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翻箱倒柜找起相册来。韩张见她忙的团团转,便说:“你的东西,从家里带到北京来,又带出国,然后又从国外带回来,十来年前的照片,只怕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她倔强起来,摇头说:“今天我一定要找到。照片我都是放相册里的,相册随身带来带去,不可能丢的。”非常坚持。最后从放杂物的包裹里翻出一堆零碎东西,里面有数本相册,从小到大,各个阶段都有,翻起来像是一部纪录片。

韩张大致翻了翻,说:“怎么在国外的没有?”就只有一张学士毕业照和一张硕士毕业照。带粉色学士帽那会儿还是短发,硕士时已经是长发了,面目也更沉稳了些,和现在的样子差不多。

她低头找照片,说:“不知道,在国外,我很不愿意照相。心里觉得不是久留之地,可是居然还是待了那么多年。”惊呼一声,“找到了!”抽出来一看,四个青春飞扬的少男少女勾肩搭背抱在一块,对着镜头咧嘴大笑。阳光照在脸上,肆无忌惮的年轻。那时候的他们,年轻无极限。可是现在,大家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已褪去当初的纯真美好,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她突然落下一滴泪,无限伤感,缓缓说:“看着自己以前的照片,才知道时间过的竟是这样快。大家见了我都说没变,可是你看看照片,有了对比,才知道到底有没有变。现在我一熬夜就有黑眼圈,少睡一两个小时,白天就跟游魂似的,提不起精神。十来年过去了,怎么会不变呢!”大家也都变了。变与不变只不过是相对的。

青春年少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纵情欢笑,恣意哭闹的日子也已经过去了!流光容易把人抛,回首已是百年身,怎么不令人魂断神伤!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注意啦,下次更新是在下周一!!!

大家都抱怨说,《初情》更新越来越慢,李李也很没有办法,但是总是尽量更新,尽量使所有人都满意,很难的事情——

有读者朋友说,想尽快看到何钟俩人在一起,呵呵——

只有知道道路多么曲折,才会分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啊。

啦啦啦啦啦啦,大家不要拍我——

再次申明,下次更新是在下周一!!!

第 59 章

韩张看了照片,也很唏嘘,叹气说:“那时候多么简单快乐,可是现在,人人身上有了道义责任,就不能那么随性任意了。”

她用手揩去照片上的灰尘,手指在钟越的眉眼间抚过,心蓦地痛起来。那时的他们,唯有彼此,简单而纯粹的爱情,全心全意爱着对方——再想到现在,蓬山更隔一万重。一时间竟忍不住,哽咽起来。

韩张见她这样,一手揽着她的肩,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道:“不要伤感了,人总是要长大的。过去的总是要过去的。”

她听他这样说,自己淌眼抹泪的,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揉了揉眼睛,抬头说:“就是想到现在大家各奔东西,有点难过。”韩张见她眸中犹有泪光,衬的小脸滑腻柔嫩,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越发动人,一时情不自禁,俯头亲了亲她。

她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亲个正着,立时呆住了。反应过来,连忙爬起来,故作镇定说:“我要洗澡睡觉了,你回去吧。”只觉得惊愕,谈不上有什么感觉。一想到是韩张亲了她,竟觉得奇怪,似乎他理所当然不应该做这么亲密的动作似的。心里毛毛的,又说不出来。

见到她平平无奇的反应,韩张自己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旖旎浪漫,不过还是有点尴尬,也跟着站起来,“恩,不早了,我回去了。等过段时间,我也回家去。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别睡过头了。”不敢看她的眼睛,匆匆交待几句,就走了。心里其实还是蛮得意的,虽然他小时候就亲过何如初,不过感觉真的不一样,软软暖暖,甜甜蜜蜜的,让他兴奋了一个晚上。

何如初抱着衣服坐在地毯上,神情茫然,呆呆的,脑袋一片空白,好半天才爬起来,随便冲了个澡,无精打采上床睡觉去了。

似乎做了梦,零零乱乱的片段,等她醒来,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看时间,离飞机起飞只有两个小时,吓得魂都快掉了,衣服抱枕扔的满地都是,也来不及收拾,匆匆洗漱一番,提着行李就出门了。等定下神来,才发觉大衣扣子都扣错了,暗自吐了吐舌,连忙扣好。

林丹云也没好到哪里去,昨天晚上回酒店后,还跟人出去喝酒,凌晨三四点才回来。飞机都快起飞了,她才急急忙忙赶来,口里说自己脸还没洗。何如初见了她,连声说:“走吧走吧,我以为我算晚的,没想到你比我还厉害!”俩人就这样手忙脚乱赶上了回家的班机。

中午时分,俩人就到了。林丹云说:“你妈不住以前那儿了,把房子卖了,在步行街那块儿买了个店面,前面卖花,后面自己住,整得挺有感觉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你要去找她,跟我不同路。”于是俩人在路口分手。

她依林丹云的描述找上门去,老远就看见一家店,门口堆着大篮大篮的鲜花,比人还高,估计是人家开业或是乔迁买来送人的。走近一看,烫金大招牌上写的是“初初花店”几个字,她愣住了,没想到母亲竟以自己的小名命名。

推门进去,年轻热情的小妹立即用本地话说:“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花?”她本来就不擅长家乡话,这会儿结结巴巴说:“请问花素菲女士是不是在这里?”请问两字是本地话,后面的又转成普通话,不伦不类的。那小妹忙说:“你等等,我进去叫。”

