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姐妹两个…?

因为知晓谢盈脉乃是习过武的人,眼力耳力都过人,卓昭节这日不但摘掉了所有佩饰,游氏还特别换上了如今的屏风,这屏风是浮雕,背板俱是整块的紫檀木,为了体现侯府的富贵权势,自然不会是薄板,而每折之间也是经巧手匠人处理得严丝合缝,所以完完全全的隔绝了视线,只能闻其声而不能见其形,但从谢盈脉的回答上也听得出来不复之前的平静:“夫人说的对,当时民女盘下博雅斋确实另有打算,至少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嫁人的。”

游氏冷哼了一声:“哦?那时候你已经十七,如今已经十九,我的长媳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生了一对双生子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是我等高门大户的小娘子,按说不该愁嫁的,也不敢轻易拖延花信,何况是你这样的寻常女子,甚至还在江湖上漂泊过,想寻个好些的人家本来就不容易了,却还这样漫不经心的耽搁两年,难道…你们那时候就知道,长安有个阮郎君在等着你了吗?”

说到末了一句,游氏的声音里透出冰冷之意!

屏风后的卓昭节脸色也难看起来,阮云舒——这个表哥不是卓昭节心目中夫婿的人选,但凭心而论,阮云舒这样温润如玉又谦谦若虚的男子实在很难叫人讨厌,何况他还是自己的表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终究因为卓芳华的缘故感到一分亲近的。

阮云舒为人温和又大度,他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谢盈脉在江湖上漂泊而轻视她,反倒容易惹起怜爱之情——难道谢盈脉就是用这样的法子,把阮云舒吸引住的吗?如果这是早有预谋的话,那么牡丹花会的时候,屈谈与阮致的一见如故,其中又有多少算计?

卓昭节一瞬间冷汗遍体,只觉得在秣陵学琵琶的那段辰光,如今回忆起来竟然是如此的陌生!

谢盈脉吐了口气,却轻轻的笑了:“不是阮郎。”

“嗯?”游氏皱起眉。

却听谢盈脉淡淡的道:“夫人也说了,民女只得表姐一个亲人可依靠,同样的,表姐也只得民女一个表妹,此外可谓是举目无亲,表姐焉能不为民女的终身大事好生策划一番?”

游氏冷笑着道:“却不知道令姊是如何为你筹划的?”

“表姐虽然家贫,但爱惜民女的心思与夫人爱惜七娘其实是一样的。”谢盈脉缓声道,“两年前,表姐夫不过是秣陵城外一座庄子上教导孩童的夫子,功名也才是秀才,家中清贫,甚至民女投奔过去时,不能收容长住,那个时候,即使民女循规蹈矩,靠着师父所留的薄产度日,安分守己的等着表姐物色良人,敢问夫人,又能嫁到何等的人?”

不等游氏回答,谢盈脉已经继续道,“至多不过是农夫之流罢了,多半还要被夫家嫌弃曾在江湖上漂泊过,民女自然不能与令爱比,但自忖容貌尚可,自幼受家师教导,也算文武都来得,亦通音律,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就这样草率,民女不甘心,表姐也舍不得,凭心而论,表姐与民女这点儿心思,料想不过分罢?”

游氏没说话,似等她接着说完。

谢盈脉遂道:“当然夫人说的也没错,女子花信最是紧要,当时民女已经十七了,再多等下去,即使景遇好转,也难嫁到好人家,但当时算来也只要等一年,那时候民女已经十七岁了,等一年十八,年岁虽长,但也不算无可挽回,但可以选择的门楣却迥然,夫人说,民女为何不等呢?”

“一年?”游氏反应极快,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是等屈谈吗?”

“不错。”谢盈脉淡笑着道,“民女的表姐夫在两年前就预备要参加去年的乡试,表姐就是要在乡试之后再开始为民女谋划终身之事的!然去年表姐夫在乡试中取得秣陵府第七名,太守孟远浩评价是足以上京一试,表姐自然就要再过一年,等表姐夫明年会试结果出来,再为民女选择夫婿了!举人的妻妹与进士的妻妹,所能嫁到的人家哪里是秣陵府中一个秀才的妻妹、一个漂泊江湖过的年长女子所能够比的?夫人,民女这样说,是否可以消除夫人的疑虑?”

游氏半晌没能作声,谢盈脉的这番解释确实合情合理,游氏虽然怀疑谢盈脉与祈国公府有关,算计了自己的女儿和未来女婿,然见到谢盈脉之后私心里也很为她这样的才貌却没个好出身感到惋惜。

谢盈脉的容貌谈吐都是游氏与卓芳华这样高门大户熏陶出来的模范贵妇都不会轻看的,她会武艺——这表示吃得起苦,性.子坚韧,不然哪里学得下来?更难能可贵的是谢盈脉还能读书断句,粗通文理,而且她独自在西洲为师父守孝三年才投奔伍氏,可见是个有心和念恩的人,同时也代表了她的能干,不然,即使有感念其师的村民照拂,换了卓昭节过去,游氏敢打赌自己这小女儿定然是过不好的,更别说叫她千里迢迢独自一人从西洲找到秣陵了!

而后谢盈脉在秣陵接手博雅斋也说明了这一点,能够独自开铺子的单身女子,哪怕她在秣陵的顺利占了许多卓昭节的光,但本身没点儿本事,卓昭节又不是看到有人为难就上赶着帮忙的人!

