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珞珈若是死了,如何追查前因后果?”卓昭节目瞪口呆道。

宁摇碧心想:反正重点是把人杀了,这么件小事,本世子才懒得多问,若昭节你想知道缘故,杀完之后随便编个缘故不就成了?只是在卓昭节跟前当然不能这么说,所以他略一思索,就道:“不拘要杀要问,现下就是要寻到她,我方才已经吩咐人去办了,只要她在长安,必然逃不了,届时咱们一起去问就是。”

卓昭节怀疑的问:“她都敢光明正大出现了,这么好抓?”

宁摇碧笑着道:“京兆府可不是吃白饭的,况且我听说也不能算很光明正大罢?若非恰好被谢娘子撞上,能不能发觉她还真不好说,换作咱们即使偶然路过,她既然戴了帷帽,也未必能够认出,因为究竟印象不深,这只能说是天理所在,那女贼命不好了,至于你担心她在长安有什么靠山么,她总不至于寻了圣人或皇后为依靠罢?”

以纪阳长公主的权势,宁摇碧要杀个江湖女子,满长安还真没哪个权贵敢继续庇护陈珞珈,所以他说的很轻松,但见卓昭节眉宇之间忧色难除,忽然想到一事,遂关心的问,“你可是被这个消息吓着了?”

卓昭节勉强一笑,道:“无事,只是十分惊讶罢了。”

宁摇碧却想了起来两年前在屈家庄救起卓昭节后,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少年的剑眉渐渐皱起,他怜爱的替卓昭节拂开被熏风吹起的一缕碎发,低声道:“别怕,那女贼纵然还活着,也已经受过重伤,武艺决计不比从前,更不要说你如今在侯府里,她根本进不来!”

卓昭节嗯了一声,蹙着眉,道:“我总觉得,陈珞珈若没死,又到长安来了…很不对劲。”

“那女贼自来蠢得很,不然当初在秣陵的时候,放着那许多富庶大户不偷不抢,竟直接抢起了我的东西?但从此事也看得出来这女贼身在江湖,却是心慕富贵,所谓财帛动人心,许是她以为咱们都当她已经死了,不会再在意她一个江湖女子,长安又繁华,可供这样女贼下手的地方极多,就不知死活的跑了过来送死!”宁摇碧面上微笑着替她解释,然而眺望远处湖水的眼中,却有寒光闪烁,杀意沉沉!

第一百九十一章 花氏

在宁摇碧的安慰下,卓昭节到底暂时去了担忧,也有心思与他一起说一说园中的风景,如此慢慢走过了桃林,忽听林中传来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中间有人大声道:“娘子小心些!”

另一个女声,柔媚入骨,带着笑意道:“不妨事的,才这么点高,从前我在义宁坊时…”这声音语未毕,却忽然啊呀了一声,跟着三五个使女齐声尖叫:“娘子!”接着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桃林里显然出了事,既然有娘子在,很可能是卓家的某位女眷,见卓昭节停下脚步,一脸的狐疑,宁摇碧体贴道:“可要使人去看看?”

“不是…”卓昭节皱着眉,道,“这声音我可没在家里听过,难道是谁邀了旁人家女眷来做客吗?”

宁摇碧就道:“那我走远些,你带人进去看看?”

他自己行事肆无忌惮,然却不是当真不知礼仪,再者心思都在卓昭节身上,又因流花居一事深谙卓昭节的醋性,对旁的女子无论是什么人自然是严守男女之别、以免生出无谓的是非。

卓昭节道:“好,你看那边有座水轩,让阿梨引你去那儿落落脚,我进去看看。”

当下宁摇碧去水轩里等,卓昭节领着阿杏、初秋、立秋几个使女进了林,却见浓密的枝叶下,足足六七个彩衣使女,个个描眉涂唇、穿红着绿,打扮得花枝招展,再看被使女围在中间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娇媚女郎,白生生的瓜子脸,蛾眉轻拢,容颜如花,绾着倭堕髻,斜插着一对琉璃芙蓉簪,别着一朵盛开的粉色月季花,耳畔一对赤金葫芦坠,那葫芦上又嵌了一对指甲大小的红鸦忽,天光从顶上枝叶间隙里漏下,落在两颗鸦忽上,犹如在女郎两腮点着了两簇火焰。

但这对耳坠还不是最大的一簇火,那簇火烧在女郎胸前,是一根累丝赤金链,坠着一块足有两节手指大小的椭圆红鸦忽!落在了荼白色毫无纹绣的诃子上,诃子外,是海棠红鸑鷟衔花对襟上襦,海棠红在料子里算是不浅的红了,可被那红鸦忽生生的压出了一份惨淡!

而女郎下头系着联珠花树对鹿纹锦绣裙,腰间却又是两条赤红如火的石榴红宫绦,宫绦下坠着一对比目鱼碧玉佩,因此刻这女郎正跌坐在地,一挂白玉象纹禁步就散在了草地上。

这女郎本靠住了使女的手低声呻吟,见到卓昭节领人进来,微露讶色,就收了呻吟之声,换上庄重之色——她变脸变得极快,差不多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那美人抱病的百媚千娇换成了良家女子特有的端庄矜持,诧异道:“小七娘?”

