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一片寂静,气氛压抑沉闷,辰王周身更是萦绕着寒霜冷气,压得所有大臣纷纷噤声不敢在此时开口。

玉乾帝面色紧绷,薄唇紧抿,双目紧紧盯着楚飞扬,却见对方仿若丝毫没有感受到他散发出的压迫力,竟是事不关己地立于大殿上,身姿挺拔神情轻松,嘴角竟还噙着闲散地浅笑。

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怒意,玉乾帝搁在龙案上的手不禁微微握紧,含着阴鸷光芒的眸子对上楚飞扬毫不畏惧的黑眸,从那双覆盖着笑意的眸子中读出了楚飞扬的无畏无惧与坚持,让玉乾帝不着痕迹地皱了下没有,半晌才寒着声音开口,“既然楚王要求公平,朕就应了你这个要求。小余子,你亲自带人为二位王爷检查。”

闻言,江沐辰的眉头猛然一皱,含怒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瞪向楚飞扬,却只得到楚飞扬一个耸肩的动作。

“我不…”楚轻扬原本以为楚飞扬会拒绝搜身,却不想楚飞扬竟是毫不犹豫地便点头应下了这个要求,看着走上前想要将他带走的几名太监,楚轻扬下意识便想拒绝,双手更是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胸口,原本挺直跪着的身子更是坐在了自己的双腿上,不愿起身被人搜身。

众臣皆是老奸巨猾之人,岂会漏看楚轻扬捂胸的动作?看着楚轻扬不经意间表露出的紧张在意,众人心中顿时对辰王与张岚的话信了几分,所有的目光均是转向一身沉稳的楚飞扬,似是想从楚飞扬的身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皇上已下旨,二弟怎么还跪着?本王深知二弟伤心于二娘之死导致身子乏力,可也不能不遵圣旨,难不成二弟也想像辰王一般抗旨?”楚飞扬走上前,微弯腰伸出手抓住楚轻扬的胳膊,手上微微用力,单手便将楚轻扬自地上拽了起来,说话的口气却是带着一丝严肃,冷然地眼眸看向楚轻扬,竟是带着一丝警告与冷漠。

“你…”楚轻扬岂会料到楚飞扬会亲自动手,挣扎着不愿起身。

可楚飞扬手上力道极大,仿若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抵抗,竟在眨眼间就将他的身子从地上轻松的提了起来。

心头大怒,楚轻扬心知楚飞扬定是看中了自己怀中的金牌,想要借此机会夺取金牌,这才借着玉乾帝等人的手让自己被搜身。

睁圆的双目含着恨意地射向楚飞扬,楚轻扬咬牙切齿地低声对楚飞扬怒道:“你以为你的诡计会得逞?楚飞扬,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将东西交给你。”

楚飞扬却仿若没有听到楚轻扬的挑衅,手上微一用力,将楚轻扬推给不远处的两名小太监,随即对余公公笑道:“有劳余公公了,好好检查,免得再来一次。”

楚飞扬的话已说出口,只此一次!

若还有想借此机会再次搜身,只怕楚飞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余公公脸上腆着笑意地看向楚飞扬,可印入眼中的却是一张含着极淡浅笑的俊颜,这让余公公下意识地便从楚飞扬那双含着薄冰的眼眸中,感受到楚王此时隐含的怒意。可相较于冰冷的辰王,楚王却更加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让人揣摩不透。

玉乾帝自然是听到楚飞扬微带警告的话语,心中对楚飞扬今日在自己面前表现的不恭十分恼怒,遂见玉乾帝立即冷声对余公公开口,“小余子,好好搜查,不得放过任何细节。”

听到楚王的要求和玉乾帝的命令,余公公只觉同时遭受两重压力,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弯着腰恭敬地回道:“奴才遵旨。”

语毕,余公公领着众人离开大殿,朝着偏殿而去。

随着几位极具争端人物的离开,大殿上又恢复了肃穆庄重宁静,众臣立于原地,耐心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玉乾帝骨节分明的手指则是轻敲桌面,只见他面色平静、目色淡然,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正在此时,偏殿内传来一阵喧哗声…

玉乾帝手指顿时收了回来握成拳,原本平视前方的眸子不由得往偏殿的方向扫了一眼,一抹得意瞧瞧爬上眼角,却又极快地被眼底的严肃所覆盖,其速度极快,并未让人察觉到他神色的转变。

这般大的动静,立于殿内的众臣自是听到了,众人低着的头纷纷瞧瞧往偏殿的方向望去,却见偏殿殿门紧闭,而除去方才发出的一声喧哗外,再无其他声音响起。

众人心中只觉顿时一惊,一个答案渐渐爬上所有人的心中,只怕…

云玄之、曲凌傲等人更是下意识地皱了下没有,眼底纷纷显出一抹担忧之色。若真被余公公检查出什么,只怕楚家不但要担上与外邦勾结的罪名,更是犯了欺君之罪。

到时候,玉乾帝定会借题发挥,将楚家铲除。

两人眼底均是浮上浓浓的担心,只不过曲凌傲心中所想的是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事情,如何替楚家洗脱罪名。

而云玄之眼底的忧色却渐渐转化为焦急,若是楚飞扬倒了,自己身为楚王的岳父自然会受到牵连,只怕到时候自己的仕途也到了尽头。如此一想,云玄之顿时敛目,心中极快地找着如何开口才能撇清与楚家的一切干系。

‘轰…’正在众人心思各异地寻思各种答案之时,偏殿的殿门被小太监打开。

余公公率先踏出偏殿,双手之中则是捧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光泽温润的玉牌,而玉牌的旁边在摆放着一只黄色的穗子,似是原本系在玉牌下方,却不想不知怎的竟然被人扯断了。

余公公的面色虽淡然,可眼底却夹带着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眉宇间更是隐隐浮现一丝不明显的焦急之色,脚下的步子也随着他跨出偏殿而快速地来到正殿。