站在外面就听她嚷嚷:“阿姨,有人找。”何妈妈连声答应,擦净手出来,抬头见到女儿,震惊过后,眼眶慢慢红了,喊了一声:“初初!”声音有些哽咽。万万想不到会见到女儿。

她赶紧上前,“妈妈,我回来了。”何妈妈忙拉着她的手,点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前段时间听你姑姑说你回国了,说过年一定回家,我一直盼着呢,没想到你这孩子一声不吭就回来了。”拉着她往后面走,又说:“什么都没准备,早上一大早开门做生意,家里也没来得及收拾。”又张罗着要去买菜。

何如初忙拉她坐下来,“妈妈,我又不是客人,忙什么,有什么就吃什么,青菜豆腐就很好,我更愿意吃。这么多年没回来,我们说说话。”转头打量房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半新不旧的,家具也很朴素,收拾的很整齐,窗明几净,东西摆放的有条有理。

何妈妈便说:“房子小了点,不过一个人住正好。”她想起以前家里上下连通式的大公寓,光是浴室就有客厅这么大,现在妈妈竟住这种地方,心里难受,动情说:“妈妈,你跟我回北京去吧,我养你。”她虽然没什么大的能力,自己的妈妈还是养得起。

何妈妈笑了,“你有这个心就好。妈妈一个人在这里过的很好,乡里乡亲都认识,有什么事儿大家互相照应,就是人不在,店子都可以放心交给人家。再说了,妈妈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离不开这里。”她听了,知道母亲上了年纪,安土重迁,是不愿意搬到外地去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何妈妈让她坐着看电视,自己出门买菜,又到前面叮嘱小妹好好看店,有人找就说出去了。她坐了会儿,一个人觉得无聊,于是转到前面的花店。小妹正在洒水剪枝,见了她,笑说:“原来你就是阿姨的女儿啊,老听她念叨你,说你出国念书去了。”

何如初点头,“对啊,回来没多久。”小妹打量她,笑说:“你进来那会儿,我就觉得面熟,现在才想起来是在照片上见过你。不过你跟阿姨长得不是很像,所以乍眼下也没认出来。”她便说自己长得像爸爸,又问生意怎么样。

小妹答:“阿姨刚开店,我就来这里帮忙了。前几年一般,赚不到什么钱,这几年大家生活水平好起来,买花的人越来越多,所以生意还过得去。临近年关,买花的人也多了起来,一大早的就有人订了好几个大花篮。”

她刚才在门口看到了,于是点头,跟她聊了些家常话,无非是多大了,家里有什么人之类的,又说:“我妈妈这些年身体还好吧?”她利落地包好一束康乃馨,说:“还好,不过阿姨上年纪了,有时候难免会有腰酸背痛腿抽筋什么的,不是什么大病。再说,邻居都很热心,放心好了啦。”她听了,又羞又愧,只觉得自己不孝,养个女儿还不如店里的小妹孝顺呢!

何妈妈回来,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忙碌起来。她跟在身后帮忙,何妈妈推她:“你回来累了,沙发上歇会儿,我一个人就行。”她说不累,帮着择菜洗菜,又切姜剥蒜,一样一样放好。何妈妈见了,笑说:“看来是长进了。”她很汗颜,其实她还是什么都不会。可是仅仅只是做这么一点小事,母亲就这么高兴。她想起以前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动不动甩筷子的日子,后悔太不应该。那时候为什么不能多体谅体谅母亲呢!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懂事呢!

回来的就晚,又做了许多菜,吃完饭已是半下午时分。天气阴阴的,何妈妈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说:“看来又要下雨了。”叮嘱说:“你这会儿没事,无聊的话不如找林丹云玩去,晚上吃饭再回来。”她见天色有些暗了,便说:“不闷,我帮妈妈看店去。”有人买花,她便负责找钱,笨手笨脚的,幸亏下午人不多,生意清淡。何妈妈教她,哪样花该怎么处理,剪枝该剪刀哪个部位,什么花什么价钱,到哪里进货又便宜又好。她听了大有收益,原来开个花店也有这么多学问。

吃了晚饭,何妈妈要另外给她铺床。她撒娇说:“妈妈,我今天跟你睡好不安?”何妈妈轻轻责备说:“都这么大了,还跟孩子似的。”脸上却很高兴。母女俩多年没见面,并排躺在床上说悄悄话。何妈妈问她这些年在国外好不好,有没人受人欺负。她三言两语带过,说很好。怎么可能不受人欺负呢,委屈的太狠了,反而说不出来,常常一个人躲在浴室哭泣。可是现在她不再是小孩了,对着父母,早懂得报喜不报忧。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妈妈,你是怎么跟爸爸离婚的?”何妈妈没有回避,叹了口气说:“以前想不开,总以为自己要完了,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所以不肯和你爸爸离婚,整天愁眉苦脸,以泪洗面,别说别人,就是自己见了也嫌恶。这么拖了几年,有一天突然想通了,在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呢,你爸爸不是照旧在外面有了孩子么,反倒把自己给陪进去了。不如离了算了,清清静静过自己的日子。人哪里有那么容易完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幸亏是离了,再像以前那么下去,不死也得疯。你看妈妈现在,天天兴兴头头忙着,钱虽然赚的不多,可是日子过的舒心。”

