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卓昭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己也说了,这会我这儿事情多得很,便是从前有什么,如今我会有心思同你说?只一句——你可知道咱们大伯父一家到底是为谁所害?”

敦远伯世子妇心中觉得不妙,却不能不问一句:“正要请教敝家的姑姑和大娘子死于何处歹人之手?”

“下手的人到这会还不敢告诉祖母呢!”卓昭节冷笑了一声,宁娴容面上都带出了几分怜悯,听卓昭节继续道,“是大房的庶子宁含和宁希!”

“啊?!”敦远伯世子妇瞬间变了脸色!之前涨得通红的脸,几乎是瞬间变成了惨白!

她不是傻子,更何况当年宁含和宁希的事儿,高门大户之中都是心知肚明——这些年下来了,谁也没把这两个人放在心上,都当他们这辈子都被欧氏绝了路,这辈子也就是过一天是一天了…可谁能想到他们居然做下来这样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宁含和宁希也死了!

如今众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惋惜宁家大房的遭遇,除了痛斥这两个庶子丧心病狂外,能不把欧氏翻出来?众人的议论还是小事了,关键是纪阳长公主!

长公主与长子是有罅隙,然而总归是亲生母子!现下下手的人是孙儿,孽是媳妇造的,孙儿还都死了,想都不用想,等长公主熬过了这段,缓过来之后问起经过,欧家上下都别想逃得了!

敦远伯世子妇的年纪比卓昭节可长多了,都快赶上游氏了,还不清楚长公主的厉害?

届时候长公主发起性.子来——帝后才不在乎拿个欧家给长公主发泄——让欧家上下给宁家大房陪葬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难怪卓氏这样的不客气,反问欧家怎么还没上长公主府去请罪…问题是,请罪有用么?长公主这样的身份,在辈子在她跟前跪下来苦苦哀求过的人也不知道有过多少了,这向来恣意妄为骄横跋扈的长公主,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当年老祈国公在外头养了个人,那可是被长公主逼着亲手活活打死的!

更不要说亲生骨肉如此惨死了!

敦远伯世子妇险些没瘫软在地!这一刻若是能拿自己的命去换了欧氏复生,她也是心甘情愿!欧氏为什么也死了?!她若是活着,长公主的怒火手段自然全对着她去!到时候不管是什么样的刑罚…总归欧氏先担了,欧家即使被连累也要轻许多!

可现在欧氏也死了,她倒是死得一了百了,长公主的满腔怒火、所有悲痛伤心难过,全部都要对着欧家来!欧家…怎么办?

想到膝下才长成的子女,敦远伯世子妇几乎没当场呕出一口心头血来!

她颤巍巍的看着卓昭节,嘴唇不住的颤抖着,想说几句哀求的话——现下唯一能够劝住长公主的也就是宁家二房了,不是都说长公主最疼雍城侯世子吗?虽然晓得宁家二房不可能为了欧家让人指着自己骂不友爱嫡兄,可…

只是不等敦远伯世子妇跪下来求情,卓昭节已经冷酷的命冒姑:“咱们家如今诸事纷来,我忙碌得紧,欧家是不能把清郎接走的,这件事情我已经告诉敦远伯世子妇了,现下你快点派人送世子妇出府罢,免得晚了日头晒人。”

其实她进了一趟宫回来,这时候日头早就升上去了,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

这样明显的赶人,倒是提醒了敦远伯世子妇,她激烈的喊了起来:“世子妇!我能不能见一见清郎?!再见他一见!再见一回!”

卓昭节当然晓得她的意思,这是自己提到宁朗清,提醒了敦远伯世子妇,她还可以向宁朗清祈求,如今大房就剩了这么一根独苗,长公主好了之后愧疚之下怕是会对他有求必应。其实比起二房来,如今最能保住欧家的也就是他了。

欧家怎么说都是宁朗清的外家,相比和欧家半点关系不沾、哦,不对,和欧家从前一直是政敌的宁家二房,宁朗清自然更有理由帮着外祖家,再说宁朗清一个小孩子,小孩子么一来心肠软,二来好哄,着实是个活命的机会。

到底是生死关头,敦远伯世子妇反应真是敏捷了。

只是卓昭节轻描淡写的道:“这不太好罢?清郎才从剑南回来,昨儿个大夫还看过,说身子骨儿正虚着,我…”

她没说完,敦远伯世子妇已经不顾贵妇尊严的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拼命的磕起头来:“求求你!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卓昭节迅速盘算了一下——

自己对宁朗清不了解,这堂侄会不会因为母亲和祖母的情份为欧家说情在五五之间,欧家现在对宁摇碧这边其实也没什么威胁,若要有威胁,延昌郡王得势的话,那样也不差一个欧家。

所以卓昭节本身对欧家的存亡并不关心,这件事情最有理由做主的还真应该是宁朗清,这小郎君的至亲长辈都间接被欧家女害死,可偏生他自己也流淌着欧家女的血,更重要的是,他能够侥幸在两个庶叔的谋害里活下来,完全是因为祖母欧氏的偏心!

即使在流放之中也处处照顾着宁朗清,吃食单独做,宁含和宁希都插不上手,这才活了下来!