而楚飞扬与江沐辰则是同时踏出偏殿的门槛,听到脚步声,众人微微抬眸看去,只见楚飞扬面色平静,嘴角始终挂在一丝浅笑。而江沐辰则是越发冷淡了,那双蓄满冰霜的眼眸让人不敢直视,与方才离开时的脸色相比,此时的辰王似是已有动怒的迹象,更加让人不敢靠近。

而跟在楚王辰王身后的,则是禁卫军副统领张岚,此时张岚耷拉着脑袋,只是众人却发现与方才的意气奋发相比,张岚尽管低着头,但情绪却极低,嘴角紧抿微微发抖,垂在身侧的双手更是紧握成拳,似是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感觉。

最后走出来的,则是楚培与楚轻扬父子二人,楚培脸色淡然,而楚轻扬却是脸带愤色,那双满是怒意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前方的楚飞扬,恨不能将楚飞扬撕碎。奈何他的身边紧跟着楚培,至少他有任何的行动,楚培便会拽住他。

思及此,楚轻扬心中对楚飞扬的嫉恨越发明显,若没有楚飞扬,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他楚轻扬的,什么时候轮到楚飞扬占有?

心中的恨意,如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再也拔除不掉,唯有楚飞扬死,才能去除楚轻扬心中的这根骨刺。

余公公双手捧着托盘,从左面的玉阶而上,来到玉乾帝的面前,随即将托盘高举过头顶,下跪道:“奴才叩见皇上,这是奴才方才搜到的玉牌。奴才已检查过,这是当年先祖帝赐给老楚王出入皇宫的牌子,请皇上检查。”

闻言,玉乾帝伸手从托盘中拿起那块玉牌,拿在手中仔细地观察,甚至是举高,透过满殿的烛光看着玉牌的内里质地,随即拿在手中掂量着玉牌的重量,如此反复几次,玉乾帝才将玉牌放在龙案上,看似冷静的眼眸深处,有一抹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随后,玉乾帝又拿起托盘上的穗子,看着穗子上编出的图腾以及穗子的材质,这才冷着脸缓缓开口,“这玉牌的确出自皇宫,也是先祖帝在位时,宫中玉匠擅长雕刻的云龙图腾。这穗子也的确是当时皇宫中常用的编织方式,只是,为何穗子会断?看这断裂之处,似是被人用力拉扯而断的。难不成楚轻扬为了这玉牌,而与楚王抢夺了起来将御赐之物毁坏?嗯?”

不大的声音,却是带着极大的危险,大殿上的所有人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去看玉乾帝此时的表情。

毁坏御赐之物,如同藐视皇家,这罪名极大极重,饶是楚王,只怕也难逃皇上责罚。

见玉乾帝问到这个问题,余公公的心微微一沉,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皇上的话,玉牌是在辰王身上搜到。而穗子却是在张统领的身上搜到。”

余公公的话中用到‘却’字,说明在余公公的心中,对于这件事情也是极其诧异震惊的。明明张岚是前去捉拿要犯,怎么会成了偷窃的小偷?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东西会在张岚的身上?

玉乾帝原本藏于眼底的得意,却在听到余公公的回话后,瞬间击散消失,目光顿时阴沉了下来,面色紧绷似要发怒,却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动怒的切入点。

众臣听到余公公公布事情的真相,纷纷面露诧异之色,这事情怎会急转而下,楚王此时成了受害者,而辰王与张岚却被推上了刀口浪尖上?

“楚飞扬,你算计本王!”一片寂静中,辰王阴冷冰寒的声音响起。口气中的笃定仿若他亲眼看到楚飞扬暗算了他,只是方才有余公公的证词,就算辰王口气再如何的坚定,只怕此时也无人会相信。

楚飞扬扬起嘴角,脸上勾勒出一抹浅笑,清浅回道:“王爷何必如此焦急?皇上还未开口呢!微臣最是相信皇上,即便皇上说这玉牌不是从辰王与张统领身上搜出的,微臣也决计不会有怨言!”

一番话,瞬间将玉乾帝推到了所有人的面前,逼着玉乾帝向众人表态。以退为进,打乱了敌人的阵脚,玉乾帝若不想遭人诟病,此事必定要秉公处理。

听到楚王这番话,原本打算喊冤的张岚立即闭上了嘴,再细瞧玉乾帝此时隐而不发的怒气,张岚的额头渐渐沁出一层冷汗,只是心中却着实想不起,什么时候那穗子竟被藏在自己的衣袖中?他是习武之人,敏锐度素来比常人灵敏,可此次却被人轻易地将东西放在他的身上,可见此人武艺定是在自己之上,手法更是神出鬼没。

思及此,张岚顿时抬起头来,满面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楚飞扬颀长挺直的背影,心头渐渐浮现一丝畏惧。

玉乾帝双目扫过殿下所站的几人,阴沉的眸子在楚飞扬浅笑的脸上微微停顿,随即寒声问着余公公,“其他人的身上,可有搜到什么?”

余公公岂会不知玉乾帝此时是借口转移楚王方才的咄咄逼人,只能低头回道:“回皇上,只在楚轻扬的身上找到一支玉簪。奴才本想将玉簪呈上来,只是…”

说到这里,余公公微微停顿了下,低垂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只是什么?什么时候学会了吐吐吞吞的习惯?朕岂有这么多的时间一句句地问话?既然还搜到了其他的东西,为何不呈上来?这点规矩也不懂?你这总管是不是当够了?”殊不知,余公公的迟疑,却引得玉乾帝大发雷霆。

“皇上息怒,奴才该死!”余公公只觉此时自己的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湿,紧接着开口,“只是楚轻扬说玉簪是亡母谢氏的遗物。而谢氏又是喊冤被杀,怕玉簪上含有怨气冲撞了皇上的龙体,这才没有呈上来。”