何如初听了,转身抱着母亲说:“妈妈,不要难过,总会越来越来好的。”母亲能看开,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她很欣慰。何妈妈拍着她的背感慨:“妈妈想要越来越好,只怕是不能了。

妈妈年纪大了,生活只要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心满意足了。倒是你,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不要怪妈妈啰嗦,你年纪也不小了,妈妈很忧心吶。”为人父母的总是为儿女的终身大事犯愁。

她低声说:“妈妈,感情的事是要靠缘分的。”何妈妈听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气说:“话虽如此,可是缘分也是要靠自己争取啊,你也要着紧点。好了,钟都敲过十一下了,睡觉吧。”何妈妈上了年纪的人,早睡早起,熬不得夜,一到点就睡熟了 。

何如初侧身面向床外,听着窗外淅沥沥的细雨落在塑料薄膜上的声音,一直睡不着。又不敢翻来覆去,怕惊动母亲。黑暗的夜里,蜷起身体,听着外面的风雨急一阵缓一阵,呼呼吹过耳边,渐渐地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总算睡去了。

第 60 章

第二天醒来,雨已经停了,地上犹是湿的。太阳微微露出个脸来,半隐半现,很不大方。空气湿漉漉的,风虽然冷,还好不觉得凌厉。吃过早饭没事,便去“上临一中”找林丹云。沿着街道慢慢踱步,很多旧建筑都拆迁了,几乎辨认不出原貌。偶尔有一两处熟悉的地方,还跟以前一样静静矗立在那里,看了心里觉得很高兴,仿佛找回一点什么。

“上临一中”跟以前差不多,大门还是高中时候整修的,只是有了岁月的痕迹,上了灰尘,没有以前那么光鲜亮丽。进去后一眼就瞧见正对着门口的大雕塑,一个学生手里拿着课本,眼睛望着远处,露出深思的表情。她转到背后看了看,脚底下的那个破洞还在那里,不由得会心一笑。

正是上课时候,偌大的校园静悄悄的。树木早已凋零,大花圃光秃秃的,只有一棵大的柏树,石栏高高围起来,经历风霜,依然苍绿。听人说,这棵柏树,有一百年多年的树龄,是“上临一中”的标志之一。每年都有许多离校的学子在树下拍照留念。

她穿过桂花林,往教师公寓走去。这片桂花林,一到金秋时节,真是满校飘香。以前上课的时候,风一阵一阵吹进来,教室里都全是香气,枯燥的学习之外,令人神清气爽,精神一振。有许多教师采了桂花做成糕点,十分美味。林丹云的妈妈就会做,她常常跟着大饱口福。

敲门恰好林妈妈在家,哪知道林丹云拿了证件,今天早上就走了。林妈妈见了她非常热情,拉着她问长问短,又是端茶又是拿瓜果点心的,又要留她吃午饭。她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告辞先走了。

既然来了,那就随便看看吧。经过篮球场,忽然想起高考前那场轰动全校的篮球挑战赛来,脚步不由自主顿住了。热闹欢快的场面依稀在眼前闪过,满场的加油呐喊声言犹在耳,年轻气盛的面容一张张在脑海浮现…回过神来,横冲直撞、肆无忌惮的青春就这么过去了!

她呆呆站在原地,心被挖去一块似的,一时竟动弹不得。见路过的行人对她露出诧异的目光,连忙低了头匆匆离开。抬头便看见图书馆,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以前的零班还在不在。最怕触景生情,可是终究按捺不住,推开旋转玻璃门,沿着螺旋楼梯往上走。

她记得大一寒假回来那会儿,零班搬到斜对面去了。顺着走廊往里走,一路找过去,都没有看见有教室的牌子。不甘心,又来回找了一遍,还是没有。零班已经不在了!坐在楼梯口发呆,她觉得十分伤心,是不是所有过去的东西都找不回来了呢?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忙扶着墙站起来,回头一看,怔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喊了一声:“许老师!”

许魔头抱着一大堆的模拟试卷从印刷室回来,老远就见人坐在台阶上,也不在意,走过去才听到喊他,忙回头,愣了一愣,居然认出她来,一口叫出她的名字:“何如初啊,回来了?”

何如初十分意外,没想到许魔头还记得她,连忙点头。她本来想许魔头教学数十年,桃李满天下,自己又不出众,估计是不是自己的学生大概都想不起来了。许魔头笑说:“听说你出国了。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她忙说:“恩,前段时间回国了,现在挺好的。”许魔头问:“回来看妈妈?”她点头:“是啊,回来看看。”抬头看了看四周,微微叹气说:“有些变了。”许魔头笑了,说:“还好,没怎么大变。不过以前的零班搬到新的教学楼去了,不在这里。”又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她轻轻摇头,问他现在是不是还带毕业班。许魔头点头,笑说:“累是累点,不过习惯了。带毕业班辛苦,但是收获也多。年年有毕了业的学生回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一想到这里,什么都够了。”许魔头实在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工作几十年了,兢兢业业不说,难得的是对学生一视同仁,也从来不搞送礼走后门那一套,堪称教师的楷模。

许魔头打量她半晌,笑说:“你跟以前差不多,还是那样儿,很好。你们那一届的零班可以说是‘上临一中’的明星班,后来的几届始终没法超越,现在是更加不行了。像钟越,韩张,张炎岩他们,别说同在一个班,就是放眼整个‘上临一中’,再也找不出来那样的人才来。尤其是钟越,这么多年过去了,高考还没有人破他的记录。我有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他,忍不住感叹,这孩子,从小就是人中龙凤,也难怪这么有出息。”

