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也许可以心软,可为着年幼还在襁褓、面对谋害算计毫无防备也无法防备的子女,她也必须万无一失。

从长公主府到侯府的路上,三人都沉默得很,只在中途,卓昭节留意到宁朗清的疲惫,提议让乳母抱上他,然而祖氏却淡淡的道了一声:“我来罢。”便俯身极娴熟的将宁朗清抱了起来。

宁朗清伸臂搂住祖氏的脖子,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似乎立刻就要在祖氏怀里睡过去——察觉到卓昭节的打量,祖氏淡淡的道:“我在剑南时也常常抱他的,我来抱着就好。”

祖氏是宁朗清的亲婶母,宁朗清这会又才四岁,叫婶母抱着也没什么。

卓昭节吩咐左右:“多替六嫂看着点儿脚下。”

回到侯府这边,留守的初秋等人如见救星,迎下来一口气禀告两件事——

一件是晌午后,宁瑞澄和宁瑞婉就知道了大房的噩耗,姐妹两个双双一口气没上来,全部在院子里就晕了过去!

初秋本来打发人到长公主府里禀告的,可去的人见到长公主府里的兵荒马乱,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有心思听他说话的,更不要说后来听说连专程过来安抚长公主的圣人都晕了过去…这样一比较,宁家姐妹的昏迷真的不能算什么事情了。

毕竟姐妹两个都年轻,身体也好,别说昏迷,就算吐血,也就是事后抓几副方子吃了补一补的问题,决计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可长公主府那边,一个是圣人一个是长公主,身份尊贵、辈分、年岁,哪个都比宁家姐妹着紧得多。

所以这边只是另外请了大夫来给宁家姐妹看诊,果然大夫也说病人皆是急火攻心,施针开药…接着也就是开导和调养了。

这件事情现在报给卓昭节知道,除了知道宁瑞澄和宁瑞婉暂时不能担起照料宁朗清的责任之外也没有旁的要卓昭节操心的了。

另一件却让卓昭节心头一酸:“今日世子和世子妇无暇像往常一样陪伴小郎君和小娘子,许是前些日子习惯了,小郎君和小娘子打从黄昏时候一直眼巴巴的望着,掌灯时候,就一起哭了起来,婢子们怎么都哄不住…后来听乳母们说,不能让小郎君、小娘子继续哭下去,否则若哑了嗓子,往后说话声音就…便又去请了大夫来看,择了一味最温和的助眠香。”

侯府上下都晓得宁夷旷和宁夷徽这对兄妹有多么金贵,简直被长公主和二房上下当作了眼珠子看待,平常吃食用度那都是谨慎了再谨慎,为了这两个孩子考虑,宁摇碧和卓昭节平常是香囊都不轻易带进他们的屋子里去,惟恐自己喜欢的香料小孩子不宜或者他们不喜。

虽然是大夫看过的香,又是为了两个孩子好,可初秋这么禀告时仍旧忐忑得很。

果然卓昭节立刻皱起眉,问都没问宁瑞澄和宁瑞婉那边,先微怒道:“我不是说过,小郎君和小娘子那儿不许用多余的东西!怎么一转身就点上了香?他们哭个不停,乳母和使女都是干什么用的!就不会抱起来慢慢儿的哄?”

初秋小心翼翼的道:“回世子妇,从掌灯那会子,婢子亲自盯着乳母和伺候小郎君、小娘子的使女们哄了一个多时辰的,可小郎君、小娘子还是抽噎着不肯止住。乳母们也是怕担责任,说这么小的孩子哭哑了嗓子是会影响一辈子的。婢子也是怕…”

“先带我去看看!还有那个大夫给我记着,明儿个坊门一开就叫了他来给我问话!”卓昭节心烦意乱的吩咐——家里有长辈正凶险的眼节骨上再听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好,这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难熬的时候了!

走了几步,卓昭节却猛然想起来祖氏和宁朗清还没安置——今日实在是太忙太忙了,之前又没想到大房噩耗传开会一下子倒下这许多人,加上宁摇碧说的,宁朗清也未必会立刻养到侯府,索性等长公主发了话,当真要把他养在侯府再收拾屋子不迟。

这会根本就没有合适的院子来安置他们,本来宁娴容出阁之前住的院子是足够祖氏和宁朗清再住过去的,可现在宁家姐妹也病倒了,叫他们住病人的院子到底不好。特别是宁朗清年幼,又才从剑南长途跋涉回来,若这会立刻又病了,少不得被怀疑是从两个姑姑那儿沾的病气。

所以卓昭节想了一想,站住脚,对祖氏道:“真是不巧,这些日子净忙着把事情暂时瞒住祖母,免得祖母先痛了一场,见到你们又再痛,经受不住。是以院子也不敢收拾,惟恐叫祖母晓得了觑出端倪…今儿个这么晚了,委屈你们先在这院子的厢房里将就一晚,我再打发人连夜腾地方。”

祖氏淡淡的道:“劳烦你了,剑南荒僻艰苦,在那儿住了一年,如今看长安住什么地方都是好的,又何况是侯府。”

卓昭节挂心着子女也没心思理会她话里的刺儿,道:“清郎既然和六嫂这么好,那今儿个…”

“他跟着我就好,从出事起,他本来就是跟着我的。”祖氏漠然道。

“初秋,打发人去替六嫂和清朗铺被,好生伺候些个。”卓昭节吩咐了一声,好歹把祖氏和宁朗清打发了,立刻拔腿往子女的屋子里走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安置(下)

然而卓昭节才走了几步,却被阿杏拉住衣角,低声道:“世子妇现在怎么能去看小郎君、小娘子呢?”

