道:“怒不可遏的是世子,又何必污蔑丹古?”

那男子闻言脸色也是一阴,嘿然道:“怪道敏平侯看重你胜于其膝下诸子,你果然比芳字辈那几个人中用…”挑唆既然不成,这男子倒也干脆,立刻变成了谈条件,“本世子确实不想看到宁九同在这芙蓉园里享受春光,只是你也知道本世子不便自己出面,这样,本世子借你人手,你去,以那卓家小娘子的未婚夫的身份,将之逐走,如何?”

沈丹古不禁笑出了声:“丹古并非初到长安,此刻也未醉到神智不清的地步,世子认为丹古能将雍城侯世子赶出这芙蓉园?世子实在是太抬举丹古了。”

“宁九是死皮赖脸之人。”那男子平静的道,“但那卓家小娘子未必吧?”

沈丹古微哂道:“世子也说了,她姓卓。”

“对你有恩的是敏平侯,可不是此女,敏平侯本就有意将此女许配与你,若今日君侯在此,必然也是此言。”那男子深深的看着他,道,“本世子的人手自会护持你,届时你回了敏平侯府,宁九又能奈你何?”

“世子喝多了。”沈丹古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摇了摇头,忽然提高了声音,道,“施兄!”

楼内施阔带着笑意大声答应,道:“丹古弟可有什么事?”

“我似乎醉了,烦请施兄出来扶我进去。”沈丹古淡淡的道,那男子原本见他要离开,正待阻拦,听到施阔已经应诺出来,脸色阴沉似雨,哼了一声,到底将手收了回来,低声道:“沈郎君真是高洁…只是,高洁之人往往又能得到什么呢?不明白和光同尘的道理,纵然你才学似海,也不过是一介酸儒罢了!”

沈丹古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作出踉跄醉倒之态,任凭跨出门槛的施阔扶住自己,施阔与那男子招呼一声,扶他进去,在僻静处坐下,才低声问已毫无醉态,眉头紧锁的沈丹古:“祈国公世子寻你?”

“他想拿我当枪使。”沈丹古冷冷的道,“一个蠢货,不必理他!”

施阔诧异的问:“当枪使?他要你去做什么?”

“雍城侯世子和…卓小七娘在对岸杏花下说话。”沈丹古吐了口酒气,道,“宁二这个人,不怎么能忍耐得住,我拒绝了他,他未必不肯自己动手,四郎,你一会寻个人去向宁九示个警吧。”

施阔道:“原来如此——听说前日宁九带着那小七娘和延昌郡王妃在天香馆起过些冲突,纪阳长公主因此迁怒祈国公夫人,祈国公夫人现在卧榻不起,管家之权都让纪阳长公主亲自发话给了庶女十娘子,昨日长公主临时邀了几位长公主、公主并宗室到纪阳长公主府消闲,席上又将欧家数落一番,还一起各送了四名能歌善舞的俏丽小娘到延昌郡王府上去…也难怪宁二这样恼怒,居然挑唆到你这里来了…只是为什么要警告宁九?反正是他们宁家的事情,宁九虽然是弟弟,比宁二骄横多了,有他护着,那卓家小娘子也不会吃亏的。”

他声音低了低,“究竟宁九是真定郡王那一派,若走漏消息…于你无利。”

沈丹古不想和他说婚约的事情,就道:“宁二心胸狭窄,我怕他撺掇我不成,一会去挑衅宁九时,会设法拖我下水,卓小七娘究竟是卓家人。”

“这倒有可能。”都是长安官宦子弟,祈国公世子宁瑞庆虽然比他们长上几岁,但也没长到一辈,性情还是知道点的,这宁瑞庆不是什么心胸宽阔之人,施阔明白沈丹古寄人篱下的困窘,点头道,“那就不要用我的名义了,就说你提醒的吧,也叫他们记下来你的人情。”