问题是宁朗清如今年幼,现下做出来的选择以后未必不会后悔。这会他饶恕了欧家,回头想起来后悔,总不能那时候再跑去和长公主或帝后说他后悔了,再追究欧家以祭祀其至亲长辈吧?若是这会选择不说情,看着曾祖母纪阳长公主拿欧家出了气呢,以后没准又难过于没有外家了。

本来么,宁朗清今后看着就只能指着二房这边的脸色过日子了,长公主经此打击,便是能够抚养他,谁又知道能养几年?更何况长公主一向就偏心二房,这回大房遭了大难,长公主也许会对曾长孙格外怜爱些。可是二房也不是没有争宠的机会,不说宁摇碧这个被长公主疼到了心眼里去的幼孙了,宁夷旷和宁夷徽长起来也是很快的。

这对双生子因着父母的容貌,如今还不会走路说话就已经把一干长辈迷了个遍,再长些之后,谁见了不稀罕不心疼?而且长公主看到宁朗清,恐怕想到的就是大房之殇,看到宁夷旷与宁夷徽,却是二房的欣欣向荣。

长公主一念之间,也是在五五之数。

宁家这边给宁朗清的依靠真的不多了,当年宁摇碧可是上有长公主,下有苏史那的。宁朗清能不珍惜欧家这个外家吗?不提往后前程上的扶住,对于几乎是一夜之间没了身边所有亲人的宁朗清来说,多几个血脉相系的亲戚走动也是好的。

所以将来宁朗清长大之后若是对今日的选择懊悔,必然要么责怪二房不出来替他说话,让他小小年纪被敦远伯世子妇哄得放弃了仇恨;要么,就是怨怼二房故意使坏,将欧家这个外家剪除,让他彻底的只能看二房脸色过活,连个亲戚都没得走!

卓昭节心里冷哼了一声,觉得若是叫敦远伯世子妇见了宁朗清,那可麻烦得紧,如此倒是幸亏欧家之前不晓得这事儿了,年纪比她大了一辈的敦远伯世子妇此刻自然是可怜的,卓昭节也不觉得她应该去死,可是相比自己家里的事情…她心念电转,还是冷冷的开了口:“真是对不住,大夫叮嘱过清郎如今是不能受太多打扰的。现下大伯父就这么一点血脉,我不能不看好了她。”

看着被硬生生拖出去、却还绝望凄厉的祈求的敦远伯世子妇,卓昭节吁了一声——她不由想到,倘若往后延昌郡王得势,自己…怕是敦远伯世子妇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明日!

既然如此,这会对欧家的同情实在是没必要的,更何况她也没这个功夫,肃然问冒姑:“是谁让敦远伯世子妇随意去见清郎的?!清郎如今才多大,你们就不怕敦远伯世子妇见了他说不该说的话吗?何况大夫已经说过他要静养了!这都是怎么做的事?!”

见冒姑喏喏的说不出话来,宁娴容忙圆场:“九嫂且勿动气,我想冒姑姑定然也不会当真让敦远伯世子妇随便去见清郎,必然派人盯着的。也是奇怪,欧家怎么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儿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家事分摊

这个疑问倒也勾起了卓昭节的疑惑,她迅速思索了一下,道:“未知是否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宁娴容睁大了眼睛,道:“啊?这倒很有可能。”

淳于皇后若是令太子和延昌郡王不许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欧家——让欧家安分乖巧的等着长公主来收拾——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像今日,敦远伯世子妇过来探望宁朗清,假如提前晓得了欧氏早年作的孽居然酿成如此大过,估计那又是磕头又是哀求就是冲着宁朗清去了。

方才那副场面,几个小孩子能镇得住?更别说宁朗清这会身子骨儿虚着,连皇后都头疼于宁家大房的丧事要怎么办才能够既不失了体统又照顾到宁朗清的身体状况,甚至于直接把宁含和宁希从宁家划除了——虽然他们就是不从宗谱除名,宁朗清也断然不能给杀父杀母的仇人去哭灵摔盆。

但宁含和宁希被除了名,他们的后事…直接先拖出去随便埋了都成了。二房这边就这么几个人,又要忙死人又要忙在生的,也亏得两府就隔一道墙,又有角门相通,不然就二房这上下几个哪里忙得过来?

皇后考虑周到,先把欧家瞒了,免得欧家绝望之下提前闹出什么来,既给本来就乱七八糟了的长安添乱,也叫争储一事演化得更加复杂。

卓昭节想到缘故之后,十分懊悔:“我真是糊涂了,早该想到清郎和祖氏都到长安了,欧家居然还不知道剑南一事的真相,内中必然有缘故!若非皇后娘娘发话,欧家哪里会不清楚?如今祖母还没好呢,我这么捅了出去,真是!”

宁娴容忙安慰道:“九嫂先别急,依我看就算今儿个九嫂不说,欧家也会晓得这事儿了!本来之前瞒着那都是为了瞒祖母,帝后亲自发话不许一个不好的字儿落到祖母耳朵里,所以长安上下晓得此事的在自己府里都不敢多说,免得传来传去的惹祸上身!现在祖母既然晓得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能不议论纷纷吗?欧家又不是不长耳朵哪里听不到?”