听完余公公的话,玉乾帝一双凌厉的眸子瞬间扫向跪在殿中的楚轻扬,微皱的眉心说明玉乾帝对楚轻扬的玉簪怀有疑心,随即对余公公点了点头。

只见余公公立即走下玉阶,从楚轻扬的手中强行抢过那支普通的玉簪,重新交到玉乾帝的面前。

玉乾帝拿过那支玉簪仔细地看了又看,见并无特殊的地方,只是一般市井妇人所戴的簪子,眼底的失望之色更甚,将簪子丢回给余公公,玉乾帝冷笑道:“你倒是孝顺,母亲刚死便已经将这玉簪携带身边以为自己的思母之心。”

“回皇上,母亲突然遭此一劫,轻扬心中万分悲恸,这才将亡母的簪子戴在身上。”楚轻扬紧捏着拳头藏在衣袖中,面色却凄惨地回答着玉乾帝的问话。

只是,楚培在听到楚轻扬的回话后,半敛的眼眸中却是划过一丝失望与心痛,泛白的双唇微微动了动,却只是无奈自嘲地笑了下,原本占据心头的野心不知从何时起,已渐渐淡去,只觉有心无力。

玉乾帝听着楚轻扬的回答,却是从中找不到半点可疑点,且此时谢氏的尸体尚被安置在宫中,楚轻扬这样的行为与回答的确合情合理。

只是,脑中想起楚飞扬方才的话,玉乾帝目光放在面前的玉牌上看了半晌,猛地抬起头来射向辰王,冷声问道:“七弟,你为何要抢夺楚王的玉牌?你可知这不但是御赐之物?更是先祖帝赐给楚南山的,岂可随意争抢?”

江沐辰岂会看不出玉乾帝打算让自己做代罪羔羊?一声冷笑,随即反唇相讥,“皇上怎不好奇这穗子与玉牌竟是分别从微臣与张岚身上搜出?张岚是奉皇上之命前去京郊树林,难不成是皇上指示张岚盗取楚家的玉牌?”

“放肆!”一声大吼,玉乾帝面色骤变,绝对不允许在这皇宫金殿挑战他的皇权!

“微臣惶恐!”所有大臣立即下跪,不敢在此时再触犯皇帝的逆鳞。

江沐辰随着众人下跪,只是脸上神色依旧,半点也不想让之势,落在玉乾帝的眼中更加的罪不可恕!

“张岚,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乾帝盛怒之下点着张岚问话。只是充满戾气的眸子却紧盯着殿下的辰王,丝毫不见放松。

张岚被玉乾帝点名,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低落在面前的红色地毯上,战战兢兢地开口,“回皇上,微臣也不知为何那穗子会被藏在微臣的衣袖中!”

“皇上,只怕此事还要询问楚王!”江沐辰却在此时再次开口,将话题又转到了楚飞扬的身上。

第三百零四章

“王爷此话怎讲?东西是在王爷与张统领的身上搜到,为何现在却要反问本王?难不成王爷怀疑是本王将东西藏于二位身上的?可王爷莫要忘记,方才可是王爷与张统领要求搜身的,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随意让人搜身,这才百般推却。却不想王爷在被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情后竟恼羞成怒,打算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本王的身上,真是可笑至极!本王倒想问问王爷与张统领,本王的玉牌为何会在二位的身上?难不成二位争夺这玉牌不成便将御赐之物毁坏至此?”对于江沐辰的指责,楚飞扬一声嗤笑,毫不犹豫地反问,用词犀利、却句句有理,让辰王脸色越发难看,而张岚则更加紧张担忧。

“楚飞扬,东西在你的身上,以你的武功岂会这般容易就被人偷走?若非是你故意陷害我们二人,这东西又岂会被搜出来?做贼的喊捉贼,楚飞扬,你也太卑鄙了!”江沐辰瞪向楚飞扬,眼底尽是怒意,若非在大殿之上,只怕早已与楚飞扬交手。

楚飞扬随之直起身子,平静的目光触及辰王满面的怒意,却丝毫不见畏惧之色,只是平淡地回答着辰王一连串的问题,“既然王爷这般扭曲事实抹黑本王,那么王爷倒是说说,本王是什么时候将东西放在二位身上的?两位都是一位是禁卫军副统领,一位是当朝辰王,武功自是不弱,本王又是如何躲过二位的眼睛将东西藏在你们身上的?更何况,今日事出突然,本王即便神机妙算,只怕也算不到面圣时会发生何种事情,又岂会知晓二位今日竟这般齐心想要搜本王的身,而提前将东西藏于二位的身上。”

“楚飞扬,你…”江沐辰早已领会过楚飞扬的口舌之利,却不想楚飞扬不但巧舌如簧,更是个无赖,竟将一切的事情都推到自己与张岚的身上,而他自己竟是摘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残渣,一时间江沐辰被气得满面通红,低吼道:“明明就是你自己要求被搜身,如今竟将事情全部推到本王的头上,楚飞扬你是何居心?”

“哼,本王是何居心?本王还想请问辰王与张统领,你们二位是何居心?一位统领城防军,一位率领禁卫军,在自家百姓遭受危险时,二位不但不出手相救,反倒落井下石恨不能置我楚家于死地,本王倒想问问,二位的居心到底是什么?难不成就这般见不得我楚家?”说着,楚飞扬瞬间面向玉乾帝,无视玉乾帝已经极其难看黑沉的面色,不卑不亢却又带着一丝悲恸道:“皇上,微臣自知势单力薄无法与辰王张统领相抗衡,这才应下搜身一事。可如今事实如此,朝中大臣眼见为实,辰王却这般诬陷微臣,还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江沐辰见楚飞扬开始演戏,心头大怒,随之也看向玉乾帝,急忙道:“皇上…”

“够了!你们二人闹够说够了吗?这是金銮殿,不是市井,你们二人是亲封的亲王,却如同市井无知妇人般大吵大闹,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想让外邦看西楚的笑话?”却不想玉乾帝心中早已憋着几口气,见最不得他心的辰王还想开口造次,玉乾帝大声吼道,面色铁青地直盯着江沐辰与楚飞扬,恨不能让禁卫军将二人拖出去重打几十大板,打到二人闭嘴为止。