“就这样吧。”沈丹古低声道,等施阔走了,他瞥一眼重新回到席上的宁瑞庆,眼神一点点阴冷下来,轻声自语道,“你以为你是世子便可以毫不在意的言谈无忌、视我之颜面如无物?笃定了我没办法你,即使看出你的刻意挑唆也只能借施四来躲避么?似你这样的蠢货,要给你找麻烦也不过是两三句话的事情罢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沈丹古掩袖尽樽,放下袖子时,已经恢复了淡然之色,眼神悠远无尽。

第七十八章 虞姬艳装

卓昭节和宁摇碧在杏花林里徜徉半晌,到底惦记起看牡丹的来意,嗔了几句宁摇碧,叫过侍从,问明曲江牡丹安置处,就一起走了过去——其实也就在他们前头不远的地方,同样罗列于曲江畔,借着韶光明媚,万紫千红、重瓣金蕊,乍一看去卖相比天香馆里那些个珍种名品还要好。

而且虽然上谕为了保护曲江不被拥挤的游人毁坏,特别吩咐珍品务必送到东西二市,此处只留品相寻常的牡丹,但这个品相寻常,大抵是栽培时出现失误,也未必没有名品。

卓昭节在一株刘师阁洗妆红跟前停下,惊讶道:“这株竟也没送到东西市上去吗?”

宁摇碧还没回答,花的主人见他们一行人装束华贵,不敢欺瞒,倒是主动解释:“娘子请看这边。”说着小心的将花盆转动,牡丹花朵本就比常花要大,这刘师阁洗妆红累累花盘不免压得花茎略显弯曲,方才卓昭节看的是花朵大部分的地方,被这花的主人一转,露出侧后的地方,几瓣花瓣明显的露出虫咬的痕迹。

“真是可惜了。”卓昭节明白这是这株大部分地方品相都极好的牡丹出现在此地的缘故,惋惜的道。

那卖花之人也道:“小老儿是独身一人,因着爱花所以养了些个,如今年岁也大了,总有看顾不过来的时候,本来今年还待拿这盆花到东西市上去凑个热闹,不想前两日疏忽了下,叫蚜虫偷吃了去…倒是委屈了这刘师阁洗妆红了。”

卓昭节听他说得也觉得跟前的牡丹有些可怜,想想镜鸿楼下还有空地,就问:“这花怎么卖?”

那人还没回答,宁摇碧已经随手丢下两个金锞子道:“这株品相确实不错,虽然被蚜虫咬过,但若不用来仔细鉴赏,放在庭院里倒不打紧。”

卓昭节虽然不在乎区区一盆花,但究竟是头一次遇见宁摇碧当面为自己付钱,不免有些不自在,道:“我自己买就成,出来时母亲说了,这次花会我买的花都算她的。”

“那是…疼你,可如今我在这里,是我对你好,不一样的。”宁摇碧道,他中间含糊过去的话似乎是“岳母”,卓昭节听得面上一红,嗔他一眼——这时候那卖花的老者已经在和旁边的人兑散碎银子要找开,宁摇碧道:“不必找了,花先放你这里,回头送到敏平侯府上,告诉门上是四房里的娘子买下来的就是。”

那老者忙起身谢了。

这曲江边的花虽然是落选了东西市的,但究竟是牡丹,底子放在那里,尤其春日丽阳之下,一盆盆沿着曲江摆了开去,犹如一条锦绣长氍毹铺设一岸,说不尽的锦绣灿烂。

卓昭节与宁摇碧一路走一路看,停停走走的也随手买了三四盆,都是品相不错、瑕疵微小的,价格也不很贵,卓昭节若有所思道:“我看这几盆其实都不错,若非卖花的人主动指出瑕疵所在,单我自己买未必看得出来,原来天香馆里那些牡丹这样好。”

她只是随口一说,宁摇碧面色却有些僵,低声道:“是我对你不住,本来带你去那里是觉得那里吃食和看花都方便,不想反而使你受了父亲的气。”他是觉得花会第一日卓昭节在雅间里就看了包括冠世墨玉、霓虹焕彩等十几种品相出众的牡丹,后来特别送上来的还有一株二乔,如今到曲江来怎么买了几盆花才发现这一点?