又说,“何况九嫂方才不肯让明白事情经过的敦远伯世子妇再见清郎一面,这处置实在是太对了!这样欧家再绝望,总归还有清郎这么一根救命的稻草呢!他们一时间是不会做什么糊涂事儿的,到底指望着清郎对外祖家的情份!”

卓昭节听她说的有理,感慨道:“今儿个亏的你在,我也不和你说虚的了,我这两日真的是恨不得去请了你回来给我帮手——这段辰光可是要委屈你们夫妻分离了!”

“九嫂这是哪儿的话?”宁娴容微笑着道,“我能有机会替九嫂分一分忧,才是谢天谢地!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法报答九嫂了,虽然如今这些距离报答还差了十万八千里,然而能为九嫂做一点事情是一点罢!”

“客套的话我不和你多说了。”卓昭节摆了摆手,“你也别再说这些,如今辰光真的很紧,我过门到现在才一年多些,真的是许多偏僻角落里的下人都没见过一回…我先和你说,如今大娘和四娘住着你的院子,你回了来,恐怕还要另外收拾院子去!”

宁娴容却是摇头,道:“这会子人人都有许多事情要做,何必再这样麻烦?我记得我那院子九嫂是特意拣了宽敞的给我,里头厢房多的很,我就随便挑一间和使女住了就好,这样就近照顾大姐、四姐也方便。”

卓昭节听出了她的意思:“你是要帮我把侯府这边看住?”

“如今咱们家最紧要的就是三件事情:一则祖母,那边父亲和九哥已经守着了,论理来说长辈病着做晚辈的就该轮流去侍疾,可咱们家现在这人手,这是不可能的,料想祖母以后也不会怪我们;第二件就是大房的丧事,我方才听嫂子说皇后娘娘都亲口吩咐了要在祖母问起之前办掉,当然也是拖不得的。”宁娴容数给她听,“第三件就是把其他人,尤其大房在生的这些都安置好。丧事那边,我出面不如嫂子方便,到底我已经出阁了…所以我想我还是就在侯府这儿,替嫂子照顾好大姐、四姐、清郎和六嫂罢。”

卓昭节凝神一想,道:“既然如此,那一会就叫冒姑把人叫过来,人手与你交接…丧事那边我是要冒姑姑跟过去掌眼的,我都没办过。”

宁娴容见她如此信任自己,心下一暖,道:“我多一句嘴,嫂子其实已经想到了?办这些事情,还是祖母那边懂得的人多,尤其是庞家令。”

“庞家令是懂得多,常嬷嬷和李嬷嬷又何尝不是?奈何如今祖母病着,他们三个人是下人里头对祖母最忠心的,这会子哪儿还有心思来帮咱们的忙?”卓昭节叹了口气,道,“清郎回来那一日,忙到晚上,他们跟前跑后的明明累得摇摇欲坠了,却还是水米难进又坐不下来…我现在只能先带着冒姑去看看情况,跟着,去宫里或向娘家求几个老人来帮手,免得出什么差错却不自知!”

也叮嘱她,“大娘和四娘这会都病着,我想一时间也好不了,清郎那边要好生调养,本来他身子就虚了,这回的丧事他不出面又不行,到底是小孩子,那边的人手我也留意过…但咱们那位六嫂你留个心眼,昨儿个她就话里话外的提出来要养清郎呢!”

宁娴容吃了一惊,道:“啊哟,之前六哥还在时,她可是成天把六哥打来打去的,现下两个人又没子女,她也年轻,怎么要养清郎?难道她想要守下去?”

“不管她是不是这样。”卓昭节冷静的道,“反正没有祖母发话,谁也别想来打清郎的主意!我不在乎旁人说我贤惠不贤惠,可也不会平白的让人说旷郎与徽娘的母亲刻薄到了趁着大房没大人的光景就把侄儿往外打发!这许多事情都忙过来了,还在乎多照拂个小孩子?不就是几个下人吗?一个个觑着清郎往后的弥补,却还打着一副为我分忧的嘴脸——”

她是真的生气了,“合着她们眼里我就蠢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可笑之极!”

宁娴容皱着眉道:“六嫂会起这种心思还真是叫人想不明白了,欧家打着接走清郎的主意倒是不难理解,他们如今失势的厉害,清郎往后必定是要得到祖母的扶持和爱怜的,想沾一沾清郎的光…哪怕这一次沾不到,把清郎养出感情来,往后也能有个依靠。但六嫂…她正当青春韶华,居然会甘心为六哥守下去?不然提出来养清郎做什么?”

“她会不会守节我如今还没心思去问,然而她这么多,显然是笃定了我不会对清郎好!”卓昭节冷笑着道,“真把清郎给了她养,我这不喜欢堂侄的名头更加落实了不说,她倒是尽得贤妇的好名声呢!想踩着我得贤名,做梦去吧!”

宁娴容听了这话却是微微而笑了,道:“嫂子你这话说的我真的不明白了,六嫂那成天追着六哥打的事儿,长安晓得的人可不少,她能有什么贤名?我看把清郎给了她养,别人没事就会揣测她是不是把清郎也一日打三次呢!就是叫祖母来说也轮不着六嫂抚养清郎的,她是昏了头了!”