卓昭节狐疑的看着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侯府里有这么位“娘子”,旁边也不见有人作陪,难道是哪一房的熟人,熟悉到了可以不必主人陪同就领人进园子里来玩?不过这女子又是如何晓得自己的呢?

她想了想,道,“这位娘子,我方才从林外经过,听得里头惊呼声,似乎出了事情,所以想进来看看是否需要帮把手。”

“据说心慈则貌美,小七娘果然心善得紧。”那女子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笑眯眯的道,“不过不打紧的,只是摔了下罢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卓昭节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上头——却见这女子身后所靠的桃树,离地约有一人高的枝上可不正是有被人攀爬过的痕迹?

这个高度摔下来,虽然会摔痛,但常人来说应该出不了事,卓昭节心想既然无事,自己与这女子又没什么交情,也犯不着继续耽搁,正要客气两句就告辞,忽然阿杏古怪的道:“咦,你是…花娘子?”

卓昭节一呆,就听那女子笑着道:“这位贵侍好眼力,之前只在上房匆匆一见,不想就记得我了。”

她这么一承认,卓昭节猛然想了起来,所谓花娘子,难道就是卓芳涯气走了结发妻子、闹到沈氏跟前、好容易才接进门的那个外室花氏?!

果然那花娘子就着使女的手慢慢起身,微笑着道:“小七娘身份尊贵,不是我这样的人能比的,我哪里有资格入小七娘的眼呢?哦,我就是五郎才纳进门的侍妾,娘家姓花,单名一个央字,五房里叫我央夫人,说起来还要和小七娘赔个礼,昨儿个三少夫人生辰,我怀着孕,身上乏,五房里又没有什么得力的人帮手,却是连份礼也没送,今儿才叫人备上,打算过会送去,听闻这次三少夫人生辰是小七娘帮着操办的,小七娘可别恼我不给你面子才是。”

卓昭节面色古怪的看着她——这花氏,还真把自己当成五房的主母了吗?这话难道是在怨自己为赫氏操办生辰宴竟没有请她?

想讥诮的话到嘴边,卓昭节却想起来卓芳涯之前不惜妻离女散、忤逆沈氏也要接这花氏进门,顿时又咽了下去,心想我纵然不怕五叔拿我怎么样,但他到底是长辈,之前五婶和九妹,那都是五叔的元配发妻和嫡长女,五叔尚且不当一回事,可见把这花氏宠成什么样子,我一个晚辈,说长辈的侍妾本来就不是占理的事情,别到时候五叔闹起来,平白的多事。

反正花氏再怎么恃宠生骄,她能横行霸道也就在五房,如今五夫人又抱着卓昭宝回娘家去了,总而言之影响不到四房来,卓昭节固然有点看不惯这花氏登堂入室的模样,却也觉得不必为此多话,就淡淡的道:“原来是央夫人,央夫人不是有身孕了吗?怎么还要爬树,可得仔细些身子才是。”

花氏掩着嘴笑道:“小七娘不知,孕中之人有时候会心思烦躁,我本想爬树上去看一看风景,哪里想到方才不小心滑了脚,这都是意外。”

她掩嘴而笑的姿态十分优美,卓昭节自己容貌远胜于她,也不禁看得一呆,顿了顿才道:“子嗣为重,央夫人还是小心些吧。”

区区一个侍妾,还是与四房不对盘的五房里的妾,卓昭节觉得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没事,都不值得自己在这里继续耗费辰光,不等花氏再说什么,就接着道,“央夫人这儿人手既然够,那我就不打扰了,阿杏,咱们走罢。”

出了桃林,阿杏小声道:“这央夫人…”

初秋和立秋心里同样的疑惑:“她如今怎么还敢爬树呢?”

花氏跟着卓芳涯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却因为沈氏不允、五夫人不同意,始终不能名正言顺,一直到有了身孕,还断出来是男胎,卓芳涯才靠着五夫人只生了卓家小九娘这一点据理力争到了让她做妾的机会。

按说这个时候,花氏应该把自己的肚子看得无比金贵,即使要到园子里来散心,也不该进林子这类容易磕到绊到的地方,即使进了林子,那定然也是前呼后拥一群人小心翼翼伺候、不敢有半点疏忽——怎么还敢去爬树?

