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薄如纱,浅浅淡淡。裴元皓下马朝她走来,眉目之间带着温柔笑意,目不转睛地望着阿梨忍不住皱起眉,想,自己真的在梦游了。她轻轻地一笑,身形摇摇欲坠。裴元皓早有察觉,一把抱住了她。

她蜷缩在他强壮的臂弯里,全身软弱得一丝力气都没有。极轻的声音从她的嘴里吐出,几乎除了他,再无第二人能听见, “你还会要我吗'”

他的声音也在发颤,却清晰, “我来接你回去。”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阿梨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

那一夜,邰府水池波光粼粼,花气惹得坠粉飘香。也有一对龙凤花烛点燃了.阿梨的薄衫罗裙委靡于地,她晶莹透白的肌肤彻底地暴露在裴元皓的眼前。

感触着她柔软的心跳,裴元皓不能再等了,他毫不犹豫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剌痛让阿梨直起腰,她抽搐般发出一记呻吟。那牙齿浑深陷入苍白的唇中,呼出的热气像是一团火,耍把裴元皓所有的激情燃烧起来。裴元皓紧紧拥住了她,狂野的亲吻席卷而来。

“阿梨,你是我裴元皓的女人了。”他满怀疼惜地说。

他的声音沉沉划过耳畔,阿梨的嘴角噙着浅薄的微笑,眼光落在晕开的并蒂花上。

他那里的红烛也是这般生姿,这般盛放吧,?

然而,他再不是她的少爷,她也不是他的阿梨了。

“不要对我可怜…”她还是哽咽了。

一滴泪,灼人似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

|Care、Iヽ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七卷 时迁

一年后。

华越寺周围重山连绵,已是炎炎夏季,曾经皑皑冰雪的山顶如今笼罩在青翠的颜色之中。

山风吹得木叶发出急促的鸣声,让人总有千重万重雨的错觉。

伍子站在后院的柴堆旁.抬眼望着天色,耳朵却仔细聆听厨房里一男一女的声音。

女的似乎在苦苦哀求, “宸哥,念在我三番五次前来见你的份上,你就随我回去吧。”

回答她的声音依旧低沉,“我已经说过了,我尘缘已了,你再怎么说都是白搭。”

“我以我姐姐的名义也不行吗?她的亡灵在都城,你该去看看她!”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还是断然拒绝了, “以后你不要来了。我是不会答应回去的!”

“好啊我算看透了,男人要是绝情,跟千年冰山没什么两样!这是姐姐的遗像,以后我下会对著地替你烧香了,你爱怎么处置随便你! ”

木门被摔得哐啷乱响,伍子侧眼望去,覃夫人怒气冲冲从里面由来。她在屋外站定,眼看着木门重新掩上了,手里执着的玳瑁折扇乱晃,动作很大,无法掩饰的绝望。

七月里的原野和风散播,绿杨芳草水溶溶。这是个无雨的天色,黄石路覆着尘土,连呼吸都是说不清楚的干涩。

覃夫人坐在车里,也许是心境郁闷,不像来时那样爱跟伍子玩笑。过了良久.才缓了口气,叹道. “辛苦半辈子,连个感情都没寄托处…这覃家置了那么大的家业干吗?邰宸如此,邰家算是完了。”

“路总下只是一条,邰将军换条路走,未尝不是他不喜欢的。”

伍子老成地应了一句,转头望向帘外。一行车马缓慢出了柳荫,正往黄石路过边行进。伍子认得两旁护车的是皇家宫廷侍卫,拥着的那人戴芙蓉冠,系黄绦的青紫袍冉冉,手里一副赛黄金熟铜铃杵闪闪发亮。伍子还在细看,覃夫人也看见了。

覃夫人冷冷一笑, “皇帝子息单薄,还当真是国患了。那道人可是御赐的大欹国第一仙师。听说皇帝正求仙术,想登是跨鹤飞呢, ”