何如初听到钟越的名字,心里堵得厉害,说不出话来,只微笑点头。许魔头居然笑着打趣她:“你那时候和钟越关系挺好啊。现在呢,个人问题怎么样?”她也玩笑似的回答:“还要靠组织解决呢。”心里却疼了起来。

俩人又寒暄几句,许魔头赶着去上课,匆匆走了。她走到以前零班那儿,门关的严严的,从窗户口往里看,桌子椅子堆成一块儿,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黑板讲台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只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头顶装的投影仪,只有壳子,机器拿下来了;右边角落里的立体式空调也搬走了。里面的一切有一股荒烟蔓草的气息。

她想起许多许多以前的事来。记得篮球赛他手擦伤了,她从抽屉里翻出创可贴笨手笨脚给他贴上去,一定弄痛他了,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任由她摆弄,侧过身来静静看着她,唇角带着笑——就在窗边,她靠着的这个位置,就在这里!可是她进不去了,过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候不觉得什么,可是现在想起来,竟是那么的幸福!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只有失去过,才会明白曾经的可贵?很多很多东西,当时只道是寻常,等你明白过来,原来早已忘却的那种感觉就是幸福,可是已经迟了,再也没有了!回忆是这样令人伤怀。

她悄然滚下泪来,呜咽出声,悲伤不可遏制,似波涛一般,一波高过一波,差点将她淹没。她用尽全身力气,换来的只是这些回忆吗?她爱的那个人,终究是错过了吗?

堆积的思念如决堤的黄河,波涛汹涌,滚滚而来,一发不可收拾。她拿出手机,拼尽全力,按下一长串数字。不管结果如何,哪怕是最后的告别,缘从哪里起,就从哪里灭。

钟越那天在海洋馆门口离开后回了趟公司,哪知道当天晚上因为临时出了点事,忙了大半个通宵,回去后倒头便睡。第二天一醒来,便想着去找何如初。哪知道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隔壁的阿姨探头出来,见又是他,忙告诉他说:“小何不在,一大早见她提着行李箱走了,挺急的样子。”

他顿时面无人色,万念俱灰。她又这么一声不响走了吗?这一去要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一而再,再而三这样离开,到底将他置于何地!这个沉重的打击击的他彻底倒了下去,怎么努力都恢复不过来。

孟十见了他,吓了一大跳,问他气色怎么这么差,整个人跟熄了火似的,黯淡无光。他闭着眼睛说:“我累了,想要回家。”丢下所有的事,回美溪去了。他在一段无望的感情里挣扎了八年,明知出不来,还是一头钻进去,怎么会不累呢!他觉得整个人身心疲惫,此时此刻只想回家去。

钟奶奶两年前因为胆结石做过一次手术,身体变得很差,瘦的全身上下跟芦柴棒似的,只剩骨头,不得不以轮椅代步。钟越本来要接她到北京住的,老人家不肯离开故乡,于是请了细心可靠的保姆照顾。平时因为忙,只有过年过节才回来,常常早上来,晚上就得走,很少留下来过夜。钟奶奶见他回来了,非常高兴,挣扎着站起来。

他忙迎上前,扶住她,说:“奶奶,你身体不好,还是坐着吧,我陪你说说话,有什么事跟王婶说一声就行。”钟奶奶在他搀扶下坐到软椅上,摸着他手说:“孩子,你回来了,奶奶心里真是高兴。”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泪,又咳嗽数声。

钟越忙端来水,保姆赶紧递了药过来,说:“奶奶,该吃药了。”钟越便小心翼翼喂钟奶奶吃过药,问起饮食起居等事,病有没有起色。钟奶奶不耐烦说:“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走的,早去早好,天天跟药罐子似的,省的受罪!我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的事。你以前忙着事业,现在总算稳定下来,也该考虑终生大事了。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一心想着看你成家立业,所以才咽不下这口气,不然早撒手走了。”说话间咳嗽了三四次。

钟越默不做声,端茶递水,拿其他话岔开。钟奶奶叹气,“以前你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倒好,既然没能在一起,只能算了,各有姻缘天注定,强求不来。我知道你面上冷冷的不说,骨子里其实最长情。但是,有些人偏偏有缘却没分,你总要看开才是。”自己孙子心里想什么,钟奶奶多少知道一点。今天头一次把话挑开说,也是怕他日长月久蹉跎下去。还有另一层顾虑就是,想着自己没多少日子了,现在不说,只怕就没机会了。

钟越好半天才说:“奶奶,你不用担心,总会有的。”不是他故意不孝,可是既然要找,总要找一个中意的。他不想敷衍自己。这些年过去了,生命中的人来了又回,却始终找不到想要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俩人就守得云开见月明啦啦啦啦啦啦啦——

还有就是,下一章本周六更新——

第 61 章

晚上吃了晚饭,一个人回到原来的房间,熄了灯,对面是一带新建的高楼,隐隐约约透出灯光,迷迷蒙蒙的。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风雨声,又浓又长的黑夜显得孤寂凄凉,不由得觉得分外难挨。冰冷的雨溅到窗台上,一滴又一滴,无穷无尽,绵绵无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声音小了,他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原来刚才竟趴在桌前就这么睡着了。