游氏心里很清楚,谢盈脉能够让自己的女儿另眼看待,一再出手照拂和帮忙,拿她当姐姐看,与谢盈脉本身的气质、风仪、能力都有很大的关系,首先谢盈脉纵然不如卓昭节这样容颜堪称绝色,但也是个秀丽佳人,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大凉选官四条“身言书判”还把“身”排在了第一位,这里的身就是要仪表伟杰!

卓昭节自己就是个美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爱看美人,尤其谢盈脉年轻——这个年轻是相对于她为师的资格来说的,假如她生得容貌平平无精打采,卓昭节虽然之前答应聘她为师教导自己琵琶,这么一见之下哪里能不心里嘀咕、怀疑她水准的?

其次就是谈吐为人,谢盈脉的出身相对于卓昭节、游氏都不高,然她始终不卑不亢,卓昭节和游氏虽然不是平易近人到了上下不分的地步,但也不是看到个人就想踩下去的主儿,谢盈脉这样的态度和拿捏分寸的火候正正好,卓昭节自然要尊重她几分。

第三却是谢盈脉本身的琵琶技巧确实高明,卓昭节终究是要向她学琵琶的,若是琵琶教不好,之前即使给卓昭节留下了足够多的好印象,在这里也定然会打折扣,卓昭节纵然不怀疑她串通了之前博雅斋的老东家欺骗自己,也会觉得扫兴、继而不再登门,更不要说后来的扶持与照拂了。

不过,虽然谢盈脉有这种种的优点,又把游氏之间的疑问解释得清楚,但游氏却不是卓昭节,在侯府后院里掌家多年的贵妇人,可不是未曾出阁、天真烂漫的小娘子那么好对付的,她既然怀疑了谢盈脉,就不会轻易的改变。

第一百九十五章 谢盈脉VS游氏(中)

所以游氏又问:“令表姐夫屈谈,是秣陵城南屈家庄的夫子,他也姓屈,料想就是屈家庄上人,而屈家庄,乃是纪阳长公主的产业,庄上之人,纵然不是长公主的佃户仆役,恐怕也和长公主多少有些关系…我很好奇,屈谈带着你们到了长安,为什么一不去长公主府上拜谒依附,二不去江南会馆里住以节省开销,却住到了客栈里…并且,还与阮御史搭上了关系?”

屏风后,卓昭节捏紧了帕子,嘴唇抿得紧紧的,仔细聆听。

游氏这一问,仿佛问到了点子上,谢盈脉有许久都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里,气氛迅速沉重。

而卓昭节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当然不希望谢盈脉与祈国公府有染,毕竟谁也不会喜欢自己看错了人,还是一看错就两年,并且这两年中,卓昭节确实是拿谢盈脉当姐姐看待,尽心尽力扶持过博雅斋的。

虽然对卓昭节来说,帮博雅斋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但对谢盈脉这样一个单身女东家的帮助却绝对不小。

更别提这两年游若珩的寿辰,卓昭节都给谢盈脉下过帖子,以借助游若珩的声望,庇护谢盈脉在秣陵的生意,不受衙门的刁难,不受地痞泼皮的搅扰,要知道即使谢盈脉会武艺,然而强龙不斗地头蛇,没有在众人眼前得游家外孙女、敏平侯嫡亲孙女的照拂,别说正经的官差衙役了,地痞流氓岂能放过了这样单身美貌的女子不骚扰?

谢盈脉即使武艺高明,难道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吗?

那些个地痞最擅长的就是胡搅蛮缠与讹诈,若是硬来,恐怕谢盈脉还没抬手,那边就已经满地打滚的说被她打坏了,要她连人带博雅斋的赔偿!

卓昭节拿谢盈脉当姐姐一样看待照拂,可如今谢盈脉…

谢盈脉还在沉默,游氏已经没了耐心,冷声道:“怎么?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吗?”

“民女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谢盈脉被游氏催促,沉吟了片刻,才谨慎的道,“民女还没想好,是不是能够告诉夫人。”

“是不是能够告诉我?”游氏嗤笑了一声,道,“到了这里,难为你以为,你能不能告诉我,还是你说了算?”顿了顿,游氏慢慢的道,“你那表姐,如今似是有了身孕了吧?”

谢盈脉一窒。

游氏继续道:“她年纪比你长,如今这个年纪还没子女,心中不可能不心急吧?屈谈去年还是个秀才,看得出来从前景遇不很好的,不然去年过了乡试,应该有人投田,但观你们穿戴出手也不过如此,但以后可就不一样了,屈谈想赴明年的会试,算着辰光你们没有处理多少投田投仆就上了路,不管明年他能不能中榜,单靠个举人的功名就足够富贵一生了,到那时候,你表姐没个一儿半女的傍身,即使屈谈守着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古人之言,然而你表姐又还能和他剩几分夫妻情份?”

这番话看似在为伍氏设想,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任谁也听得出来。

“夫人想多了,贫门夫妻,难比侯府深深的复杂。”涉及伍氏,谢盈脉微微动怒,冷冷的道,“民女的表姐夫与表姐乃是患难夫妻,再说这天下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念旧情的,譬如圣人登基数十载,六宫岂不是始终只有淳于皇后一人吗?民女的表姐自然不能与皇后娘娘的贤德相比,然而民女的表姐夫却深感圣人之教化的。”

游氏眉头一皱——这谢氏的口舌之利远比她想得更为厉害!

