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大娘子休怪本世子坐视你落败——这些都是你胞弟所传授…

“这话是正理。”众人哄笑道,“这小郎君方才一来是看你们坏了规矩,二来是怕你们伤着彼此的月貌花容,这才出手阻止的,可见他不是煞风景的人,如今这美人斗诗,他又怎会阻止?”

又有人笑道,“兀那红衣娘子,看着梅风雪骨,听起来也是贵家出身,难为一首牡丹诗也写不出来吗?”

淳于佩一哂道:“人家可是时相嫡长孙女,当年时相乃是状元出身,料想时大娘子你一定是家学渊源,我虽不才,窃想讨教时大娘子的咏絮才——却不知道是你先,还是我先?”

这时候已经有人主动帮忙,不用两边下人搭手,就地搬了两张长案来,各摆一副笔墨,宣纸拿镇纸压了,纷纷催促两人移步案前。

时未宁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手一指卓昭节,道:“我跟宁九不很熟,我请这位卓娘子代我。”

卓昭节一愣,时未宁继续道,“这卓娘子是家祖父同科传胪、告老游老翰林亲自教养长大的外孙女,论起来也是我之世妹…”说到此处,时未宁轻哼了一声,道,“这卓娘子年才及笄,淳于娘子你长了她两岁,该不会怯场吧?”

…世妹,时大娘子,你果然是时采风的嫡亲长姐。

淳于佩目光闪动,仔细打量了几眼卓昭节,微笑着道:“哦,就是卓家才从江南回来的那位小娘子吗?怎么会和宁九走在了一起?”

“你管旁人的事情做什么?”时未宁冷冷道,“只说敢不敢让卓娘子代我吧!”

淳于佩眼珠一转,道:“时大娘子你急什么?你这么提议,总也要问一问卓娘子的意思吧?今儿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不论谁输了那都是没面子的事情,争这盆‘虞姬艳装’原本就是咱们两个的事情,和卓娘子有什么关系?我看这卓娘子根本就是和宁九一道游园的,你这样自作主张拖人下水,难为还不许她自己说一下?”

说着撇了撇嘴角,道,“这位卓娘子你可要想好了,今儿人这么多,你年纪小,一会上来了可别怯了场,仔细回头叫你外祖父嗔你弱了他的名头呢!”

时未宁喝道:“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花会斗诗的规矩历来相传,每年输的人还少吗?何况卓娘子年纪小…你这样吓唬她莫非是怕输不成?”

淳于佩说话肆无忌惮又刻薄,但为人其实十分的谨慎,她这样拿话将住卓昭节,一来是不愿意放过让时未宁丢脸的机会,二来还真是不知道卓昭节的底细,担心自己失手,毕竟她和时未宁都是厌文喜武的主儿,胸中墨水有限得紧,这卓家小娘子虽然不怎么熟悉,可看着一副韶秀风流的模样,决计不是习武的人,怎么看怎么像那些喜欢没事写两句伤春悲秋的小娘子,似她这种和时未宁一样看到书本就头疼的人…

如今时未宁步步紧逼,淳于佩越发的不想卓昭节上场,只是这话自然不能承认,便激将道:“咦,我怕输个什么?倒是时大娘子你,比还没比呢,就要嚷着叫旁人代你上了…”

“你也可以另外找人。”时未宁眼中掠过一丝筹算,似笑非笑的道,“只是你要快一点才好,我没这许多功夫和你在这里磨蹭下去!”

这话正中围观众人的下怀,人群纷纷鼓噪起来,都道:“这红衣娘子说的是正理,两位小娘子,不拘请不请人代为上场,须得快些开始才好!咱们可还要回去做买卖的!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看两位娘子斗嘴罢?”

“这花会有斗花有斗诗,俱是风雅之事,两位小娘子穿戴不俗料想也是出自名门,光天化日之下斗诗那是雅趣,斗嘴却是有损门风了,小娘子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般唇枪舌战看得忒是腻味,还不如动手好看…”

淳于佩脸色阴沉,环视了下四周,虽然有几个士子意欲站出来为美人效劳,但均被想看双姝斗诗的人拖了回去,中间自然不乏宁摇碧的未雨绸缪…淳于佩无可奈何,她在长安贵女里也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未战先认输的事情实在做不出来,只得诚心祈祷卓昭节是个绣花枕头,不过是生得韶秀罢了,咬唇道:“好,那就让卓娘子下场吧!”