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半,不知道为何,总不安心。刚才似乎做了个梦,梦见奶奶跟他说话,也不记得说了什么,还要问时,就醒了。于是出来,敲了敲门。王婶迷迷糊糊爬起来,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我奶奶晚上睡得还好吗?有没有咳嗽?”王婶让他进来,“没听见咳嗽。”

钟越这才略微安了安心,探头往床上看了看,闭目靠里仰躺,被子盖的严严实实。他要走时,突然反应过来,手探到脉搏间一探,全无声息。

老人家一向多病多灾,身体本来就不好,离开也是早晚的事;何况是寒冷的冬天,又是夜里,凌晨时候最容易走;更兼钟越回来,就是死也无憾,觉得万事了无牵挂,心里一松,就这么去了。

王婶见他人跪在地上,一头磕在床沿,泪如泉涌,额头破了也不知道。一时吓到了,仔细听了听心脏,才知道是去了。终究是有年纪的人,经历过生死大事,忙拉开他说:“快别伤心,你奶奶见你回来,安心去了,寿终正寝,这是人生最大的好事。何况唯一的一个孙子正好在床前送终,更是难得。人要是像钟奶奶这样,一生才算是尽善尽终,圆满无憾。”连声安慰他。

钟越哭了一通,心里缓过来,坐在地上瞪着双眼直发呆。王婶忙劝他节哀顺变,又说:“人老了,总是要去的。奶奶的衣服,遗像,还有棺木等一应东西都是提前就准备好的。如今不土葬,没过去那么多讲究,但是装殓停棺超度等事还是要的,这些事都要仰仗你来做呢,先得保重自己。你总要让奶奶走的安心啊,别哀伤过度,弄坏了身子。”

一时间邻居知道了,都过来帮忙。厅堂上摆了遗像,设了香烛炉鼎等物事。钟越跪在前面先磕了头。天亮了,亲戚朋友前来吊唁,他跪在旁边回礼。钟家亲朋少,并没有很多人来,倒是街坊邻居都来上了香。王婶端了碗粥过来,让他先吃饭,再忙其他的。

他坐在厨房的桌子边,瞪着碗里的粥发呆,一点食欲都没有。心想,这下自己真是一个人了,形单影只,茕茕孑立。嘴里泛苦,像吃了黄连,心里麻麻的,空茫茫失落落,仿佛不知道痛似的。一个人不知道坐了有多久,也没人来找他,他就那样一直呆坐着,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直到电话惊醒了他,他以为是亲戚朋友,打来安慰的,淡淡应了一声,没说话。

何如初喊了一声:“钟越!”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钟越待知道是她,心里反而十分平静,听她声音似乎在哭,便问:“你在哪里?”她抹了抹眼泪,说自己回家了,还强调是在上临。

他明白过来,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也回来了,我奶奶走了。”这里的人都忌讳说死,所以用走,离开这样的字眼代替。他需要一个人倾诉,而她刚好打电话来了——这样算不算是缘分?

何如初听了,心头大震,一切空洞的安慰话此刻都成了累赘。想了想,只说:“钟越,我去看你好不好?就看看你——”问的小心翼翼,但是意思很坚决。他现在一定很难过,她只觉得心疼,想看看他,哪怕一眼。

钟越不想再纠缠不清了,闭着眼睛说:“何如初,你要来,就跟我一起跪在灵前送终。你自己想好了,到底要不要来。”奶奶临死还记挂着他的终生大事,所以,他跟她要彻底有一个了断。

何如初明白这代表什么,跪在灵前送终,等于承认自己跟他的关系。道德力量比法律力量还有约束力。许久,她点头说:“好,我去。”挂了电话,也没回何妈妈那儿,只打电话说有事晚上就不回去了,打车直奔美溪。

八年前到过一次,她依稀记得美溪怎么走。就是不知道,周围打听打听,没有不知道钟越的。上临新建了一条高速公路,快捷方便,不到两个小时,她人已在美溪。钟越迎出来接她时,全身缟素,腰间扎了一根麻绳。见了她,也没说话,带她进来,指着床上的一袭素衣说:“你真想好了?”

她抬眼直视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可是眉眼间全是悲痛,下巴上有青色的胡渣,神情憔悴。低了头,深吸一口气,“恩”了一声。声音虽轻,却是很肯定的回答。

钟越转头看了看她,半晌说:“那把衣服换上吧。”她解扣子脱外套。钟越站一边说:“天冷,直接穿在外面。”她“哦”一声,抖开素衣,没领没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穿。

钟越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皱了皱眉,接在手里,“新赶制的,粗糙了点。”提着上边,示意她将手穿过去。她拣起床上一根麻绳,笨手笨脚往腰间围。钟越轻轻叹了口气,拿起另外一根,“上面打了结的是我的,这是你的。”见她打死结打了半天,摇头,接过来,弯下腰替她围上,“扎一个活结就行,散不了,到时候还好解。”从头到尾看了一眼,无大碍,点头说:“走吧。”领着她出来。

众人一看她身上穿的,立即明白她便是钟家的孙媳妇。虽然以前没见过她,可是钟越都肯让她来送灵,那是毫无疑问的,于是都上来赶着说话。钟越指着众人一一说:“这是姑婆,这是表叔,这是大老爷…”她见过礼,安安静静站一边。有许多人找钟越,问他花圈棺木装殓等事。他一时忙不过来,转头对她说:“你进去歇会儿,晚上还要跪灵。”

