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惯用的大使女缺了两个人,然后才有初秋四人被补上,随卓昭节到了长安。

按说,这两个使女现下都该在秣陵才对,怎么初秋和立秋会在曲江这里遇见明吉?

难道是跟着游焕北上?可这也不对,游焕根本只带了小厮,几个女仆也是婆子之流,到底他是来读书的,又远离父母,游若珩和游霄自要担心他身边若放着年少的使女会把他勾引坏了。

再说游家谁不知道明吉、明合是卓昭节的人,纵然给游焕伺候枕席的人也不会去选做过他表姐贴身大使女的人——不说嫡亲表姐的贴身使女给表弟做了侍妾传出去不好听,班氏那么痛恨使女爬床的人也容不下这样的事情。

何况游焕若带了明吉来,哪里有不和游氏说的道理?

卓昭节狐疑的问:“别是看错了,明吉怎的会在长安?”

初秋和立秋抿了抿嘴,道:“蒙八娘准许,婢子还和明吉姐姐说了会儿话呢,不会看错的,明吉姐姐知道娘子在这儿,还说要过来磕头请安,婢子想娘子如今怕是正忙着,再者她如今的身份…就和她说,娘子今儿奉了夫人之命,要招待诸位夫人、娘子,怕是没辰光受她的礼…”

一边这么说,两人一边打量着卓昭节的脸色,盖因明吉非但是卓昭节从前的大使女,还是初秋和立秋的前任,不管那两人现下如何,要给旧主请安,本是理所当然,而要不要见自该卓昭节自己做这个主,但初秋和立秋却是拦上了,这显然有点逾越,也被疑心她们是嫉妒前任,不想让卓昭节见到旧仆,两人自然要担心卓昭节这么想。

卓昭节深深的看了她们一眼,道:“她在这附近住?”若是明吉也到了长安,难道是没有配游家的下人,另外配了什么人,恰好也被带到长安来了吗?这倒是巧了。

“倒不是。”初秋踌躇了下,含糊道,“她今日是跟着…过来这边游玩的,恰好碰见了。”

“回头再说罢,你们可问明她如今的落脚处?”究竟是伺候多年的贴身使女,倘若明吉、明合如今过的不好,帮上一把也无妨,初秋和立秋既然把阻拦对方这会过来请安的话和盘托出,里头定然有内情,自己的贴身使女为人如何也许不能尽信,但聪明还是糊涂卓昭节还是清楚的,初秋和立秋四人到时明吉、明合都已经被打发了,如今也没有要她们回来的道理,正常来说不存在仇怨,就算是不想看到主人对前头的使女好,以这两个使女的为人也不会做的如此明显,但现下显然不是细问此事的时候。

她这边问初秋、立秋时,卓昭姝则是一力安抚着赫四娘与赫五郎上楼去,等卓昭节这边说完了,卓昭姝才过来低声道:“那女子看穿戴尚可,不能和咱们这样的比是肯定的,然也是穿着绮罗戴着珠钗…我没听她们说话,不过观其面色并不见多少愁苦。”

“多谢八娘了。”卓昭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感激的道。

卓昭姝真正体贴,她这是看出明吉与卓昭节有关系,担心卓昭节如今不便去见那人,却为此分了心,别在宴上走神闹笑话,描述明吉日子过的好,那卓昭节若是惦记着她,知道这个消息也不要很心急了。

这日是先乱后顺,除了时未宁与淳于佩到时闹了一场,然当时到的客人还不很多,骆氏、赫氏下来圆了场,好歹没扫了众人兴致,后面这场庆生宴都极顺利,酒至酣处,众人有玩樗蒲、有抱琵琶、有按节而歌…各取所乐,虽然雨天曲江人不多,但一楼的美人醇酒、丝竹歌声,倒也引得许多人闻声而至,围在楼外看热闹。

卓昭节奔走各处寒暄应酬,知道这个消息又打发人下去叮嘱了下人警醒,虽然楼中如今诸女眷的身份,换了太子在也不能很冒犯,但谁知道那些楼下之人有没有那么一两个胆大包天的浪荡子,寻空闯进来胡闹?自要让下人注意留几个知机能干的人看好了后门、窗户之类,莫要让人进来扰了众人兴致。

如此一路忙到了未末,众人终于兴尽而返,均称赞卓昭节预备的好,也叫头次主持宴饮的小七娘松了口气。

松口气归松口气,事情可还没全完,宴散后,卓昭节少不得又要一一寒暄着相送,内中几人喝多了,还要额外叮嘱几句,或加派人手帮忙护送回去,这么等人都走了,她留在最后,等着下人收拾,并与满香园结算银钱,这个时候就看出来在外头包一座楼的好处了——所谓的收拾就是把卓家带来的器皿用具并采买的菜肴时果一拿,剩下来就是与满香园结算银钱,至于满场人散后的狼藉,却不必卓昭节亲自留下来看着了。

毕竟是头一次主持这样的宴饮,卓昭节从前是个万事不操心的,今日一直提着一颗心生怕哪里出事,时刻预备着应对变故,是以消耗极大,送客时还不觉得,结算完银钱,问过下人带来的东西、并用剩的菜肴之类都已经确认无误,上得马车,才发觉累得简直浑身无一处对劲!

