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大哥别怕,我从小喜欢自言自语。你莫怪。”

大汉怔了怔,哪有这种怪人?

她从屋里出来,他就已经注意她半天了,先是见她四处乱找,然后突然停住,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眉头紧锁,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可她跟前却一个人都没有。

妓院里的人平日里干多了缺德事,多少忌讳些鬼啊神啊的,他本来早想出来喝住她了,可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头皮发麻,脚底下说什么也动不了。

忍了好久,他才提起勇气走出来。平常他见了妓女都是拧着眉瞪着眼,可是今天也奇了怪了,他竟然半点脾气也发不出来,只觉背脊发凉,浑身发冷。

现在听她说只是在自言自语,顿时鼻子都快气歪了,枉费他刚才吓得都尿裤子了,原来什么事都没有嘛。

他裤子湿了,也没心思跟她多磨牙,匆匆跟说了几句就回去换裤子了。而春心到了茅厕,当真尿了一泡尿出来。

尿完回到屋里,金花和银花还没睡下,两人正坐在一处说话呢。见她回来,银花道:“你去哪儿了?”

“去了趟茅厕。”

银花“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和姐姐商议怎么在这儿过活。听她们两人的意思,似乎已经打算在这儿待下去了,反正出去也是挨饿,倒不如安安稳稳在这儿,还有吃有喝。

春心本来想她们要走就带上她们的,听两人这么说也不用管她们了,反正就是带她们出去她也没地方安置她们。她们既然下了决定,自己的路还是由她们自己走吧。

第二天晚上,她又去找了两个女鬼,跟她们许愿说要把个男鬼带来陪她们。

她说的鬼是西门,把他夸得人间少见,世上少有。当然西门也确实长得很好,又很懂女人,很会讨女人欢心,绝对是鬼中良配。想必他也很愿意和两个美貌的女鬼,共谱鸳鸯曲了。只要这两个女鬼不嫌他女友太多,此事便算成了。

她开出的条件是,让她们帮忙去吓唬老鸨子,最好吓得她求神拜佛,她就有机会了。

那两个女鬼倒是很感兴趣,尤其是春迎,她跟崔妈妈有仇,一想到可以吓她,立刻兴奋起来,连问春心要怎么做。

花锦却道:“不是咱们不想去,是她的房里咱们进不去啊。她的门上有门神,门口贴着符,里面还供着佛祖,一到门口就被挡回来了。”

春心笑道:“没事,这个我有办法。”

每天晚上的时候,都是妓院里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的不好下手。而到了白天这些劳累了一晚的妓女们也要睡觉,就是整个百凤阁最安静的时候。

她一大早悄悄潜到崔妈妈的房门外,看见门口果然贴着一对门神。按说普通请来的门神都是摆设,一般不会有法力的,可这两个明显是被高僧念经开过光的。

她顺手扯下来,一抬头看见门楣上贴着三张符,却是道家的玩意。

道家和佛家共存在一个地方,冲突还不大,其实是很微妙的事。

这个朝代以儒为表,道为骨,佛为心,做为立国的宗旨。道家传承的是仙家的理念,是在六道轮回里面,超脱了世间的物质*,站在六道轮回的顶端。而佛,乃是这个宇宙的高级空间的修为,六道轮回之外,无尽的永恒。

佛家和道家都有很多想通的地方,传统观念的融合与贯通,强调的是各自有各自不同的领域,提倡大家在一起共存。所以你经常会看到一些现象,老百姓家里供着佛像,又供着三清祖师,各路神仙,贴道符的,买护身符的,也不管哪个有用,通通都用上。

其实这些方法大部分都是不管用的,除非给你贴符的人本身法力无边,否则就是废纸一张。这个崔妈妈也可能识得许多奇人异士,用得这几到门神和符咒倒都挺灵的。

她进到屋里,崔妈妈睡得正熟,顺手把供在佛龛上的佛爷揣进怀里,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妓院里生意每天做得很晚,却不至于整夜不宵,过了三更天,该走的客人都走了,留宿的客人们也都歇下,这时候疲累了一夜的妓女们,也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这一宿崔妈妈可遭了罪了,她总觉身上沉沉的好像被什么压住,屋里还有一个女子的哭声,“呜呜”地甚是吓人。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嗖嗖地风吹着脖颈子,吓得后半夜都没睡,抱着被子坐到天明。