——其实,我也没有答应啊!卓昭节的本意是不想看到淳于佩与时未宁两败俱伤,没想到时未宁却开口把自己拖下了水…

只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推辞了,卓昭节除了当年被李延景讥诮,发狠学了一阵琵琶,就没对任何事物长久的上心过,但她天赋尚可,加上游家怎么说也是翰林府第,底子放在那里,耳濡目染之下,诗赋在小娘子里水准也算不错了,倒也不怯这已经被宁摇碧评价为“文墨不多”的淳于佩,既然推辞不能,也不扭捏,拢了拢臂上锦帛,走到一张案前,问道:“我头次见到这花会,这斗诗?”

宁摇碧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观的人群看到又一名颜丹鬓绿的小娘子下场,三名正当妙龄的小娘子,或甜美可人、或冷艳逼人、或绝色倾城,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几乎将那盆“虞姬艳装”都比了下去,越发鼓噪,当下有人抢先答道:“小娘子不必为难,某家来告诉你——只要在一柱香内,各以那盆‘虞姬艳装’成一诗即可,诗文传阅在场诸人,公认更佳者得此花!”

又有人慢了一步,笑着道:“不错,诗成无限制,可五言、可七绝、可律诗,韵脚随意,但须点出品名,这点小娘子可不能忘记,否则纵然字字珠玑也不合格的。”

宁摇碧暗瞪了一眼那两人,提声道:“昭节你随便写写就成了。”

听他这么说,围观的人群顿时对卓昭节另眼看待,只当这是哪里来的一个眼生的才女,根本不把这场斗诗放在眼里,但宁家下人都是一窘,心想这里这许多人,靠咱们这几个镇得住场子么?何况还有淳于家的人在…呃,不过时家的下人料想不会袖手旁观,两家打一家,再加些无聊起哄的闲汉,应…该…不…难…吧…

没错,深知宁摇碧为人的宁府随从很清楚,宁摇碧那么说的真正意思是——卓小七娘只要随便写写就是,至于胜出这种事情,假如这位小七娘能够正当胜出则罢,否则,世子会立刻翻脸,在间不容发之间给淳于佩扣上“阴谋”、“代.笔”、“剽.窃”等等罪名,务必保证小七娘的胜利!

卓昭节不知道宁摇碧那句话,只当他是怕自己怯场,实际上她听了规则倒是没什么紧张的意思,她在江南也不是没参加过连诗斗赋的宴饮,一班门第相若的小娘子到了一起哪有不掐个尖儿的道理?长安有苏语嫣,秣陵还有孟妙容呢,哪个不是一场场宴饮上斗出来的名声,虽然仗着背后有个侯府,卓昭节在秣陵没有什么在小娘子里争强好胜的心思,无非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及笄后就要回长安,何必在秣陵急着压人一头?

这大凉的都城长安,才是她该花心思经营才名的地方呢!

时未宁不打一声招呼就把卓昭节拖下水,虽然她性.子清冷,到底也自觉理亏,所以自告奋勇卷了袖子露出一双皓腕来代替阿杏研墨,她好武厌文,用惯的兵刃还是不便带出来踏春的素缨长枪,腕力远比寻常女子强劲,研起墨来速度极快,卓昭节见墨色已浓,微微一笑,示意她停手,取了案上紫毫,饱蘸了浓墨,左手挽住轻柔欲飞的缥袖,右手振腕运笔,沙沙几下,落字如飞,顷刻之间成一七绝——

烈心岂独丈夫哉?

不屑梅菊避花开。

艳装娇质践群芳,

霸王情意可寄来【注】?

第八十一章 烈心岂独丈夫哉(下)

时未宁站在一旁,在卓昭节写完后自然是头一个看完,只看了头一句,她眼睛蓦然明亮,竟忘记按着规矩将诗传于众人,定定望着不能移眼,她这里忽然出神,围观的人群看到卓昭节搁笔,可是要催促了:“兀那红衣娘子,诗既写好,怎还不拿过来?让我等评判?”

时家使女忙一推时未宁:“娘子!”

“快送过去吧。”时未宁这才回了神,吩咐使女,等使女将墨迹未干的七绝捧到人群中让众人传看,她若有所思的对卓昭节道,“不想卓小娘子才见过我一面,竟这样的懂我。”

“啊?”卓昭节一怔,但时未宁似乎不惯与人说这样的话,感慨了一句,就径自踱了两步到旁边去了。

卓昭节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对时未宁有好感,但还没到淳于姐妹那样的地步,见时未宁这样子似乎不想和自己多说,也没有主动凑上去的心情,就回到宁摇碧身边,究竟才到长安,听多了才子才女的传言,虽然觉得自己未必比旁人差,但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那淳于家娘子当真诗才不高?”

宁摇碧一扬下颔,笑着道:“你看吧,那边墨都还没研好呢!”