而且看她摔着之后虽然皱着眉在地上坐了半晌,然而跟着起身后就又利落了起来…

卓昭节抿了抿嘴,心想难道这花氏骗了卓芳涯吗?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也是五房里的事情,回头把猜测告诉下游氏罢,她如今可是有更烦心的事儿的。

这么定下来主意,卓昭节到水轩与宁摇碧会合,说了些体己话儿,又在园子里用了午饭,宁摇碧陪她到未末,道是与纪阳长公主约好了晌午后去陪长公主,遂告辞而去。

他一走,卓昭节自然也不能闲着,游氏这日又带了杨淳去居阳伯府,卓昭节就到修静庭寻赫氏帮手家事,虽然她看着神色如常,然赫氏、阿杏等人却都察觉到卓昭节似有些烦躁,赫氏心头诧异,趁着卓昭节不注意向阿杏打听,阿杏小声道:“婢子也不太清楚,方才娘子在园子里遇见了五房里的央夫人,说了几句话…难道是这个吗?”

又道,“昨儿个娘子乏得很,也可能是累到了,今儿还没缓过来。”

五房的侍妾,按说那侍妾虽然是卓芳涯的人,但卓昭节乃是四房嫡幼女,那花氏跟了卓芳涯好两年,把卓芳涯哄得死去活来,当日在上房里听说也是极乖巧的,才由卓芳涯说话,在五夫人气得抱着女儿回娘家后,沈氏准了她进门,不管这侍妾性情是否良善,但总归是有眼色的,总不会主动找卓昭节的麻烦罢?

就算那花氏不长眼,卓昭节可也不是好欺负的主,看阿杏的神色,卓昭节也不像吃了亏,可见未必是在园子里遇见花氏…那么是累到了吗?赫氏皱了皱眉,昨日是她的生辰宴,倘若卓昭节为这个劳累到了,赫氏不免就要担心自己要被说嘴,实际上她冤枉得很,这庆生宴也不是她想摆的,游氏说是特别给媳妇体面,然而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个女儿个练手的机会。

在赫氏这样长年掌家的媳妇来看,生辰这日在修静庭里歇一歇,收点礼,与夫婿私下和乐一番就心满意足了,特别去曲江设宴,虽然主持的是卓昭节,但赫氏哪里能不帮着她看着点儿?再加上客人前来也要应付…这么一场宴下来,她也觉得累呢。

赫氏心里叹了口气,到底做媳妇的不比做女儿的,只得把委屈咽了,又谢了阿杏,再旁敲侧击的去劝卓昭节今日不必太操心,若是觉得乏,尽早去休憩。

卓昭节却摇头道:“三嫂放心罢,我没什么事的,倒是三嫂,昨儿个劳累了一天,今早又起来听事,才是辛苦。”

赫氏微笑着道:“我是早已习惯了,七娘如今才开始上手,恐怕一时间不惯如此繁忙,须知母亲虽然盼着七娘学有所成,然而终归是最重视七娘的身子的,七娘可不要逞强。”声音一低,“做嫂子的与你说句知心话儿,不拘贵贱,这康健才是最紧要的,不说旁的了,坊间说咱们这些公侯府第都是吃香喝辣,可身子若不好,山珍海味都碰不得,那样生在富贵乡里又有什么意思?”

“嫂子说的是。”卓昭节笑道,“不过我确实不乏呢。”

赫氏仔细看了看她气色,但见面色红润,确实不像没精打采强自支持的模样,这才放了心——虽然给自己庆生的主意是游氏拿的,但若卓昭节为了给自己操持庆生宴累得病倒,那样赫氏也不免要背上不体恤小姑子的名声,因游氏是长辈,她要给媳妇体面,那是她慈爱,而卓昭节为此累病,那是她尊敬嫂子、竭尽全力,总而言之,卓昭节这一病,回头风言风语都要冲着赫氏来,赫氏哪里能不着紧这小姑子的身子?

如今见卓昭节不是因为劳累才神色有异,赫氏也就不多说了,她自己也是从被父母珍爱的小娘子走过来的,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本来就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忧虑和欢喜,要一件件的安慰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毫无意义——指不定过一会卓昭节自己想开了就高兴了呢?

尤其卓昭节方才与未婚夫见过面,谁知道是不是和宁摇碧拌了嘴?

赫氏遂与卓昭节说起家事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旧案疑云(上)

傍晚的时候,游氏独自回了府,赫氏与卓昭节迎着她,因见杨淳没有跟在游氏身边,行过礼后问起来,游氏道:“他想他母亲,五娘如今也稳了,就让他在家里先住着,等不方便的时候再送过来。”

杨淳本来就该住在杨家,之前因为卓昭琼怀孕又不放心,这才寄到四房来与卓无忧、卓无忌一起做伴的,如今回去也是理所当然,姑嫂两个再问了问卓昭琼,就禀告起了家事。

赫氏只是一带而过,她掌家不是一天两天了,不遇见做不了主的大事,游氏本来已经不要她禀告,如今不过是为了陪卓昭节罢了,游氏主要也是听卓昭节处置的事情,照例边听边指导,赫氏则从旁或圆场或说一说自己的经验教训。

这样到了晚饭前,这一日的教女结束,赫氏告退回修静庭,卓昭节则留下来与父母一同用饭。

饭后,卓芳礼和游氏才有功夫继续问起陈珞珈的事情。

卓昭节先问父亲:“今儿九郎过来,父亲可有问到什么?”