卓昭节一怔,道:“怎么?”

“世子妇才和六少夫人、清郎君一起过来的,他们可是从剑南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虽然说是没事了,可谁晓得瘴疠残毒还带着不曾?小郎君和小娘子年幼娇嫩…”这话让卓昭节顿时一凛!

祖氏和宁朗清对二房有敌意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若是他们当真这么坑二房一把,这眼节骨上没有铁证的话,在大房死的那么惨烈的情况下还真不好动他们…卓昭节额角见汗,感激的看了眼阿杏,道:“你回头去和冒姑姑领十两金子,是你今儿个警醒的赏。”

阿杏道:“婢子谢世子妇,然而咱们还是先都去沐浴,把衣裳都拿远了,再去看小郎君、小娘子罢!”

卓昭节这会当然依她的话而为,脚步一转,就回了正屋。

这一幕,让才进了厢房的祖氏挑着窗看得清楚,她不屑的一笑,轻轻拍了拍宁朗清,喃喃的道:“好警觉的主仆,真是拿咱们婶侄当洪水猛兽看了?”

而之前还困得紧的宁朗清,这会微微张开眼,细声道:“六婶,九婶她不喜欢我?”

“她是不喜欢咱们。”祖氏淡淡的道,“不过没关系,你曾祖母如今为咱们房里伤心得厉害,她想不养你都不成。”

宁朗清低声道:“可我不想要她养,我记得母亲说过,二房这边都不喜欢咱们,方才听那叫初秋的使女和她禀告,说我的堂弟、堂妹哭得久,她一下子就急了…她有亲骨肉,怎么有心思养我?六婶,我怕九婶不会待我好。祖母待父亲和六叔更好,就是因为父亲和六叔都是祖母所出,不是吗?”

他年虽幼,可遭逢大变,却记事早,这会已经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亲生骨肉与非亲生之间的差别了。闻说以后要在卓昭节手里过日子,而卓昭节今日待他真的不能说亲近热情,偏巧当着他的面流露出来对亲生子女的关心,小孩子一下子就惶恐了起来。

“这不要紧。”祖氏听到他说欧氏对宁瑞庆和宁瑞梧更好,心中如被针扎了一样一痛,足足过了半晌,她才能够重新说话,安慰道,“我也没打算叫她养你,连你都知道她有亲生骨肉,还是两个,那对双生子如今这么点儿大,即使她有心把你当亲生的养,更多的功夫肯定也都花在了那两个小东西身上…等明日我自会和她说明,六婶亲自来抚养你!”

宁朗清闻言心头一松,可想了想又担心道:“那九婶会答应吗?”

“我这是帮她的大忙,她怎么会不答应?”祖氏嘿然道,“好孩子,你不要多想了,如今既然已经回了长安,又见着了你的曾祖母,往后再没人能欺负咱们…六婶总会护着你的,你好好的睡罢,一切,都有六婶呢!”

宁朗清年幼,今日早就困得不成了,只是心中彷徨恐惧,才撑到这会,听亲近的婶母这么说,心头一松,很快就睡了过去。

剩下祖氏慢慢拍着他,目光悠悠的望着不远处,眼神恍惚,少顷,两行清泪就挂了下来。

卓昭节这儿不知道祖氏已经打好了要抚养宁朗清的心思,还照常以为祖氏迟早也要返家另嫁,沐浴更衣过了,却是立刻去探望一双子女。

才跨进门,果然就闻到了一股子淡香,凭心而论这香味真的是很温和了,很有些绵软甘长的味道。可卓昭节还是立刻皱起了眉!

负责照料双生子的乳母使女早就晓得卓昭节听了初秋禀告后发怒一事,此刻分外的惶恐,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想辩解,然而见双生子正睡得甘甜,却又不敢吭声。个个拿眼小心看着卓昭节,却见她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双生子的摇篮前,借着几步外的厚纱罩灯望进去,两兄妹这会一则哭累,二则闻了助眠的香,正睡得甜熟,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儿,精致秀美的叫人看着都不忍心移开视线,小脸上却还有一抹嫣红,也不知道是睡得深,还是之前哭得厉害,到这会颜色未褪尽?

卓昭节看了又看,心中又是怜爱又是愧疚,伸手想摸一摸他们,可又怕把他们闹醒了,想了片刻,就出了屋子,对外头的人道:“先去把香灭了移走!不管那香多温和,总归旷郎和徽娘太小了!”

乳母们见她没有立刻发作,暗松了口气,都答应了,当下有人进去拿香炉出来,又有人轻声问:“世子妇,可要开窗透一透?”