卓昭节一看淳于佩,果然正绷着一张俏脸,站在案前,给她研墨的是淳于家的使女,研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哆哆嗦嗦…宁摇碧俯在卓昭节耳畔笑着道:“你千万别以为那使女是不会研墨或者怯了场,那是淳于佩的吩咐,你看着吧,这墨有得研呢!有你墨成诗出在前,淳于佩不想好诗句,那是绝对研不好的。”

“这淳于娘子有意思。”卓昭节闻言不由扑哧一笑,问他道,“你刚才听到她这么吩咐了?”

宁摇碧道:“这种小把戏还要听到吗?淳于佩也不是头一次这么干了,说起来她手段还是稚嫩了点,换作我,想息事宁人那就在斗诗之前跟你攀个交情,我在这儿,淳于十三不是现成的理由吗?这样顺理成章的下台,还能搏个心胸宽阔尊敬兄长的美名,不想善罢甘休那就在时大娘子一说出与你之间的祖辈关系,不容她多言,立刻劈头给她扣一个早就与你串通好了、故意设下这‘虞姬艳装’的陷阱陷害她的罪名,届时凭你写多好的诗,全部说成是早有高人大才写好让你背出来的…不管哪一个法子总比她现在自己硬着头皮上要好,她如今让使女帮着拖延,毕竟水准放在那里,又能拖延得了多久?”

卓昭节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这许多阴谋诡计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呃…”宁摇碧得意忘形,卖弄过了头,不禁忐忑会不会因此影响了卓昭节对自己的印象,偷眼看了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这个么…你也知道我在长安…这个…我也只是偶尔…”

宁摇碧见卓昭节双眉微蹙,心头顿时一阵打鼓,心想今儿一切都好,万万不能因为这么一件插曲坏了事,他飞快的回忆着时采风亲笔所书约见概要中的内容——时采风花丛游戏未逢对手到底是有真材实学的,面对丧心病狂的宁摇碧,由不得他不把压箱底的手段都传授出来——

按照时采风的教诲,宁摇碧面上得意之色顷刻之间一扫而光,换成了阴郁伤感之色,低低的、以再无第三人能听见的声音,俯在卓昭节耳畔道:“你知道我母亲去的早,大房那边与母亲有旧怨,我大伯也因为祖母更怜爱我父亲的缘故,对我们二房十分的厌恶…从小到大,也不知道着过多少暗手…从前明月湖上…也连累过你…所以我看到事情,不免要多想一些…”

时五说,小娘子家都心软,实在不好说了,就装可怜…

刚才昭节不也是来了这么一手嘛?本世子可也不是不会这以柔克刚的——果然卓昭节脸色也肃然起来,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亏得你聪慧,不然,换一个人,这样的日子可怎么过得过来?”

时五,你小子果然厉害…宁摇碧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们这边见缝插针的恩爱,淳于佩听着人群里不时的啧啧赞叹脸色越来越差、心气儿也越来越浮躁,替她研墨的使女低声安慰道:“娘子勿要慌,那卓娘子年纪小,又素在江南,能见过什么样的牡丹?料想也写不出好东西来。”

“你知道个什么?”淳于佩铁青着脸,低声道,“游若珩虽然是个朝野都出名的书呆子,但二甲传胪岂是寻常书呆能够考到的?这人着实是一身才学,只不过不懂得学以致用罢了!何况江南人杰地灵,这卓小娘子…哼!十娘、十一娘、十三郎都处处捧着这时未宁,怎么如今这卓小娘子也向着她,时未宁她何德何能…若今儿个是她自己上阵,这回怕是墨研好了正是无从下手呢!”

使女正要继续安慰她静了心,才能酝酿句子,不想人群里又爆发出一声“好”字,有人高声道:“这个‘践’字用的好!牡丹富贵而雍容,但如今既然咏的是‘虞姬艳装’,便不能只看艳丽,所谓‘仓黄不负君王意,只有虞姬与郑君’、‘三军已散佳人在,六国空亡烈女谁’,此句以‘践’字传神虞姬烈女之性,下句再以霸王直点品名,可谓一字连城!”

淳于佩脸一黑,回头看去,却见一个布衣士子,手持宣纸,正满脸狂热的大声向四周之人点评着卓昭节的诗句。

“这位兄台说的是!”这布衣士子才说完,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青衣士子亦大声赞道,“依在下之见,这‘不屑梅菊避花开’更是别出心裁,人人言梅菊开于秋冬,乃是不畏惧严寒,风骨所在,以牡丹开于三春,乃富贵之花,却不想牡丹当年亦有不应女帝、任贬洛阳的风骨!而且秋冬花卉甚少,因此梅菊之开,千古传诵,却不想三春丽日,百花齐绽,于这等时节中盛开仍旧能称花王,正应了不避艰难、迎难直上之气魄精神!加上兄台所言之‘践’字,既写牡丹,又写虞姬,烈烈之形,昭于眼前!”