卓芳礼露出一丝无奈,淡淡的道:“他言简意赅得很,只说会设法把那陈珞珈抓出来,等抓到人就知道真假或来龙去脉了。”女儿嫁得好虽然是好事,但亲家门楣高,女婿不怎么把自己这个岳父放在眼里就不太舒服了,但为了女儿又不能不忍,好歹宁摇碧不肯敷衍归不肯敷衍,倒也没有恃着纪阳长公主的宠爱给卓家脸色看。

对比这位世子从前的名声,卓芳礼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修身养性了。

卓昭节早就猜到就那么片刻功夫,卓芳礼就算一句寒暄话都不说,单刀直入,至多也就能把事情经过描述一下,宁摇碧恐怕交代了这么一句就要寻自己了,不然哪里那么快,就诧异的问:“这么说来他没仔细说两年前的事情?”

“这也不奇怪。”卓芳礼虽然对宁摇碧丝毫没有谦谦君子相的做派颇为无奈,但因宁摇碧处处惦记着卓昭节,为人父母的对女婿的要求总是把对自己女儿好放在头一件的,所以无奈归无奈,卓芳礼倒也不怪宁摇碧,此刻就和颜悦色的提点女儿,“两年前因着那女贼你才和他熟悉起来得罢?不然他是雍城侯独子,其父与你们祖父是政敌,向来不和睦的,即使场面上去拜见过你外祖父,又怎么会与你有什么牵连?”

卓昭节有些尴尬,道:“父亲。”

“如今婚都赐了,为父也不是要说你什么。”卓芳礼摇了摇头,道,“提这旧话是要告诉你,不要就此事多去问他。”

卓昭节诧异道:“为什么呀?”

“你这孩子,前儿才夸过你如今知事了,怎么现下又笨了呢?”游氏一皱眉,轻喝道,“当初那女贼,抢了九郎一颗价值连城的酒珠,又掳走了你,在江南造出那样的大案,最后被杀,尸身都不得全,这才全了九郎的颜面,如今却冒了出来她其实没死的消息,可见当年九郎是被她骗了,你说九郎丢得起这个脸吗?”

卓芳礼点头道:“五陵年少混在一起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体面,也不只是这班膏粱子弟,有头有脸的人谁不计较这个?何况九郎在长安少年之中一向就是最出风头的几人之一,从小到大都是只闻他占便宜没听说过他吃亏的,区区一个江湖女子,不但抢过他东西还平安脱身,甚至把他与苏史那都骗了过去…这事若是真的,传了出去,即使将那陈珞珈碎尸万段,九郎在同伴之中也是没脸的,所以你不要多问他,这个年纪的小郎君最是好面子,莫叫他因此恼了你。”

卓昭节沉吟了片刻,道:“是这样的吗?”

“你听你父亲的罢。”游氏不以为然,道,“不要想着自己别出心裁了,你父亲知道和见的终归比你多,再者,你父亲少年时候何尝不是呼朋引伴、招摇过市的五陵年少?这些少年人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清楚?”

卓芳礼被妻子提起少年时候,微微一笑,道:“我可从来没有九郎这么嚣张。”

游氏道:“我是说你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如今这些孩子们想什么咱们还不清楚吗?”又说卓昭节,“你不要自以为聪明就非要想个与众不同的看法来,多听一听长辈们的教诲自有你的好处。”

“我哪里是不知道父亲母亲是为了我好呢?”卓昭节忙道,“只是今日我和九郎在园子里的时候,我瞧他神色似乎有些不对。”

卓芳礼皱眉问:“什么?”

“我总觉得他仿佛知道些什么,却不想告诉咱们,所以才故意不多说的。”卓昭节咬了咬唇,道,“两年前,外祖父与苏史那商议要去明月湖里勘察一处叫做枫潭的地方,我当时恰好在学《夕阳箫鼓》,因为怎么练都练不好,谢阿姐的表姐伍夫人就出了个主意,说去看看水上落日或许能成,因此外祖父就把我带上了。”

卓芳礼与游氏对望了一眼:“然后呢?”

“九郎在船上被人算计,不慎掉下了湖,他不会水,还是我把他救了上来。”卓昭节迟疑着,小声道,“当时我和他也不熟,他也没和我多说,但透露出是…是宁家大房、祈国公那边欲置他于死地,所以…所以这陈珞珈,是不是也会和祈国公府有关系?”

“两年前!宁家大房与二房之间竟然如此激烈了么?”游氏脸色一变,道。

卓芳礼倒不意外,平静的道:“这也不奇怪,雍城侯只得九郎一子,因为已故的雍城侯夫人的缘故,他亦不能续娶,虽然如今侯府中还有几个侍妾,但这么些年都没动静,可见雍城侯的子嗣缘分也止于九郎了,但祈国公府却算得上人丁兴旺,不提庶子,单是年过束发的嫡子就有两个,宁二郎是嫡长子,自为世子,但宁五郎可没有爵位能继承了,宁五郎据说才学能力都平庸得很,祈国公夫人本就与雍城侯夫人、苏史那都有仇怨,再加上九郎死后,她完全可以让宁五郎出继雍城侯府…这样既有好处又能报仇的好事,她狠毒些也是常事。”

游氏气道:“夫君说得倒是轻松!这要是以前,这样的热闹咱们看看听听都无妨,但如今宁九可是要娶咱们女儿的!”