谢盈脉的年纪还没有游氏的嫡长卓昭琼大,到底是江湖上浪荡过的,可比自己两个女儿都难对付多了,游氏心里冷哼了一声,谢盈脉如今都把圣人与皇后抬出来了,她当然不能再接话用伍氏去刺激谢盈脉,当下就不提这个话,冷冷的道:“那么谢娘子倒是解释一下为何令表姐夫分明囊中羞涩,但到了长安,却不去会馆或长公主府拜谒?而是另寻了客栈投宿?”

游氏嘿然道,“会馆是江南商贾所建,江南士子进京,除非会馆已经满了人,否则决计不会去其他地方住的,毕竟会馆一来无偿供应士子居住,二来士子众多,也便于彼此切磋与考校功课,还能交流讯息,结交挚友,三来会馆可也是士子容易成名的地方!令表姐夫又不是财大气粗且自恃才学过人,做什么放着会馆不住,挤着囊中羞涩也要去住客栈?”

“而且,屈家庄乃是纪阳长公主的产业,我不信你们动身之前,屈家庄的总管会不给你们引荐的信笺信物之类,以令表姐夫与屈家庄的渊源,到纪阳长公主府上拜谒,请长公主府帮着安置住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决计不会被认为是趋炎附势,以屈谈士子的身份,长公主即使身份高贵不屑见你们,但长公主府中的家令之流料想不至于不给你们安排,毕竟安置你们三人对长公主府来说只是一件小事,若屈谈中了榜,长公主府也面上有光!”

游氏冷哼了一声,“更何况,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你与你表姐商议延后两年再议亲,是为了指望屈谈为你挣得更好的人家,既然如此,到纪阳长公主府走动更有助于此事,为何不去?!”

游氏这一连串的发问,谢盈脉究竟沉默不下去了:“夫人只说其一却不说其二,硬要栽赃我等住客栈是居心不良,可这样的罪名却也太过牵强了!”

她冷冷的道,“夫人莫非是当咱们没去会馆问过么?但会馆只供应单独上京赶考的士子住用,表姐夫带着表姐与我却怎么都住进去?当然夫人也许会说,若是表姐夫去住了会馆,让表姐与我另外寻住处,因我与表姐都是女子,只需租赁一间屋子就够了,如此也是节约的,可我要告诉夫人,表姐夫与表姐素来恩爱,长安又是初次到来,表姐夫不放心表姐与我两个女子独自居住!何况有表姐在表姐夫身边,也能照拂表姐夫专心备考,会馆人多,却也嘈杂,如今距离会试还有近一年的辰光,安安心心的读书以求在会试上出人投地才是紧要的,只要中了榜,还怕没人过来攀交情吗?又何必如今就去博那些虚名!”

谢盈脉显然是恼了,连民女也不用了。

游氏被她驳了这一问,却十分的平静,她在长安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加上膝下二子也都读着书求过功名,难道还不知道会馆里的规矩?无非是和方才提伍氏一样,诈一诈谢盈脉,诈得到最好,诈不到,以她这个年纪的阅历也没什么心虚或羞愧的,仍旧稳稳的追问:“那么不去纪阳长公主府拜谒的理由呢?”

谢盈脉哼了一声:“这个理由如今说来其实很简单,小七娘有夫人这样精明的母亲庇护,又是敏平侯的嫡亲孙女,仍旧被卷进风波里去,又何况是我等这样的人?表姐夫前程不易,自然要小心些,毕竟长公主身份高贵,未必会为了这点小事留意到我等,但那时候整个长安都是风急浪高,万一不慎被卷入其中却怎么得好?”

游氏不屑的道:“你是说之前的延昌郡王与真定郡王相争一事?纵然如此,你们光明正大的上门拜谒故主,这是人之常情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吧?”

“…”谢盈脉沉默数息,才冷冰冰的道,“我的表姐夫虽然姓屈,但却是后来改的,他原本随母姓,乃是…纪阳长公主在屈家庄打理产业的屈总管之侄!”

“哦?”游氏一挑眉,“那他与长公主的关系,岂非比寻常屈家庄人都亲近?”

谢盈脉冷笑了一声,道:“也可以这么说吧,但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她冷冷的道,“那位屈总管乃是内侍,表姐夫是其近亲之中唯一的男嗣,屈总管是很在乎表姐夫的,这回表姐夫要进京,屈总管也确实备了土产仪程,又亲笔写了引荐的信笺数封,甚至还给了凭信,可以使用屈总管在长安的宅子,但表姐夫一转身就把那些东西全扔了!”

游氏终于有点意外:“为何?”

“因为表姐夫随母长到十岁才被屈总管寻回屈家改了姓。”谢盈脉淡淡的道,“夫人迫我说出此事委实是过分了,但如今我不说似乎也不成,罢了,想必表姐夫那边为了护着表姐也会说的——屈总管唯一的弟弟,即表姐夫的生父,因为有屈总管这么个兄长,做过不少荒唐的事情,表姐夫的生母,本是好人家的女儿,被他瞧中…占了便宜…后来娘家畏惧屈总管的权势,又怕坏了门风,就将其赶出家门,所以表姐夫与其母,吃过很多的苦,其母更在贫病之中去世!后来屈总管的弟弟身死,却未留下子嗣,屈总管想起来这么件事,使人寻了表姐夫回去,改回屈姓,但表姐夫对其素来不亲近,更不要说借助屈总管的势力或受他的照拂了。”

谢盈脉冷哂着道,“否则表姐夫与表姐,又怎么会一直清贫?表姐夫一直没离开屈家庄,那是被屈总管软硬兼施的缠住了,这一回上京赶考,表姐夫才不想与屈总管过多牵扯!”