“如今这大晚上的风凉,万一吹着了旷郎和徽娘怎么办?”卓昭节闻言,当下一个眼刀过去,待看见问的是个小使女,才敛了些颜色,小使女么在乳母和大使女跟前也是听用的,再糊涂也有人盯着,若这么问的是在自己不在时能做着开窗的,卓昭节必然要打发出去。

这时候一个乳母觑得清楚,忙呵斥道:“世子妇正拿着主意,要你个小蹄子来多嘴!”

那小使女也晓得失了口,吓得躲在人群里不敢出头了。

卓昭节这会子事情正多,也没心思特别处置个小使女,就略过她继续道:“去把东西拿些过来,我今儿个睡这屋子陪他们。”

乳母们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卓昭节这是愧疚于今天一天都没能过来探望子女,以至于子女失望之下差点把嗓子都哭哑了,叫下人冒险用上助眠的香才止住,这是打算多陪一陪他们了,哪怕如今两个孩子还睡着。

但阿杏等人却不赞同,阿杏扯着卓昭节的袖子急道:“小郎君和小娘子虽然懂事,但如今一晚上也要伺候几回的,世子妇住这儿定然是要被时时惊醒,那样明日可怎么视事?如今君侯和世子都在长公主府那儿照拂着脱不开身,世子妇这会肩头责任不小,若不睡好怎么成?”

卓昭节正心疼儿女,道:“也就那么几回,再说我略睡一睡就成了,这府里不过那么几件事情。”

话音刚落,之前亲自去连夜安排人打扫给祖氏、宁朗清住的屋子的冒姑恰好回来,正听了满耳朵,立刻就拉下脸来,凑近到卓昭节跟前,俯耳轻斥道:“世子妇昏了头了吗?!如今君侯和世子根本不能离开长公主殿下的病榻半步!这侯府上下都指着世子妇主持,长公主府那边辰光长了没准也会拿事情过来请示…世子妇可别觉得事情不多!以前不多那是因为有世子在,即使这样还出了个宁绢呢!接下来谁知道会生出些什么事儿来?何况单这侯府里头,大房的大娘子四娘子如今病着,祖氏和清郎君就在咱们这院子里住着,虽然说就住这么一晚上,可接下来也会在侯府里住的,这么两个人,能相信吗?”

卓昭节一时激动,被阿杏和冒姑两个劝说着也觉得自己是过了,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屋内,道:“是我心急了…那叫人好生伺候着,对了,把那香剩下的取一份来,万万记得,明儿个一早,我就要昨日的大夫回话!”

冒姑道:“这个自然,夜深了,世子妇快点儿去休憩,明儿个,等着世子妇示下的事情,还多着呢!”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卓昭节匆匆梳洗过了,果然初秋就来禀告:“昨日替大娘子、四娘子看诊、还有小郎君小娘子所用的香看过的大夫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卓昭节吩咐:“快叫进来!”

大夫进了来,卓昭节打眼一看,这大夫约莫六旬年纪,花白的须发,面容清癯,虽然不是太医,看着倒也可靠,即使明白卓昭节的身份,然而神态举止也是不卑不亢,倒是叫人印象不坏。

她按捺住心头的急噪,柔声道:“昨儿个敝府上的两位病人,多亏大夫妙手了。”

这大夫拱手一礼,道:“不敢,某家也是因缘巧合,方能贱足临贵地,贵府两位娘子,身子骨都是极好的,便是换个医者,亦不会凶险到哪里去。”

他不居功,卓昭节印象更好了点,又拿宁夷旷和宁夷徽点的香再问,这大夫立刻保证决计不会损害到两个孩子——卓昭节问了半晌,将他的话大致记了下来,便又客客气气的请他到宁娴容院子里去给宁瑞澄和宁瑞婉继续诊断。

跟着却立刻叫了冒姑,将剩下的香交与她,郑重道:“昨儿个她们把香炉拿出去倒了,你去找找还有痕迹吗?有的话拿帕子也包点香灰…回一趟敏平侯府,请母亲和大伯母帮着寻胡老太医或旁的可靠医家看一看这些,可有问题。”

冒姑吃了一惊:“世子妇难道看出这香还是那大夫…”

“两个我都没看出可疑的来。”卓昭节摇了摇头,苦笑着道,“可我就这么两个心肝宝贝,宁可小心翼翼到滑稽的地步,也决计不能一招不慎让他们吃了亏…姑姑你想想宁含和宁希罢?那两个人,在这回大房出事之前,有谁把他们放在眼里过?有这么个例子在前,我是宁可错怪一万也决不大意一时的!”

冒姑这才释然,接过香,却道:“若只是怀疑,依婢子看这事儿叫纪久去做就是了,婢子还是留在府里帮手罢?今儿个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宁瑞澄和宁瑞婉的病情要过问,祖氏和宁朗清暂住的地方要安置——对了,宁朗清看着也不够健壮,既然大夫在,索性请了一并给宁朗清看一看,开方子补一补身子,或提议吃些什么调养调养…祖氏也一样,纵然如今大房正在丧中不可食荤腥,然而私下里拿肉汤熬菜…只要吃的人不说,做的人识趣,外头也没人会跑到侯府厨房里来翻看。

大房现在就剩了一个宁朗清,身体不养好怎么成?按着宁朗清现在要守的孝,三年是最少了,就他现在那瘦弱单薄的样子,三年不食荤腥,往后调养个五六年都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三年的元气补回去。换了长公主在也绝对不会同意让宁朗清真的不沾荤腥的过上三年的。