“所以我之前不赞成七娘嫁给宁九!”卓芳礼叹了口气,道,“但现在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等七娘过了门,料想宁九自会护着她…雍城侯府与祈国公府和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九郎几次三番被暗算,如今不是还好端端的吗?”

游氏冷笑着道:“那是因为他有纪阳长公主的宠爱庇护,又有苏史那忠心耿耿,可咱们女儿嫁了过去有什么呀?”游氏在侯府后宅之中多年,见惯了后院之中的阴私手段,一下子想的可就远了,“自申骊歌去后,虽然圣人答应月氏族,雍城侯不会再续弦,以保证九郎唯一嫡子的身份,不会被旁的兄弟动摇了他的世子之位,但圣人再宽宏,月氏族也不过是蛮夷罢了,难道还能拦着雍城侯不纳妾吗?雍城侯府后院里可是有侍妾的!但雍城侯却在九郎之后再无所出!”

她神色难看的道,“焉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祈国公府的手脚?若是雍城侯有了庶子,即使九郎这个嫡子出了事,自也有庶子承爵,哪里轮得到他们大房?”

“纪阳长公主在祈国公与雍城侯之间是更疼爱雍城侯的。”卓芳礼摇头道,“你不可小觑了长公主,祈国公夫人胆子再大,也万万不敢在纪阳长公主的眼皮底下对雍城侯做什么。”

“长公主如今最疼的可是九郎,但九郎两年前在江南明月湖上被祈国公府的人追杀,咱们一直在长安,可见长公主把祈国公和祈国公夫人如何了?长公主偏疼雍城侯,可祈国公也是长公主的亲生骨肉,一旦木已成舟,难道长公主会狠得下心来杀子?”游氏反问。

卓芳礼也不禁语塞了下,随即不悦的看了眼妻子:“七娘还在这儿,这门婚事是圣人钦赐、真定郡王传旨!你不要胡乱猜测把她吓坏了!”

游氏一噎,也回过神来,揣测雍城侯父子景遇不容乐观、甚至性命都为人算计,这该私下里夫妻两个的时候细细商议才是,毕竟婚期如今还没定,将来如何都很难说,女儿到底年纪小,万一被吓坏了,从这会就开始头疼嫁到宁家后的事情——她这头疼又没什么用,平白的伤心,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游氏暗悔自己方才对丈夫的不依不饶,正琢磨着怎么把场面圆过来,不想卓昭节静静听到此处,却是嘴角一翘,不屑的道:“我才不怕呢,祈国公府又如何?延昌郡王那么被太子殿下喜欢都有不顺心的时候,区区一个国公,我不信他们能够一直欺负九郎下去!何况阴谋手段,就他们会用吗?”

卓芳礼和游氏听得一呆,同声呵斥道:“不许胡说!”

卓芳礼皱眉道:“好好的说事情就说事情,你扯郡王做什么?延昌郡王如今虽然暂且败给了真定郡王,然而终究是郡王,不可无礼!知道么?”

游氏也恼:“你个小东西知道轻重吗?你不怕——你是没在那样的环境里待过没和那许多人斗过!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说不怕,还阴谋手段,就你这样嫩生生的,别说祈国公夫人了,我瞧祈国公府里随便出来的积年的婆子媳妇都能把你耍得团团转!”

“父亲、母亲,我就是那么一说,反正我是要嫁与九郎的,祈国公府与九郎这边的恩怨根本就消不了,不思对策,难道如今就先怕上了吗?”卓昭节嘟起了嘴,道,“凭什么呀?”

卓芳礼与游氏对看了一眼,心下均道:这孩子打小被宠大,倒也是件好事,至少这胆气是足的,手段可以慢慢儿的教,还能陪嫁得力能干的人手帮持,但胆气心性魄力可不是一两年可以改变的。

对比白子华,卓昭节这个女儿简直太省心了。

想到此处,两人也敛了恼色,认真为女儿思虑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旧案疑云(下)

虽然卓芳礼和游氏都赞同卓昭节的推测,两年前秣陵酒珠一案多半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当时卓昭节限于年岁和阅历,加上又是九死一生的经历,根本无暇多想,卓芳礼与游氏又离得远,只凭书信到底只能窥得真相不足百一。

如今三个人静下心来一一核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存了疑心在先,顿时觉得此事疑点处处,怎么看怎么不简单。

旁的不说,那时候都认为陈珞珈与已死的赵维安离开岭南往秣陵,是为了寻找谢盈脉,向她追索三人师父共同的遗物。

但卓昭节亲耳听陈珞珈与谢盈脉争执,陈珞珈提到了谢盈脉在三人师父死后,曾在西洲为其守孝三年,孝满之后,才往秣陵投奔表姐伍氏的,而陈珞珈与赵维安为何要等这三年、不去西洲?