先前那布衣士子抚掌大声道:“我等岂能不及一妇人乎?何况今有牡丹在此——原本听说明年开科才子如云,在下有怯场避让此科之意,但今日观此之诗,自当迎难直上、不惧艰险!纵然不尽人意,亦不使心有所怯也!”

“兄台胸襟,我等佩服!”四周人群里不时传出啧啧赞叹声。

那布衣士子长笑着对卓昭节一揖到地:“非也非也,在下却要多谢这位小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娇弱美人、倾城名花且不惧与三春百花斗艳,在下岂敢避之?”说着,将手中诗笺随手递给下一人,长歌扬袖而去,状若狂生,却自有一种风流豪迈的气度,众人不禁叹而心向往之。

淳于佩脸色几变,忽然把笔一丢,道:“你去把诗要过来,我要看看!”

虽然斗诗之中自己的诗还没写好就要看旁人的不大合规矩,但淳于佩是年少秀美的小娘子,加上卓昭节也不反对,众人也就默许了这一回——却见淳于佩接过一看,脸色青红不定了一阵,看了看那株“虞姬艳装”又看了看时未宁,忽然重重哼了一声!

众人还道她是要立刻疾书一首压过或者是针对卓昭节之诗的,没想到她怒气冲冲的把笔一折为两断,丢到案上雪白的宣纸上,恨道:“我认输!”说完也无心多留,径自带着下人拨开人群,忙不迭的走了!

淳于佩走得干脆,众人嬉笑都不及,啼笑皆非之余,却将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卓昭节身上,这样出类拔萃的美貌的小娘子,随便写几句,但凡合了韵,也不缺冲着她美貌或者美人诗句这样旖旎之景的人捧场,何况今日这样三个名门小娘子斗气的场景,再有之前那士子所言的春闱,还有他们详细的品评,皆是众人兴致勃勃的话题,这么议论纷纷之间,那阕咏“虞姬艳装”的七绝并卓昭节才思敏捷、诗醒士子的名声倒是迅速在曲江之畔传了开去…

时未宁待人群散开,不忙去买“虞姬艳装”,而是持了那首七绝到卓昭节跟前,冷艳的面容上微露笑色,道:“我听五郎说过你诗才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阕诗写的很好,送给我好么?”

卓昭节自然不会拒绝,谦逊几句,时未宁本来还想和她多说会,但见宁摇碧一个接一个的递眼刀过来,就差没明着赶人了,微微一哂——她不怕宁摇碧,但也犯不着做恶人占了两人的辰光,略说两句话就识趣的告辞而去。

目送她远去,宁摇碧笑着道:“是不是奇怪时大娘子怎么会特别要了那首诗走?”

“是呢。”卓昭节迷惘道,“我诗才哪里有那么好?”虽然方才那两个士子言词凿凿的将她的诗赞得有理有节,但卓昭节并非狂妄之人,自觉应是误打误撞触动了他们的心怀,才有这样的结果,虽然也因那士子之言窃喜,但想到时未宁的出身门第,不说苏语嫣,单是时斓,正经的状元出身,连游若珩也不如的,时未宁即使自己不会写,难道还不会看吗?

卓昭节绝对不认为自己的诗才能和时斓比。

宁摇碧却不这么认为,道:“你写的怎么不好了?依我看苏语嫣也不过是那么回事,根本不能和你比。”

“…这话你说出来不怕旁人笑话么?”卓昭节无语道。

宁摇碧笑着道:“谁敢笑话?这话当着苏语嫣的面我也敢说好么?”

卓昭节果断的不和他继续说这个,正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摇碧被她掐了两把,才笑着道:“你不知道时大娘子的字。”

“咦,是什么?”卓昭节忙问。

宁摇碧继续道:“正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时大娘子才觉得你是她的知己…嗯,她字心烈,这位娘子好武厌文,平生最大的志向就是驰骋沙场、为国报效,偏偏如今大凉强盛,没什么烽火不说,纵然狼烟再起,大凉养着的大军也不是摆设,哪里轮得到她上战场?”

“原来是这样!”卓昭节明白过来,感慨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时大娘子这样的女子,真是好气概。”又道,“她轻轻和我说的,当时人声鼎沸你竟然也听见了?”