卓昭节吐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了,反正你多盯着她点儿…对了,我不在的时候,我住的院子,除了阿杏她们,谁也不许进去!”

她这么叮嘱,宁娴容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点头道:“嫂子放心罢,旁处出现疏漏我还敢与你求个饶,若旷郎和徽娘都照拂不好,我拿什么脸去见你?我替你照看侯府这边,头一件就是看好了他们,好使嫂子你可以放心的去主持大房的事儿!”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阮家喜事

大房的丧事光卓昭节一个人自然是办不下来的,然而皇后亲自说了要在长公主反应过来之前把人葬下去,自然各处都紧着宁家。宫里和卓家都打发了稳重可靠的老人来帮手,淳于皇后又吩咐把之前抄没的祈国公府用来给大房吊唁用——这一件实在让卓昭节松了口气,到底她进门一年多就赶上夫家大办丧事总归是晦气的,何况还都是横死。不为了自己忌讳,也要为膝下一双儿女想想。

如今皇后这么做,虽然难免要跑来跑去,可祈国公府距离雍城侯府这边也就是隔了个长公主府罢了。相比在自己家里办丧事,卓昭节是宁可来回跑的。

请教着来帮忙的懂得丧仪之人,卓昭节用最快的速度搭好了灵堂,架好棚子,好歹把吊唁的场面弄了起来。跟着各家匆匆赶到致了祭,太医院打发了一位精于调养和一位擅长儿科的太医过来专门守着宁朗清,如此,在卓昭节小心翼翼的盯着、食补药补不断下,宁朗清到底撑了下来,而雍城侯、宁摇碧轮流出面答礼,好歹把殡给出了。

大房丧事既了,宁家上下都松了口气,现在就是等长公主恢复了——这些日子下来,长公主清醒的辰光也长了,虽然还是醒了就哭大房、哭宁战,但总归是有些回转过来了,许珍日日守在长公主府里,着实是长出了口气儿——晓得这个消息后,趁着一次与雍城侯换班回侯府更衣沐浴,宁摇碧见缝插针的和卓昭节说起了宁朗清的事情:“现下先把他身体调养着。”

卓昭节点头,道:“之前就一直请了大夫…”

却被宁摇碧打断,他平静的道:“把之前的大夫辞了,另换一个…回头我让苏伯去替你请。”

“啊?”卓昭节一呆,随即明白过来,心头一颤,道,“你是要…?可祖母…”

忽然换了给宁朗清调养身体的大夫,而且也没有想让宁朗清好起来的意思,这用意还要说吗?卓昭节明白宁摇碧是不放心这个堂侄,问题是如今的长公主哪里还受得住大房连个曾孙都要没了的结果?

即使不考虑长公主,卓昭节也不希望宁朗清出事的,毕竟长公主还在,倘若大房就这么没了香火,长公主必然要让二房设法为大房继嗣。宁摇碧是独子,那么继嗣的只能是他和卓昭节的孩子了。

好好儿的亲生骨肉要改口叫自己堂婶,卓昭节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不能让他死,但也不能让他完全好起来。”宁摇碧扬了扬下颔,冷静的道,“就让他断断续续的病着罢,之前吊唁的时候来往的人都看到了,他小小年纪就跟着家人流放剑南,又遭遇了至亲身死的打击,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这样落下来什么难除的病根也不奇怪,左右怨不到咱们身上。这会我得守着祖母,还没功夫管他,但听说祖氏和欧家都打起了主意?你不要理这两边,往后也不要让人轻易见到他,横竖他如今要守孝!”

他顿了顿,道,“这小子若是个安分的,养他到成年之后从二房里打发一份产业与他也没有什么。但若是吃着咱们家的还恩怨不分,就让他顺顺利利的夭折了罢!我自会给他厚葬一番,免得人议论咱们薄待了他。”

卓昭节沉吟了下,点头道:“既然这么着,那我寻个理由把之前的大夫退了罢。”

“大娘和四娘据说这两日已经能起身了?可过来为难过你?”宁摇碧抓紧了时间又问,“若是她们不识趣,你也不用给她们留面子。现下里里外外的注意都放在了祖母那边,关起门来你尽管给她们颜色看就是。若有什么事儿只管推到我头上,就说我说的。”

“她们起倒是起了,只是仿佛还没缓过来,问了清郎还好,如今都是呆呆的落泪,倒似乎还没拿起力气来闹。”卓昭节道,“你放心罢,大房的事情既然已经了结,如今侯府里这些个事情我总是应付得过来的,何况十娘还在家里帮手。”

宁摇碧又道:“十娘我也信不过,旁的事情交与她倒没什么,咱们的孩子那儿还是让冒姑、阿杏这些人看着的好。”

卓昭节道:“这个自然,她每次去看旷郎、徽娘我总是打发人盯着的。”

宁摇碧又问了侯府琐事,见没有需要自己出面处置的,这才随意吃了些点心,匆匆往纪阳长公主府去替换雍城侯。

看着他如此奔波忙碌,卓昭节心中暗叹,之前她过门的时候还庆幸过二房这边没有妯娌的烦恼,也不必和卓家那样为了世子之位兄弟争斗不休,然而自古以来人人盼望着多子多孙实在是有缘故的。若宁家如今哪怕是多出一房庶子来,此刻也好搭把手,总归能够少劳累些。

这样想着脸上忽然一红——希望宁家多子多孙,如今这可不是最着落在自己与宁摇碧身上吗?