马车避让一旁。伍子好奇地偷眼看着,飞扬的尘土淹没了视线,辚辚隆隆的碾石声从他们的面前响过。

到了都城,覃夫人想送伍子去武馆,伍子却执意自己步行。覃夫人知道他不喜张扬,只好随他。

伍子顶着日头向前走着,曲曲折折的巷道,连脚下的影子都是弯的。好半响走到了目的地,他站在巷口拮眼望去。

邰府漆金大门外阒无一人,繁密的藤萝蔓延到墙头,上面大丛大丛地开满了不知名的花。

一对麻雀扑棱着在花丛里飞来跳去,啄落一地花片子。紫锦楼高耸的棱角被参天的树木遮掩住了,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连一丝声息都没有。

那日从外面回来己近更漏时分,小娟告诉他,阿梨走了。

他跑去北城.正看到最后的一抹礼花在天空绽放,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径自去了邰府,他就在这里默默地站了良久,直到马蹄声踏破岑寂的夜。

看着马上相依相偎的那对人影,他竟匆促地别过脸去。明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心里还是空落得很厉害。

距离她那次不告而别,转眼—年有余了。

那道高墙隔断了她的消息,他再也没能见到她。

“阿梨,你过得好吗?”

他在巷口想了—通心事,然后迈步来到大街上。毒辣的日头把他身上的汗都晒干了,加上两天的来回折腾,他感到了倦意,只想这样快些回去。

过石拱桥,取近道走城东方向,前面一辆落帘马车悠悠而来。那马车虽是显贵人家的,在都城却多见,伍子也没在意。只是那种铃铛声让他有点恍惚,他以手遮阳,多看了一眼。谁知车里的人也发现了他,猛地急唤车夫停车。

伍子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去。

“伍子!”

杨劼从里面探出身子,脸上含着喜色。他似乎比以前壮了些,又是一身五品盘金绣的紫袍,更衬得肤色白皙如玉。

伍子只作未见,沉着脸继续往前走。杨劼跳下马车,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他的胳膊, “兄弟,好久不见,怎不过来看我'”

“谁是你的兄弟了”伍子嘟嚷一句,甩袖又想走。杨劼上前拦住,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脸上依然堆着笑。伍子见杨劼如此,心中的火气竟然去了七八。

杨劼比以前多了观颜察色,低低地道: “这尚书右仆射也不好做,你知道我费了下少劲儿才开始坐稳。你我一年多未曾谋面,我心里其实装着兄弟的,上次你打我,我根本不会记仇。

“杨大人也学会屈伸了,好事啊。”伍子讥讽道。

杨劼的脸上泛起潮红,却笑着说: “我何时在你面前谈虚的?走走,上我府中,今夜肯定月明风清.咱俩好好聚一聚。”

见着了杨劼,伍子心里其实喜怒参半,那身官服明晃晃地闪着,还是让他不自在。加上身上燥热难耐,便有了些许的犹豫。杨劼却容不得他多考虑,硬拉着他上了马车。

时屣不走,杨劼说他家到了。

伍子下车,但见眼前不过是普通官邸,万条垂杨柳丝,如沉沉的绿藻覆盖了大半个粉墙。

日色太过剌目,他微眯起眼睛,隐约见门楣上方书写“灵韵阁”三个黑字,暗淡得几乎没人注意。

过了影壁,几名轻盈翠红的侍婢穿梭于花间,还听得老槐树上阵阵蝉鸣,仿佛在提醒屋里的人出来。伍子定了定神,袁黛儿果然出来迎接,她明显是精心打扮过了的,松花色时新的宫裙,乌髻上簪满了金钗,两簇翠绿的流苏一荡一荡的。伍子以前见惯了袁黛儿男装打扮,不由觉得眼前的不像是她了。

“给伍子准备我的衣服,冲个凉!”