若说这两人念及师父的养育授艺之恩,那又何必追到秣陵也不肯放过谢盈脉?

这样想来,陈珞珈与赵维安一到秣陵,还没寻谢盈脉,就去抢夺酒珠也很不对劲,先不说她一个江湖女子,加上赵维安也不过多一个帮手,连秣陵府都对付不了,哪里来的胆子招惹雍城侯世子、纪阳长公主爱孙这样的贵人?

最紧要的是,陈珞珈和赵维安离开岭南到秣陵,那是为了找谢盈脉,这才是他们到秣陵的目的,这个目的还没达成就先去抢.劫——即使他们走的是黑道,当时手头紧,但到都到了秣陵了,不是还有谢盈脉可以打主意吗?

没见到谢盈脉就做下大案,官府追查起来,他们哪里还有功夫去找谢盈脉慢慢儿磨?

毕竟陈珞珈与赵维安若不是抓到了卓昭节这个人质,即使两人联手也奈何不了谢盈脉——也不是说奈何不了,毕竟当时满城都在搜捕盗窃了酒珠的贼人,谢盈脉与他们师出同门,虽然对敌经验少,但即使以一敌二,短时间内想把谢盈脉拿下也不太可能,一旦招了衙役到,即使衙役武艺低微,但却人多势众,耗也能耗死陈珞珈与赵维安!

所以现在想一想,当初这件酒珠案本身就处处透着古怪!

既然疑心上了祈国公,逆推上去,这件事情本来就是祈国公府的设计,看似一个寻常江湖中人的陈珞珈其实早就被祈国公府所收买,她与师兄赵维安北上秣陵,根本就是打着找师妹算帐的旗号,为的就是对付宁摇碧!

按着祈国公府的设想,很有可能是这样——

当时宁摇碧随苏史那邀了游若珩、卓昭节去明月湖勘察枫潭,既然宁摇碧身边有祈国公府的内奸,甚至在船上就对他下了手,消息传给陈珞珈也不奇怪。

这是祈国公府的后手,用在船上的内奸若是无法得手,那么宁摇碧从明月湖回了秣陵,还有陈珞珈与赵维安等着他!

只不过,行刺宁摇碧可不容易,这位世子是最不怕排场大的,凭什么时候身边基本上都是侍从如云,而且还有很多是异族奴仆,尤其是月氏族中送过来的下人,包括苏史那在内,因为申骊歌的缘故,个个对宁摇碧忠心耿耿。

就算他身边还有侍卫,然而这些侍卫也不尽然都能够被祈国公府收买,毕竟纪阳长公主的态度在那里,雍城侯也不是摆设。

所以内奸不能得手的话,外人行刺那就更难了。

以陈珞珈的武功,想直接杀过这些保护宁摇碧的人去取宁摇碧的性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她需要一个机会,靠近宁摇碧、刺杀宁摇碧的机会!

卓芳礼沉思良久之后,缓缓说出这个推论:“七娘被掳恐怕不见得是意外,恐怕…是在某些人的算计之内!”

卓昭节立刻明白了父亲话中之意,骇然变色:“我就是陈珞珈靠近…靠近九郎的机会?”

“不错。”卓芳礼点了点头,冷笑着道,“你外祖父会带上你,是谁的主意?谢盈脉的表姐——这谢氏岂不就是陈珞珈的同门?那伍氏出的主意,让你有了参与到明月湖一行的机会,船上就那么大,苏史那与你外祖父都已年长,九郎性情跳脱,肯定与他们说不来,以他的身份也没必要去敷衍那两位,下人的身份不足以让他一直解闷,所以他闲极之下,定然是寻了年岁仿佛的你说话玩乐,这么几日下来,不说深交,到底能够有点交情的,何况…你不是还从湖里救了他?”

游氏脸色难看,接话道:“正是这个理儿!你纵然水性不错,但那内奸都能够在苏史那的眼皮下把九郎算计到湖里去了,还差补上几刀吗?恐怕湖上的刺杀完全是个幌子,不过是为了让九郎欠下来你的人情!”

卓昭节吃吃道:“母亲,若是他们有机会杀了九郎,做什么还要留手?”

游氏正要回答女儿,卓芳礼已经嘿然道:“这也不难解释,七娘忘记纪阳长公主了吗?”

纪阳长公主一向就偏心二房,雍城侯只有宁摇碧一个儿子,还是纪阳长公主亲自抚养长大的,视同珠玉,何况即使是寻常人家手足相残,做大伯的使人杀害侄儿,长辈痛心之下岂能不追究一二?