卓昭节摇了摇头把这事先放下,继续叫进冒姑来商议度暑的预备:因着咸平帝在长公主府那么一晕,如今帝王被太医告戒要卧榻静养,自然今年翠微山是去不成了。

圣驾不去避暑,文武百官当然也不能去。所以今年朝堂上下还都是要在长安过这夏日。

本来年年都是去翠微山的,难得有一次不去,不免就要仓促起来。而且这次侯府这边还另外添了三位娘子和一个堂侄…双生子这年纪更要小心翼翼的照料着。

所以大房的事情虽然了结了,但卓昭节却一点都没闲下来。如今宁娴容还没回夫家,却是帮她把照料和应付宁瑞澄、宁瑞婉的事儿都接下了,卓昭节才好腾出手来全心处置家事。

两人掐掐算算的把用度列了出来,要的东西缺口还真不小,因为今年诸官都留在长安,这些避暑之物缺少的紧,尤其是冰的价格一涨再涨,只是涨,卓昭节倒不怕,横竖宁家如今正鼎盛时候,不缺银钱。然而宁家办着丧事那会,听闻禁中御体欠安,从太医那儿问到咸平帝不宜远行,早有头脑灵光的诸官就去抢购避暑之物了,如今买起来都很不方便。

卓昭节对着单子,叹道:“明儿个还是打发纪久回去问问母亲设想罢。”

冒姑道:“也是,去年年底添了畅娘子,如今还小,夫人早就说过今年四房是不去翠微山了,免得畅娘子太小,路上不好。”

既然四房早就打算要在长安过夏日,自然有所预备。而且照例都是多预备些东西的,自可匀出些来与女儿。

这样说着,阿杏就提醒道:“姑姑,阮家的事情?”

卓昭节疑惑道:“阮家怎么了?”

“瞧我,亏得方才和阿杏说了一声。”冒姑一听,顿时拍了拍头,歉意的道,“方才世子回来时,阮家送了点心来,顺便提了谢夫人却是有喜了。”

卓昭节啊哟了一声,道:“这可是喜事啊!”之前虽然经屈总管指点,谢盈脉如愿以偿嫁进了阮家。然而卓芳华和阮致对这个出身不够大家闺秀的媳妇到底是有些犹豫的,不过是一来觉得温家娘子不大可靠——尤其是卓芳华,本来阮致乃是温峥抚养长大,欠了温家一份情,当年卓芳华无子时,温家虽然没有明说,可温家老夫人是着实把她叫过去话里话外提了好几次的为妇当贤德之类的话的。

卓芳华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记了下来,奈何温家老夫人是对阮致有恩的长辈,而且阮、温两家比邻而居,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此后私下里却一直不赞成继续和温家结亲。毕竟凭温家当年对阮致的恩情,至少这班长辈在时,叫卓芳华怎么管教儿媳?

二来是因为阮云舒自己坚持。

谢盈脉过门之后,虽然卓芳华没有特意为难她,然而在与阮家门楣仿佛的一干贵女贵妇里头到底是不大吃得开的。毕竟高门贵女自矜门庭,虽然谢盈脉也是进士妻妹,到底差了她们一层,宴饮来往,若有意若无意总把谢盈脉忽略过去。

这样的情况卓芳华看在眼里却也一直没多管——然而谢盈脉有了身孕以后又不一样了,不拘是男是女,为了孙辈,卓芳华也要替儿媳撑好了腰的,免得自己去后,阮家的当家夫人居然在偌大长安城里没走动过几家?这叫孙辈后长大之后如何应酬结交?

——归根到底这年头做媳妇的在夫家真正站住脚,十有八.九是靠着子嗣。卓昭节自己就是个例子。如今听说谢盈脉也有了,自是为她高兴。

“可不是吗?奈何咱们家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也不好发帖子来,才只能借着送点心提了。”冒姑道,“方才事情多,婢子也怕忘记了,才和阿杏叮嘱了声,也亏得这样。”

“咱们如今虽然不好过府去道贺,但礼却不能少的。”卓昭节凝神一想,道,“快拿库房单子来,我来瞧瞧。”

她和冒姑两个斟酌着定了给谢盈脉的贺礼——才定好,宁娴容就来了,看到在拟单子,便问了起来,知道是给谢盈脉的,晓得这谢氏与卓昭节要好,就吩咐贴身使女回雷家去也要凑一份。

卓昭节就拦住她道:“你如今住在这儿帮着我,在夫家已经很为难了,现下还要回去收拾东西,自己却不回家,这怎么成?这礼我替你出了。”

宁娴容知道卓昭节和宁摇碧一样,在银钱上一向大方,就笑着道:“我就不该多这个嘴,一开口倒叫嫂子再贴了一份。”

“左右也就一份礼,你嫂子我这点儿东西还是做得了主的。”卓昭节把定好的单子给了冒姑,因为宁娴容和谢盈脉也不熟悉——实际上根本没有正经的见过,不过是念着她这个嫂子的份上加份礼,所以这礼也就随意了,让冒姑斟酌着备就是。

卓昭节打发冒姑去开库房点出来,自己引了宁娴容往西窗下的琉璃榻上坐了,阿杏机灵的端上乌梅饮来,两人各喝了一盏,略提精神,卓昭节就问:“你怎么忽然过来了?可是大娘和四娘说了什么话?”