杨劼拉着伍子在正厅就坐,便吩咐袁熏儿道。袁熏儿还是那副活泼模样,清脆地应了一声,回头准备去了。

|Care、Iヽ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七卷 仙师

静心道.“贫尼此番.先谢过裴大人不杀之恩。”

裴元皓微有愕然,接着淡笑, “原来师太是知道的。”

“裴大人乃天下佼佼,大欹国一草一木尽在你的眼皮底下。大人早己查明杨劼是先皇的遗孤,只是不点破而己。”

一壶清酒如银线注入盏中,静心端丽的脸上透了凝重, “贫尼只求裴大人庇护,自当坦诚以对。”

裴元皓手抚酒盏,斟酌着静心的话,笑意里增添了几分庄重, “你们母子手无缚鸡之力,裴某无意杀你们。但是,裴某此生为皇上披肝沥胆,大欹国固若金汤,裴某绝不做离经叛道之人。”

“以大人的才具,凡事皆可大成。然人皆有本,贫尼敢问:夫人以何为本?”话音落点,静心明亮的眼睛盯住裴元皓,妇人的妩媚骤然幻化成犀利。

裴元皓眼角一抽,盏里的洒水泛起一丝微波。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沉着道. “裴某不知师太说的是什么意思?”

静心不答,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击掌。后面的门无声地滑开.外面的光线流泻而入,一个黑影自极暗的转角处,一步一步浮现在裴元皓的眼前。

裴元皓一惊,霍然起身.喝问;“谁?”

黑影并不答话,离得近了,便看到额角那恍如刀刻的纹路,青紫袍衬在半明半晦的光线里,格外刺得他晃眼。裴元皓向来不畏惧什么,一见此人,深邃如幽潭的眼更见寒气,整个身心却被无形的捆绳勒住,一动都不动。

静心行至那人身侧,问裴元皓; “还认识大欹国第一仙师吗?裴大人身上的毒,每次必须吃的药,都出自仙师之手。”

裴元皓死盯着那人,牙齿里狠狠挤出几个宇, “你还我…”

那人只是看住他,目光冷酷得极干涸,不见一丝怜悯, “师太,你就告诉裴大人.他的车究竟在哪儿?”

静心一步一步,稳稳走到裴元皓面前,缓慢说道. “大人,这是贫尼唯一的撒手锏,请大人谅解。贫尼不想说这二十多年来如何含辛茹苦,也不想说杨劼身上流淌着先皇的血…从我第一天被送到玲珑寺,我就感觉人生囹圄,从此茫茫不见天日。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好容易盼到母子重逢,却好比蛟龙不能入海,天马不得行空…”

话说到后来,静心终是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裴元皓心里已是波澜涌动,但他死死压抑着,听静心继续说:“我生性愚笨,不懂政事,明知道会送命,却不得不这样做。我脑中只有先皇遗训,保住先皇唯一根脉。。。。。。为了他,我必须得做,大人明白。?”

裴元皓用森冷的语气问道: “师太是想借裴某之手,将杨劼扶上皇位?”

“统正虽对裴大人委以重任,却以毒为桎梏,让你终年饱受毒发之苦。袁铖是何等人,裴大人自然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杨劼必须先立名而后动,而没有裴大人支撑,想在朝中决然站不住根基。裴大人.贫尼存了此等心思,决计不对裴大人做任何隐瞒,全然坦诚相对。大人高义,贫尼铭记在心。”

裴元皓默然良久,看着那人青紫的袖一甩,己被冷意浸透的后背似乎变得格外的沉重。他端起酒盏,突然一饮而尽,丝丝的凉直渗到骨子里去。

静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里噙着泪水,再次语重心长道: “统正是下毒害你之人,我才是解毒救你之人。”

|Care、Iヽ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七卷 夫妻

裴元皓在邰府门口下了马车,脸上厚重的阴云还未散开。正祥出来,一见他这副模样,心知有事,便轻唤了声“大人”。裴元皓只闷声径直过了影壁,左顾右盼道; “夫人呢?”

“夫人在院子里。”

“情势有点变化,过后来我书房。

此时一点风都没有。裴元皓行走在通往院子的青石道上,只见四下浓荫繁密的枝叶,丝毫不见摇摆。碎金的光照得府内的景致晕晕蒙蒙的,那馥郁的花气夹杂着热浪,熏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很希望夜里来场暴雨,把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绕过花墙就听到阿梨情脆的声音。裴元皓走到廊下,一眼看见阿梨站在水池畔,指挥着佣人婢女将晒了一天的花盆搬到院墙角,那里刚刚搭起了葡萄架,地方又空阔,果然是遮阳的好地方。因她逆着光,脸上的细汗仿佛沾上金色的碎末。情绪却是怡然,嘴角自然而然荡漾起那抹清浅的笑意。