宁摇碧心道,有淳于姐妹的例子在前,我怎么能不防着时未宁也坑我一把?她要和你说悄悄话,我当然要听着点了,毕竟我可没少揍时五,谁知道时未宁会不会忽然想起来替她胞弟报个仇,嘴上却道:“那时候我恰好站得比较近而已。”

卓昭节也没追究这个,道:“今儿可把淳于十娘和十一娘的堂姐得罪了,下回见到还不知道该怎么赔罪呢。”

宁摇碧立刻道:“这件事情我来帮你罢…”

“不要!”卓昭节警惕的道,“指望你去赔罪…算了,还是我自己来罢。”想也知道宁摇碧的所谓帮忙绝对不是去向淳于桑若、淳于桑酝好生解释,他更可能的是一拳砸到两人跟前,让对方选择是挨打还是原谅…

难得春宴上认识这么性情相投的姐妹两个,卓昭节可不想她们从此再不想见到自己…

宁摇碧语中带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赔罪?我不是跟你赔罪过许多次了吗?”

卓昭节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哦?那我弄错了,原来你这么会赔罪,那你哄我的这些话,究竟和多少个小娘子说过?”

宁摇碧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顿时冷汗道:“没有的事!我就和你赔过罪!旁人想叫我赔罪,我不先料理得他这辈子都不能妄想才怪!”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呀?”卓昭节占了上风,故作不信,撇嘴道,“也许你在长安私下里早就偷偷养了好些个小娘子,私下里时常过去陪她们呢!”

宁摇碧脚下一软,差点没摔倒,咬牙切齿的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什么!”这回是卓昭节变色了,她差点没尖叫出来,“你…你居然当真敢养小娘子!你找死!”

第八十二章 世子心机(上)

“……我是说是谁告诉你私下里养小娘子这些勾当的?!”宁摇碧面红耳赤,低叫道,“勾栏那些门道,腌臜得紧,哪里是你能听的?和你说这些的人定然不安好心!”

卓昭节这才转怒为嗔,道:“我偶然听说的…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宁摇碧稍稍缓了神色道:“在你跟前说这些话的人都不正经,你不要理她们,祖母说过那些地方就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从前我和时五一起去喝过一次酒…你别多想,只是喝酒,苏伯他们都跟着的,回府后祖母大发雷霆,把苏伯都给骂了,叫我到跟前念叨了许久风月之地龌龊,让我不要再去——以后谁说那些不该说的话,若是下人,当早早打发了出去!”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卓昭节抿了抿嘴,心想纪阳长公主不管严厉不严厉,肯把宁摇碧管得不踏足勾栏之地实在是件好事——又想到宁摇碧受纪阳长公主影响,对勾栏之地先入为主厌恶上了,自己这些调笑往后还是不要说了,毕竟以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即使是两人之间玩笑到底有失身份。

当下就换了个话题:“这曲江怪像江南的。”

宁摇碧方才也觉得自己语气稍嫌严厉,正自后悔,担心卓昭节要翻脸,见她不在乎,暗松了口气,忙接话道:“的确如此…”

才应了一声,身后一名侍卫忽然加快几步,赶到他身旁,低声道:“世子,后头有个人鬼鬼祟祟的跟着咱们,刚才转过一丛花树,趁四周人少,把他拿住了,问下来那人说是奉了寄居敏平侯府的沈郎君之命,有要事转告卓娘子!”

“沈郎君?”卓昭节奇道,“沈丹古吗?”

宁摇碧听到“郎君”二字就扬了扬眉,道:“带过来。”

卓昭节对他解释:“这沈郎君是我继祖母的侄孙,据说是打小在卓家长大的,上回我庶弟落水被他所救,说过几句话…但也不熟,他找我做什么呢?”

宁摇碧见自己没问,卓昭节就先说清了与沈丹古的关系,虽然是疑问,但也证明她在乎自己,不欲自己误会,心中喜悦,含笑道:“问问就知道了。”他面上笑得春风和煦,心里想得却是,这姓沈的小子倒是没留意过,他就住在卓家,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昭节又美貌,这小子若是不起那不该起的念头也还罢了,若有什么不该想的念头,必得斩草除根!

这么想着,他趁卓昭节不注意,低声吩咐附近的侍卫:“一会那人走时…记得搜一搜身!”

侍卫会意,点头道:“属下明白。”

片刻后,一名青衣小厮被带了来,宁摇碧一看顿时皱眉,道:“你不是施阔的人么?为何假冒?”

卓昭节虽然见过施阔,却没注意过对方,更别说施阔的随从了,不由一怔。

就听那小厮道:“回世子、娘子的话,小的并非假冒,确实是沈郎君有话要提醒二位,只是被祈国公世子看住,不便派出身边人,这才向小的主人借了小的遣用。”

“宁二也在这里?”听得祈国公世子之名,宁摇碧顿时一声冷笑,道。

那小厮恭敬道:“回世子的话,方才正是沈郎君在栏杆边醒酒时,被祈国公世子提醒世子与娘子在这边杏花林下,是以发现两位行踪的。”

宁摇碧和宁瑞庆受长辈影响,素有仇怨,沈丹古小小的颠倒一下,宁摇碧根本就不会怀疑,颔首道:“然后呢?”