“本来她们倒没什么要说的,结果刚才六嫂去探望了,话里话外的把我挤兑出了门,私下里和她们嘀咕了半晌,这不,大娘和四娘就要我来请嫂子你过去。”宁娴容露出一抹讥诮,道,“不过六嫂也把我想的太贤德了,合着那院子是我的,她把我赶到门外,以为叫个下人守着回廊上我就听不得壁脚了?我着人绕到后头拿了个阔口茶碗按在墙上,听了个清楚!”

卓昭节听了前头才皱起眉,听她说到后面又有点啼笑皆非,道:“你也真是…我想她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点事情,不是怀疑大房出事和咱们二房有关,就是想要抚养清郎。”

宁娴容道:“嫂子就是比我聪明,我是听了才确认的。的确是想抚养清郎!”

“这倒是奇怪了,之前祖家过来吊唁,还提过接她回去的话,父亲都代祖母准了。她又不肯…要守罢,我不是早就说过不会把清郎给她养了?”

宁娴容抿了抿嘴,道:“所以她才去寻大娘和四娘罢?方才又是哭又是诉的说了好半晌,嘿,说得仿佛清郎在九哥和嫂子的手里就没日子过了一样!也不想想清郎才回来的时候瘦成了什么样子,接着又办了场丧事!这会子倒是养出点肉来了,还不是嫂子花的心思?她还要说嫂子对清郎不好,真亏她说得出口!”

卓昭节心想祖氏这话还真没冤枉自己与宁摇碧,之前自己虽然是尽心为宁朗清调养,但也是为了长公主,如今宁摇碧才腾出点功夫就不放心了,非把宁朗清不好不怀的吊着,可以随时让他顺理成章的夭折——这份警惕心,祖氏怀疑的还真是有道理。

但卓昭节自然不会承认:“她口口声声的要养清郎,自己连生养都没生养过,哪儿晓得带小孩子的禁忌讲究?这要是说有乳母婆子,那还要她干什么?我自己不会看着点儿?罢了,念着大娘和四娘才病了一场,我就去一趟罢。看看她们想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宁瑞澄的选择

到了宁娴容从前住的院子里,祖氏显然是刚收拾过,使女打进来的水盆还搁在一旁冒着热气。纵然擦过脸,祖氏的眼眶也是红着的,再看榻上,宁瑞婉亦然,倒是宁瑞澄脸色苍白,神情却平静得紧,没有哭过的痕迹。

见到卓昭节,祖氏皱着眉,宁瑞婉看过来的目光中也有一丝异色,倒是宁瑞澄强打精神客气了一句:“九弟妹如今正忙着,我们还要请你过来,真是对不住。”

“这倒没什么,我也惦记着两位堂姐的身子,只奈何方才阮家那边来了个消息,道是我表嫂有了身孕,又拟了个贺礼的单子,却是耽搁了会儿,还望堂姐不要见怪才是。”卓昭节温和的与她寒暄了一句,跟着立刻就把话锋对准了祖氏,皱眉道,“六嫂子怎么会到这儿来哭呢?不是我嫌嫂子,然而大伯父他们出了的事情,自然没人不难过的。两位堂姐病到这会儿才好了些,嫂子又来招堂姐们,这…实在于大家都不好罢?”

祖氏呆了一呆——卓昭节说什么不是她嫌弃自己,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又有哪一句不是嫌弃自己了?她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娘子,嫁与宁瑞梧之后把宁瑞梧管得服服帖帖,连欧氏都弹压不住!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当面气?一时间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祖氏颤抖着声音道:“之前在瑟兰居,我想陪一陪清郎,九弟妹不肯,如今我想来看一看大姐和四姐,九弟妹也不悦!合着我在这雍城侯府里除了九弟妹拨给我的那角落里的倚风苑外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了?我是寄居在侯府呢还是坐牢在侯府?”

卓昭节平静的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清郎年纪小,又要守孝,自然不宜打扰!大姐和四姐这儿,我当然不是说六嫂不能来,可六嫂来了就说些招大姐和四姐发动哀痛的话与事就不好了。毕竟大伯父和大伯母在天之灵定然也是盼望大姐和四姐好的,六嫂你说对不对?”

又道,“之前给六嫂安排倚风苑,只是想着六嫂如今定然是不喜热闹的,所以才特别挑选了僻静的院子,但既然六嫂不喜欢,那我回去了就收拾个合六嫂心意的屋子来好了,总归不能叫六嫂觉得委屈的。”

“你!”祖氏听了这话,不喜反怒!卓昭节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六嫂如今定然是不喜热闹的”,这不就是在说自己新丧了公婆丈夫,按理是不该喜欢到处凑热闹的,如今却一忽儿瑟兰居一会儿到这里,分明就是不把守孝放在心上?

可祖氏来来去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大房如今唯一的骨肉宁朗清!