游氏逼问半晌,却逼出了屈谈的家丑,意外之余也觉得有点尴尬,道:“好罢,那是我错怪你们了,不过陈珞珈与赵维安追到秣陵,你又怎么说?”

谢盈脉冷冷的道:“师父带我隐居西洲时他们已经出师,因为他们素来不喜欢我,师父几次说和无果,也就心灰意冷了,没有特别的告诉他们,后来师父身故,我想寻他们回西洲吊唁守孝,却一直没有找到,之后我预备投奔表姐,在西洲请人留了口信,以通知他们师父去世一事…想来他们是顺着口信追到秣陵的,这是我的过错,牵累了令爱,夫人要为此事罚我我无话可说,不过,赵师兄与陈珞珈,从前虽然一直不喜欢我,但也没有像在秣陵那样恶的,我想大约是数年不见,彼此关系生疏,加上陈珞珈那几年杀人放火的事情做多了。”

“我不是说这个。”游氏淡淡的道,“我虽然疼爱自己的女儿,也确实因我儿受你师门的连累对你有些不喜,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如果你当真无辜,我儿又一直拿你当姐姐看待,我也不想拿你怎么样,总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轮到的意外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怨不得无辜之人!”

她眯起眼,凝视着谢盈脉,“我想知道的是,陈珞珈与赵维安既然有拖你一起死的决心,也有挟持七娘以逃生的狠辣,那为什么他们却放过了你的表姐与表姐夫、这两个你在世上最后的亲人,难道不是要挟你交出尊师遗物最好的人质?!”

不等谢盈脉回答,游氏又道,“你不必说什么屈家庄乃是纪阳长公主的产业、外人不宜混入,或者当时雍城侯世子正在屈家庄中小住,戒备森严他们无法得手!按照这两贼的为人,既然要争夺尊师所留的产业,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到了秣陵,头一件就是设法抓了你的亲人好威胁你,不是吗?你们师出同门,他们不见得有把握能够轻松制住你,何况纵然如此,有人质也更稳妥!”

游氏看着苦苦思索着如何回答的谢盈脉,目光如刀:“最重要的是,你说你离开西洲时留了口信,总不可能那口信就说你去秣陵吧?秣陵偌大地方,叫陈珞珈与赵维安怎么找?恐怕你留的就是你表姐住的地方——屈家庄!”

她慢条斯理的问谢盈脉,“所以,我还想问你,既然陈珞珈去过屈家庄,哪怕没有进去,只是在庄外,就不该不知道,当初她掳走我儿,试图进明月湖躲避追捕时走的水路就是从屈家庄、也就是酒珠的主人雍城侯世子所住的地方经过的!”

“那她怎么还敢那么走?还是她本来就是要从那附近走?”游氏微笑着问,“谢娘子,请你告诉我!”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谢盈脉VS游氏(下)

“我所留的口信,并未提到屈家庄。”谢盈脉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

游氏自是不信:“可有证据?”

“夫人,我方才已经说过,在家师去世之前,陈珞珈与赵维安便已对我不满,以至于他们出师之后鲜少再回去探望家师,所以才会在家师去世后甚至我无法告诉他们回西洲为家师尽孝。”谢盈脉沉声道,“实际上,在家师跟前,我这两位同门就对我十分不满了,离了家师跟前,夫人自能想到,很难不到动手的地步!”

她抬起头来,看向游氏,平静的反问,“而我本是家师幼徒,家师一生未曾娶妻,徒弟即如子女,按理,这身后大事,须有三徒齐至,尤其是师父的首徒、大师兄赵维安前去主持,但西洲气候炎热,冰价极贵,家师虽然薄有资财,也承担不起停灵数年等待陈珞珈与赵师兄得到消息赶去的花销,因此当初家师去世,停灵四十九日后,我便请了家师隐居的村落中几位长者帮手,将家师入葬…请问夫人,这样未等赵师兄与陈珞珈赶到就安葬了师父的行为,虽然是情势所迫,但我与同门存有罅隙在前,他们岂能不因此寻我的不是?”

游氏道:“所以呢?”

“所以我自然不能将表姐的地址留给他们。”谢盈脉淡淡的道,“从前只要一离师父跟前,同门之间商议事情,就没有不动手的,我那时候虽然没有想到他们会挟持表姐一家,却想到了当着表姐与邻舍的面动手总归是件麻烦的事情…所以我留的口信,是每逢月初、月中城门开时,我会在秣陵城北门等待一个时辰。”

“这么说来,那日不是他们到了博雅斋寻到了你,而是你将他们带到了博雅斋?”游氏双眉一扬,道,“这件事情,你怎未说出?”

谢盈脉咬了咬唇,顿了一顿才道:“夫人,我只是一个寻常的民女,虽然跟着师父学了些武艺,然而我也是想过寻常安稳日子的。”

之前众人都只道是谢盈脉运气不佳,竟被受到缉捕而满城乱蹿的贼人寻了个正着,不想,陈珞珈与赵维安根本就是她引到博雅斋去的!

而后谢盈脉则是完全默认了被找上门之事,毕竟有卓昭节佐证同门反目,根本没人想到在那之前,谢盈脉还存着与这两个同门师兄、师姐见面细说三人师父去世前后详末,谢盈脉又不是呆子,既然众人都没怀疑,她自己去认,岂不是要被坐实了贼人同伙的名头?