看到她疲惫万分的模样,阿杏慌忙递上参茶:“出来前,夫人身边的冒姑姑悄悄儿给婢子的,说娘子头次办这样的差使,定然是兢兢业业惟恐出错,一日下来心神疲惫,这茶喝几口会好些。”

卓昭节依言吃了两盏,果然觉得缓和下来,感慨道:“往常不能说盼望着赴宴,但觉得能够有热闹凑总也是好玩的,如今自己办了这么一场方知道不容易,这还是嫂子、姊妹都帮着手,且在外头办的,若在家里,这会旁人走了,我事情还不能完呢。”

阿杏抿嘴笑道:“可娘子做得极好,今儿个谁不说娘子能干?这还是娘子头一回主持这样的宴饮呢!”

“你们也都辛苦了,也喝些参茶罢,我一个人哪里喝得完?”卓昭节笑了笑,命阿杏将参茶分给众人,阿杏也不推辞,与阿梨、初秋、立秋一起谢了,各自斟了茶水喝下——卓昭节这会累极了,回侯府后也许还能立刻就被放去休憩,她们这些使女可没资格被这么体贴,必然是要立刻被召去询问一日情形,让游氏了解她心爱的小女儿今日的表现的。

再者方才宴上她们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卓昭节这个负责筹办宴饮的人四处寒暄招呼,与卓昭节一样根本没功夫吃东西,如今不喝盏参茶,回头哪里撑得住。

因着雨到这时候还没停,回侯府的路上,也不赶时间了,车夫问过卓昭节,就慢慢的走着,以策安全。

如此主仆一起喝参茶缓了口气,看了看车帘外,却是才上朱雀街,还有好几个坊的路,卓昭节就想起来问初秋和立秋:“明吉的事情?”

“娘子,方才不是咱们故意拦着她来见娘子的。”初秋忙解释道,“是因为如今她的身份有些…今儿娘子又忙,满香园里人也多,怕和上回在曲江遇见时大娘子一样,被有心人利用闹出闲话来。”

卓昭节顿时蹙紧了眉。

上回为了一盆“虞姬艳装”,卓昭节本来都没放在心上,不想竟被卷进了春闱这样的大事里去,平白被强按了一个“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头,跟着还惊动了敏平侯,又上达天听——就算不想当时被莫名其妙卷进事情的胆战心惊了,单说被关在别院里由敏平侯并文治之苛刻调教好几日,若非宫中见召,还不知道那样刻苦攻读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要不是那次进宫,圣人与皇后出人意料的选择了真定郡王,在朝野都掀起惊涛骇浪,敏平侯根本顾不上孙女…指不定卓昭节这会还在被拘在别院里学那劳什子的赋文呢!

想到在别院那些日子,敏平侯和文治之漠然苛刻的脸色、自己与沈丹古截然不同的待遇…还有那每日必须要完成的功课…卓昭节的脸色顿时有点发青!

她正色道,“你们谨慎些是应该的,长安到底不是秣陵,这儿人多事杂,有时候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却成了燎原的星星之火,不可不防!”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旧仆

初秋和立秋暗松了口气,忙道:“娘子说的是,本来明合姐姐与明吉姐姐都是在婢子们之前就伺候娘子的老人了,婢子们无论如何也不敢自作住张拦着明吉姐姐不见娘子的,但…但明吉姐姐如今的身份却有些…”

见她们似欲言又止,卓昭节诧异的问:“是什么?”这话才问,她心头一沉,忽然想到明合与明吉也都是秀美可人的小娘子,年岁又轻…之前卓昭姝说忽然出现在曲江的明吉装束固然比不上自己这样的公侯闺秀,然也富贵,但明吉到底也不过是使女出身罢了,纵然配人又能配到多高的门楣?莫名其妙的装束富贵,总不至于到了什么…不清不楚的地方罢?

到底是伺候过自己的人,外祖母照理是不可能把她们胡乱卖掉的呀?

打从两年前,明合与明吉被从缤蔚院里调走,班氏让卓昭节不要再管这件事情,卓昭节也没再听见过这两个使女,自然也没再见过她们,算一算年岁,卓昭节还以为她们早就和之前游灿的使女杨梅一样嫁人过日子去了。

但如今看来内中却发生了旁的事情?