然而又要防着这小子往后长大了反咬一口,说二房引诱他不好好的给至亲守孝…

何况宁摇碧虽然说了侯府这边不能没人主持,然而长公主那边也不是卓昭节就可以完全撒手不管了。

另外宁朗清和祖氏、下人既然回来了,宁战等人的灵柩其实也到了,不过是为了怕长公主看到受不住,暂时没进长公主府。帝后吩咐,先停到如今已经抄没的祈国公府去。

这大房的丧事,单是冲着人数办起来就不容易——这丧事外人还不好插手帮忙的,少不得又要落在二房头上——这许多事情,真的是想想就要趴下了。

卓昭节心里叹了口气,强打精神,道:“这样也好…昨儿个给祖氏他们收拾的院子好了吗?好了咱们去看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拒绝祖氏

宁瑞澄和宁瑞婉两个已经出阁的女儿到底不能和大房现在唯一的男嗣比,卓昭节快刀斩乱麻的把侯府这边堆积的琐事处置了,掐着大夫给宁朗清把脉时赶了过去亲自坐镇。

这时候祖氏已守在一旁了,黛眉深蹙,满脸的担心。榻上,宁朗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婶母吓着了,亦是战战兢兢,小脸上写满了忧虑,倒是诊断的大夫神色自若,按着宁朗清的脉门,不时轻拈胡须。

卓昭节进去,淡淡扫了眼祖氏,毫不客气的道:“六嫂怎么没回去休憩?”昨儿个祖氏带着宁朗清先在卓昭节院子的厢房里将就一晚,趁这一晚上的功夫,冒姑打发人连夜收拾了两个院子出来,相距可不近,一个离卓昭节和宁摇碧近的院子给宁朗清,另一个则是给祖氏。

这会儿宁朗清在的自然是给他预备的院子,却不是安置祖氏的院子。

祖氏闻言,抬起头来道:“我正要和九弟妹你说这个,清郎年纪太小了,这么大的院子他一个人住着怎么能不害怕呢?我也知道九弟妹你事情多,忙不过来,索性我来陪一陪清郎罢。总归这眼节骨上,家里事情多,也不能尽叫你一个人操心。你若不嫌我身上晦气,不妨也叫我做些事情,可好?”

她自认为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也是为卓昭节考虑——最重要的是看卓昭节的样子对宁朗清连场面上的热情都不想做,显然是没打算在这个侄子身上花功夫,那样的话祖氏主动提出来替她照看,于情于理卓昭节都不该拒绝的。

未想卓昭节警觉得很,闻言立刻变了脸色,道:“六嫂这话说的我可是听不明白了,这瑟兰居距离我与九郎住的青萍院只一步之遥,论景致也是侯府里头数一数二的好的,地方也算宽敞。我是挑来挑去才拣了这地方,六嫂比我还先进宁家的门,当晓得这院子本来是往后旷郎住的地儿!何况清郎也没说不喜欢罢?至于六嫂说什么就清郎一个人…莫非里里外外的使女婆子我走时还都带走了不给侄儿使唤?”

——卓昭节确实没心情对宁朗清热情,这么个半懂事不懂事的小孩子,不求他念恩,但求他无仇,可就是带在身边好好儿的养,往后要操的心也不尽呢。万一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养出来个白眼狼,哭都来不及!

卓昭节自己又不是没有亲生子女,她事情还这么多,才犯不着把大房的孙儿当亲生骨肉疼,就为了博取个贤名!

也不想想宁夷旷和宁夷徽才是她十月怀胎亲生的,正经该得她这个做母亲的疼爱,若就为了外人说句贤德,倒把他们排到了后头,让宁朗清挟大房悲惨下场之势越过亲生骨肉,这叫宁夷旷和宁夷徽往后长大了怎么能不委屈?

大房如今确实凄惨得很,可这又不是二房弄的,和宁夷旷、宁夷徽更是毫无关系,凭什么要匀出宁夷旷和宁夷徽应得的东西来给宁朗清?

照卓昭节的打算,锦衣玉食的养着宁朗清,用度上侯府也犯不着克扣这么点儿东西,学业上到了开蒙的时候自给他比着宁夷旷往后请师傅,至于他学成什么样子,卓昭节可就懒得管了。她不会学欧氏故意在伺候的人上做手脚去教坏宁朗清,然而宁朗清自甘堕落的话,卓昭节劝说归劝说,一次两次也就是了,除非闲得紧,否则她才懒得管宁朗清往后能有多少出息。

左右宁朗清是寄养雍城侯府,又不是过继雍城侯府,到了年纪给他说门亲事给份产业打发出去,任谁也不能说二房对他不起了。

至于说要宁朗清感恩——有什么好稀罕的?说到栽培晚辈成材好乘凉,有这份把握还不如用在亲生长子宁夷旷身上呢!