要说谢盈脉的运气也实在不错了,不但有卓昭节佐证她亲手斩杀同门师兄、追杀陈珞珈,她从北门把这两个同门带回博雅斋里商议时,竟然也没引人注意到了留下人证,虽然北门距离博雅斋极近,然而城门口总归是人来人往的。

这么说来,屈谈和伍氏运气也不坏,运气最差的还是卓昭节。

游氏心念一转,冷冷的道:“你既然考虑到你这两个曾经的同门师兄、师姐多半会和你动手,为什么还敢把他们带回博雅斋?据说你的表姐伍氏,也在博雅斋里给你帮手,只不过那日她恰好没有过去罢了,但即使如此,他们认好了博雅斋,纵然不顺藤摸瓜寻到你表姐一家,三天两头上门去闹,你禁得住么?这与你之前忌惮这两人的说法不符合吧?”

谢盈脉苦笑了一下,道:“夫人说得极是,不过当日,我是被骗了。”

“嗯?”

谢盈脉简短道:“那日我在城门附近遇见他们,本想随便寻个茶楼把事情交代下,不想他们却说正被官府缉拿着,不能去茶楼等地,我自然要问个缘故。”顿了顿,她语气古怪的道,“陈珞珈说,是因为她才到秣陵的时候遇见个纨绔调戏,把人打了,如今那纨绔公报私仇,污蔑她为贼人!求我助她藏一藏身,在那之前,她虽然待我不好,但或许是慑于家师,着实没做过什么真正的恶事的,再者,夫人也许没见过陈珞珈,她比实际的年岁显得更年轻,也是个秀美佳人,所以…我被他们催促得急,就带他们到了博雅斋,哪里想到才进门,他们就抓了我两个使女威胁起来…然后,就是令爱上门了。”

游氏眯起眼,淡淡的看了看她,道:“谢娘子口舌便捷,真叫我为尊师扼腕,这么会教弟子的师父,可惜已然去世了,不然,纵然花费千金,我也定然要请了他来给我那小女儿教上一教,若她能够有谢娘子你五分能干和善辩,我也就放心了。”

谢盈脉对她的嘲笑冷静以对,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夫人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照你这么说,你从来都没有害过我儿,也没有故意对付过雍城侯世子?”游氏哼了一声,道。

“自然。”谢盈脉从容道,“我为何要伤害令爱?不提令爱对我的照拂,令爱终究与我有半师之谊,我自己受家师苦心栽培方有今日,虽然令爱只向我学了琵琶,然而我也不敢辱没了家师的名声,若当时陈珞珈掳走人时可以选择,我决计是愿意代替令爱的。”

游氏冷笑了一声,道:“现成的话儿谁不会说,这样的话你拿了去哄一哄我那年幼无知的女儿倒也罢了,我这个年纪还会吃这一套吗?”

她淡淡的道,“你左一个不想伤害我儿右一个拿我儿当弟子看待,那我问你,那日你发现了陈珞珈从升道坊里出来,为什么不追上去动手?”

谢盈脉一愣。

游氏已经继续道:“休说你武艺不如她这样的话了,她想杀你也没那么容易!长安乃是天子脚下,你只需上前拦阻她辨认真假,若是真的,动起手来,用不了多久,金吾卫便会赶到,即使把你们两个都锁了,你寻适之…就是阮家的大郎君,或者我的七娘,都可以轻松的脱身!以你的能干,会想不到这么做?!”

“…”谢盈脉再次沉默下去。

但游氏显然没有了之前那样的好耐心,所以她立刻继续道:“你没有这样做,反而立刻骑马追上了七娘,在靖善坊前把事情告诉了她!照着七娘的天真,恐怕以为你昌乐坊都没回就去通知她,这是好意呢!可七娘天真,我却不能不多想的,你当时看到了陈珞珈,而陈珞珈却未必没有看到你,你不回昌乐坊,是因为你论单打独斗也未必是陈珞珈的对手,更不要说到了昌乐坊你还要设法护住你表姐一家,尤其你表姐已经有了身孕,大意不得!而陈珞珈若发现你后,以她对你的仇恨很难不尾随!”

她冷冷的看着面色苍白的谢盈脉,“但她若是跟着你发现了七娘,七娘身边是有侍卫的,无论是陈珞珈动手还是你发现了她,都可以借助七娘身边的侍卫,加上你自己的身手料理了她——”

见谢盈脉似要说话,游氏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继续道,“当然你要说,若是为了杀陈珞珈,当时为什么不追上去动手,等陈珞珈下到了监狱里,你再利用阮家或我卓家的势力铲除了她?但你先过来寻七娘,肯定是不安好心,要知道那陈珞珈最恨的人是你,可不是七娘,她到了长安,要对付也应该先找你,当年她之所以挟持七娘无非是想借助七娘的身份逃生,如今七娘回了侯府,出入都是前呼后拥,除非陈珞珈疯了才会打着动七娘的主意!而你却先跑过来寻七娘,把七娘吓得惶惶不安,这是什么缘故,说罢!”

游氏慢条斯理的看着自己方擦过凤仙花汁的指甲,她虽然人到中年,但因为一直以来的养尊处优,一双手仍旧保养得白皙而娇嫩,犹如少女,衬着十指指尖的鲜红,有一种别样的凄美与森然!

她淡淡的道,“你与伍氏,不过两个民妇,又别无亲眷,要你们在这世上消失,一点儿也不难,屈谈从前也许还麻烦些,但如今雍城侯世子乃是我未来的郎子,我这个岳母向他要个总管的侄儿,料想他一贯以来大方,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计较!”