显然是花会那日被雍城侯训斥得心神大乱,不但根本没留意那盆二乔,甚至将之前端详过的牡丹都遗忘了。

卓昭节摇了摇头,道:“你也把我想的太小气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说起来你当着人前那样护着我,回去…可有挨罚?”卓昭节虽然打小娇生惯养,根本就不是能受气的人,可宁摇碧都那么护着她了,甚至不惜当众忤逆雍城侯——即使宁摇碧在长安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可也不是每个纨绔都敢与长辈作对的,更别说是为了心上人,她的大表哥游烁为了亡母去世的真相也不过在心神大乱时顶撞了父亲一句,游煊那么淘气,游霄一拿起戒尺还不是乖乖的站着不敢动,任凭处置?宁摇碧可是做到了当众顶撞且质问驱赶雍城侯的地步了。

若是易地相处,卓昭节自己也没勇气对卓芳礼与游氏如此无礼,还要宁摇碧怎么样呢?当众弑父吗?卓昭节娇气归娇气,还没娇气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何况现在宁摇碧还在对自己赔礼,这要多么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才会做到这样的程度?

因其一笑而喜、为其一嗔而惊、见其一怒而狂?

宁摇碧含笑说道:“你不要为我担心,有祖母在,谁能把我怎么样?”

卓昭节心下一甜,忍不住拿他之前的话来回道:“长公主殿下心疼你归长公主殿下,我也担心你呀!”这话说了,又有些害羞,于是飞快的别过头去,仓促的随手一指,道,“你看那边。”

她这手忙脚乱的模样宁摇碧看得清楚,心中的喜悦当真是充盈的几乎要流.溢出来,忽然用力握住她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祖母说,如今正值牡丹花会,十九又逢太子生辰,怕被人抢了咱们的风头去,是以打算过了太子生辰,再为咱们请旨赐婚!”

“…”卓昭节闻言,绯红之色一路到了耳根,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哗然才醒悟过来,轻轻推了宁摇碧一把,道:“那边怎么了?”

宁摇碧刚才满心满眼都是彼此,哪里还有功夫管旁的事情,好在随从里尽有机灵的人,当下有侍卫上前禀告道:“似乎有两位娘子看中了一盆花,如今争了起来。”

“去看看热闹吧。”宁摇碧笑着携着卓昭节的手道,“花会有花会的规矩,你猜一猜是什么?”

卓昭节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头一回见到,哪里知道?”一面说一面跟着过去。

宁摇碧似笑非笑道:“哦,你是头一回见到花会,但这花会上争花的规矩你可不是没见过。”

说话之间随从已经在前开路,拨开人群让他们进去了,就见让出来的一小方空地上,一名红衣女子与一名彩衣少女各带了下人,正自对峙,两人之间,便是一个愁眉苦脸的卖花人,守着跟前一盆形如菊花的牡丹,那牡丹品相雍容华贵,艳丽得带着肃杀之气。

宁摇碧先告诉卓昭节:“这是‘虞姬艳装【注】’。”

卓昭节只看了一眼那牡丹就移开,轻声道:“那莫不是时大娘子?”

那红衣女子眉眼凛冽,身量高挑,正是春宴上卓昭节见过的时未宁。

时未宁是时家长房长女,祖父时斓是如今的名相,祖母华容长公主是圣人之姐,这样的家世,连诸王皇孙见着了也不能肆无忌惮的,但与她对峙的彩衣少女却毫无惧色,反而神色隐隐之间带着轻蔑。

宁摇碧先点了点头,这才道:“与时大娘争花的是淳于家二房的娘子淳于佩,她们两个一向就不和,今天撞到一起,也难怪了。”

如今淳于皇后正得势,后族自然跟着尊贵,倒也难怪这淳于佩不怕时未宁了,只是她神色中的轻蔑叫卓昭节心中奇怪,她问宁摇碧:“你要插手吗?”