知道自己站外边只会碍事,于是一个人默默回到他的房间。坐在床头呆呆想,以后,俩人是不是就要在一起生活?她没想到他居然让她以孙媳妇之礼送终,而自己也真的来了。上午她还在呜呜咽咽想,俩人大概是有缘无分。可是此刻,他就在身边,却是披麻戴孝。她看着自己身上的素衣,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好还是坏。可是既然选择了,那么也只得往前走。

王婶端了碗桂圆鸡蛋进来,她摇头说吃不下。王婶便说:“吃不下可不行,晚上跪灵恐怕要跪到大半夜,赶紧吃些东西垫垫底,到时候可别倒下了。”她才接过来,随便吃了两口。

王婶看着她欣慰地说:“钟奶奶要是知道孙媳妇来给她送终,死也瞑目了。本来我还在犯愁,灵前要是少了媳妇哭灵,还像什么葬礼。钟越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叫他哭灵吧。这孩子,你们俩都好到这份上了,以前也不把你带回来给他奶奶瞧瞧。”叹了一口气,转念又说:“不过,你来送灵,也是一样的。”

她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王婶又安慰了几句,说:“钟越从昨天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你端碗点心,劝他多少吃一点。”她答应一声,出来找到他,拉着他袖子说:“王婶做了桂圆鸡蛋,你进来吃点东西。”

钟越本想说不饿,可是见她睁大眼眨巴眨巴看着他,满是乞求的样子,只好随她进来。她将桂圆拨出来,说:“你要是吃不下,就喝点汤,这里——”她指着他嘴唇说:“都开裂了。”钟越点了点头,热乎乎的汤喝下去,肚子里暖了点,哀伤似乎稍稍止住了些。

何如初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块创可贴,懦懦说:“你额头磕破了,还是贴上吧。”又找来剪刀,剪成小指大小。他说不用。她便说:“还是贴上吧,免得感染发炎,到时候留疤。放心,不会难看的,你坐着就好——”找来酒精,小心擦了擦伤口,给他贴上。又拉下他额前的头发,顺势遮住。

俩人靠得这样近,彼此呼吸相闻。过了会儿,她退后两步,看了眼,说好了,又问他要不要再喝点汤。钟越站起来,说不用了,起身就要走。她喊住他,却不说话,低头看着地下。他对她,从头到尾都是这个态度,不冷不热,不亲不疏,跟外人似的。

钟越回头见她不言不语的样子,微微皱眉,等她开口。她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问出来:“为什么让我来?”一直都想问。

钟越面部表情答:“我需要一个人让奶奶走的瞑目。”说完就走了。

原来只是这样啊,原本有所期待的心顿时变得空落落的。因为她正好在,所以就让她来了,是不是呢?或许他要的只是一场礼仪。有点伤心。也有老人家走了,无儿或是无女,便请人代送的。

不管是什么,她都会陪他走完这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初情似情》目前已由悦读纪策划出版,大概会在十一月初上市。但是直到《初情似情》上市前,李李还是会顶住各种各样的压力,在晋江一直坚持更新。

《初情似情》以后改为每周一、三、五更新,一直到《初情似情》全国上市。

虽然和李李以前的文一样,结局不会那么快贴出来,但是到最后一定是会贴出来的,请大家再耐心等一等。

毫无疑问,李李希望能出书,再说目前李李刚毕业,尚在失业中,拿点微薄的稿费养活自己,而不是靠家里养,至少不那么煎心无颜——但是书商方面不允许将结局贴出来,真的希望大家能体谅,如果说不是很想买书,那么等个几个月至多半年,结局会放上来的。

李李记得说过要把《无花蔷薇》和《大约是爱》的结局贴上来,《大约是爱》估计还得等等,因为书商方面有点为难。《无花蔷薇》我再和编辑方面沟通沟通,应该顶多过个一个半个月就能贴上来吧。至于《青眼》和《倾城》的解锁,至少要等书上市一段时间。其实,李李除了书名上署的是“李李翔”这个名字外,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虽然答应过,承诺过,也不得不一拖再拖——

大家因为各种原因不想买书或者有心无力,没有关系,李李的文至少是一个完整的、有头有尾的故事,迟早会看到结局的。

第 62 章

钟越没有睡意,站在阳台上抽烟,深夜的灯火一处又一处熄灭,他掐灭烟头,呼出一口白雾,不管以前有多少伤害,那么,就从现在重新开始吧。

晚上装殓停棺,亲戚朋友都来上香磕头。她挺直上身跪在一边,见到钟奶奶遗像,想起老人家当年的音容笑貌,没想到就这么走了,默默垂泪。钟越跪在她对面答礼。完了有和尚道士念经超度亡灵。钟奶奶是信佛的,所以钟越也不得不照当地风俗来操办,一直折腾到大半夜,各项事宜才差不多有了头绪。过了十二点,大家走得差不多了,王婶让他们起来,早点回房休息。

跪的太久,双腿早已失去知觉。爬起来时,头晕眼花,“砰”的一声磕到右边厚重的大木椅,整个人栽在地上。王婶连忙来扶她,问要不要紧。她忙摇头,连声说没事没事。

钟越虽然也跪了大半夜,却一点事都没有,见了微微叱责:“还是这么不小心。”她听他语气似乎不快,垂着头不敢说话。钟越见她没动,以为刚才是撞到哪了。走过来,一手托着她问:“还能走吗?”她点头。

