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眉远沉默地任她哭泣,她悲鸣如幼猫,声音细细,却似乎压抑了许多年,悲伤一泄如洪,无人可救。

许久,这哭泣才止,俞眉远掏出帕子要递给她,冷不防被她抓住手。

“初九,你这是做什么?”俞眉远向后退去。

魏初九已经跪在她身前:“王妃,初九想求你一件事。”

“有事你起来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必不推辞。”俞眉远想扶她起来,奈何她死死跪着,不肯起来。

“王妃,求你带东辞走。那孩子虽是他的骨肉,但我以性命担保,他绝不会像他父亲那样,也绝对不会报仇。我命不久矣,唯一牵挂的只有东辞,他年纪尚幼,我不想他和我从前一样流落街头,王妃,初九求你!”

她说着俯身而下,跪伏不起。

小梨儿疯了一天,霍铮的故事没有说完,她就靠在东辞手臂上睡死。东辞任她倚着,满眼好奇地看着霍铮:“霍叔叔,然后呢?”

霍铮正在和他们说些江湖上的游侠故事,东辞少年心性自然对此格外热衷。听到东辞问话,霍铮笑笑,正要往下再说,便听后面有人出来。

“夜深了,咱们先回,明日再来看你们,你好生休息。”俞眉远和魏初九告辞。

“明天再和你们说下面的故事。”霍铮便摸摸东辞的头,起身要抱小梨儿。

小梨儿正将东辞的袖管攥在手心,霍铮抽了两下没抽出,东辞便伸手轻轻掰她细藕似的小指头,小梨儿睡得腮帮子上挂着亮晶晶的口水渍,嘴唇时不时吸两下,东辞把袖管抽出后替她将口水一起给擦了,恋恋不舍问:“你们明天还来吗?”

声音很小,怕吵醒小梨儿。

“你是舍不得故事?还是舍不得小梨儿?”霍铮瞧着有趣,便问他。

东辞把头埋下,不肯作答。

“别舍不得,明天我们还来。”霍铮把小梨儿往怀里搂紧,笑言。

“嗯。一言为定!”小男孩抬头,眼眸晶亮。

“一言为定。”霍铮和他做了男人的约定。

归路已黑,夜风吹在身上起了凉意。霍铮一手抱着小梨儿,一手搂过俞眉远,与她并肩行在石路上。

“我们出来也快半年了,不知一江跟着严欢学得如何了?也该回去看看。”俞眉远紧挨他身侧,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那皮猴子,和长宁从前简直一模一样,我看小九要被他折腾惨了,也是时候回去替他善后了。”霍铮搓搓她另一侧的手臂,回道。

“霍铮…我答应初九,把东辞带回云谷。”俞眉远却忽站停,“对不起,没有先同你商量我就应承了她。”

霍铮也停了步伐,转头望她。淮岭的星空璀璨,月色清亮,她的模样在夜色中被镀上清晖,依稀间还是十四岁在俞府后宅的那个小姑娘,没太大改变。

“把初九也带走吧,在曲水城给她找个落脚地,别让他们母子离得太远。”他又将她拉到身畔,轻道。

可惜很多人见过魏初九跟着魏眠曦,云谷人都还恨着魏眠曦,故无法让魏初九进云谷,不过曲水城就在云谷之外,魏初九住在那里,东辞若想见她,随时都可以,他们也能照应到她。

“你不怪我?”俞眉远把他被小梨儿扯歪的衣襟拢好。

霍铮摇摇头,只问她:“我早已猜到,只是好奇你答应她带东辞回云谷,是因为对当年的事有所愧疚?”