在卓昭节想来宁摇碧与时采风交好,与淳于桑野关系也不错,如今偏巧遇见了两家的女眷,到底为难。

但宁摇碧道:“咱们看热闹就是了,她们谁输谁赢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语气轻描淡写、就差明注上漠不关心四个字。

——时五说,陪小娘子的时候,最忌讳当着她的面去关心旁的女子,尤其是同样年轻美貌的女子,除非同胞姊妹,否则即使是嫡亲表妹也须得避嫌…本世子没有同胞姊妹,也就是说陪昭节时,当视一切女子如浮云!

本世子的过目不忘可不是放着看的,时五给的《约见昭节详略》早就倒背如流了,别说时未宁与淳于佩不过是争一盆花,就是她们两个打出人命来,也休想本世子多看一眼!

本世子是绝对不会给昭节怀疑本世子之真心的机会的!

所以宁摇碧说完这句话,目光就落到了那盆“虞姬艳装”上,目不斜视,神态庄严…

两人低声嘀咕的这点辰光,时未宁与淳于佩也吃不消众人围观,时未宁不喜人多,抢先打破僵局,沉声道:“这盆‘虞姬艳装’是我先看到,价钱都已经谈到一半,淳于娘子再插进来,这不合买卖的规矩。”

淳于佩一身彩衣,长得秀眉星眸、娇俏可爱,不笑时双颊也可见一对梨涡,怎么看都带着一丝乖巧甜美的意思,只是她一开口,卓昭节瞬间以为她是宁摇碧失散多年的胞妹,淳于佩懒洋洋的、鄙夷的道:“你说你先看到的、先谈起了价,就是真的?我什么都没看到,这些定然都是你编造出来、妄想骗我离开,好买下这盆虞什么装的!”

这不要脸、不讲理却还自恃聪慧的姿态,实在是太眼熟了!

…卓昭节转过头来看着紧紧盯住“虞姬艳装”的宁摇碧,低声道:“你真的和这淳于娘子没关系?”她这么调侃一把,宁摇碧却是警钟长鸣,他立刻改变中立的态度,拉起卓昭节的手,正色道:“我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这样,你不是与时五更熟悉点吗?咱们帮时大娘吧!”

第七十九章 阿杏威武

这边宁摇碧顷刻之间改了立场,那边时未宁也微微皱眉,道:“淳于娘子,你连这盆牡丹叫什么都不知道,可见并非爱它之人,又何必如此争夺?如今正逢花会,东西二市中珍品如云、绝色似雨,以你身家也不是买不起,为何要来此地为难我?”

淳于佩抬头看天,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是你自作聪明,妄想将我骗走,如今倒说的仿佛我故意和你作对一样——东西二市的牡丹你难道买不起,说起来,你年纪比我长,就不能让我一点?难道你在家里没让过弟弟妹妹?论年纪我比你有些弟弟还小吧?”

她刻意咬重了“年纪比我长”一句,生怕时未宁听不出来…

时未宁脸色沉了下来:“淳于娘子一定要无理取闹吗?”

“我好好的和你商量事情,你怎么一开口就说我是无理取闹?”淳于佩终于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落回到时未宁身上,轻描淡写的道,“时家大娘子,你可真是不讲理…不,不对,你也不是头一次不讲理了,为什么每次见到你,你总能更不讲理?这样下去不行,总有一天,时相头疼的不会只有一个时五,还要加上你的…哦,真是对不住,我好像说错话儿了,时相为你头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你到现在都没出阁。”

“了不起!”卓昭节赞叹,对宁摇碧道,“这位淳于娘子,是我见过第二个把刻薄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又坦荡自若的人!”

宁摇碧下意识问:“第一个是谁?”

卓昭节想也没想就道:“当然是你了!”

宁摇碧:“…”昭节这么说到底是夸奖呢还是讽刺呢还是随口说说呢?

赶紧记好了回头去问时五…

那边淳于佩兀自在感慨:“时相真是可怜!”