游氏,已经毫不掩饰她的杀心!

谢盈脉咬紧了唇。

整个屋子里,气氛似乎凝滞了。

屏风后卓昭节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以免被谢盈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偌大屋中,一时间只闻屋角铜漏一点、一点,不急不徐之声。

这样格外漫长的僵持里,谢盈脉终于颓然,低声道:“夫人如此追根问底,我一个民女能如何?但我之所以先来告诉七娘,并非想害她,正如夫人所言,陈珞珈也不笨,即使她当时跟着我到了靖善坊前,看到我与七娘的侍卫也不敢做什么的,而后七娘得了这个消息必定更加的谨慎,她就更没有机会了,是以我才直接寻了七娘。”

游氏道:“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只看到了陈珞珈。”谢盈脉苦涩的叹了口气,淡淡的道,“我还看到了与陈珞珈同行之人…是…祈国公世子、宁家四郎君!”

“什么!?”游氏虽然早就揣测到陈珞珈很有可能是祈国公府针对宁摇碧的一个阴谋,但也没想到,如今祈国公世子宁瑞庆居然胆敢公然携带这个女贼在长安街市上出行了,这意味着什么?

屏风后卓昭节一口咬住了自己手腕,才止住到嘴边的尖叫!

“你说得仔细一些!”游氏过了片刻才重新询问,显示出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第一百九十七章 教女

等谢盈脉被人带下去,游氏疲惫的揉了揉额,才吐了口气道:“出来罢。”

卓昭节早就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想问了,奈何之前游氏决定只让她在屏风后听时就说过,不许她在屏风后发出任何声响,更不许中途跑出来插嘴多事,否则定然动家法。

所以她熬到这会,人还没转过屏风就迫不及待的问:“母亲!九郎他…”

“九郎前儿个还过来过,他好好的!同在长安,九郎怎么说也算个人物,他有什么不好咱们家还怕听不到消息吗?”游氏虽然心中也暗自为宁家两房之间的暗流汹涌而感到心惊,但见女儿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又不高兴了,轻斥道,“你给我坐好了再说话!”

卓昭节忙敛衽正容,在她身旁坐了,又乖巧的接过使女递上的茶水亲手奉上,等游氏喝了几口放下,才依依的问:“母亲,祈国公府如今如此的放肆了,可见他们何等嚣张!九郎…”

她的话被再次打断,游氏冷哼了一声,道:“谢氏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卓昭节一噎,想了想才道:“母亲是说不可信吗?”

游氏觉得不应该放过这个教导女儿的机会,遂不置可否的道:“你觉得她可信?”

“为什么不可信啊?”卓昭节觑着她的脸色,一边揣测一边小声道,“方才母亲问的不是都解释了吗?”

游氏冷笑着道:“所以说你天真!她解释得合情合理你就相信?你怎么不想一想,她说的那些话,固然口口声声说咱们可以去查,但如今咱们查了吗?有些是一时间能够查到的吗?如今她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你就相信了?”

她伸指用力一点女儿眉心,恨恨的道,“你们这些年少无知的小娘子!就是这么的好哄!只要摆出一副清白相,口才再好一点,你们就要相信了!若是再来个指天发誓,估计你连怀疑都不要怀疑了!如今我教你一个,除非是极信任的人,不然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没把事情查清楚前,你最多只能将信将疑,不可因此就放下警惕之心,懂吗?”

卓昭节怏怏的道:“是。”又道,“所以现在也是将信将疑吗?”

游氏不答反问:“你凭什么信她?”

“我是想到当年伍氏曾经拒绝过一次千金的酬谢,那笔钱她拿着其实是毫无问题的。”卓昭节讪讪的道,“那会我就觉得这样身在贫苦之中却能保守本心不为外物所动之人实在是难得,是以后来知道她是谢…谢娘子的表姐后,我跟着对谢娘子的印象也极好。”

游氏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还有呢?”

“方才又听了谢娘子说屈谈与屈总管的事情,这事虽然隐秘,但使人到江南一问…或者私下里问一问九郎就知道,谢娘子的聪慧不会在这样显而易见的地方说谎的,毕竟她如今在咱们手里,咱们现在也没证据怀疑她什么,然而她若是在这里说了谎,那就休想洗清自己了。那么就可以认为无论屈谈还是伍氏应该都不是肯为钱财所动的人。”

卓昭节见母亲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考校一番才继续说正事,只得继续道,“这样的人按理来说不该被祈国公府收买的,再者屈谈既然不愿意卷进延昌郡王和真定郡王的纷争里,我想他也不会愿意卷进祈国公府与雍城侯府的争斗中。

“之前屈谈与阮姑父走近,假如他避住客栈真的是单纯的不想卷进两位郡王的争斗里,那么接近阮姑父倒也不难理解了,因为阮姑父乃是朝中持中一派,屈谈用这样的办法来表示自己的态度?或者是借助阮姑父不被卷进去?”

卓昭节猜测了一回,又道,“昨儿个我疑心一重,还猜测过因为白姐姐一事看到了伍夫人,是不是也在旁人的算计之中,因为当时白姐姐出阁前心思很重很重,我是早就答应好了要去陪她的,但后来想想又觉得这样的可能其实不大,因为吕老夫人的请求,我其实未必会答应,我在秣陵又不怎么出门,外人可不知道我的性情,又怎么猜测得准我一定会去呢?何况如果当真如此,那白家也不清楚了——祈国公府若是在江南渗透如此,那九郎到了秣陵哪儿能得好?”