被玉乾帝强硬打断,江沐辰脸色十分难看,却又不得不闭上嘴。

楚飞扬则是挺直身子跪在大殿上,目光淡漠地扫了身旁的江沐辰一眼,却也没有再开口。

玉乾帝紧绷的脸上隐隐散出一抹戾气,眼底更是浮上极大的不耐,手指用力地瞧着面前的桌面,一声声如此时众人的心跳声,重重地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弦上,让人紧张害怕。

玉乾帝极其不耐地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二王,心中有恨却不能当众表现出来,而龙案上隔着的玉牌却又仅仅只是玉牌,让玉乾帝心头更加的郁闷失望,只能皱眉寒声开口,“楚王,纵使东西在张岚与辰王的身上搜到,但的确不能代表就是他们二人将东西偷走,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借机打击对手。更何况,这玉牌是先祖帝赐给楚家的,楚家却没有保护好御赐之物,此乃楚家的失责。”

“微臣领罪,请皇上责罚!”殊不知,楚飞扬竟毫不为自己争辩,居然极其干脆地应下了自己的失误。

众人心中均是一怔,连玉乾帝脸上的表情亦是微微一愣。

只是一个转瞬,玉乾帝便明白了楚飞扬此举的用意。

楚飞扬应下这个罪名,无非就是想坐实辰王与张岚偷窃一事,自己一个不察,竟被楚飞扬钻了这样的空子。

一时间,玉乾帝心头大为恼火,可帝王一言如九鼎,岂能出尔反尔?这让玉乾帝极其的气恼,阴沉的双目直视着楚飞扬,恨不能用眼神剜下楚飞扬的心,看看他的心到底怎样长的!

云玄之曲凌傲等人见楚飞扬已是应对自如,心中不免松了口气,便不再开口,免得惹得玉乾帝雷霆大怒不好收场,届时局面倒是不容易控制。

辰王岂会听不出楚飞扬给玉乾帝下的套子?只是这个绊子却极有可能使得自己被张岚这个蠢货牵连,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紧握起来,辰王心中寻思着如何将罪名尽数推在张岚的身上。

“张岚,楚王所说一事,你有何辩解的?”玉乾帝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偏袒于自己的人。不给江沐辰楚飞扬解释的机会,却独独给张岚开口申辩的机会。

只是,众人心中即便有不忿,可对方是帝王,岂是他们能够置啄的?

张岚见玉乾帝还愿意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忙不迭地开口,“回皇上的话,微臣绝对不会盗取楚王的玉牌。且当时京郊树林中光线黯淡,只怕是有人趁乱陷害微臣,皇上明鉴,为微臣做主啊!”

“既然京郊树林光线黯淡,张统领竟能够看到楚轻扬的动作,可见张统领火眼金睛,岂会因为这点困难而疏忽了其他方面?还是说张统领本就想陷害楚家而故意说出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楚飞扬又岂是随意让人糊弄摆布的?只见他面带讥讽,顺着张岚的话便提出自己的疑问。

让张岚面色微微一愣,随即明白楚飞扬这是在指责自己诬陷当朝亲王,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梗着脖子朗声道:“王爷,张某人绝非那等宵小之辈,岂会干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张岚也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王爷何必咄咄逼人?”

“本王也只是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张统领何必气急败坏?一切自有皇上论断,咱们只需说出心中的疑惑便可,是不是,张统领?”楚飞扬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声音极淡地开口,随即不再开口。

张岚心头气急,目光中带着求救地转向玉乾帝,却见玉乾帝面色阴沉,周身散发着阴鸷之气,望之让人心生畏惧,让张岚到口的话也不由得吞进了腹中。

“你们双方争执不下,却又都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竟又在大殿上喧嚣争吵,实则有失京官礼仪!辰王、楚王、张岚三人罚半年俸禄,楚培楚轻扬楚洁等人维持原判,都跪安吧。”语毕,玉乾帝站起身,不再理会殿下的众臣,径自领着余公公等人走回上书房。

“微臣领旨!”张岚高呼一声,应下玉乾帝的惩罚。心中在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暗恼不已,心知皇上若非为了护着他,只怕今日定能够重罚辰王楚王,奈何楚王狡诈竟将自己搅和进了楚家的事情中,皇上若想要满朝文武百官信服,只能三人同罚。

江沐辰满面寒霜地站起身,紧抿着唇,星目若冰直视着玉乾帝远去的身影,暗藏衣袖中的双手早已青筋暴出,二话不说,猛地一甩衣袖,带着一身的寒气转身大步离开大殿。

“王爷!”一名小太监将玉牌与穗子交还给楚飞扬。

楚飞扬伸手接过两样东西,拿在手中轻轻地掂量了下,思绪已不在今晚的事情上,反倒是玉乾帝方才的行为引起了楚飞扬的注意,指腹轻按玉牌的图案,沿着上面的飞龙缓缓滑至尾端,楚飞扬脸上浮现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不走…”楚轻扬闹腾了起来,折腾了一个晚上,不但没有减轻罪行,反倒弄丢了手中的金牌,楚轻扬心头大怒,恨不能扑上前揪住楚飞扬的衣襟。

楚培看着闹腾的楚轻扬,寒声道:“你还嫌不够丢人?若非是你,你大哥何故会被无缘无故被罚半年俸禄?”

“出去再说!”楚飞扬一扫大殿内打扫的小太监,淡然地对楚培开口,随即率先走出大殿。

曲长卿则是亲自押着楚培楚轻扬等人出了皇宫,让几人一同上了辅国公府的马车,先行送回刑部大牢,待明日一早再命人送他们出城。

“楚飞扬,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偷走了我的金牌,是不是?”马车内,楚轻扬被两名侍卫压坐着,面色却极其狰狞地瞪着楚飞扬,恨不能将楚飞扬吃掉。

“是这个吗?”楚飞扬勾唇一笑,翻手间已是拿出一整块金灿灿地金牌,把玩在指尖,修长地手指轻翻着沉甸甸地金牌,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出这金牌所代表的权势。

楚轻扬见楚飞扬竟不但拼凑出了一整块的金牌,更是不当一回事的把玩着他视若珍宝的金牌,一双星目早已是急红了眼,猛地要站起来扑上前,从楚飞扬的手中夺走金牌。

奈何他的旁边坐着两名侍卫,岂会让他这般轻易地碰触到楚飞扬?