钟越搀着她进来,说:“你这几天都住这儿,我在你隔壁。”她点头。俩人一时无话,钟越起身离开,带上房门前问:“会不会怕?”屋子里刚刚有人去世,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是她,胆子本来就小,只怕会害怕。

夜深人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风“呼呼呼——呜呜呜——”在耳边吹过,鬼哭狼嚎似的。何况外面停着棺木,挂着白灵,还有花圈等物事,更增阴气。况且又是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钟越见她垂头不语,叹气说:“你过来吧。”开了门说:“你睡床上。”自己抱了褥子被子枕头等物打地铺。她见了,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实在不敢一个人住,于是说:“地上冷,你再铺一层,我的褥子给你。”说着要抽床上的褥子下来。

钟越瞪了她一眼,知道冷还抽掉!吓得她乖乖缩了手。钟越三两下就铺好了,当着她的面脱衣服换上睡衣。她赶紧背过身去,耳朵根发烫。他见她半天没动静,于是说:“还不睡觉?”累成那样,还磨蹭什么。

她忙答应一声,又说:“你出去一下,我脱衣服。”钟越看了她一眼,不动身,半晌说:“出去什么,又不是没看过。”记得有一次在宾馆,她当着他的面换衣服,现在反而扭捏起来了。不理她,拿过枕头睡下。

她只好讪讪地不说话,见他侧身背对她,磨磨蹭蹭还是脱了衣服,一头钻进被窝里。暖暖的,真舒服,底下大概铺了电热毯,轻轻吁了一口气。钟越听见她睡下了,便说:“我关灯了。”爬起来关灯。十来二十年的老房子,虽然钟越后来又大肆翻修过,开关还是设在门口。

俩人守灵都累了,一夜无话。何如初睁眼时,钟越已经起来了,地上的被子枕头等物也不见了,收拾的干净利落。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了,连忙爬起来,匆匆洗漱一番。出来时,见大家围在一块儿,商量火葬等事。有老人说停灵最少要停三天,所以火葬便定在三天后。小城里的人们响应政府号召,接受新的丧葬方式,但是还是保留一定的原有的风俗习惯。

这几天钟越联系殡仪馆、灵车、宾客等事情,忙得团团转,也顾不得她。她帮忙看着烛火,处理一些零碎事情,有亲戚朋友来就帮着王婶一起接待,端茶送饭什么的,也没得清闲。火葬过后,诸事差不多了,俩人才有了喘气的功夫。

钟越捧着骨灰放在遗像后面,忙碌过后真真切切意识到奶奶是永远走了,怔怔站在那儿,心里麻麻木木的,好像是痛,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痛,只觉得眼睛干涩,喉咙堵得难受。

何如初见了也跟着难受,拉过他说:“我煮了面,一起吃点。”王婶这些天连续操劳,又有了年纪,今天早上病倒了,家里人接了她回去养病。到了吃饭时间,她便凑合着下了点面条。

俩人随便吃了点,她拨弄着筷子说:“我该回家了。”一个人招呼也不打,跑出来这么多天,何妈妈早急了,天天打电话问她干什么去了。她一个劲儿地敷衍,说朋友家里有人去了,她帮着料理料理。何妈妈听了,虽没怪她,却说帮忙是应该的,但是帮一两天就尽心了,人家家里出事了,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催着她早点回来。

钟越听了,放下筷子,说:“这边的事忙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可以交给亲戚朋友。既然这样,我跟你一块回家,然后再回北京。”他想俩人既然在一块,也应该上门见见她妈妈。

她有点吃惊,问:“你跟我一块回家?”她还以为丧事完了,他们也就该分开了,毕竟他从头到尾都没表露什么。

钟越见她那种表情,想要跟他撇清关系似的,有点不悦,问:“有什么问题吗?”她呆了呆,忙摇头:“没有没有。”低头喝汤。钟越便说:“那你收拾收拾,我们等会儿就走。”她愕然,“这么快?”钟越点头,“反正也没人了,再待有什么意思。”再说孟十一天几个电话催他,他得赶紧回公司。

何如初心想,他在这里只会触景生情,离开也好,于是点头,“我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她本来就没带东西来,日用品都是后来新买的,都不要了。钟越站起来,“那走吧,这里还是交给王婶。”关紧门窗,又检查了一遍,拿好钥匙,俩人打车往上临来。

钟越说:“我订了晚上的飞机票,看了你妈妈,我们就走。”她这次回来,没跟母亲待多久,本来还想多住一两天的,见他这样,也不敢提了。钟越像是猜到她心里的想法,说:“等过年了,我再陪你回来。”他不会再放任她一个人离开他的身边。

何妈妈见到钟越,很是吃了一惊,又看了看女儿的神情,明白过来,连忙往里让。钟越客气喊她伯母,送上一对上好的人参,说路上匆忙,也没来得及带什么,恳请她收下。何妈妈见他相貌非凡,又知情识礼,心里便有几分高兴。拿出好茶招待,又忙着做饭。

何如初跟进厨房,何妈妈笑说:“你这些天就跟他在一起?”她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他奶奶去世了。”何妈妈转头看她,问:“他让你去的?”她点头。何妈妈便说:“你们是打算在一起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害得妈妈还要给你介绍对象呢!”责备下满是欣喜。她低头不语,她也没料到事情有这么大的转变。然后告诉妈妈他们晚上就得走,不要做什么菜。