那小厮迟疑了下,看了看四周,又看向了卓昭节。

这就是要私下里禀告了,卓昭节看了眼宁摇碧道:“你问他吧。”一来是她信任宁摇碧,二来是她也不想单独和个陌生小厮说话。

宁摇碧点了点头,带着那小厮走开几步,听了几句,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又问了他片刻,这才带着那小厮走了回来,对自己的随从道:“赏他一两银子。”

那小厮早知道宁摇碧必然有打赏,笑着谢了,欢喜的跟着侍卫转去,卓昭节问道:“是什么事?”

“嘿!”宁摇碧眉宇之间掠过一丝唳色,道,“是我拖累了你,我素与宁二不和,上回天香馆,我与延昌郡王妃争吵了几句,后来事情被祖母知道,迁怒到了大房那边,刚才咱们在杏花林下说话时,宁二恰好在曲江对岸,他便打上了咱们的主意!”

卓昭节不以为然道:“光天化日之下他能做什么?”

宁摇碧阴着脸道:“宁二一向没什么用,不过心肠恶毒倒是与其母欧氏如出一辙…他这次打算着人到人多的地方上来闹事,污蔑你之名节…嘿!这几日我惦记着陪你,没找他麻烦,不想他倒是自己找起死来了!”

这番话他说的冷冰冰的,到最后一句更是杀机毕现,卓昭节听得愕然,心想宁家两房之间的关系到底恶劣到了什么地步?堂兄弟固然不如亲兄弟那么亲,可坏到这样形同仇人的到底少见,又想自己根本没见过宁二,他要对付宁摇碧,居然拿自己名节开起了刀,心中也是大恨,道:“亏得他们一直没找到咱们,这人心肠好生歹毒…方才斗诗之际若是那些人胡乱说话,岂不是气死个人?”

宁摇碧摇头道:“咱们方才从杏林那边走到斗诗处花了好长辰光,却没有走远,一直都是沿着曲江走的,宁二既然是在栏杆边醒酒时发现咱们,显然他们在对岸的楼阁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他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咱们?当时没敢乱嚷是看淳于佩和时未宁都在,怕不好收场。”

他解释道,“祈国公和你的祖父都是延昌郡王一派,他欺负了你至多被祈国公拖到敏平侯府去赔罪,为着大局,敏平侯不会和他计较什么的,但时相和淳于家都是中立,当时虽然时未宁在和淳于佩斗诗,但时未宁邀请了你代为下场,若那个时候宁二造谣生事,时未宁必然也要被卷入,这样等于是代延昌郡王得罪了时家人,祈国公不会饶了他的。”

卓昭节没想到自己沿曲江走了这片刻居然就被人算计上了,连斗诗的时候也被盯着,心中烦恼,道:“真是败兴,多亏沈郎君报信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先回去吧。”

宁摇碧冷冰冰的笑了一下,道:“回去自然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咱们今儿这么好的兴致被人扰了,扰了咱们兴致的人难为还想好?真是可笑!”

就问左右侍卫,“方才那小厮可有说宁二如今在什么地方?”

“回世子的话,就在对岸的暖莺阁顶层。”一名侍卫道。

宁摇碧点了点头:“分出一半人手,设法蒙个面,过去将他牙齿打掉几颗,肋骨打断几根!”他这么公然的残害手足,侍卫们却仿佛早已是家常便饭,眼都没眨一下的问:“属下明白,敢问世子,这一回腿要打断一条还是两条?手臂要折断吗?”

“你们看着办吧。”宁摇碧悄悄拿眼角瞥了眼卓昭节,含糊道。

侍卫见他这样,明白是在心上人跟前不敢表露太多,心领神会的招呼一班同伴去了。

卓昭节其实根本就没觉得宁摇碧这么做有什么反感的,她本来就不是提倡以德报怨的人,她又不认识宁瑞庆,之前宁摇碧还提过打小就受大房那边谋害和欺负,两年前明月湖上,宁摇碧不是差点被大房潜进侍卫里的凶手害死吗?可见这大房都不是好人——相比之下,她更担心宁摇碧这么做的后果,迟疑着问:“这样光天化日的不太好吧?”

私下里打闷棍就可以了嘛,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呢?怎么说那位祈国公世子也是宁摇碧的堂兄,宁瑞庆虽然有心谋害,到底还没下手,这边现在就先下手为强,宁摇碧本来名声就霸道得很,越发要叫人说他不体恤手足、目无长幼了。

至于宁瑞庆要断几条腿几根肋骨…卓昭节才不关心,要不是手头没什么人可用,祈国公门第又比敏平侯府还高,她才到长安不知各家深浅,刚才提议现在就离开这里——回头怎么也要找个机会给宁瑞庆回报回报!