纪阳长公主对雍城侯府的偏心,那是几十年来都出了名的,祈国公再怨怼,碍着长公主的辈分与身份,终归是要有所忌惮,也就是说,祈国公府再怎么盼望宁摇碧出事,却决计不敢公然下手,毕竟长公主即使做不出来杀了长子为孙儿偿命的事,但当真伤透了长公主的心,对祈国公也不是好事。

而船上的侍卫很容易就可以被查出来与祈国公府的关系…

所以祈国公府在两年前安排的,很可能船上的谋害是虚晃一枪,牺牲几个侍卫故作谋害失败,但让卓昭节救下宁摇碧——江南差不多人人会水,何况卓昭节打小跟着游若珩出门垂钓,捉鱼摸虾的事情也没少做,只要留心打探一下,并不难得知她会水。

如此卓昭节救了宁摇碧,宁摇碧虽然纨绔霸道,但也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那么他被卓昭节救了一次,有朝一日遇见卓昭节落难,他会不救吗?这种霸道的纨绔最好面子不过,因为不会水,被个小娘子救了,哪里会不想亲自还回去人情?

所以在屈家庄畔的小河边,宁摇碧发现卓昭节后,按理来说是不可能不救的,那么一救,就有陈珞珈的机会…

然而卓昭节疑惑的问:“但…父亲,陈珞珈驾着那艘小船经屈家庄旁的小河意图入明月湖也许是她故意的,可饮渊却是我引下来的啊!”

卓芳礼哼道:“你引下饮渊的簪子还不是她留给你的?你觉得她既然夺了你其他钗环,会故意留你一支簪子么?”

卓昭节沉吟道:“可是当日她主要想杀的却是我,后来她跳水逃生,最后也是给了我一下子,没有想杀九郎呢。”

卓芳礼皱起眉。

“何况拿簪子反射夕阳引饮渊下来找麻烦,我也是灵机一动,是之前偶然遇见过九郎,记下了他随口说的一句猎隼的本性。”卓昭节继续道,“所以父亲,我想是不是还有旁的隐情?”

“难说的很。”卓芳礼想了半晌,道,“那陈珞珈跳水之后…就那么逃走了?”

“大约是罢?”卓昭节偏头想了片刻,道,“我不大记得了,那日我被吓得不轻,上岸之后,一直到次日醒来前,都是浑浑噩噩的。”

游氏露出心疼之色。

卓芳礼到底是男子,虽然听了这话也心疼女儿,但却并不因此忘记了正话:“那么这里面的内情大概也只有九郎那边清楚了,但如今他既然不想说,又涉及到了宁家内部之事,虽然你们定了亲,到底没过门,即使过了门,这事也不是我们能问的…”

他平静的道,“但如今在长安,除了九郎,也不是没有旁人能问。”

“谢氏,教你琵琶的那个小娘子,如今不是就在昌乐坊?居然还与适之扯上了关系!”卓芳礼冷哼了一声,“念在适之的面子上,我也不请京兆去请人了,明日让府里的护卫带人过去请她们姐妹并那姓屈的士子来府里,说清来龙去脉罢!”

兹事体大,又涉及到了宁摇碧的安危,卓昭节虽然对谢盈脉印象极好,然而在卓芳礼抽丝剥茧的分析下也不禁摇动了,毕竟,当时觉得自己能够逃出生天实在是命大,如今想一想,饮渊的习性,是宁摇碧在船上直接说出来的,当时虽然没有侍卫在游家包的船上,但游家的下人、船家都在的,那时候谁也不会觉得宁摇碧提到的那句话有多么重要——可后来那船家不是转头就找不到了吗?

所以不管是宁摇碧身边被祈国公府收买的内奸去套话,还是另外的人…宁摇碧既然说过饮渊憎恶刃光,会把钗环返光误认,那么筹划整个计划的人若知道这一点,定然也会把这种可能列进去考虑。

因此卓芳礼所言,引得饮渊从空中落下来的那支簪子,未必不是陈珞珈故意留下的,不是没可能。

实际上江南水路众多,陈珞珈独独选择了屈家庄旁的小河这一条,也足够使人生疑了。

这么想的话,谢盈脉和伍夫人嫌疑都不小,因为卓昭节被班氏看得紧,虽然在秣陵长大,时常也跟着游若珩出门,但那都是在城内,城外之所以认识屈家庄,还是因为白子华的事情。

可白子华的事…不就涉及到伍氏了么?

伍氏当时不要白家千金为酬谢,卓昭节也不能不赞她一句有骨气,可若她是为祈国公府做事的,另外有比千金更大的好处拿呢?

比如说,屈谈打算赴来年会试,屈家庄是纪阳长公主的产业,祈国公作为长公主的长子,既然能够把人手安插到宁摇碧身边的侍卫上,焉知不能安插到屈家庄里去?