第二天天刚亮,她立马找人备车上庙里烧香去了,纸钱大把大把的烧下去,也抚平不了心里的恐惧。她也是亏心事做太多,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所有对这种鬼神之事反应才特别大。

她这一闹,别的妓女也跟着有样学样,顿时整个百凤阁没客的时候,到处都是诵经礼佛的声音。但就是这样也没压住那些鬼,不仅如此,附近的鬼们听说这边有好玩的,成伙的往这儿跑,什么吊死鬼、断头鬼、掐死鬼、没眼珠的,居然还有个和尚鬼,手里拿着木鱼敲的很卖力。

晚上的时候,妓女们诵经,他也跟着诵,吓得妓女们再也不敢念佛经了。连着三天,百凤阁的生意一落千丈,都听说这里闹鬼,谁敢上门?

春心也没想到这事闹这么大,那些女人对鬼怪的反应也超乎她的想象,事情一度失控,再这么闹下去,恐怕连她都收拾不了。她心里着急,要是害死人可麻烦了,寻思着先把鬼捉了再说,至于逃跑的事可以往后放放。

她跟着妓女要了点黄裱纸,画了符,开始退鬼。手上没有趁手的法器,那些鬼也不怎么听她的,喝退了半天都不肯走,只是围在她身边转着,鬼嚎鬼叫着向她挑衅。

第七十七章 师徒相认插科打诨

春心心中恼怒,大喝了一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一声喝罢,似乎觉得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春心吓了一跳,她一闪神,白光瞬间灭了。一时也弄不清

那白光从哪儿来的。

她拍了拍胸口,有些心虚,上一世也是因为喊了这一句,才回到十年前,这次可千万别再来一次。

再看那些小鬼们,明显也被吓住了,都怔怔地看着她。

春心闹不清怎么回事,看着威吓效果还不错,立刻一把咒符甩出去,然后双手迅速结成番天印,五

指松直,掌心向上,右无名指扣左无名指,右小指扣左小指,左拇指压左无名指的指甲,此时双手掌在

同一平面内,左手腕向右转动。与此同时,口念咒语:翻天灵印结吾掌心,吾乃天皇手执灵印,打天天

开打地地裂,打人人长生,打鬼鬼消灭,吾奉太上老君急如律令。喝罢双掌往前一推。

她的翻天印从来都是样子,效果从来没见着过,可这些鬼们受了惊吓,一看翻天印出,还以为法力

多强,立刻四散奔逃,不一会儿功夫后院的鬼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春迎好花锦还勉强支撑着没跑,但魂魄已经不着力了,如一张纸片一样缩在地上,显然受惊不小。

春心问道:还有没走的吗?

她们手指指了指前边,后院没了,前厅应该还有吧。

金花和银花听她的话都待在屋里,外面发生什么也不敢看,听到春心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远,忙追

出来,带我们一起走。

春心知道她们害怕,便点了点头。三人往前厅走,也就在这个时候前厅出事了。

百凤阁的大门前,突然来了一个衣着破烂的老道。

那哪是老道啊,整个就笔乞丐还脏,他身上一层的污泥,脸上都看不出原色了,头上戴着个破的不

行的道帽,手里拿着把脱了毛的拂尘,那身道服破的连屁眼都遮不住了。

他一走过来,那股味儿呀,掉茅坑里都比这儿好闻。

几个护卫一块拦他都没拦住,被他一巴掌推出去,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护卫们都吓得膛目结舌,

竟没一个敢追上来。

老道迈着大步走进来,一张嘴占牙倒齿一口的方言,有人在吗?活着喘气的出来一个。

百凤阁的那些妓女们都在前厅等着接客呢,因为闹鬼,谁也不敢单独待着,一群妓女都围坐在一处

磕着瓜子说话,所聊得全都是怎么才能挡住鬼。

老道进来,人没到味儿先到了,熏得几个妓女好险没晕过去。有人惊叫,哪儿来这么个臭乞丐?