时未宁素来清冷不喜多言,听到这里已经没了耐心,自来王气旺盛的关中巾帼、长安贵女,到底与山明水秀的江南佳丽不一样,似之前卓昭节在秣陵时与孟家小娘子说僵了话,气得动手,也不过是空着手对掐——但时未宁抬手就从腰间拔出软剑,迎风一抖笔直,沉声道:“放肆!”

围观的长安人见此情景居然无一人惧怕,反而都哄笑拍手助威,更有好事的人叫嚷道:“那边的小娘子腰里不是也缠着长鞭么?再不出手,粉嫩的小脸儿可要被划破了,咱们看得心疼!”

淳于佩嘴角噙着冷笑、目带不屑的看着时未宁攻来,道:“时大娘子真是看我不起啊,只用剑吗?为何不把你用惯的素缨长枪带出来?”

说完这句话的功夫,时未宁已经刺出了数剑,只是淳于佩边说边躲,居然在间不容发之间将几剑都避了开去!

只是最后一剑她也避得吃力,鬓发险些都被削了——淳于家的下人惊道:“娘子!”就有侍卫拔刀欲救。

“都给我退下!”淳于佩娇喝一声,终于抓住腰间长鞭解开,鞭头灵蛇也似抽向时未宁!

两人剑来鞭往,就在人群拥挤里极其狭窄的地方斗了个剑光鞭影重重。

卓昭节不谙武技,因见这两人剑、鞭往往从极为接近要害处擦过,心下紧张,忍不住抓紧了宁摇碧的手,道:“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

“不会的。”宁摇碧傲然道,“有我在这儿,谁能伤你?”

“…我不是说我。”卓昭节默了一默,才道,“我是说时大娘子和淳于娘子。”

宁摇碧浑不在意的道:“只要咱们两个都好好的,旁的人怎么样又算什么出事呢?”他摆明了草菅人命而且理所当然,“咱们反正是在看热闹。”

卓昭节无语问苍天——九郎你果然很有看热闹的觉悟…

她叹了口气,向宁摇碧身上靠了靠,小声道:“你能劝她们停下么?淳于佩怎么会和时大娘子不好呢?明明陌皎、陌醇极喜欢时大娘子的,这回花会我已经对她们失了约,如今一个是她们极喜欢的时大娘子,一个是她们的堂姐,伤了谁,料想陌皎、陌醇都要难过的!”

宁摇碧见她专注的盯着场内,那目光灼灼的模样叫他心中一荡,忍不住低声俯耳道:“过会你亲我下?”

“你这个人!”卓昭节大羞,用力踩他一脚,刁蛮道,“你去不去?不去仔细我揍你啊!”

宁摇碧气势十足道:“不去——真是笑话,你以为我会怕挨揍吗?!”

“你不去?!”卓昭节斜眼看他,威胁的晃了晃自己的粉拳,“真的不去?”

“你不答应我就不去!”宁摇碧坚定的道!

卓昭节正待发作,忽然衣角被牵了牵,她一怔,察觉是阿杏,正待回头,不想阿杏却轻轻在她臂上写起了字,卓昭节便止住动作,仔细分辨出阿杏写的字,脸色顿时古怪起来…阿杏,到底是游氏挑来的使女啊!果然是心灵手巧、兰心惠质!

暗赞了一句贴身使女,卓昭节茅塞顿开,松拳、举袖,半掩了面,作出要哭不哭之态,幽幽的道:“我就知道,你说什么喜欢我,都是骗我的…”

原本还等着她继续娇嗔的宁摇碧一愣。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卓昭节已经微微哽咽、肩膀也一抽一抽,似已抽噎道:“你无非就是看我如今有几分姿色,与我玩笑罢了,说起来也是我自己不中用,我无才无德,固然有些颜色,也不过是这两年正当青春年少…你怎么肯给我做什么事情呢…”

“都给本世子住手!”宁摇碧脸色一变再变,顷刻之间已是兵败如山倒!狼狈的高喝一声,吩咐随行侍卫上前阻止二女争斗!