卓昭节凝眉细思,仔细回忆白子华一事中,是否也有祈国公府的痕迹。

若是如此,那当真是白白喊了这两年的阿姐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谢盈脉VS游氏(上)

以敏平侯府的权势,要对付个还没下场的士子及其家眷自然是极为简单容易之事,涉及到女儿和未来女婿的安危,卓芳礼动作很快,次日一早就把屈谈、伍氏并谢盈脉一起“请”到了四房,当然,因为明年就是会试,为了不让敏平侯府落个欺侮无辜士子的名声,对外就号称因为谢盈脉曾教导过卓昭节的缘故,请这三人到侯府小住,让屈谈可以专心应考。

三人一被请到四房,卓芳礼与游氏便打发人看好了门户,不许闲人出入,亲自带着心腹分别审问起来。

“…游夫人说笑了,民女与令爱并无冤仇,说起来,当年民女初到秣陵,人生地不熟,又只得表姐与表姐夫可依,然他们也清贫,不能收留,只得自立门户,盘下了博雅斋打理,当时令爱襄助实多,单是游老翰林寿辰,特意为民女引见秣陵诸人,就免了民女许多麻烦,后来因民女师门之事,牵累令爱,令爱亦宽宏大量,未与民女计较,令爱虽然唤民女阿姐,在民女心中,令爱不但如妹如徒,却亦是民女的贵人同恩人的。”

谢盈脉的声音不卑不亢,丝毫听不出来她如今不但被五花大绑,搜走了袖手剑,甚至还有一柄匕首抵在了她后心——这位谢娘子,是敢单独追杀那凶悍的女贼陈珞珈的人物,游氏虽然说要亲自审她,却怎么敢掉以轻心呢?

听了她的分辩,游氏嗤笑了一声,淡淡的道:“谢氏,敢问你如今年岁几何?”

谢盈脉一皱眉,道:“民女一十有九。”

“唔,与我估计的差不多,十九岁,两年前也有十七了,如此算来,你与陈珞珈的师父去世时,你方才十四,最多十五?”游氏慢条斯理的道,“据说尊师只收过三个弟子,一个赵维安死在了秣陵博雅斋,你亲手所杀!一个陈珞珈生死未知,还有一个就是你,对不对?”

谢盈脉道:“确实如此。”

“虽然尊师有三个弟子,但因为他的偏心,所以他去世后,只有你一个人在西洲为其守孝,可是如此?”游氏继续道。

谢盈脉沉吟道:“是的。”

“那你在西洲就是独自为师守孝了?”游氏淡淡的道,“这似乎不太对吧?尊师去世时,你与我的小女儿,就是随你学过琵琶的七娘如今差不多大,这么点大别说是小娘子了,就是小郎君,又身负武艺,也未必能够镇得住场面,你就这么在西洲为师守三年孝,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又为什么陈珞珈与赵维安,在这三年里不找你的麻烦?偏偏等你北上投奔了亲戚才去?”

“这是因为师父临终前几年迁居西洲,陈珞珈与赵师兄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谢盈脉平静的道,“至于年少又是独身一人为师守孝确实不容易,然而在西洲,师父隐居的小村受过师父许多恩惠,念在师父的份上,那三年过的也还可以,后来孝期既满,因为思念表姐,遂将师父所留之物打点变卖,凑足盘缠到秣陵投亲。”

游氏笑了笑,也不纠缠西洲的事情,道:“好吧,西洲那边就这样,但你到了秣陵之后却也叫人觉得古怪。”她慢慢的道,“我的七娘今年二月才及笄,但从两三年前,我就开始留意起长安门当户对人家合宜的小郎君了,当然你是跟着师父长大的,也许尊师漂泊江湖,又是男子,有不够细心的地方也不足为奇,然你到秣陵时已经十七,足够出阁的年岁了,令表姐也是女子,而且早已嫁为人妇,总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吧?何况你投亲——难道不就是为了婚姻大事上可以有个表姐给你拿一拿主意?”

谢盈脉心平气和道:“夫人说的是,当初之所以离开西洲去往秣陵,一则是思念表姐,二来终身大事,民女确实以为有表姐帮着掌眼更可靠。”

“那你到了秣陵之后,却是先盘了家铺子下来抛头露面的做起了生意,自来士农工商,既然想嫁人,怎的还要这么做?你当时可也不是实在过不下去,若不然盘铺子的银钱是打哪里来的?”游氏眼皮一撩,冷冷的问!

八折紫檀木雕接天莲叶莲花底嵌云母屏风后,摘了钗环、只简单的拿彩绦缚了发的卓昭节被猛然提醒,下意识的举袖掩嘴!

确实,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谢盈脉两年前才到秣陵的时候就已经十七岁了,女孩子家花信如何能够耽误?之前她在守孝,又没有任何长辈亲人在身边帮着提起,因此倒还能解释她十七岁未嫁也未许之事,然而到了秣陵之后呢?

伍氏这个唯一的表姐居然也不为她找人家,非但纵着她接手了博雅斋,甚至还自己过去斋中帮忙招呼客人,伍氏抛头露面倒也无所谓了,毕竟已为人妇又家境清贫,为了维持生计无可厚非,谢盈脉一个未嫁女子这么做,对她说亲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