然而卓昭节不是很在乎宁朗清,却不代表着会把他交给祖氏教导。

宁朗清现在还小,往后会不会忘恩负义还能难说,但若是交给祖氏养,恐怕这个可能是十成十了。就算不是,养这么个小孩子也不费多少功夫,不过是把伺候他的人选好,偶尔过问一下罢了,卓昭节凭什么把这名声给祖氏占了去、却叫外人得到二房果然不喜大房、乃至于大房就剩了宁朗清一个小孩子,卓昭节都不愿意亲自养着,反而让寡居的嫂子去操心?

何况大房遭逢此变,长公主只要好了必然有所偏向,不定帝后那边为了安慰长公主也会弥补,这份弥补如今除了给宁朗清还会给谁?不管祖氏打的是什么主意,想这么简单就把宁朗清握在手里,卓昭节怎么也不肯叫她如愿的!

当下也不等祖氏答话,就吩咐左右,“六嫂许是为了六哥伤心的糊涂了,又是才从剑南一路风尘归来,你们都是傻的?还不快点儿扶六嫂回倚风苑去休憩,却还忤在这儿做什么!”

祖氏听出卓昭节不愿意把宁朗清交给自己抚养,脸色顿时一变,道:“九弟妹,我…”

“六婶你不要走!”宁朗清见状不妙,也不顾自己还在被诊着脉,慌忙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叫道,“九婶,侄儿求你一求,莫要赶走六婶好吗?”

他不这么说,卓昭节还不生气,一这么说,更加坚定了卓昭节把这婶侄两个拆开的决心!

“好孩子,你说的什么糊涂话儿?”卓昭节定了定神,朝宁朗清温和的笑了笑,可宁朗清看的分明,卓昭节的眼神冷冰冰的,半点儿笑意也无,语气却温柔得紧,道,“我怎么会把你六婶赶走?你六婶这会子正累着呢,你想你六婶可也是中了那瘴气的,好容易被救过来,又和你一起千里迢迢赶回长安,能不累?能不困?何况你六婶还是个弱女子,可她这会还非要在这儿看着你,你说你六婶又不是大夫,真正的大夫可不就在这里?她这么守着除了把自己累倒,叫咱们更操心外还能做什么?你说是不是该叫她回自己院子里去休憩呢?”

宁朗清年纪小,虽然因着变故有几分坚毅聪慧,可究竟不是成人的对手,被卓昭节拿话堵得一噎,想了一想才想起来祖氏之前的话,顺着道:“可侄儿…侄儿年纪小,住这么大的院子害怕,未知九婶能叫六婶就留在这院子里休憩吗?也好陪一陪侄儿!”

“这怎么行呢?”卓昭节一皱眉,道,“如今你们都长途跋涉,还不知道染没染上病气,万一彼此过到了,那岂不是糟糕?尤其是你,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你父亲母亲、祖父祖母,还有你那为你们伤心的病倒的曾祖母想一想,你这身子骨儿如今可是再紧要不过的…你这孩子到底是小,怎么就分不清楚轻重呢?快点儿叫大夫给你看过了,专心把你自己的身子养好,其他的,凭什么都先往后头移,知道了吗?”

宁朗清还要说话,卓昭节见下人已经连拖带拉的把祖氏弄了出去,也不理他了,只管问大夫:“我这侄儿如今怎么样?”

这大夫倒是有眼色,对宁家妯娌的争执权当没听见,这会便拈着须道:“回世子妇的话,小郎君身子较虚,又旅途劳顿,元气有所折损,其余倒是无妨。”

“既然身体虚弱,又损了元气,未知要怎么弥补?”

大夫道:“某家这儿开几个补虚的方子,世子妇可以另外熬煮一些滋补之物,日日添在了小郎君的饮食之中,只是也不可太过,以温补为上。小郎君也当放宽了心,好生调养。”

“敢问大夫,这调养却要多久?”卓昭节看了眼榻上怯生生的宁朗清,暗示大夫跟自己出了门说,在回廊上走了一段,估计宁朗清听不见了,她为难的道,“咱们家大房那边…大夫料想也是有所耳闻的?不瞒大夫,这事情也就这么几天就要办了,大房如今就这么一个嫡长孙…”

宁战等人停着棺,总不可能过几年再葬——实际上淳于皇后昨儿个陪着咸平帝走时就私下里明说了:“趁着二姐如今悲痛着,快点把丧事了了,免得回头二姐再缓和过来,看到举丧,又难过一场…这样回头二姐即使遗憾没能够开棺见一面,然而到底是一次了结了的稳妥。”

这一点二房也认为是对的。

所以最多明后日,大房的丧事就要办起来——宁夷旷和宁夷徽不但是二房的孩子,更重要的是他们实在太小了,唯一能够给大房哭灵摔盆的也就宁摇碧和宁朗清。

尤其宁朗清可是大房的承重孙,哭灵的任务重着呢。

本来哭灵这样的差使,好好的常人来上一场都要瘦上两圈,小孩子更不要说了,宁朗清如今情况还不好——然而大夫思索半晌,却摇头道:“恕某家直言,小郎君的身子骨儿,怕是撑不住整场丧事!”

“这样吗?”卓昭节叹了口气,道,“多谢大夫了,我再想想法子罢。”

——有这么一句话,就丧事上给宁瑞庆这一代人哭灵一事进宫请教皇后也算是个理由了。毕竟这事儿如今即使趁着长公主清醒了去问,那也是不合宜的,长公主如今哪儿还能够听大房两个字?