卓昭节一瞬间放下袖子,但见她面上笑意盈盈,嘴角弯弯,眼中满是戏谑,哪里有哭过的意思?

宁摇碧见这情况自然晓得上了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在她耳畔道:“好啊,你敢骗我,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干什么,你难道还想揍我不成?”卓昭节目的达成,翻脸好比翻书,撇嘴道,“教我琵琶的谢家阿姐可是武林高手,我可是她开山大弟子,你敢动手——回头我修书去江南,请了她来,看我师傅怎么替我报仇!到时候打得你抱头鼠蹿鼻青脸肿!”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也是跟那谢娘子学过几手,包管打得我抱头鼠蹿鼻青脸肿。”宁摇碧啼笑皆非道,“所以你除了琵琶其他都没学到吗?”

卓昭节嗔他一眼,道:“没学到又怎么样?你敢不让我把你打得抱头鼠蹿鼻青脸肿?”

宁摇碧肃然道:“绝对不敢!”

“我看你似乎不太情愿嘛…”卓昭节斜睨着他,道。

宁摇碧指天发誓:“我怎会不情愿?能被昭节你亲,简直梦寐以求、求之不得!不管是打我还是打旁人,谁敢说个不字,我先揍得他没人能认识!”

“这还差不多。”卓昭节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弯啊弯、眼中光芒似晨星璀璨,宁摇碧看得心都醉了,宁家随行没上去分开二女的侍卫却听得心都碎了——殿下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小世子、君侯膝下的独生爱子,不是专门用来给小娘子你虐的好么!

第八十章 烈心岂独丈夫哉(上)

时家、淳于家的下人本来也不想看着自家娘子继续当众斗下去,宁府的侍卫打头,众人得了理由,一拥而上,时未宁与淳于佩虽然一再呵斥,到底被强行拖了开来,两人都气愤得紧,看到宁摇碧,俱怒道:“宁九你要干什么?”

宁摇碧瞥她们一眼,不冷不热道:“争花有争花的规矩,你们头一次参加?”

闻言围观的人群也都笑了起来,道:“这小郎君说的不错,咱们光顾看热闹倒差点忘记了,花会上自有规矩,牡丹艳冠群芳,自来贵为花王,乃是韶华之主、群芳捧出,打打杀杀的也坏了其风流气韵,轻非轻慢了国色天香?”

卓昭节忙问宁摇碧:“你之前说的争花的规矩是什么?”

宁摇碧笑着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斗诗了。”

他话音刚落,却见淳于佩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扬声道:“当真要按规矩来吗?可有人佐证?”

四周之人纷纷道:“我等可为两位小娘子佐证!”

淳于佩面上得色更盛,时未宁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宁摇碧忽然一皱眉,低叫道:“糟糕!”

卓昭节道:“怎么了?”

“这两个娘子才学都不怎么样…”宁摇碧皱眉道,“但淳于佩却要胜出一筹,所以方才时大娘子抢先动手也不仅仅是被她言语所激,早知道这样,刚才就该叫人把淳于佩打下去的,如今按着正经斗诗争牡丹的规矩,时大娘子…”

花会上既然有这斗诗争牡丹的规矩,文房四宝当然也在附近备着,因为听说现在争执的两人俱是年少美貌的小娘子,还都是高门贵女,一时间观者如云,附近许多卖花的人都丢下摊子跑过来瞧热闹,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有东西二市之势。

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淳于佩笑得犹如春风,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时未宁脸色青了白白了青,半晌忽然道:“按着花会的规矩,斗诗可以请人助阵!”

淳于佩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宁摇碧,嗤笑道:“你要请宁九代你上场?”

时未宁还没回答,宁摇碧已经抢道:“不成!好男不跟女斗,本世子决计不会代时大娘子上场的!”

时五说,陪着一个小娘子时,却去替另外个小娘子出头,那是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