气红了眼,楚轻扬扯着嗓子对楚飞扬乱吼道:“小人!楚飞扬,你这个小人,这个金牌是我的,你这个小人有何资格碰触它?还给我,这是我的,快还给我!”

说着,楚轻扬不死心地想起身,双手拼命地想勾到楚飞扬的身子夺回金牌…

楚培见楚飞扬不但拿走了轻扬身上藏着的那半块金牌,竟连自己身上的半块金牌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拿走,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失落,只是却也真正见识到楚飞扬的能力。沉默中的楚培,脸上带着一丝落寂与疲倦…

楚飞扬对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只见二人会意地放开挟制住楚轻扬的手,对楚飞扬轻点头,随即快速地出了马车。

“还给我…”没有了旁人的挟制,楚轻扬立即站起身,朝着楚飞扬扑过来,眼中的凶煞之光让人畏惧,脸上的表情已是极度的扭曲,狰狞之色实为丑陋。

楚飞扬一个轻松地侧身,躲过了楚轻扬的进攻,冷笑道:“就凭你,也想与本王争抢一切?”

此话一出,楚轻扬怒上心头,眼眸中尽是凶残之光,一步步地逼近楚飞扬,阴沉道:“用不着你管,把金牌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话间,楚轻扬的目光已是越过楚飞扬的身子,看着翻飞而起的车帘外急速闪过的夜景,若是从疾奔的马车上跌落下去,不死也残了,而此时楚轻扬打的便是这个主意,他不允许楚飞扬死,他要楚飞扬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让楚飞扬看着他登上那遥不可及的宝座,让楚飞扬悔恨跟他作对!

楚培意识到楚轻扬的举动,又见楚飞扬竟只顾着手中的金牌,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忙对楚飞扬提醒道:“飞扬,小心后面。”

楚培的开口倒是让楚飞扬微微愣了一下,目光自楚轻扬的身上转向楚培,淡漠地看着面色紧张的楚培。

楚轻扬见机会到来,一个跨步上前,伸手便想抢回楚飞扬手中的金牌…

不想楚飞扬早已是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手,手中的金牌瞬间滑入衣袖中,右手快速地抓住车门身子猛地退出马车,整个身子竟已是倒立在车顶!

楚轻扬却是扑了个空,整个身子毫无预警地直直往车外跌去…

第三百零五章

“轻扬…”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楚培岂能看着楚轻扬丧命于车轮中,想也不想便站起身,朝着车门跑去,及时地拽住了楚轻扬的衣袖一角…

‘撕拉…’一声,却不想,衣袖布料不堪承受两人的拉力,竟在此时断裂,楚轻扬往外前倾的身子在眨眼间便滚落出了车内。

“啊…”车外瞬间响起一道凄惨地尖叫声…

“停车、快停车!”听到这声惨叫声,楚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猛拍着车板对外面驾车的侍卫怒吼道:“停车,听到没有,快停车!”

“吁…”一声轻呼,前方的侍卫勒住了缰绳,马儿渐渐停下了狂奔的脚步。

楚培等不及马车挺稳,一手扶着车篷猛地往地上跳去,随即拼命地往后面跑去…

而此时,楚轻扬则是抱着自己的胳膊在地上打滚,满脸痛苦的模样,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已完全没了往日翩翩贵公子的俊朗。

楚培心头一紧,脚下的步子竟是一个趔趄,差点瘫坐在地上,定了定心神,这才重新迈开步子跑向楚轻扬。

走近才发现楚轻扬满头大汗,表情极其的痛苦,见他抱着自己的右臂,楚培才知楚轻扬被伤到的是手臂。

“轻扬,轻扬…”蹲下身扶着满地乱滚的楚轻扬坐起身,楚培将楚轻扬的身子固定在自己的怀中,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碰触楚轻扬的右臂。

“啊…爹,你想弄死我吗?你不知道我的手臂被马蹄踩断了吗?”暗夜中顿时响起一阵尖叫怒骂声,楚轻扬喘着粗气、满头冷汗、浑身疼得瑟瑟发抖,只是却眼露恨意地瞪向楚培,恨不能朝着楚培方才碰触他的手咬一口。

楚培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心中更是涌上心疼,对于楚轻扬方才的无礼却也没有在意,更是抬起头来对已经立于马车旁的楚飞扬喊道:“飞扬,快将轻扬抚上马车。”

楚飞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侧身对身后的两名侍卫低语了几句,只见那两名侍卫快步上前,一人一边将楚轻扬扶进了马车。

“楚飞扬,你这个扫把星,若不是你,我岂会变成这般模样?”可楚轻扬刚坐进马车内,便又紧接着开口骂道。殊不知他之所以断臂,全是因为自己的任性自私而造成的,现在却将所有的罪名推到楚飞扬的头上,就连向来表情冷肃的曲长卿已是露出不满的神色。

紧闭的车帘顿时被人掀起,楚飞扬颀长的身躯踏了进来,只见他面若寒霜、眼露严厉之色,嘴角却噙着一抹极具讽刺的冷笑,双目不带丝毫感情地盯着极其嚣张的楚轻扬,寒声道:“看来给你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你闭嘴。若是再让本王听到一句谩骂的话语,本王立即将你丢出马车。”

“你威胁我?”楚轻扬猛地站起身,左手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右臂,忍着身上的剧痛与楚飞扬对峙着。在看到楚培随后踏进马车后,楚轻扬紧接着又开口,“爹,您生的好儿子,竟要将我丢下马车。”

闻言,楚培的眉头猛然一皱,这一细微的动作落在楚轻扬的眼中,却是十足的得意,仿佛身上的伤痛也随之远去了。

“轻扬,我希望你能够懂事些。你为了自己活命,拿我当作挡箭牌,害得你娘惨死,如今却执迷不悟,若非你的动作,那张岚又岂会在大殿上提出搜身一事?为何你就还要如此?”却不想,楚培接下来的话竟让楚轻扬脸上的笑容定格住。

那还未扩散开的笑容,渐渐变得扭曲丑陋,只是触及楚飞扬极其冷漠的表情后,楚轻扬却是破天荒的没有再开口,径自往后倒退一步缓缓地坐下。

楚培看着这样的楚轻扬,心中说不出的痛与恨。若非为了楚轻扬,谢氏又岂会白白被人暗算致死?若非楚轻扬自己太过份,又岂会落得如今这样的田地?