游氏道:“嗯,能想到你阮姑父那里,有点意思,你继续说。”

见她不置可否,卓昭节顿了一顿才继续道:“祈国公府在江南纵然有什么算计但料想也不是很强,不可能把白府都囊括了进去,否则九郎可是到过白府的,一个白家,对比雍城侯世子之位多么值得,加上当时酒珠案才过去,若九郎出了事,很容易推到盗匪头上,即使长公主震怒,把白家推出去,祈国公府哪里又会心疼了?”

“所以白家若是清白的,那么我之前见到伍氏推却千金之举也是偶然。”卓昭节道,“再者就是,纪阳长公主偏疼雍城侯与九郎,倘若屈谈他们要投靠,还不如投靠雍城侯这边,尤其是明年会试之后的殿试,因为长安许多有真才实学的权贵子弟下场,殿试上圣人若要照拂重臣的面子,很多布衣出身的士子很可能殿试名次会被压后——这时候有长公主帮着说话是极重要的。

“祈国公远不及雍城侯得长公主喜爱,长公主对九郎更是言听计从,什么都紧着九郎来,所以屈谈假如想通过长公主之子来谋取前程,不管以后怎么做,现下选择九郎才是最聪明的法子,九郎在长公主跟前求一句,长公主念着九郎的面子也会帮屈谈说话的,反而是祈国公——祈国公对于屈谈来说是极富贵的了,但要说在殿试时说上话,哪里比得上长公主?而且长公主也未必肯为了祈国公尽什么力。”

卓昭节眨了眨眼睛,道,“所以我觉得呀,谢娘子说的多半是真的,母亲以为呢?”

游氏这才微微一笑,道:“这些推测倒也有道理,但你想过没有?你推测的是正常的情况,但屈谈的身世,他对屈家,或者说屈总管是有怨的,不然,为什么在会试这样的大事上,宁可坎坎坷坷的过,也不肯接受屈总管的好意?他十岁被屈总管找回去照顾,到如今也有十几年了,仍旧是旧恨未消,你可想过这意味着什么?”

见女儿垮下脸,游氏知道她想到了,也不再卖关子,道,“屈谈很有可能会为了报复屈总管,故意掺合到宁家大房与二房的争斗之中。”

“那也不代表他会选择祈国公府啊!”卓昭节不服气的道。

游氏道:“嗯,我就知道你要这么驳——我就知道你要这么意气用事!若九郎没去过秣陵你这么说还能争几分理,九郎在屈家庄一住好几个月,你还这么认为?”

卓昭节又被母亲抓了回疏忽,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了,若那屈总管不是忠于纪阳长公主、偏向于雍城侯这边的,九郎也不会住在屈家庄了?”

“正是这个理儿。”游氏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永远不要轻看了长公主!你以为宁家大房、二房之间的种种交锋与手脚长公主会不清楚?不过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加上长公主本身偏心九郎父子,不愿意改变罢了!但长公主怎么会叫心爱的孙儿冒险?既然敢让九郎下江南又住到屈家庄,显然是有把握庄上的人手不会威胁到九郎!”

卓昭节叹了口气,道:“按母亲这么说,那确实只能信上一半了。”她眼珠一转,道,“但若是如此,两年前他为什么不帮着陈珞珈行刺九郎呢?屈总管掌着屈家庄,虽然这位总管可能对长公主或九郎是忠心的,然而他这个侄子、又是屈家如今唯一的子嗣,仗着他之势料想应该悄悄带个人进屈家庄不难,而且屈谈若是站在了祈国公府那边,谢娘子也多半会被拉过去罢?谢娘子身上搜出来的那柄袖手剑有多锋利母亲方才也看到了,有这等神兵利器,若是再有同门襄助,哪里用得着什么酒珠不酒珠,直接杀进屈家庄里行刺…岂不更好?”

游氏似笑非笑的道:“不错不错,能够想到这许多,到底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从前惫懒不用功!所以我说,谢氏的话还是有一半可能是可信的。”

“母亲!”卓昭节被游氏接二连三的卖关子早就弄急了,索性一把抱着她撒娇,“这些都先不说了,回头母亲再夸我不迟,快说祈国公府与陈珞珈闹到一起的事情吧!”

“这件事情咱们帮不上忙的。”游氏闻言,脸色却迅速的沉了下来,叹了口气,道。

卓昭节一惊,道:“母亲是说九郎…”

“你放心罢,他的安危应该不要紧。”游氏摸了摸女儿的变法,虽然说着安慰的话,但看她神色却怎么都不轻松,“他如今为难的,应该是旁的事情!”

游氏喃喃的道,“那件大事最好不要和这个有关系…但这怎么可能呢?恐怕,那件大事根本就是由此而来啊!九郎…宁九…这小子…从前当真是满长安都低估了他吗?不,他才多大?这主意应该不是他想到的。”

卓昭节听她这么嘀嘀咕咕,当真是心急如焚,围着游氏就转开了:“母亲母亲!告诉我快告诉我啊!到底怎么了呀?!”

“陈珞珈和祈国公世子一道公然露面,恐怕是故意为之,甚至很有可能,那什么风吹起面纱,乃是故意露出来给谢氏看的。”游氏定了定神,沉声说道!