然而卓昭节却硬生生的把事情歪曲成了自己丝毫不以夫家惨事为哀,反倒是兴致勃勃的…甚至还抓住自己不满卓昭节故意冷落,栽赃自己这会好热闹!

“咳、咳咳…”眼看妯娌两个就要吵起来,宁瑞澄忽然激烈的咳嗽起来,卓昭节忙住了话,柔声询问,又催促请大夫。

见她不和祖氏吵了,宁瑞澄也就放下袖子,虚弱的道:“无事,这两日总会咳上那么一阵。这都不打紧的,大夫来了也不过是开药,那药我如今都吃着呢,总归要拖两天才能好。”

她也没力气也没心思和这两个弟妹罗嗦,径自道,“九弟妹,我如今请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卓昭节柔声道:“大姐请说,若是能够做到的,我定然做到。”

宁瑞澄听出她的意思是做不到的那就不做了,轻叹了一声,在祖氏盼望的注视下,却阿:“我与四娘的病情现在也好些了,如今家里正忙碌,总这么给你添麻烦也不好。而且我们离了夫家也很久了,之前夫家过来致祭,本想一起告辞,奈何那会实在起不来,想着过两日再好一点就归家去,所以提前与你说一声。”

见她根本没提到宁朗清的时候,祖氏眼露失望,但很快想到,宁瑞澄怕是还有。

果然卓昭节出言挽留,被宁瑞澄坚决的推辞,跟着宁瑞澄又道:“走之前我有件事情要托付与你。”

顿了一顿,宁瑞澄沉声道,“祖母年纪大了,这回又被打击得不轻,纵然好了,我们也很不忍心看祖母再操劳,所以想着,清郎到底不能让祖母亲自抚养的,免得累到祖母。所以…”

她深深的看了眼卓昭节,却没理会盼望的祖氏,道,“我想将他托付给九弟妹!”

“什么?!”祖氏惊怒交加,宁瑞婉也皱起了眉,疑惑的看向了长姐。

可宁瑞澄并不理会宁瑞婉和祖氏,径自道:“按说如今我其实做不了他的主,正经给他做主的该是你才对。但我也说句实话,你们到底是隔了一房的,我是他嫡亲姑母,我想我这么说一句,九弟妹的气量也不会和我计较什么。”

卓昭节对她这话也有点意外,随即轻笑着道:“大姐这话叫我惭愧了,如今清郎可不是就在距离青萍院旁边的瑟兰居住着?我虽然忙,然而也常去看望的,怎么说也是大伯父剩下的一点血脉,我怎么能委屈他呢?”

宁瑞澄叹了口气,道:“他小孩子不懂事,若有什么胡闹乱说话的地方,还求九弟妹念着他幼失双亲,无人教诲,莫与他计较。”

“怎么会呢?清郎是极懂事听话的。”卓昭节温和的道,“只是我如今实在是忙,大姐也晓得,如今入夏了,府里度夏的东西却一直没能齐,今儿个我还在和冒姑说,要回娘家去开口呢!所以才没有频繁去看他,可不是嫌了他!”

“我不是说九弟妹这几日冷落清郎。”宁瑞澄喘了口气,才继续道,“这几日九弟妹繁忙,左右清郎那儿也有下人,实在不必九弟妹这样分心的。只是清郎如今还小,往后要辛苦九弟和九弟妹的地方有很多…”

卓昭节柔声细语的道:“大姐你放心,我晓得你的意思,从前咱们两房确实有些罅隙,然而如今都…我若再和清郎这么点大的孩子计较却也太糊涂了。”

宁瑞澄又替宁朗清说了好些好话,眼看精神不济,这才委婉的提出不耽搁卓昭节了。

卓昭节和宁娴容一走——

祖氏差点没跳起来:“大姐!”

宁瑞婉也惊讶极了,道:“大姐,你这会不方便提把清郎给六弟妹,不提也就是了,为什么要把清郎托付给卓氏?”

“卓氏她怎么可能好好的养清郎?!”祖氏心急如焚的道,“就算她想,宁摇碧会把清郎养好吗?他最多把清郎养废了就不错了!”

宁瑞澄先让使女端了碗热茶喝了,恢复了点精神,才淡淡的道:“那么如果你来养清郎,你会把他养成什么样子?”

祖氏想也不想的道:“自然是允文允武、能干精明!免得将来被二房害了去!”

“那你也不要说将来了!”宁瑞澄冷笑着道,“你直接给清郎收尸吧!你既然知道咱们这小堂弟若是养着清郎也会故意把他养废,你还痴心妄想着把清郎养得能干?你以为宁九是傻子?!等着你养出个能干精明又对二房充满了猜忌怨怼的侄子出来和他做对?!”

宁瑞婉啊呀了一声,惊慌失措的道:“大姐说的对,清郎若是显出能干,九郎是决计不会放心的!”她比宁瑞澄要小好几岁,所以宁摇碧小的时候,她还没出阁,因为是欧氏的亲生女儿,着实在这个堂弟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久而久之对宁摇碧当真是畏之如虎。

被宁瑞澄一提醒,顿时就害怕起来。

祖氏咬着唇,道:“这话我自然只告诉大姐和四姐,届时我自然会教导清郎隐忍的。”

“隐忍?”宁瑞澄冷冷一笑,道,“清郎现在才四岁,先不说一个四岁孩子懂得不懂得怎么个隐忍法,即使他努力去学了又能不能瞒过这侯府上下!你要把清郎养得好,将来无非还是要走仕途——科举!那么府试乡试会试他是去考不去考呢?去考了是中还是不中呢?若不中,你教得他满腹锦绣文章又怎么样?若中了,恐怕清郎这辈子也就能考个府试了!”