卓昭节正自狐疑,初秋已经道:“明吉姐姐如今是做了妾。”

“…”卓昭节呆了一呆,“谁的妾?”

立秋道:“麻郎君。”她提醒道,“就是林郎君、宋郎君交好的那一位,上回还与白郎君、崔郎君一起到咱们府里拜访,给夫人请安的那位麻郎君。”

卓昭节微一皱眉:“麻折疏?怎么会是他?”

明吉竟然会做妾,实在有些奇怪,游家可不是会随便把使女,尤其是女眷们的贴身使女送人做妾的人家,再说以麻家的门楣也不配游家送使女做妾,不说门楣了,麻折疏和游家子弟交情平平,明吉若是林鹤望或宋维仪的使女送给他还差不多,游家即使要把明吉送给人做妾,按理也不该是给麻折疏。

初秋咬了咬唇,道:“婢子也奇怪呢,因为八娘特别让咱们说会话,就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明吉姐姐说,去年年底咱们忙着收拾东西,随娘子回长安的时候,明吉被周嬷嬷的侄孙看中了,但明吉不愿意,求了二夫人,呃,是游家二夫人,二夫人念她伺候过娘子,就与班老夫人说了,班老夫人同样思及娘子,但也不想太拂了周嬷嬷的面子,就把身契还给她,又赏了十两银子,让她出府去了。”

周嬷嬷不但是班氏的陪嫁,更是心腹中的心腹,她的侄孙虽然也是下人,但在班氏跟前的体面,因为周嬷嬷的缘故,根本不是寻常下人可比的,隐隐甚至比一些庶出的孙辈还要得班氏客气些,这姓周的下人想要娶个使女,原本班氏怎么也没有回绝的道理,居然会肯把明吉放出府去,可见对外孙女的看重,这是特别给卓昭节体面了。

卓昭节微蹙了下眉,道:“然后她自己寻了麻郎君?”明吉虽然是伺候她多年的大使女,但怎么也不能和一手抚养她长大的外祖母班氏比的,周嬷嬷又是班氏的第一心腹,她的侄孙,卓昭节隐约有点印象,仿佛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不说多么出色,但也不是仗着周嬷嬷胡闹的人,游家的大使女里想嫁给他的人也不少,这门婚事也许明吉不同意,然其实公允来看并不很坏了。

本来卓昭节是抱着帮自己从前使女的心思,但听了这事对明吉到底有些不满,在她受到的教导里,从来签了死契的使女,生死都是主家说话,更别说婚配了,这门婚事又不是不好,再者即使是不好,那也是主家说了算。

而明吉即使不肯,打着自己的旗号倒没什么,可她不去求周嬷嬷,让周嬷嬷改变主意,私下里与班氏一说,自然可以悄悄的抹平了此事,在秣陵的十四年,那老嬷嬷对卓昭节向来也是极好的,凭周嬷嬷在游家的地位,她的侄孙想娶个齐整的使女可不难,不可能非明吉不可,何况明吉还是班氏不怎么喜欢的使女,卓昭节觉得即使周嬷嬷的侄孙看中了明吉,周嬷嬷也未必会喜欢,明吉过去一求,多半周嬷嬷就顺势把事情结了。

这样不动声色之间彼此都好,但明吉偏偏求到了二夫人跟前,这样丢的可就是周嬷嬷的脸了,周嬷嬷偌大年纪的人了,却被个年少的使女扫了面子,料想班氏因此也对周嬷嬷有所愧疚…

假如明吉是个笨到不懂事的,卓昭节虽然生气倒也不怪她,但卓昭节很清楚,这么简单的道理明吉不可能不知道,她这是故意的!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出府?但明吉是孤女,没有旁的亲眷可依,她一个少年女郎,即使在游家为仆这些年攒下来一笔家私傍身,离了游府这依靠,一个弱女子在外头能讨得了好?

又或者…她与麻折疏…

“明吉姐姐没有明说,差不多就是这样罢。”初秋查到她的不喜,小声道。

卓昭节听了这话,越发猜疑明吉是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就与麻折疏有了私情,所以故意想法子离了府去投奔情郎,毕竟她人在府里,与外头的郎君有染,这样败坏门风的使女,班氏可不会饶了她!遂淡淡的问:“她不喜欢周嬷嬷提的婚事,倒是宁可去给人做妾?”

初秋抿了抿嘴道:“婢子得留意着赫家的小娘子、小郎君,再者八娘虽然体贴,婢子也不能当真在那里长谈上,是以就寥寥说了几句…不过…”

她和立秋对望一眼,彼此露出沉吟之色,想了一想才道,“明合姐姐仿佛是…去了。”

卓昭节暗吃了一惊:“什么?”