倘若就提守丧和食荤腥的冲突呢,如今咸平帝恐怕也在蓬莱殿里躺着调养,这会子拿这小事去打扰皇后,皇后嘴上不说,心里也烦的。

然而人死为大,又何况大房和二房之间固有矛盾,偏背后都牵扯到了夺储一事。为了真定郡王这边的名声,皇后也提过把大房的丧事要快快办了,却也不能草率了事,给人以落井下石之感。既然如此,那就大房丧事上的问题去请教就名正言顺多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欧家来人

蓬莱殿里,明显憔悴许多的淳于皇后听完卓昭节的来意,也皱起了眉头,她不是没听出来卓昭节顺便提到的宁朗清现在应该在守丧之中,而且还是合家的大丧,不应沾染荤腥,可他那身子骨就算不去哭灵也该要进补了。

本来大房从子嗣兴旺的景象一下子沦落到形单影只,比二房还要可怜,就让长公主心痛的几乎不能活命,倘若连宁朗清也出点儿事情叫长公主还怎么活?

长公主不好,同样年迈的咸平帝也要受打击——这事情太大了。

所以无论淳于皇后还是卓昭节都明白宁朗清往后怎么教养可以敷衍,但身子骨儿必须养好了,至少长公主还在世时,宁朗清必须健健康康的。因此不能沾荤腥这条肯定要废弃掉,卓昭节有顾虑,淳于皇后可不怕替二房担了这责任,毕竟由她来发话让宁朗清守丧时照样食荤腥那叫恩典,往后宁朗清若是拿了这个来说嘴——他不想活了才有这个胆子呢!

然而让淳于皇后担心的却是大房丧事在即,宁朗清即使不说次次不拉,然而重要之人致唁的几场丧事总归还是要他这个长孙出面的。而照卓昭节来说,这小郎君未必经受得起,若当真被丧事折腾倒,那…本来宁朗清这么点大的孩子又出生于公侯府第,一向就是娇生惯养的。

这一会能够从合家之劫里侥幸活命实在是邀天之幸了,其实也亏得他人还小,虽然经此之变应答聪慧了许多,也会看人眼色了——然而这点大的小孩子对于阴阳永别的痛楚的感受到底还比较懵懂,否则,即使他没吃那些沾了瘴疠的东西,单是心痛得恐怕就要跟着长辈们去了。

皇后皱着眉道:“进补当然是要进补的,这么点大的孩子又才在剑南受了罪回来,怎么能不立刻拟个方子给他补上去?至于守丧,大房如今这个样子,全部都指望在他身上了,事急从权,这一件是本宫说的。往后谁要拿这个说嘴让他来问本宫!”

顿了顿,又问,“若是拿药膳和滋补之物一起用上,大房的丧事他能撑多久?”

卓昭节为难的道:“照那大夫的意思,是清郎现在最好不要劳累,即刻开始卧榻静养上一年半载的才好,不然,往后恐怕要落下来病根。”

“那怎么成呢?如今也已经是五月初了,已经入了仲夏,人从剑南运过来时就用上了冰,如今原本的祈国公府里头左右没人住,暂且停了灵,然而也要出气味了罢?纵然加上冰,难道还能一放一年半载?到那时候二姐再痛一回…”说到这儿,皇后脸色也变了,“前儿个圣人也…连本宫都吓坏了,这样的事情断然不能再有第二次!丧事必须在二姐问起之前办掉!难道你想叫二姐亲自过问操持这件事儿?”

卓昭节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索性趁着祖母这会子还在榻上心疼着,把事情了了,免得再生变故——娘娘的主意自然是稳妥的。然而如今宁家也是尴尬得很,瑞字辈的一个也没留下来,到时候九郎都少不得要顶上去…祖母跟前又离不得人,这事儿许多地方外人还不能沾手。给瑞字辈的诸位堂兄哭灵的却只有清郎一个了。不是不心疼自己的子女,然而旷郎和徽娘现下才能坐一坐,叫他们上灵堂那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淳于皇后叹了口气,道:“子嗣上头…这还真是个问题。”

宁战和欧氏可以让宁摇碧代尽儿子的责任,但孙辈这里还是要宁朗清上的。而宁瑞庆与小欧氏,那是宁朗清的生身父母,说什么也不能不出面——还有其他几个叔父都是膝下无儿无女,既然有宁朗清这个嫡亲侄儿,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上路?

总而言之还是子嗣太少了,倘若宁夷旷现在已经有三两岁,会走路能行礼了,好歹能给宁朗清替上一替。

当然,卓昭节是极庆幸自己的长子太小不用受这么一回罪的。

皇后想了片刻,慢慢的道:“宁含和宁希这两个人,忤逆不肖,弑亲灭兄,实在是丧心病狂。本宫觉着,这两个人虽然也死了,然而宁家长房因这一人凋零至此,非但让二姐悲痛欲绝,也间接使御体损伤!”