一个茶壶迎过去,假笑道:哎哟,道爷,咱们这是男人快活的地儿,您不能进来。

瞎说,我就不是男人吗?要不让道爷脱了裤子你看看。老道说着当真要解裤子了,吓得几个妓女四

散而逃。

崔妈妈闻讯赶来,她这几天都没睡好觉,一张脸隐隐眨着青色。

她不耐烦地挥挥帕子,哪儿来这么一个脏老道,这几天本来就没客了,还找这么个人进来,赶紧把

他赶出去。

她身后的护卫推着老道往外走,他也不知道怎么拌了一脚,坐在地上哭起来,嘴里还喊着:哎哟,

太上老君,祖师爷啊,我可救不了他们了,这一屋子人全得死啊。

这大晚上的,突然冒这么一句,隔谁身上都慎得慌。

屋里的人莫名的打了个寒战,只觉身上开始冒凉气。

老道摇摇头,叹息着:天作孽忧可怒,自作孽不可活。说着也不待他们反应,就往外走。

崔妈妈忙拦住他,道长,您别急着走,您把话说清楚,咱们怎么就死了?

老道被他拽住袖子,羞涩地一掩脸,你这老婆子也真不知羞,难道看上道爷了?

崔妈妈心里犯恶心,又不敢放了他。正所谓有病投医,她房里的佛祖突然不见了,整个百凤阁都开

始闹鬼,让她很有种不安的感觉,就好像佛祖都放弃她,不管她死活了,心里发揽,所以才会把老道的

话当回事了。

她强笑道:道爷,您给咱们指点指点,到底咱们有什么灾祸?

老道摸着胡子,他那胡子都打了结了,怎么抖撇也抖不开。干脆也不好撇了,晃着脑袋道:你们这

里阴气重啊,得有十几个鬼吧,你们瞧,那儿一个,那儿一个,那儿还有一个。随着他手指点处,附近

的人逃得笔兔子都快。一会儿工夫厅堂里的人就走得七七八八,却又不敢走得太远,探头探脑地往里面

瞧着。

崔妈妈心里一颤,她这些日子睡不安稳,肯定是鬼怪作祟。听这老道一说,立马信了个实着,忙道

:道长,求你救救咱们。

老道笑道:救你不难,你前世有一场孽缘,曾害死过一个人,今天她到这儿向你讨债来了,只要她

在这儿一日,你的百凤阁便一日不得安宁,早晚有一天害的你们死无全尸。

崔妈妈大惊,这个人是谁?

待本道掐指算来。老道说着闭着眼掐起了手指,过了一会儿问道:最近几日这里可来了新人了?

正是,有三个姑娘,都是新买来的。

老道忽然对着后面一指,你看,她来了。

就在这时,春心带着金花银花进了前厅。谁也没料到那个地方会突然有人出现,看见她们,厅里的

人全都吃了一惊,顿时把老道信得更加实招。

春心一抬眼看见厅堂里站着的道长,立时激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的师父,可算出现了。

崔妈妈见到三人,颤声问:是,是哪个?

清心道长并没指出是谁,突然摸了摸肚子,对着崔妈妈道:你这老鸨子也是,上你家里来做客,也

不弄点菜招待一下,咱们都饿了。

崔妈妈忙道:道爷,您想吃点什么呀?咱们这儿有素菜。

这两天上火,来点清淡的,炸个丸子,来个整鸡,来个猪手,再来个猪头。

崔妈妈鼻子好险没气歪了,也不知他的清淡的体现在哪儿?不过既然他说了,少不得要去准备一下。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老道招呼三个人,来,来,你们三个丫头都过来吃。

春心走过去,金花好银花推桑了一下,看了看春心才跟着坐到席间。

老道笑道:来,丫头们,都吃,大口的吃。他说着用手抓起几个丸子放进三人碗里,又在鸡汤里捞

了半天,撕了两块肌肉给她们。

看见他那黑的好像在墨汁里泡过的手,金花和银花只觉得胃里一阵发堵,他的手在鸡汤了一泡,那

汤都发黑了。

两人干拿着筷子都不敢吃,春心也吃不下去,她看着清心道长,心想,师父这是要干什么?骗吃骗

喝吗?