“明吉姐姐说,明合姐姐在两个月前得了急病去的。”初秋道。

卓昭节皱着眉:“好好儿的怎么会得了急病?”在她记忆里明字打头的这四个使女身子都健壮得很,这也不奇怪,卓昭节本身就是因为襁褓里时体弱多病,才被送到外祖家寄养,班氏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谨慎到了连飞霞庭——同样体弱多病的庶女游姿住的院子都不叫她经常过去的,游姿虽然是庶出,但怎么说也是卓昭节的小姨母,尚且被班氏忌讳,更别说贴身伺候的人了。

明吉四个身体都不错,这才有资格伺候卓昭节,使女是伺候人的,身体不好还做什么事,再者也怕给卓昭节过了病气。

这样的人怎么会好好儿的就染上急病?

若是才到长安的时候,卓昭节虽然惊讶,但未必会多想,只当是意外——然而现在她管家的事情也上手学了起来,又被游氏耳提面命的说了许多后院阴私,这会不免就疑心上了,蹙眉想:“明合好好儿的却暴死,实在叫人不能不多想,但她一个使女,是谁要下这个手?”

游若珩和班氏都重视门风,所以治下从严,然却严而不苛,更不要说随意打死下人了,游家上上下下,脾气最不好的如三夫人也不过是拿身边人打几下出气罢了,不可能闹出人命的,何况明合料想不会被调去伺候三夫人的。

而且,两个月到现在,这中间外祖母班氏也有过几回信笺来往,却是提都没提——寻常使女的死当然不值得班氏挂心,但班氏对自己这外孙女无比的上心,伺候过自己的人出事,又是猝死,班氏也没说…难道是因为自己反正已经回到长安,事情和自己无关吗?

卓昭节觉得应该是这样,但班氏爱屋及乌,为了明吉伺候过自己,连心腹周嬷嬷的面子都拂了,明合按理来说也会因此得到班氏的照拂的,是什么事情让她落到了这么无声无息死去的地步?

卓昭节沉吟了片刻,问初秋和立秋:“明吉被放出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明吉本来要到满香园给自己请安,本来在他乡遇见了旧主,这么一提也是常事,但现在听到了初秋和立秋转达的明合猝死之事,卓昭节不免就要多想一想,是不是明吉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

关于明合的死吗?

难道明吉被放出府也和这个有关系?那她选择舍弃周嬷嬷的侄孙、给麻折疏做妾,是不是为了北上来找自己?

想起从前主仆相处的时光,卓昭节心下一叹,明吉和明合虽然因为以病避责被班氏不喜,夺了贴身大使女的差使,但在卓昭节身边的时候伺候也是很尽心的,中间还有好几次因为卓昭节惹了是非或做错了事情,班氏舍不得怪卓昭节,就打使女出气,说起来这两个使女跟着卓昭节时是受过许多委屈的。

如今想来,要不是这样,后来明吉和明合也不至于被吓得把自己弄病倒来求乞从轻发落了。卓昭节知道班氏是极精明厉害的老夫人,又对自己怜爱万分,明吉与明合乃是自己身边出去的人,总有自己的一份体面在,不是万不得已的事情,班氏不会不给她们生路走,明合…到底是真的福薄,还是人为?

初秋小声道:“是去年年底的时候,秋闱才结束,只是咱们不知道。”

那时候卓昭节还在秣陵——她蹙着眉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当时班氏和周嬷嬷有什么异常,这两位都是年老成精的人物,要蒙自己一个小娘子很是容易。

如果是这样,那明吉却也未必知道明合的死因了…

卓昭节沉吟片刻,又问:“那么明吉是什么时候跟了麻郎君的?”

“这个婢子没来得及问。”初秋垂着眼睛,低声道。

“罢了。”这时候透过半卷的车帘已经可以看见靖善坊的坊门了,卓昭节便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母亲,待我寻个机会见了明吉问清楚了再说。”

这句话却是说给一直屏息凝神不作声的阿杏、阿梨听的,两人忙答应下来。

卓昭节见马车即将进坊,两边人也增多,就示意阿杏把车帘完全放下,阿杏才伸出手,忽然车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扬声叫道:“卓七娘子!且等一等,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卓昭节一惊,道:“是谢家阿姐的声音?”

今日赫氏生辰,卓昭节跟着把自己到长安来认识的小娘子们都请了一圈,当然不会漏下在秣陵时就认识的谢盈脉,何况谢盈脉与阮云舒之间的婚约已经被阮致与卓芳华默认——这种场合她也应该开始接触了。

只是因着头次主持宴饮,卓昭节忙碌之极,宴中都没顾上与她说几句话,还是散了送客的时候告了几声罪。

这会听到谢盈脉的声音,卓昭节忙叫车夫停下。

因着下雨,街上人不多,谢盈脉骑着马,远比马车要迅速和灵巧,她控制着坐骑灵巧的穿过几处障碍,到得车边勒住缰绳,利落的跳下马——今日谢盈脉为着骑马方便,穿了一身绛色胡服,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材,如此策马而来,本就极引人注意,这一下下马尤其的潇洒,引得不远处几名闲汉不禁叫了声好。

只是谢盈脉根本不理会,握着马鞭几步走到卓昭节的马车边,对挑帘望出来的卓昭节肃然道:“七娘,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这么说时,她目光如电,凌厉的扫向四周,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故敌

“阿姐?”卓昭节本是一头雾水,然而看到谢盈脉之状,没来由的一阵心惊,不期然就想起了从前在博雅斋的遭遇,也微微变了脸色,道,“怎么了?”