卓昭节大吃一惊,呆了半晌才醒悟过来,道:“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告诉九郎。”游氏冷笑着道,“不,真正要告诉的还不是九郎,而是九郎背后的雍城侯,甚至可以说,也不是雍城侯!”

见女儿一脸茫然,游氏心里叹了口气,有点后悔当年把女儿送那么远了,心计手段可以教导,奈何对政事的觉悟,没有长久的熏陶或者天赋,却是很难很难在一两年里养成这样推测事情的习惯的。

卓昭节现在就是如此,她不是没有心眼,但习惯了闺阁与后院,眼界局限,不能够像大多数公侯之家的贵女那样,遇事先想到朝政,甚至她根本就想不到朝政。

但这不是卓昭节的错误,不是在帝都长安土生土长,其他地方的别说是小娘子了,就是当家的郎主,除非是官,否则也很难如此敏锐,长安土生土长的高门贵女,或者说这些高门大户里一些仆役都能够做到万事先把朝政联系一下,这是因为身处帝都,身临其境的感受到过平常蛛丝马迹的事情与朝廷政事之间的关系,以及朝政之后对长安的直接影响,长年累月熏陶出来的习惯。

游氏心思转了转,暗道:“如今想那些都没有用了,慢慢儿的教罢!”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真相

这么想着,游氏便启发起了女儿,道:“祈国公世子与那陈珞珈在一起——如今先当陈珞珈当年的确没死,而且她还故意让谢氏发现自己没死,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卓昭节回答的很快:“为了告诉九郎?”

游氏有点意外:“你想到了?”

“宁家大房与二房不和,这个打我到长安以来,但凡听到提宁家,几乎都要听到这么一句,陈珞珈当年抢了九郎的酒珠,如今却和祈国公世子在一起,这不是冲着九郎去的,还会是什么?以祈国公世子的身份,若是要对付谢娘子,很没必要如此麻烦,而陈珞珈也知道谢娘子与我的关系,我又和九郎定了亲,两年前的事情我和九郎、谢娘子都在其中。”

顿了顿,她又道,“方才母亲责问谢娘子,为什么发现陈珞珈之后不动手,谢娘子被母亲一再逼问才说出来祈国公世子与陈珞珈在一起的事情,她解释是不想卷进宁家大房、二房之间,而且认为以卓家或九郎的人手,只要提陈珞珈,应该很容易查到祈国公世子——实际上,若这一次的偶遇只有陈珞珈一个,谢娘子有八成会动手,但祈国公府显然不想让她们动手,所以才会由祈国公世子陪着陈珞珈…所以,他们这么做定然有缘故,谢娘子发现陈珞珈未死,震惊之下又看到了祈国公世子,畏惧祈国公的权势,自然不敢动手,但她定然要告诉我,我接着自要告诉九郎!”

“所以我想祈国公世子兜了这么一个圈子,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把陈珞珈未死,又受到他的庇护的消息,转达给九郎。”

说到这里,卓昭节露出了犹豫之色,“奇怪了,这是为何?不过是传这么个消息又何必如此麻烦?”

游氏淡淡的道:“谢氏看到祈国公世子立刻转了头,因为她惹不起祈国公世子…但祈国公世子惹得起九郎吗?假如是九郎或者你遇见了那一幕,会饶了陈氏?若是九郎遇见,估计会当街杀了那陈珞珈!祈国公世子敢拦阻,你信不信九郎能打断秦王世子的腿,也能打断他的腿?”

卓昭节一怔,游氏继续道,“长安认识陈珞珈的除了当年在秣陵追捕过她雍城侯府侍卫外只有三个人,一个你,一个谢氏,一个九郎,祈国公世子如今只想让九郎知道陈珞珈在他手里,但却不能让这陈氏死了、更不能让陈氏被九郎抢走,侍卫们本来就是一直跟着九郎的,让他们看到也等于九郎看到,所以他要把消息透露给九郎,自然只能在你或谢氏之中选择,咱们家虽然只是侯府,比祈国公府略低一等,然也不是可以容忍旁人随意伤害自家孩子的人家,加上祈国公府与你祖父同为延昌郡王一派,如今延昌郡王受到打压,彼此之间都不想太过引人注意,何况是闹出矛盾?相比之下,虽然身负武艺但无权无势的谢氏岂非是个好选择?”

“可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卓昭节诧异的问,“要让九郎知道,两房再不和,使个人去说下不成吗?又何必在大街上等谢娘子演那么一出?”

游氏皱眉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九郎,怎么到现在一点也不了解他?因着纪阳长公主的偏爱,九郎会把区区一个祈国公世子放在眼里?祈国公这边,如今只要九郎知道这么件事,但他们却是未必肯承认陈珞珈在他们手里!如直接使人上门说了此事,以九郎的性情,得了这个话柄,恐怕会直接带人冲进祈国公府去找出陈珞珈处死!到时候即使找不到人…九郎也能把这事说成是祈国公府那边故意为之!但现在…”

她沉吟了片刻,道,“现在祈国公府应该还不想把事情闹出来,这也对,之前圣人没说这个理由,到底只是私下里的…如今圣意才传出来这么点辰光,即使现在禀告圣人,圣人为了颜面也不会这么快就改变主意的,这可不是小事!岂能朝令夕改!”

游氏喃喃的道,“他们会挑选一个最关键的时候…却不知道,这会是个什么样的时候?”

卓昭节呆了呆,道:“母亲?”

“还不明白吗?”游氏看了她一眼,“陈珞珈在祈国公府的手里,对九郎很不利!我把话说到这份上,你可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