吃饭的时候何妈妈特意开了瓶酒,钟越站起来敬了酒,说:“伯母,这次我们回北京准备登记结婚,等年后再补办喜酒。”何如初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结婚,有点意外,垂头不语。何妈妈以为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便说:“你们年轻人怎么说便怎么办。”又说:“这事你还得问问她爸爸的意思。”

吃完饭,何如初收拾了行李,钟越提在手中,跟何妈妈道了别,俩人乘当晚的飞机回到北京。

路上钟越说:“你收拾收拾东西,搬到我那里去住。”何如初微弱抗议:“我一个人住挺好的,再说交了房租,不住多可惜——”声音在他的瞪视下渐渐没了。钟越索性说:“现在就去你那儿,先收拾一点用的着的东西,以后慢慢搬。”她嘀咕说明天收拾也行啊。钟越当作没听见,任她唧唧咕咕不知腹诽他什么。

俩人来到她住的地方,她不情不愿开门,也不管钟越,自顾自进卧室收拾。推开门一看,乱的不行,这才想起来走的时候匆忙,也没来得及收拾。赶紧想关门遮丑,钟越已经跟进来了,见了狗窝一样的房间,转头问:“你就住这里?”知道她好不到哪里去,可是乱成这样还能住人吗?

她懦懦说:“平时挺干净的,走的时候太急——”见他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自己反倒越描越黑,红了脸不再解释,将衣服、抱枕、手袋、包装袋等物一一归拢。钟越随便翻了翻,从桌子缝里拣起一百块钱,又从水杯底下抽出一张银行卡,叹了口气,问:“你钱包呢?”

她也不问他干什么,赶紧拿给他,生怕他再说什么。钟越见她钱胡乱折成一团往里塞,卡和身份证搁在一块儿,当下就皱眉说:“万一丢了怎么办?”抽出身份证,还是高中时的模样,不由得抬头比较,唇角微微露出笑意,只说:“大家都换第二代身份证了,什么时候再去重办一张吧。”

她见他一味盯着自己身份证上照片看,一把抢回手里,闷闷说:“大晚上的,累了,明天再收拾行不行?”意思让他先回去。钟越坐在床上,点头:“也行,那我今晚就住这里。”她这里只有一张床,没办法,只好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日用品跟他出来。

钟越问:“证件都带齐了没?明天就去登记。”她咬着下唇说:“明天啊,明天我——”钟越不耐烦,“明天你又有什么事?”她本来想说明天先去爸爸那里说一声,毕竟要结婚了。可是见他那样,一句话都不敢说。钟越简直拿她没办法,还是这么不紧不慢的性子,以前就说她是算盘珠子,不拨就不动,一点都没说错。

见她手上提了一只kitty猫图案的抱枕,问她干什么,她懦懦说是枕头。他没好气说:“我那里就连枕头都没有?”巴巴的从这里抱过去。话虽这么说,还是接过来放在车后面。要出发前,问她:“要带的都带了?”她仔细点了点,又摸了摸身上,半晌说:“好像忘记拿钥匙了…”完全抬不起头来。

钟越知道她钥匙肯定是插在门上没拿下来,以前也老这样,说了多少次都不管用,推开车门,“我跟你一块上去拿。”她跟在后面说还得问房东要钥匙开门。房东见了她便说:“小何啊,又丢钥匙了?这都是第三回了。”她看了眼身后的钟越,尴尬不已,连声说麻烦了麻烦了。

开了门进来,钥匙果然插在卧室门上,她连忙收好,说:“喝口水再走。”爬上爬下她都渴了。喝完水又要上厕所,钟越就没见过像她这么多事的人。出来的时候又带了瓶爽肤水出来,干笑说:“擦脸的,忘带了——”钟越知道再不走,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忘带的,果断关了灯,说:“走吧,别磨蹭了。”

领着她进了小区,保安跟他打招呼,笑说:“钟先生好。”从未见钟越带过年轻女子回来,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何如初。钟越便跟他介绍说:“这是我太太。”听得何如初都愣了下,不敢看人。保安忙堆起笑脸说:“钟太太好,钟太太好。”也不多问,目送他们上楼。

放下东西,她随便看了看,窗明几净,跟家居广告似的,装修以冷色调为主,铺的是原木地板,气质冷硬,典型他的风格,跟她似乎有点格格不入——有几分拘谨,想了想问:“我住哪里?”

钟越二话不说将她的东西扔进主卧室,说:“今天我住书房。不过明天——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登了记便是夫妻,没有分房睡的道理。见她低头不吱声,便说:“不说累了吗?卧室里有浴室,早点睡。”她点了点头,一步一步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开口:“如初,从你答应来的那刻开始,就该明白没有后悔的余地。”他知道他在强迫她,强迫她回北京,强迫她搬过来,强迫她明天就登记。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心急,心急到不顾一切也要留她在身边。直至此刻,她人就在他手边,他还觉得跟做梦似的,生怕一觉醒来,她人又像以前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留下他一个人独自煎熬。他实在是怕够了,所以才会用尽一切办法牢牢抓住她。

她“恩”了一声,随即低声说:“我知道。”转身进去了。

钟越没有睡意,站在阳台上抽烟,深夜的灯火一处又一处熄灭,他掐灭烟头,呼出一口白雾,不管以前有多少伤害,那么,就从现在重新开始吧。

第 6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