谢盈脉低声道:“咱们上车说…让你的使女先回避下。”

卓昭节立刻打发了阿杏等人暂且下车,两人进了车,让下人退开几步,谢盈脉方俯耳道,“我方才,从曲江出来,本想到东市去给表姐买那里一家铺子里的胡饼,不想骑马到升道坊那里时,忽然看到一个出坊的人十分之眼熟!”

“是谁?”卓昭节忽然觉得心下有些不妙。

果然谢盈脉脸色诡异而难看,道:“陈珞珈!”

“不可能!”卓昭节低呼了一声,“她不是已经被阿姐你杀死了吗?”

“当时我对敌经验太少,所谓我将她追杀不过是雍城侯世子为了七娘你的名誉,把这名头送给我罢了。”谢盈脉摇了摇头道,“实际上真正重创她的,是世子身边的苏史那将军,但当时她在湖边,苏史那将军不会水,让她带伤坠湖逃走,后来苏史那将军调集人手,沿湖追查,数日后,才从湖里捞到一具被泡得发烂的尸体,面目早已模糊不清。”

顿了顿,谢盈脉慎重道,“当时是我认得尸,那具尸体,因为在湖水中浸泡太久,身形已然开始改变,但仵作解了尸后看到骨骼与陈珞珈的身形大致是一样的,而且手足关节处,也能够辨认出来有习武之人的茧子…陈珞珈与我自幼不和睦,她又是师姐,所以我并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可供辨认的地方,这两处既然对上,那附近又没有报有人落水,就这么认定了。”

卓昭节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

“就是这样,刚才那个人虽然衣着打扮极不起眼,甚至还戴了一顶帷帽…但那背影决计不会错的。”谢盈脉低声道,“也是凑巧,她从升道坊的西坊门出了来,看方向也是往东市那边去,恰好一阵风吹来,把帷帽上的垂纱吹了起来,我看到了她大半个脸…”

她说前面一句背影,卓昭节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毕竟这世上背影相似的人也不少,但既然看到了面容,便是凑巧长得像,难道真的就这么巧吗?

卓昭节不禁毛骨悚然,抓住了谢盈脉手足无措道:“当真是她?!那怎么办!”

谢盈脉忙道:“你别怕,她不曾发现我…我却是奇怪,假如当真是她,她在秣陵就知道雍城侯世子和你的身份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与她相似的尸体李代桃僵,好容易逃得一命,怎么还敢往长安来?即使有缘故过来了,又怎么敢如此公然的行走在外?”

被她提醒,卓昭节也是心头凛然!

陈珞珈不过是个寻常的江湖女子,说是女贼或者女匪也不为过,毕竟她走的是黑道,虽然有一身武艺,但照着士大夫门第的眼光来看还不如一个寻常农家女来得出身正派,好歹后者还能占一个良家子、安分守己的名头,而陈珞珈漂泊江湖…能有什么身份?

卓昭节之所以怕她,是因为在秣陵时落进她手里过,被她欺负得不轻,然而真正正面交锋,卓昭节的身份足以轻易碾死陈珞珈——到底陈珞珈的武艺,也没到化境,即使到了,也抵不得万箭齐发!

武林中人究竟是一盘散沙,不是万不得已,没人愿意与朝廷作对的。

这一点卓昭节清楚,陈珞珈很该更清楚,她当年正因为抢了宁摇碧的酒珠,被逼得走投无路找上谢盈脉垫背,意外抓到去向谢盈脉学琵琶的卓昭节为质,正是想靠卓昭节的身份让宁摇碧有所顾忌,从而逃出生天。

如果谢盈脉没有看错的话,陈珞珈还活着——她哪里来的胆子到了长安、还敢不作任何装饰,只戴一顶帷帽就大模大样的出行?