老道见三人不动,也不再让,双手左右开弓,一把把往嘴里抓,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饭菜如

流水一般,跟倒土箱子里似地。

一会儿手也不用了,站在椅子上,瑞着盘子往嘴里划拉,吃得这个脏啊,油顺手往身上抹,那身道

服都结了硬珈了。最后吃的丸子,也没嚼,一个一个挨个顶着在嗓子眼,上面盖了个盖儿。

三人都揪着她,硬是恶心没敢碰上一口。

春心却心里暗道,师父什么时候也吃起了荤腥来了?以前他虽没个忌讳,但是不碰荤腥的,到底是

她记错了,还是他一般吃的时候,都是背着她吃的?

老道吃完一抹嘴,对春心道:咱们走吧。

春心点点头,两人往外走,崔妈妈一见忙拦住了,道爷这是要干什么?

老道手上竟是油,拉起她的袖子往上抹,吓得崔妈妈慌忙退了几步。

老道咧嘴一笑,贫道是替你免灾呀。

免什么灾?

这丫头就是你前世的冤家,她在这里留一日,你便早死一天,我把她带了走,正是为你免灾。

崔妈妈不干了,这是我花钱买来的,道爷不能这么带走。

那你说怎么着,难道留在这儿害死你?

那也不行啊,我得拿她卖钱。

卖钱你那是作孽啊,你今天卖了她,明天你就死,你还卖不卖?

崔妈妈顿时傻了,清心道长道:我也不白带你的人,给你几张符,把百凤阁几个门都贴上,保证百

鬼俱消。

崔妈妈手里捏着几张符,眼看着他们大摇大摆走出去,也不知该怎么阻拦。

出到外面,春心大大吐了口气,刚才里面她都不敢大口吸气,吸到嘴里也是个臭。

她埋怨道:师父,你怎么越来越脏了?

清心道长眨眨眼,谁是你师父?

你啊。

他摇头,我什么时候收的你这个徒弟?

春心有些愣了,她以为师父肯定认识她,原来是她想错了。按前世算,这个时间她已经做了他的徒弟

,但今世他们分明是没见过的。尤其是前世的他明明是瞎子的,可这会儿瞧见他,似乎一点都不瞎了。

她有些疑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清心拍开她的手,你这丫头干什么?

你眼睛没事?

当然没事。

真是稀罕了。

第七十八章 平城比赛好风姿

红霓梳妆打扮好了,狠狠嘲笑了春心一通,就和陈秋花先往镇上走了。

春心一个人对着镜子,憋着劲儿,表情好像拉屎一样,可是她越涂越觉得不像样,糊了一层白粉的脸,好像鬼一样。这要妆扮好了跟西门往一块一站,恐怕谁也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左右是弄不好了,她也嫌烦了,干脆把脸洗了,就这么素净着一张脸,看着更顺眼。

照着镜子,镜中的她有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这种天然的美,果然比涂得像掉面粉堆里的脸好多了。

记得以前韩骄子说过,天下至美之物莫过于天然,就这么着,没准她就能“至美”了。

这么素着一张脸出了家门,走到镇上,画像的绘画馆已经到了许多人,画像可以,每个人还得交一钱银子。一钱银子就是一百文,她这回出来带的钱不多,搜遍全身也就几十文。

她问春水,“你有钱吗?”

春水在身上找了半天,最后从鞋坷垃里掏出两个铜板递给她,“姐,这是过年的时候爹给的,你回头记得还给我。”

他是汗脚,隔老远都能嗅到那股味儿,春心眼神闪了闪,“我的弟,你这是脚臭加铜臭,你洗洗脚行不行?”

春水又缩回手,“你到底要不要?”

“要。”臭是臭了点,好歹也是钱啊。

算了算,刚开始比赛她已经花了三两了,也不知就手里这十两银子。能不能撑到比赛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