说到这儿,卓昭节已经明白了皇后的意思,果然淳于皇后接着道,“现下二姐心里难过着,这事情也不好和她说,圣人呢也病着,这个难人本宫来罢,回头,本宫去和二姐解释…宁含和宁希便宗谱除名,逐出宁家!他们也不必葬在宁家祖坟里头了…这个你回去与雍城侯禀告一声,现下他是宁氏族长,这事儿是归他管的。”

又说,“宁含和宁希不好,他们的妻子却也为其所害,这后事就跟着其他人一并处置了,只是到底是谋害了大房的人的妻子,总不要叫清郎给她们去磕头哭灵,这样宁战等人的在天之灵如何能安?”

一下子摘去了两对夫妇,虽然要加上一场开祠堂逐出不孝子孙的仪式,但现在宁家就这么几个人,那仪式随便走走也就是了。

卓昭节盘算了下,觉得宁朗清大致是能够撑住了,晓得皇后这会也忙得很——咸平帝回宫之后就也病倒了,他给胞姐下跪、皇后让先救纪阳长公主这两件事情传了出去,加上宁战本来就是夺爵削职后流放剑南的,虽然是帝后嫡亲的外甥,然而又不是什么国之栋梁…朝臣们少不得要纷纷上书进言。

现下咸平帝根本就没精神视事,虽然太子和真定郡王半监国的有些日子了,可如今局势微妙,皇后根本不能放心,必得自己来主持的。再加上帝后结缡数十年的夫妻之情,皇后少不得还要挂着心担忧咸平帝。

卓昭节不敢多打扰,说完事情,得了主意就赶紧告辞了。

才回到雍城侯府,冒姑就道:“今儿个两边府里都来了许多人,长公主府那边都是探望殿下的。咱们府这边多是探望清郎君…对了,十娘子回来了,雷涵亲自送来,说若非如今君侯和世子都不在侯府住,他想索性陪十娘回来小住一段辰光,也给这边帮把手。”

“他有这个心了,只是他说的也对,父亲和九郎如今都不在侯府这边,他却是不好住过来的。能叫十娘回来帮手已经能叫我喘口气了。”卓昭节一边向里走一边道,宁娴容虽然是庶女,可凭着她在欧氏手下完好无损长大还熬到过继、嫁个如意郎君的手段,如今宁家这边还正缺了这么个能干识大体的帮手。

冒姑跟在她身后,道:“婢子还有事儿要说,欧氏家的世子妇亲自过来探望小郎君,还说若是咱们这儿不方便,想把小郎君接回欧家去养几日。”她语气里露出讥诮之意,“道是…给咱们分一分忧!”

“欧家的分忧,那可却也太可怕了。”卓昭节冷笑了一声,道,“他们居然还不知道?”

大房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卓昭节还以为缘故已经满长安皆知了,没想到欧家现在不但敢公然上门,还想着要把宁朗清接走——显然是还被蒙在了鼓里!

冒姑讥诮的道:“自敦远伯离了长安去城外‘颐养’后,欧家小娘子嫁去了河北,把之前的易氏也带了走…如今在长安里剩下来的欧家横竖是关着门默默过日子罢了,外头的消息,不是坊间皆知了哪儿还有他们知道的地方?”

卓昭节微一皱眉,有些惊讶:“这一回的事儿…太子或延昌郡王那边居然没说上一声?”

“婢子可不晓得,但欧家若是晓得事情经过,怕是早就一家子上门来请罪了。”冒姑道,“亏得十娘今儿个回来了,这会子正在应付着她们。”

卓昭节哼道:“怎么带不走清郎她们还不走了吗?”

说话之间,主仆两个已经进了堂,就见海棠画屏下的主位上端坐着穿月白上襦、系水色罗裙的宁娴容,这身衣裳在仲夏里看起来清爽的很,也照顾到了宁家才有丧事,也亏得她已经被过继,不然这会早就该催人去做全身重孝穿了。

下首的位置上是敦远伯世子妇,这世子妇两年前卓知润娶妻的宴席上卓昭节是见过的,那日敦远伯的侍妾易氏和庶女欧纤娘闹了一场,这世子妇被气得可不轻——那次宴席也正是延昌郡王一派彻底转入衰微的分界。

如今这世子妇正体现了这一点,论年纪其实她比卓昭节长了近二十,然而两年前还是光鲜亮丽雍容华贵的模样,这会却已经透露出来暮气、看得出来衣裙都是落了伍的样式了。以欧家的底蕴断然不可能才两年连当家主母都做不起新衣服,这只能是欧家上下都心如死灰,根本没有打扮自己的心思。

卓昭节心下称奇,怎么说延昌郡王妃也是出身欧家的,正是这世子妇的嫡亲小姑子。熬过了本朝,往后延昌郡王就算做不了太子,以太子的为人,也必然会给这个庶长子留足活命的根本,作为延昌郡王的岳家,欧家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怎么如今就绝望上了?

想到这儿,她又奇怪太子和延昌郡王纵然有放弃欧家的打算,这回的事情怎么能不和欧家说呢?媳妇不算,长公主的亲生长子、大房五个子嗣全部死在了剑南,归根究底就是欧氏当年作的孽,这事儿放在谁家也忍不住,更何况是连帝后都要让着点儿的长公主?