卓昭节定了定神,道:“谢阿姐,你既然是她的师妹,可知道她的底细?可是与长安的什么人…”

这种可能性是极低的,谢盈脉一听就立刻摇头:“陈珞珈是岭南人氏,父母本都是渔民,出海时遇见风浪身死,留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为族人所欺凌,家产也不得保全,亏得师父路过,助她安葬了父母,又怜她孤苦,收了她为徒,师父一直在南面…在坠湖之前,她到过最北的大约也就是秣陵了,而且她若与长安的贵人有关,当初被雍城侯世子追缉时就该亮出这层关系脱身,而不是去拖我下水,毕竟她去寻我时本来也只是为了不甘心,根本没有指望我可以帮他们的。”

卓昭节沉吟不语,半晌,道:“升道坊是吗?就是延兴门旁的那个坊…我回去告诉母亲,使人去查一查!”

谢盈脉提醒道:“假如是她的话,很有可能还会对你不利,这几日你最好都在侯府,若一定要出门,多带些人…不管是不是认识的人要引你到僻静处,或者打发你身边的人走,不要理会!”

卓昭节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她是切身落到陈珞珈手里过的,虽然陈珞珈要拿她当人质,没有怎么伤害她,但小亏小苦头不断,也足够一向娇生惯养的小七娘受的,对陈珞珈,卓昭节实在是畏之如虎,不能不慎重!

谢盈脉心系着伍氏和屈谈,论起来陈珞珈因妒生恨最想对付的就是她这个师妹了,假如陈珞珈当真没死的话,她的表姐和表姐夫可比卓昭节危险得多,谢盈脉先追上来告诉卓昭节自己所目睹一事,已经是对卓昭节极为关心。

当下说完了事情,她又匆匆告辞,回昌乐坊去戒备了。

如此回到侯府,照例与沈氏那儿应付过了,回到四房,游氏已经在等着,先行一步、进府的赫氏正陪着她说笑,卓昭节进去时,恰好听到赫氏道:“…还要等七娘一起的,不想七娘却执意要咱们先回来,道是收拾那儿无须咱们帮忙,快点回来休憩是正经,这么着,她这样体贴…”

听使女禀告说七娘回来了,赫氏遂住了口,笑着转过头,“今儿可是劳累七娘了。”

“嫂子哪里的话?”卓昭节虽然这会被陈珞珈未死、还大摇大摆出现在长安的事情弄得手足无措,但也知道若此刻神色不豫,恐怕赫氏会误会,在路上就敛了愁色,如今就微微一笑,“说起来今儿许多变故可多亏了嫂子照拂,不然我还应付不过去呢!”

赫氏笑着道:“七娘这话说的可就太谦逊了,今儿的事情可都是你忙前忙后,咱们啊只不过是略搭一把手罢了,要说时大娘子与淳于六娘子,那是例外的事儿,谁都没想到这两位固然从前不和睦,竟然能够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动起了手,就是郎君们也鲜少有几个如此不管不顾的,这样的意外,换作了旁人在那里也要发愁的,再说就是这件事情,七娘处置的不也是很好吗?”

游氏显然刚才也听说了此事,就嗔卓昭节:“还是太孟浪!这样两位娘子动手,你往前凑个什么?赌她们会顾忌你?纵然如此,这还有个收不住手的时候呢?你那身子骨儿娇滴滴的,哪里禁得住她们误伤?这样冤枉不冤枉啊?”

卓昭节笑道:“也没什么事…古姐姐拉住了我,我也是头次见着这样的,就急了。”

“满长安都知道时大娘子与淳于六娘子不和,你今儿就不该把她们都请来。”游氏指点道,“就算要请,也不该叫她们知道另外一个也得了帖子,最好把赴宴的辰光写岔开,让她们一先一后到,席位也布置遥远,身边各自安排上老成持重、又压得住她们的人坐席,如此才能无事,你也是见过她们不和的,可这一回安排上就没考虑到,下回须得谨记。”

卓昭节自知有错,赶忙答允下来。

接着游氏又问了几件事情,指出其中不足,提出改进或易策之法,卓昭节认真听取,仔细揣摩,游氏与赫氏对她这样的态度都十分满意,如此一教一学,一直到晚饭拿上来才停下。

用过了饭,卓昭节面露疲色,游氏就心疼道:“忙了一天,快回去歇下罢,明儿个早上不必过来请安听事了,我叫人把事情给你留到晌午后,你好好睡一觉。”

卓昭节揉了揉额角,却苦笑着道:“不成,我有事情得与父亲、母亲一起说!”

卓芳礼正捧着茶慢慢品着,闻言微讶:“什么事情?”

四房里,平常管事掌家的是赫氏这个长媳,但遇见了大事,拿主意的还是游氏,至于卓芳礼,若与他有关,大抵都是涉及到外头了,单是后院里的事情,他是不管不问的。

卓芳礼因此略感惊讶。

打发了人,卓昭节也顾不得多想,一五一十的将陈珞珈一事说了出来,惊惶道:“…若谢家阿姐不曾看错人,那一个就是陈珞珈,她没有死,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长安,万一遇见我,或者索性就是来报仇的…”

“先不要慌!”卓芳礼与游氏是知道女儿在秣陵时曾被一个女贼掳去过的,后来被救了回来,女贼也被杀了——因为是女贼,后来救人的又号称是女师,对卓昭节的名节没有伤害,人也平安,而且又是在游家出的事,他们也只好轻描淡写的处置,免得被沈氏抓话柄,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一听那据说已死的女贼不但还活着,竟然还到了长安,均是心头一沉!