娇生惯养的卓昭节看着娇滴滴的,本质上却一点也不心慈手软,她可不是柔柔弱弱听到“打人”两个字就想代为求情的人,班氏一直以来都教导外孙女恩怨分明,连嫡亲祖父敏平侯打算拿她的婚事去化解子女之间的仇怨,卓昭节对这个祖父至今防备在心,更别说毫无关系的宁瑞庆了!在她眼里宁瑞庆的死活根本就不是问题,问题是不能牵累了自己的情郎才是正经!

对于她的担心,宁摇碧却是胸有成竹的一笑,道:“所以让他们蒙了面,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就好。”

“…那些侍卫还穿着宁府的衣袍呢!”卓昭节很是无语的提醒他。

宁摇碧眼都没眨一下就道:“宁府的衣袍也不是不能被偷走或者遗失在外的!”

“我听说祈国公府和雍城侯府离得很近,万一被认出身形怎么办?”卓昭节究竟不像他这么肆无忌惮,就建议道,“还是好生掩藏一下吧?”

第八十三章 世子心机(下)

“不要紧,这么点遮掩已经足够了,反正只要不是所有人都被认出脸,凭大房那边出来多少个人证,难为我不会再多寻些人佐证他们这会都在侯府里头、根本就不知道今儿出了什么事情吗?”宁摇碧若无其事的道,“纵然有那么一两个蒙面之物被扯下来,也可以说他们看花了眼么!”

他冷笑着道,“如今春暖花开、惠风和畅的,在暖莺阁里多半是要喝酒的,这酒喝多了,没有不发酒疯的,谁知道他们是真的被人打了,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卓昭节见他是打定了主意一赖到底,知道纪阳长公主素来疼他,料想这无赖也能赖过去,就提醒道:“沈郎君、施郎君这些人应该也在那里吧?难道要连他们一起打?”

宁摇碧道:“自然不会…嗯,我已经替他们把理由也都想好了啊,这是我宁家的事情,他们和宁二又没什么深厚的交情,趟这混水做什么?你说对不对?既然他们都在喝酒,那一起喝醉了也不奇怪嘛,如今可不正是暖风熏人欲醉的时候?”

说着他微微一笑道,“当然若是有人不想醉,也不能不帮他们醉一醉了。”

…比如说,那个沈丹古若是对你无意,那本世子的手下就当他喝醉了什么也没看到,若是他心怀不轨,嘿嘿嘿嘿嘿…

卓昭节没想到他已经对沈丹古存了疑心,反复思索片刻,确定没什么漏洞,嫣然一笑,赞道:“时五说你聪明,你果然聪明。”

宁摇碧本来还怕卓昭节嫌自己过于心狠手辣,闻言心下一松,笑着道:“若是蠢笨之人,又凭什么与你结缡?”

这话把两人都赞了进去,卓昭节虽然一向自许,听他这么旁若无人的提到婚姻之事,也不禁面红耳赤,跺脚道:“我不和你说了!”就故意走开几步,道,“我去旁处看看。”

宁摇碧笑着道:“我陪你去,等我一等呀!”

卓昭节闻言加快了脚步,啐道:“我偏不等你!”

宁摇碧却也不先追,而是趁机问身边刚才送走施阔之小厮的侍卫:“如何?”

侍卫会意,摇头低声道:“属下搜遍了那小厮衣角隐蔽处,并未发现夹带书信或信物之类。”

“嗯,这还差不多。”宁摇碧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那沈丹古还知道分寸,并非自取死路之人!一会办完正事,给他些好处。”

——沈丹古送信前来,在卓昭节眼里对他自是感激,但宁摇碧心机深沉,却要搜了来送信的小厮才肯相信,谁知道是不是那小子打算托人传书传信,看到本世子在,这才故意扯了个旁的理由?这么点小手段若是在本世子跟前都能混过去,本世子简直白活到现在!

至于沈丹古会不会故意污蔑宁瑞庆么…一来宁瑞庆怎么说也是国公世子,沈丹古寄人篱下的怎敢得罪他、还胆敢算计上本世子?二来,本世子一点也没觉得揍宁瑞庆一番有什么不好…

扫兴者怎么能不给点颜色看!

哪怕是还没动手、只是被提到,但既然昭节觉得扫了兴致…宁二你就该挨揍!

他又想起另一件事,叮嘱道:“刚才那个布衣士子做的很好,将他的酬劳翻上一倍…另外,既然他当众宣布要下场,不管怎么说,明年必得去会试里走上一遭,免得被人察觉内情,知道么?”