裴元皓恍惚露出了温柔如水的神情。

这—年来,他并没有为她划下圈子,更没有锁住她的言行。并非是他刻意如此,他知道依她的个性,这样深深的庭院是笼不住她的。

然而,仿佛一夜之间,她似乎剔透了许多。首先她甘愿做了隐形人,将自己囿于邰府,几乎足不出户。接着她做起了他的妾,一个贤良溆德的妾,将邰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乐衷于此,他也乐于消受,两个人做了对令人羡慕的夫妇。他们的交集,似乎也就这样平淡下来。

或许是真的在意她,他不想去触及某个人的名字,生怕突然惊动了她,散了踪迹。

他隐隐感觉,她的变化,与杨劼有关。

一年多了,她真的忘记杨劼了吗?

阿梨己经发现了他,边款步走未,边从容地整理着自己的发饰衣衫,举止如行云流水。裴元皓心中的积郁瞬时散了,他定定地看着她,还没等她福礼,便拦腰抱起了她。

阿梨猝不及防,斜睨一眼正在偷笑的婢女,半是羞半是嗔地说道. “大热天的,妾身都出汗了。”

“无妨。”裴元皓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出去一天,突然很想你。”

阿梨脸上一凝,轻问. “大人在外面喝过酒?”

“也就沾了点,反而有兴趣与你再喝几杯。阿梨,家里有女儿红,晚上我俩喝这个…”

他低下头近似耳语,凝视她面颊上一晕一晕的嫣红,他忍不住吻了下去。

当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一道闪电划裂乌沉的天空。

阿梨站在屋外。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能够看见书房里烛光在闪动。裴元皓高大的身影映上纱窗,他似乎在激动地说着什么,长袖挥动,割裂了纱窗上的影子。阿梨看着看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无奈,脸上就现出一丝阴云似的黯然。

又是一道闪电。接着由远而近传来雷声,滚过整个天际。

阿梨转身去了房内,将准备好的镶金边的酒壶放在桌上,又换上新烛,默默地看着烛光燃烧,在自己的面前摇曳不定。

耳边是沉重的脚步声,她慢慢把身转过去。裴元皓还陷在思绪中,对上阿梨的眼的时候,他定了定神,唇际是浅淡温柔的笑。

阿梨揭了酒壶,陈酿的女儿红漂浮着清醇的香气,在房内漫游开。裴元皓微微动了动鼻息.笑说:“好酒。”说完,抬指轻柔地抚摸她的下颌,然后坐在桌旁,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阿梨会意,轻绵绵坐了上去。

“小妖精。”他轻骂。

酒盏里盛满了女儿红,裴元皓一手端起,另一手与阿梨五指纠埋。她的手指纤细绵软,他不忍用力,内心也变得极为柔软。

“芷媚病了,你还是去看看她吧。”

“妾身知道。可是妾身不喜欢去皇宫。”

“如果让你住在皇宫,你也不喜欢吗?”裴元皓盯着她,仍是握着她的手。

阿梨不说话,烛光在风的扰动下晃得厉害,在她低垂的眼帘投下深深的暗影。好半响她才开口道: “大人莫非是想谋权夺位?”

裴元皓抿酒的动作静止了,他望住阿梨,一双眼睛发出幽暗的光泽。他慢慢凑近她,沉声道;“你是猜出来的.还是早就知道?”

“阿梨可是与大人做了一年的夫妻。”阿梨的眼中重现昔日的倔强,用一种近乎固执的神情,恳求道,“大人,请放弃这个念头吧。”

“你是希望谁继承皇位?”裴元皓冷了声音。

他自始至终认为,杨劼的真实身份,阿梨是知道的。她的这番话,分明是在帮杨劼。

“谁继承,跟妾身没关系!”

闪电又起,阿梨的手猛地深陷进裴元皓的掌心。她一颤,却无法摆脱。但见裴元皓的眼中随着闪电耀过,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那么什么东西跟你有关系?”裴元皓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