凭着本能,夫妻两个都觉得此事很不对劲,喝住了明显慌张起来的女儿,细细盘问,待问完了前因后果,卓芳礼脸色很不好看了:“原来你是这样与宁九牵扯上的?”

这时候,卓昭节哪里还有心情说旁的,扯住他的袖子哀求道:“父亲,那陈珞珈实在心狠手辣,当初她抢夺酒珠,聚宝记中凡是撞见她的人,不拘是否阻拦,皆被她斩杀殆尽!当年我落进她手里,是被她当人质的,饶是如此,她对我也是非打即骂,若非遇见了饮渊…就是那头猎隼,拿绾发的簪子折射夕阳把它招了,根本连逃生的机会也无,恐怕你们根本就见不着我了!”

“不许乱说!”卓芳礼与游氏同时喝道!

“你不要怕,这里是侯府,即使那陈珞珈活着,并且欲对你不利,这侯府深深,凭她一个江湖女子,也休想进来!咱们侯府的侍卫可不是你外祖父家的那些护卫能比的。”卓芳礼见女儿小脸煞白,忙又安慰道,“你外祖父与人无争,又已致仕,秣陵向来太平,所以无须聘请太厉害的护卫,但咱们侯府不一样,那陈珞珈别说敢进来,就是在外头打个转,没准都要被抓起来问一问,为父这便打发人去告诉他们留意此事!”

游氏本拟再多问一问的,但看到女儿又惊又怕,神色疲惫,想到卓昭节今儿是忙了一天了,回来时又被这么一吓,心下不忍,就按捺住一些疑惑,道:“你父亲说的很是,此事如今也还没完全确定,虽然这世上背影容貌完全一样的人十分罕见,但天下之下,也不是全然没有,倘若那只是相似之人,那便是虚惊一场,即使正是那陈珞珈,不拘她为什么会活下来、又到了长安,还敢正大光明的出门,但你现在又不在别的地方,是在家里,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温言道,“今儿个晚了,我看你也累了,先去休憩罢,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不要担心,在咱们自己家,谁也动不了你!”

第一百九十章 风波藏

卓芳礼和游氏虽然竭力的宽慰,一再保证侯府是极安全的,但卓昭节其实很不能放心,到底陈珞珈给她的阴影是极为深刻的,但她确实累了,被游氏哄了几句,支持不住,只得忐忑的告退,回到镜鸿楼,梳洗之后,带着疲惫与忧虑沉沉睡去。

因为有游氏特意吩咐的让女儿好好睡一场,不必记挂请安,翌日使女没有特别叫醒她,卓昭节一直睡到了巳中才起身,这时候都快可以用午饭了,看着天光从半开的窗外照进来,室内堂皇明亮,她怏怏的爬起来,披着中衣坐到铜镜前,从镜中见阿梨端水进来伺候梳洗,就问:“母亲那边有什么话吗?”

“方才冒姑姑过来,闻说娘子还没起,留了一句口信。”阿梨笑嘻嘻的道,“说世子今儿个午后会过来。”说着将铜盆放到妆台上,麻利的替卓昭节净面浣手。

卓昭节听说宁摇碧要来,微微一喜,随即问道:“是什么事?”

“仿佛是郎主清早打发了人去雍城侯府请的。”阿杏伺候着她漱了口,在妆奁里挑了挑,取出一柄金镶玉梳,笑着道。

卓昭节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心想父亲忽然请九郎干什么?随即就想到了昨晚自己对父母说的事情…顿时醒悟了过来,当初,陈珞珈是宁摇碧的人打落湖中、又捞尸上岸且宣布其已伏诛的,既然要查陈珞珈的生死,着人去升道坊是一个,少不得也要问一问宁摇碧。

她正有些神思不属,忽听阿杏道:“娘子今儿绾灵蛇髻罢?婢子才学这个,正手痒呢。”

卓昭节惯常用的发式是双螺,这也是大凉少女最常用的,既好梳,又迅速,而且娇俏可爱,相比之下,灵蛇髻不但比双螺难梳了好几倍,梳起来用的辰光也长,然而此髻巧夺天工,比之双螺更增妩媚倩丽——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卓昭节从前一直梳双螺也没觉得什么不好,自与宁摇碧定亲后,也开始留意起来装扮了。