迁怒欧家是必然的,而欧氏那么狠毒,逼得庶子弑杀全家,欧家的娘子哪里能不一起背个恶毒的名声?远嫁河北的欧纤娘不去管了,近在长安的几位娘子,尤其是延昌郡王妃欧如晓,还怎么个做人法?

就算长公主不把火烧到延昌郡王妃身上,自也有旁人觑着皇后的心意去做。

其实现在要对付延昌郡王也不用太难,直接把欧家女恶毒阴险、迫害无辜庶子、以至于种下恶果,牵累合家的消息传扬开去,再加上延昌郡王妃这些年来始终无所出——恐怕从太子到绿姬到延昌郡王都要打从心底里的想着休了欧如晓。

这放在其他朝里这选择也不错,正好可以给延昌郡王换个好生养的小娘子,还不会误了嫡子嫡女的前程。问题是本朝的淳于皇后最是看重男子对待发妻的态度的!

淳于皇后如今一心一意的为真定郡王铺路,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真定郡王是太子妃所出!延昌郡王若是这么做了,皇后不把太子、绿姬、延昌郡王厌恶到骨子里才怪!

在皇后看来,这么做就是丈夫和夫家对元配发妻的无情无义冷血冷酷刻薄残忍!

本来皇后就不喜欢延昌郡王了,加上如今咸平帝病着,朝政都在皇后手里…所以延昌郡王休妻不是不休也不是…而这样唯一能解的就是欧如晓自己提出来德行不足不配为郡王妃,自请归家——或者欧家出面这么说把女儿接走。

虽然这么做一样会让皇后怀疑欧如晓或欧家是受到了胁迫,然而总比直接写休书温和,更不容易激起皇后的震怒。何况真定郡王亦有嫡长子而早两年成婚的延昌郡王至今连一个庶女都没有…因着皇后对正妻们的维护,延昌郡王不能失去皇后最后一点耐心,连侍妾也不敢纳,难得这么一个机会可以另换一个妻子,出于对嫡长子的需求,延昌郡王也迫切的需要抓住这个机会!

而相对来说最好的这两种解决方法,无论哪一种,现下延昌郡王都需要欧家出面来配合的,怎么会不告诉欧家呢?

卓昭节心中疑惑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敦远伯世子妇

见卓昭节来了,宁娴容忙从主位上走下来,敦远伯世子妇也起身相迎。卓昭节请她们都坐,宁娴容退到下头才肯入席,温和的对敦远伯世子妇道:“世子妇要接走清郎君,却要问过我九嫂的。”

卓昭节便明知故问道:“怎么世子妇是来接走清郎的?”

敦远伯世子妇有些过于殷勤的笑了笑,道:“可不是吗?咱们也是才听到了噩耗,才晓得姑姑和大娘子竟然都…今儿个过来是想看看清郎君,可想到如今贵府事情必然是极多的,府上的小郎君和小娘子又小,我想着不如把清郎君接到敦远伯府去段辰光?这样…”

卓昭节懒得听她说完,径自打断道:“世子妇这话说的体贴,奈何是否忘记了?如今大伯父那边还在停着灵,祖母这会子已经伤心的不能起榻,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趁这光景先把丧事办了,免得回头祖母再看见了触景伤情,祖母这个年纪,怎么禁受得起?如今大房去了那么多人,却只得清郎一个晚辈在。我们二房向来就人少,我与九郎的一双儿女,不是我偏心,如今才几个月?所以这哭灵摔盆的事儿…叫清郎去了欧家,这边他嫡亲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诸位叔父婶母难道就这么出殡?”

“这…”敦远伯世子妇顿时涨红了脸,显然是一心想着把宁朗清接走,却把宁家还没办丧事给忘记了,她嗫喏了半晌,到底没能寻到回答的话儿,只得底气不足的道,“是我糊涂了,光想着府上忙碌得紧呢!却忘记了清郎还要…那等出殡之后…”

“出殡之后,清郎要替一家子守丧,那就更不宜出门了。”卓昭节毫不客气的断绝她的盘算,道,“便是欧家不在乎,宁家却是重规矩的。”

这话等于是公然说欧家没规矩了,敦远伯世子妇虽然不敢得罪她,然而听了这当面嘲讽合家的话还是不能不有所表示,涨红着脸道:“听说了姑姑和大娘子的噩耗之后,我这也是糊涂了才没有想到,这样的人伦大礼,我怎么会拦着?便是再想清郎,我也不会…”

她的话再次被卓昭节打断,卓昭节淡淡的道:“要说到这人伦大理,我倒很好奇今儿个为什么只有世子妇你一个人过来,而且还是到我这儿来?不是应该合家都到祖母那边去的吗?虽然祖母那边未必有功夫理会你们。”

敦远伯世子妇被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弄得一呆——她是真心想不明白了,虽然宁摇碧在坊间是极恶劣的评价,可卓昭节固然不是多么的贤惠,出阁之前见过也是极明理的小娘子啊!即使高嫁了,这两年也没传出来骄横跋扈的名声,怎么今儿个字字句句都像是冲着欧家来的,甚至于三番两次不顾礼节的打断自己的话?

要知道敦远伯与敏平侯也算是多年知交好友了,似乎欧家从前没有对不起过这卓氏吧?

呆过之后,她不得不请教了:“世子妇对敝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