“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不肯舍弃的东西?”而这时,楚飞扬却是将那枚拼凑好的金牌递给楚培,言语间听不出半点父子亲情,让楚培的心顿时一沉,一股失望与心痛在心底渐渐的蔓延开。

看着那枚躺在楚飞扬手心,散发着金光的金牌,楚培却是摇了摇头,伸出手将金牌推还给楚飞扬,带着一丝疲倦道:“这是你保住的,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了。”

“不行…”一声大吼从楚轻扬的口中喊出,只见原本已经闭嘴的他不顾手臂上传来的剧痛,一瞬间便窜到楚培的身边,伸出左手想要从楚飞扬的手中抢走那枚金牌。

‘啪’却不想,这一行为却是惹怒了楚培,想也不想便给了楚轻扬一耳光,指着楚轻扬的鼻子便骂道:“你真是死性不改!你害死了你娘亲,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愧疚?你怎么不问问楚飞扬,若不是他,他的娘亲又岂会难产而死?要说愧疚,我们两人谁的更大更深?爹你又何必总是揪着我不放?更何况,这金牌本就是属于我的,谁也别想抢走!”说完,便见楚轻扬浑身颤抖地伸出手来,再次想将那枚金牌占为己有。

楚飞扬看腻了这样的把戏,将手中的金牌丢入楚培的手中,冷声道:“这是你们父子间的事情,不必扯上本王。本王亦不需要这样的东西。长卿,送他们回大牢。”

语毕,楚飞扬飞身坐上曲长卿始终牵着的骏马,一扬马鞭疾奔而去…

楚培立于马车门口,看着那抹渐渐远离自己视线的背影,心头千头万绪却是无话可说,最终只是化为一蹙眉头,继而返身坐回了马车内。

此时的楚相府内一片寂静。

楚飞扬在书房内梳洗了一番,待换过干净的儒衫长袍,这才赶回梦馨小筑。

蹑手蹑脚地踏进内室,看着那盏放在梳妆台上的烛火已经快燃尽,此时正发出些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楚飞扬走进烛台,轻轻吹灭了烛火,这才返身走到床边,轻声坐下,借着月光打量着云千梦的睡颜。

近日因为身怀有孕的关系,云千梦的脸庞微微消瘦了些,原本粉嫩的唇瓣此时看上去泛着微微地白色,本就极小的脸蛋如今看来更显得娇小了。

手掌轻柔地抚上她的睡颜,感受着手掌心不可思议的细腻触感,楚飞扬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满足,嘴角亦是微微弯起,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

“嗯…”身下传来一阵嘤咛声,云千梦的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试着几次睁眼后,缓缓睁开了那双明显还带着睡意的明眸。

楚飞扬见她被自己吵醒,心中不禁有些内疚,只是看到云千梦露出少有的懵懂的眼神,却又是爱不释手,情不自禁地俯下身,薄唇轻轻贴上她柔嫩的菱唇,细细地嗅着属于她身上的香气。灵巧的舌慢慢描摹着她唇的模样,轻轻抵开她微抿的双唇,引诱着她尚且有些呆愣的丁香翩翩起舞。

楚飞扬的双手亦是没有闲着,一手轻柔地穿过云千梦的身子,轻轻地搂着她,一手则是攻城掠地地往某处高耸的地方摸索而去。直到摸到比往日还要稍稍丰满一些的XIONG部时,楚飞扬极其满意地笑了笑。

“怎么才回来?”可惜云千梦刚从睡梦中转醒,双手抵在楚飞扬的胸前推开了他贴上来的身子,随即揉着双眼缓缓坐起身,打着哈欠开口问着。

有孕在身,就连往日浅眠的她,亦是变得有些嗜睡了,竟连楚飞扬踏进内室都未察觉到。

楚飞扬见她连带疲倦的模样,便知是自己弄醒了她,压下生理的需求,楚飞扬伸出双手握着她纤细的肩头,将云千梦按着重新躺下,自己则也是脱掉鞋袜斜躺在外侧,拉过薄被为两人盖上,这才柔声将今夜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这么一折腾,云千梦睡意全无,枕着楚飞扬的手臂细听着他的复述,思索了半晌菜开口,“如此说来,皇上是借着此次的事情在寻找东西?”

见云千梦已从自己的字里行间抓住最重要的讯息,楚飞扬低头轻吻了下她的鬓发,浅笑道:“极有可能。只是,想必皇上并未找到他想要的,否则脸色不会那般难看,更不会轻易地将玉牌还给我。”

“有什么东西,值得皇上这般大费周章?”云千梦不解,况且在听完楚飞扬对玉乾帝仔细观察玉牌的描述后,只觉更加蹊跷,似乎玉乾帝十分在意。

“睡吧,这事我会让人盯着。皇上心中最在意的只怕便是这块玉牌,如今没有从玉牌中找到他想要的,只怕对楚家而言亦不是坏事!你现在有了身孕,还是莫要多费心思,免得动了胎气。”说着,楚飞扬右手轻轻覆上云千梦的腹部,眼底浮现一抹爱怜之色。

云千梦见他说得这般小心翼翼,倒是轻笑出声,调侃道:“哪有这么娇弱?动动脑子便能够动了胎气?”