侍卫心领神会道:“世子请放心,属下定然会说服那士子下场的,也不过就那么三天,以世子的手笔,属下料想那士子求之不得!”

宁摇碧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今日出来的所有人各赏十银,你拿十五。”

侍卫顿时笑开了花:“属下多谢世子!!”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前头的卓昭节,暗想这小娘子究竟还不怎么了解世子,方才居然还担心斗诗会输给淳于佩,休说是淳于佩了,就是苏家八娘在这儿,凭咱们世子的手腕,必也能将苏八娘弄得个灰头土脸、叫卓小七娘你独占风头!方才那风流恣意的布衣士子原本不过是看个热闹,却在短短片刻之内就被宁摇碧勒令收买过来替卓昭节造势传名,那几个大声叫好的人至少有一小半回头会去领赏银,剩下的有一半是不.明.真.相人云亦云,另一半估计是被那布衣士子的品评折服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布衣士子也是厉害,观他身着布衣,料想家境寻常,宁摇碧本意是找他替卓昭节捧个场,但他却直接扯到了自己真正的前程——春闱上!

如今虽然是宁摇碧逼着他下场,但实际上,谁又知道这布衣士子根本就是早就想参加了呢?宁摇碧泄不得题改变不得会试取士的名额,但未必影响不了殿试的结果!

——当然,宁摇碧不在乎顺手帮个士子,他关心的是,今日这件事情既然被扯上了天下读书人莫不关心的春闱,大凉文风昌盛,士子地位极高,卓昭节又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儿,还正当年少、尚未出阁,春闱、士子、牡丹、美人…只这四个词放在了一起,长安上上下下岂能不争相打听,那布衣士子借着牡丹花会这么一番作派,此后必然能在士子中占取一些名声,一旦他中了榜,那卓昭节这一阕牡丹诗点醒一名士子的名头可是水涨船高,非比寻常才女,那布衣士子殿试名次经宁摇碧干预高一点,卓昭节的才名简直堪能与苏语嫣相提并论了!

侍卫心中感慨,世子为了这心上人,真是用心良苦啊…

侍卫的这番羡慕嫉妒恨,卓昭节自是不知,宁摇碧吩咐了人去暖莺阁找场子,便没再把宁瑞庆放在心上,继续陪着她在芙蓉园里游玩赏花,这么到了傍晚,阿杏好容易寻到个机会提醒卓昭节该回去了,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出了园,宁摇碧少不得一路将她送到了靖善坊,两个人又在坊前说了会子话,这才依依分别。

回到敏平侯府后,卓昭节因为白昼游玩感到有些劳累,反正四房和沈氏的关系也就是那么回事,就打发阿杏去和沈氏告一声罪,径自回了四房。

这日她回来的迟,这时候卓芳礼、游氏已经在用饭了,听说她回来,少不得嗔上几句,打发人速速为她添席。

饭毕,茶端了上来,游氏轻呷一口,道:“午后有个姓居的老儿送了盆‘刘师阁洗妆红’来,道是你买的,我收了之后看了下,品相有损,你今儿去的是曲江?”

卓昭节揣测自己直接回了四房,这会随行的人应该还没功夫禀告什么,就含糊道:“东市和西市人都太多了,我听说曲江人少一点,那儿景致也好,就去了那里。”

卓芳礼温言道:“去那里也没什么,只是曲江的牡丹多半不够完好,过几日还是亲自去市上挑些好的吧,若是嫌挤,也可以说了品名让律英代买回来,虽然好的牡丹都价值千金,但咱们家一两盆还是买得起的,小娘子家好个攀比,别叫人小看了你。”

游氏接过卓芳礼的话,道:“正是这个理,倒是你父亲提醒我了,牡丹花会之后,咱们家有好几个请客的机会,届时女眷们聚到一起少不得要彼此打听都买了些什么,你总要有几盆做脸面。”

卓昭节无所谓的道:“牡丹我也不很懂,就叫八哥帮着买罢?”她方才和宁摇碧约好了明日继续去曲江游玩,这会哪里还有心思去买什么牡丹。

“这样可不太好,毕竟在长安这牡丹花会家家户户都上着心,你总要知道一点,往后才好和人谈论。”卓芳礼想了一想,道,“你若是自己没主意,就叫你母亲帮着掌掌眼。”

游氏笑着道:“我又能懂什么?这花会我去了也不能尽心看,哪次不是和人应酬着就是看住了几个不省心的?”

卓芳礼道:“那明日我带七娘去西市吧。”又问,“你去么?”

游氏道:“媳妇还在榻上呢,你们两个去好了,我留下来看着。”

“三郎不是在家里?”卓芳礼微笑着道,“咱们一起带七娘出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