祖氏被她这么一顿抢白,脸色也渐渐白了起来:“大姐你说我这打算不好,那难道看着清郎在二房手里被养成个废人?二房怎么可能好好养着他!他如今可是咱们大房里唯一的血脉了!”

宁瑞澄冷冷的道:“让二房把他养成个废人,总比在你手里养成个死人好!你不要想当然的去低估九郎的狠心!我告诉你,除了咱们祖母、他心爱的那个卓氏和膝下那双子女外,估计他也就对二叔到底是父子天性下不了手,其他的,大约时五和淳于十三是多年知交…此外只有他不便下手,没有他不能下手的人!你信不信你若是把清郎接过去,祖母在时,清郎大约还能苟延残喘,祖母一旦…清郎半点儿生路都没有!”

祖氏呆了半晌,眼泪簌簌而落,道:“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清郎归卓氏去养,即使不能和卓氏的亲生子女比,受点委屈吃点亏,但能够平安长大的几率却是最高的。否则即使给祖母养,也不够可靠,祖母年纪长了…”宁瑞澄沉默片刻,低叹了一声,道,“你听我说,我不是不信你,大房就这么一点血脉,之前你家里来人要接你回去,你都没肯,就是为了清郎,不忍他在卓氏手里受委屈!可你这么做反而是把清郎推进了危险之中!也耽搁了你自己!”

“那清郎被二房养着…大房往后,岂不是一直都要被二房压着?”祖氏擦着泪,难过的几乎要大叫起来,道,“六郎一直都在宁九手里头吃亏,如今他的嫡亲侄儿索性把命都交在了宁九手里,这凭什么呀?”

宁瑞澄沉沉叹了口气,道:“这些话你都不要说了,说了有用么?局势如此…你要是真的为了清郎好,就再也不要提这抚养他的话!回你娘家…另寻个人嫁了罢。你还年轻,六郎在天之灵也不舍得叫你就这么一辈子孤零零的…”

“我不嫁!”祖氏一抹泪,咬牙切齿的道,“我之前是对六郎不好!可我从来都没想过嫁其他人,他活着,我是他的妻子,他死了,我便替他守一辈子!我没福替他生下一儿半女,往后六郎的烟火也还要指望着清郎!更别说六郎在时也最疼清郎的,总而言之我不能放心清郎一个人在这儿过着!我定要留下来陪着他!”

宁瑞澄沉下了脸:“你不要把话说的太早!如今六郎才去,你一时不忍分离,但守一辈子,你以为这句话容易?当真说了出去,想回头可就难了!”

“大姐你这么急着打发我回祖家去,无非是怕我三番两次想抚养清郎,惹了宁九和卓氏对清郎不喜罢了!”祖氏仰了仰头,冷笑着道,“但接下来你们一个回山南一个回郊县,即使四姐也不能经常回来探望清郎吧?这府里没个大人常看看他,往后谁知道他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我可以听大姐你的,不再要求抚养他,然而我在侯府这里替六郎守着节,隔三岔五看几眼侄子,料想总没问题吧?”

“在侯府替六郎守节?”宁瑞澄注视着她,不屑的笑了起来,“这儿又不是六郎的家,你凭什么在这里守节?不要胡闹了,以九郎的为人,你敢跟他说这番话,他能直接把你往城外随便寻个管得严的道观一送——你这辈子都别指望出来了!”

见祖氏变了脸色,宁瑞澄摇着头,“你自以为很清楚很了解九郎?差得远了!你这点儿泼辣算计在他跟前,半丝都不够看!更不要说,他手下还有个心狠手辣更在他之上的苏史那,那可是在西域沙场上杀得尸横遍野都面不改色的人!就拿你去年在祖母院子里和卓氏吵架的事儿说起来,九郎回来晚了一步没遇见那实在是你运气,不然你信不信他敢当场在院子里把你往死里踹?这种事情他太做得出来了!”

“只要清郎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威胁,他就不会手软!”宁瑞澄冷静的道,“所以我宁可把清郎交给他去养,不管他把清郎教成个没用的纨绔,还是一心一意亲近于二房,总归能活下来就好。至于你说大房的往后…等清郎有了往后再说罢!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至于你…你还是先回祖家去,不要继续在侯府这里添乱了!”

第一百四十章 事暂歇

宁瑞澄为了侄儿的这番盘算,卓昭节自然也明白,但宁朗清到底怎么个养法,还是要看宁摇碧的意思。回到青萍院后,她叫了人来,将宁瑞澄的话大致说了,让人去长公主府告诉宁摇碧。

到了傍晚的时候,鸾奴亲自过来回话:“世子说,大娘子说不说这番话,横竖是那么回事,如今府里头事情多,清小郎君还是以静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