闻言,楚飞扬自己亦是不由得笑出了声,薄唇抵着她的额头,左手轻拍着她的肩头,轻柔道:“还是小心为上。睡吧,我可不希望生出个夜猫子的孩子。”

第三百零六章

翌日。

楚飞扬已离开楚相府上朝,云千梦多睡了半个时辰也跟着起床。

“王妃怎不多睡会?”慕春拿过一件淡绿色丝绢长裙为云千梦穿上,随即在云千梦的腰间松松地打了一个结,免得腰带太紧会勒坏了孩子。

云千梦坐在梳妆镜前,拿过桃木梳轻柔地梳着垂落在胸前的青丝,一手轻掬起一束,桃木梳的齿子轻轻划过发丝,云千梦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脑中却想起昨夜楚飞扬所说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玉乾帝这般的焦急,竟是利用楚家的事情而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太过贪睡也并非好事。用过早膳,陪我去玉家当铺一趟。”语毕,云千梦将手中的桃木梳递给身后的慕春。

“是,王妃。”慕春立即接过桃木梳,双手灵活地将云千梦垂于身后的一头青丝绾成圆髻,从首饰盒中挑了一根碧玉簪固定住发髻,又捡了七八支小鬓簪将零碎的小发别进发髻中,这才扶着云千梦小心地站起身。

“王妃今儿个想用些什么粥品?”慕春扶着云千梦走到偏房,让丫头们揭开盖着的盖子,含笑问着云千梦。

“清淡点的吧。”云千梦坐下身,却见门外闪过一道身影,随即便见迎夏快步走了进来,对云千梦福了福身。

“王妃,辅国公府曲尚书派人送来了这个锦盒。”迎夏轻声开口禀报,随后将手中捧着的红色锦盒放在餐桌山。

听到是曲长卿派人前来送来的,云千梦微微挑眉,心知表哥不会无缘无故地派人送东西给自己,心中稍稍有些诧异,却还是拿过锦盒,拿开锦盒的盖子,却见四方的锦盒内躺着一块金光闪闪的金牌。

一时间,云千梦了然,今日一早楚培等人已被送出了京城,只怕这是楚培临行前交给曲长卿的,希望曲长卿能够转交给楚飞扬。

只是,这金牌,楚飞扬已经拒绝得很清楚,即便现在送到楚飞扬的眼前,只怕他也不会多看一眼。这就是楚飞扬与楚轻扬之间的差别,他从不依靠任何人而活,也不需要仰仗大树底下的那片阴凉遮暑。

将锦盒的盖子盖上,云千梦收起锦盒,随即接过慕春递过来的粥碗,就着一些清淡的小菜慢慢地吃完早膳。

“王妃,现在就出门吗?”见云千梦不再进食,慕春低声问着。

“陪我去看望爷爷吧。”语毕,云千梦站起身,缓慢走出梦馨小筑。

一路上阳光格外的明媚,夏日的清晨依稀可见树叶上璀璨地露珠,漂亮的如同夜明珠。

“梦儿怎么过来了?”还未踏进楚南山居住的院落,楚南山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云千梦忙上前行礼,声音如出谷黄莺清脆悦耳,“见过爷爷。今儿个天气晴朗,便过来探望爷爷。”

“好好好,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你身子不便,可要小心些。”楚南山见云千梦前来,心中自是十分欢喜。平日里云千梦身边有楚飞扬那个臭小子看着,他想插手楚飞扬便能用眼神瞪死他,如今梦儿亲自前来,楚南山心中岂能不开心?

爽朗笑声顿时响彻整座楚相府,楚南山领着云千梦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忙命焦大捧来各色的新鲜瓜果糕点让云千梦食用。

“今日前来,有一件东西想交给爷爷。”语毕,云千梦从袖中拿出那只锦盒,放在楚南山面前的石桌上。

“这是?”楚南山不解,不知里面到底是何物。那双蕴含精睿之气的眸子却是将云千梦略显严肃的表情看在眼中,并未立即伸手拿过那只锦盒。

看出楚南山心底的犹豫,云千梦莞尔一笑,清声道:“爷爷打开看看吧。夫君自是不会要这东西的,梦儿便擅自做主送到爷爷这里。”

见云千梦已是这般坦白,楚南山这才伸出手拿过锦盒,揭开锦盒的盖子,看到里面合二为一的金牌,银色的眉微微一皱,思绪仿若陷入停止中,并未立即开口。

“这是父亲临走前让表哥送过来交给夫君的。但以夫君的性子,定是不会接收。爷爷对父亲有养育之恩,梦儿认为将金牌交给爷爷,是最为合适的!且还有一点,若是我们尽数拒绝,再将这金牌送还回去,若是在路上被人劫持,只怕这后果不堪设想。还请爷爷莫要责怪梦儿的擅作主张。”云千梦见楚南山看着金牌出神的样子,心知楚南山心头定也是诧异不已。

楚培有此一举,莫说楚南山不敢相信,即便是楚飞扬与云千梦,亦是觉得诧异。

这样的转换,只怕只有楚培心中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可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这金牌不可再被人送来送去,万一中途出了纰漏,楚家当真是走到尽头了。

楚南山表情虽微愣,但心思却活跃,更是将云千梦方才的分析听入了心中,对于云千梦的顾虑,楚南山深感认同,不由得点了点头。

顺手合上锦盒的盖子,楚南山将锦盒交给焦大,算是接下了金牌,微叹口气,轻皱着白色的眉毛,沉声开口,“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野心极大,能力却有限,注定是要失败的。就连轻扬和洁儿那两个孩子也跟着胡闹,唉,极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毕竟是自己的孙辈,楚南山岂有不心疼的道理。昨夜的事情,楚南山岂会不知?飞扬那般做自是有飞扬的道理,若非那几人野心太大却又不肯认清现实,岂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云千梦为楚南山斟了一杯清茶,盖上碗盖,将茶盏轻放在楚南山的面前,宽慰道:“爷爷不必担心,夫君已经打点好一切,父亲他们这一路上并不会受太多的苦。只是二弟的胳膊,却是废掉了。”