阿杏、阿梨为此特别向冒姑姑请教,学起了梳髻。

灵蛇髻是阿杏新学会的,上次宁摇碧上门就为卓昭节梳过,偏那次宁摇碧在朗怀轩看了许久的江扶风,冷落了卓昭节,惹得卓昭节大发脾气,宁摇碧光顾着哄未婚妻,倒是忘记留意她的发式了。

虽然那次当日两个人就又重归于好,但卓昭节对于宁摇碧居然没有赞一句自己特别梳的发式实在有些遗憾的,这一点阿杏心里可清楚,又知道卓昭节面薄,就故意主动提起来,果然卓昭节立刻把心思放到了装扮上,点头:“就梳这个。”

她心想,九郎这呆子,今儿个再给他次机会,他若是还不说这个…下次我再也不梳灵蛇髻了,难为这发式这样不适合我吗?可所谓美人,岂不是怎么打扮都好看的!定是这呆子不留神!

卓昭节心里想东想西,发了会愣,阿杏已经把发髻绾出了灵蛇盘桓的样式,犹如蛇口的地方拿一支赤金玉叶桃心簪固定住,那簪子的桃心上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红鸦忽,红得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艳光四射,也就是卓昭节这个年岁,又生得好,能够把鸦忽的光芒压下去,不至于让人只顾看鸦忽,却把人忽略了过去。

使女们照例赞了她几句,捧出衣盘来让她挑选,虽然要见未婚夫,但卓昭节究竟惦记着陈珞珈的事情,也提不起精神来仔细挑,随便选了藕荷色缠枝芍药莲菊海棠纹织金绸裁剪的上襦,配白地曲水缠枝莲罗裙,束豆绿宫绦,阿杏又建议择了丹地十样花灰缬锦帛,装束好后,也差不多用午饭了。

用过了饭,问了几句粉团,就听小使女过来禀告,道是雍城侯世子已经到四房了。

卓昭节道:“他到得可真快,我还以为还有些辰光。”

“娘子在这儿,世子岂能慢了?”阿杏嫣然一笑道。

阿梨也道:“婢子还以为世子到时娘子未必起身呢。”又道,“娘子,咱们现在就去念慈堂吧?”

“这是在笑我懒了。”卓昭节抿嘴一笑,“父亲要和九郎说事情呢,咱们过去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卓昭节到底有点坐不住,琢磨了一下,道:“咱们去看三嫂。”

修静庭离念慈堂最近不过了,她这份用心使女哪里看不出来?

只是一行人慢条斯理的走到一半,却遇见了冒姑,看到卓昭节,促狭一笑,道:“这难道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世子才和郎主说完了事情,正想请娘子陪着往园子里走走呢!”

卓昭节诧异道:“这么快?”

冒姑笑道:“世子什么时候过来与郎主说话不快的?”

可这回是当真有事情说啊!

卓昭节心下迷惑,待见了宁摇碧,出得四房,就好奇的问了起来,宁摇碧照例调笑:“你亲我下,我就告诉你。”

时五说,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

“你休想,快告诉我!”卓昭节嗔道。

宁摇碧笑吟吟道:“唉,你总得给我些好处罢?”

时五说,若是小娘子对调笑不怎么反对,那便是心中暗许,不过是碍着颜面故意嗔怪罢了…昭节这几回可不都是如此?可惜啊,这儿是岳家,四周下人跟得紧,实在讨厌极了…

“我给你的好处就是不打你!”卓昭节斜睨他一眼,轻哼道,“这好处还不够吗?”

“自然是不够的。”宁摇碧微端详着她薄嗔轻怒的娇态,心头一荡,却正色道,“所谓打是亲骂是爱,昭节都不亲我,这便是没有好处了,能够什么?”

卓昭节呆了一呆才回过神,颊上顿时飞起霞色,瞪了他一眼,低啐道:“不跟你胡说了!”

又继续正色问,“父亲寻你难道什么都没说?你怎么转头就出来了?”

宁摇碧被她缠了半晌,见卓昭节渐渐要没耐心了,这才笑着道:“那先给你记下来,嗯…岳父大人是说了事情的,但事情又不复杂,无非就是当年掳过你的女贼很可能是诈死逃生,骗过了咱们,但既然被发现了蛛丝马迹,再杀一次就是,这么点事情,两句话就能说完了,还要说多久?”

卓昭节惊讶道:“这算什么不复杂?陈珞珈当初是怎么诈死逃生的且不去说——单是她为什么会到长安来,还不顾忌的出现在大街上就足够复杂了好么?这样的事情也不复杂,那要什么样的事情才复杂?”

宁摇碧道:“我说不复杂,是因为此事解决起来极为容易,无非就是该死的人仿佛没死,耍了咱们一道,但如今她既然露了痕迹,再杀一次就是了,区区一个女贼,哪里值得咱们为她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