闻言,楚南山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带着一丝叹息地开口,“那孩子心比天高,只希望不要命比纸薄才好啊。他嫉妒飞扬所得到的一切,却不知飞扬在战场几次出生入死,这一切都是用命换来的。而他有双亲的疼爱,在极好的环境下长大成人,却还是这般不知足,只能说这孩子心胸当真不宽广。”

想起楚飞扬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生长于军营的经历,楚南山眼底浮现一丝怀念,当年的小子如今也快要当爹了,时光过得真快。

云千梦面含浅笑地听着楚南山回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再次抬头看向树叶间的阳光时,才发现大半个上午竟就这样渡过了。

“我在书房等你半天,不想你竟还没有出院子!”另一道严肃的声音在此时传入院中。

众人回首,果真见夏侯族长领着夏侯安儿走了进来。

手撑着桌面站起身,云千梦笑道:“梦儿见过外祖父。”

说着,云千梦对夏侯安儿伸出手,牵着夏侯安儿的小手向二人,“爷爷、外祖父,梦儿与安儿先告退了。”

楚南山见夏侯族长前来,立即如临大敌,似是担心夏侯这老家伙会抢走他的孙媳般,立即挥手道:“去吧去吧,看着点脚下的路。”

“是。”云千梦与夏侯安儿一同对两位老人福了福身,相携出了院落。

只是走出老远,却依旧能够听到两位老人的争执声。

“老夫没有邀请你,你过来做什么?你看看,你一来,就把我孙媳吓跑了!”楚南山已经收拾好心情,双手叉腰双目瞪大,怒视着夏侯族长。

“梦儿有孕在身,你竟然还让她坐这么凉的石凳,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万一孩子有什么闪失,难不成你负责?”夏侯族长扯掉严肃的外表,双目朝楚南山一瞪,一副吃人的模样。

“夏侯,这是我楚家的地盘,你要不要这么嚣张?”鼻下的白须被喷出的热气吹得一翘一翘的,楚南山挥手扇风,真是气死他了,夏侯这老家伙生来就是用来克他的。

“这是我外孙的府邸,跟你没有半点干系。”提起楚家二字,夏侯族长心头更是一团窝火,想起自己红颜薄命的女儿以及自幼丧母的外孙,夏侯族长便越发看楚南山不顺眼了。

越走越远,两位老人家的争吵声也越来越小…

走在楚相府的小径上,夏侯安儿挽着云千梦的手臂,见云千梦朝着楚相府的大门口走去,不解道:“表嫂这是要出门?”

云千梦抬手轻拍了拍夏侯安儿的手背,浅笑道:“是啊,出门转转。你若是无事,一同来吧。”

“好啊!”小丫头立即鼓掌欢呼,整日陪着老八股的爷爷,可真是闷坏她了。

云千梦见夏侯安儿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而夏侯安儿早已是奔跑在花园中,只见一片青翠的绿叶中,夏侯安儿如同花仙子般轻盈跳跃奔跑,五彩的裙摆划过两旁的绿色树叶,带走一片清新,留下一抹暗香。

两人笑语连连地登上马车,由相府的侍卫护送云千梦前往‘玉家当铺’。

“安儿,你随迎夏去厢房歇息会,我区区就来。”走出马车前,云千梦对夏侯安儿叮嘱道。

若是将夏侯安儿单独留在马车内,必定是不安全的,不如请她进入当铺的厢房歇息会,待自己谈完事情,再去寻她。

夏侯安儿难得听话地点了点头,伸手扶着云千梦走下马车,随后跟在迎夏的身后踏上二楼的厢房。

“奴才参见王妃。”高平见云千梦前来,立即屏退左右,领着云千梦走入后院,这才恭敬地向云千梦行礼。

“高掌柜起来吧,不必拘礼。”云千梦浅声道,在慕春的搀扶下缓缓落座。

“谢王妃!”高平站起身,半低着头低声问道:“不知王妃今日前来是想查账还是查事情?”

云千梦见这后院极其隐秘,房屋的隔音效果极好,不由得放下了心,只是以防万一还是压低声音道:“自然是有事要查,近日皇宫一切可都太平?”

“王妃是指?”听云千梦口气凝重,高平的心猛地一紧,揣测着开口。

“你替本妃查一查纸条上写着的事情,若有结果立即送来消息,若是难以查询自然也要回来禀报。”云千梦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好的宣纸,交给慕春。

慕春会意,接过宣纸递给高平,高平打开细细地看了一眼,脸上始终是平静的表情,并未因为信中的消息而大惊失色。

对于这样一位遇事不惊的掌柜,云千梦十分地欣赏和放心,见事情交代完毕,遂站起身步出后院。

“表嫂!”夏侯安儿坐在厢房中,看着当铺内人来人往,觉得十分有趣。而里面坐着的老师傅们小心翼翼地接过客人递过去的宝贝,拿在手上细细地查看掂量着,再三估量后,这才给出合理的银两。这样的场面,是夏侯安儿从未见过的,一时间倒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怎么?觉得有趣儿?”云千梦岂会看不透夏侯安儿眼底的神色?笑着走近夏侯安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临近大堂的窗外,只见大堂内人潮涌动,但却十分地安静,看来高平的确是个人才,对于管理店铺一事相当在行。

夏侯安儿收回视线,抿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确实有趣。表嫂怎么想起来这里?”

云千梦双手轻柔地抚上自己的肚子,表情夸张道:“你表哥被皇上罚了半年的俸禄,我这个贤内助自然是要典当些首饰添做家用!”

“扑哧…”听完云千梦的话,夏侯安儿以帕掩口轻笑出声,心中自是明白云千梦这是说着玩儿。以楚飞扬的本事,岂会让自己的妻儿受苦?

“走吧,咱们今日出来一趟,天色又极好,不如一同去绿黛河踏青。”云千梦牵起夏侯安儿的手,领着她出了‘玉家当铺’坐进马车内。

只是,马车刚刚驶出‘玉家当铺’的小巷子,便猛地被另一辆马车撞击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