“不是。我对初九感激,对魏眠曦内疚,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罢了。我想带东辞走,另有原因。”俞眉远又把小梨儿身上的斗篷掖紧,不疾不徐地解释,“上辈子我无子,曾将魏眠曦妾室所出之子收在膝子,养育了那孩子三年,视如己出,不料…飞来的横祸,那孩子夭折了。我没能护好那个孩子,白白承他叫了我一辈子的‘娘亲’。”

见到东辞,她首先想起的,是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她第一次为人母,第一次听人叫她“娘”,第一次觉得那段灰暗的岁月还有些期待,都是因为那个孩子。

魏家被抄,她曾去打听过是不是还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可两世早已不同,魏眠曦并没收妾,除了东辞之外,他没留下一点骨血。俞眉远找不到那个曾经叫她“娘”的孩子,因为他们的重生,那孩子连出世的机会都没有。

“别想了。”霍铮的手抚上她的后脑,头一低,唇便轻轻印在她额上。

“嗯,不想。”她也不喜多想,这辈子有他,有小梨儿,足矣。

霍铮的手从她后脑滑下,挑起她的下巴,唇吻过她的额,点过她的眉眼,抚过她的鼻尖,最后落在她唇上。她顺从地将唇瓣微启,他的舌不费吹灰之力便钻进她口中,她牙关轻扣,咬上他的舌尖。霍铮便觉一点刺疼从舌尖蔓延到心口,又酥又痒…

“嗯…”被斗篷兜帽盖住头的小梨儿咕哝着扭扭身体,梦呓,“咚糍,鱼…”

霍铮和俞眉远如遭电殛般分开。

“阿远,今晚…还是让她和荣姐睡吧。求你了。”深吸了三口气,霍铮才开口。

俞眉远老早把脸都红透。

第204章 番外(七)

大雨初晴,院子里汪着水,水面上贴着几片败叶,被人一脚踏过,发出几声脆响。

魏眠曦走得并不快,脚步有些踌躇,走到俞眉远屋外的老榆树下时他停了脚步,从怀里摸出样东西。

通体碧绿清透的发簪,簪头雕凿成五瓣梅,花样简洁素雅,玉质却是上佳的帝王绿。

昨天夜里他借着酒意进了她的屋,在她万般不愿之下强要了她,这是他们成婚八年中的第二次欢好,竟是他逼着她的。他也不知自己发什么疯,昨天白天时听她屋里的丫头说她在琢磨和离的事,他就已经怒上心头,夜里喝了酒就不管不顾。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搭理过他,不论他做什么,她都无动于衷。上个月宫里出了乱子,他为了救驾被刺了一刀,她也没来看他,便是路上遇见,她也只是漠然行礼,没问过他半句。

这气他压了许久,似乎情绪越来越容易受她影响。其实他应该高兴才是,这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到头到却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意。

不过昨夜他要她之时骗她他想娶她姐姐,她倒是给了反应。

虽是恨的,但到底没有漠视,就是在那时候她拔出簪子刺向他。肩头被她划了一下,他劈手夺了簪子扔在地上,心里却是高兴的,她还是在乎的吧?

她的簪子被他砸碎,今日他便寻了这支玉簪来送她,心里想了些哄人的话,有些别扭,脚步便难以迈开。他没哄过人,尤其女人。

思及此,他摩挲着玉簪的指一顿,似下了决心般将簪子往手心一攥,又迈向她屋子。

“夫人,别喝了!你身体不好,这药喝不得!”

还没进她屋子,魏眠曦就听到里头传出来的急切声音。他蹙了眉头,往帘前一站。自从青娆死了,周素馨发疯,这里服侍的人就少了,她也不让别人近身,故这里连在门外候命的小丫头都没有。

“唔…”里头传出呕吐声,听得出来是俞眉远的声音。

魏眠曦知道她中了毒,身体很差,如今听到这些响动,不由担忧。慈悲骨的解药已经有些眉目,她可别撑不到他寻回解药那日。

匆匆挑开帘进屋,他就见她吐完一茬,仍是固执地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

服侍她的丫头仍在苦劝,她只不理,饮尽后又是一番作呕,只勉强开口:“能咽多少是多少,我不想怀上孩子。”

她身体中毒已深,避子汤又是寒物,一喝便吐,只能喝多少算多少。

魏眠曦的脚步顿止。

“你在喝什么?”他两步上前,目光已经冰得像刀刃。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那药是避子汤。

丫头脸色发白地跪到地上,唤了声“将军”后就不敢再开口。

俞眉远已坐到罗汉榻上,她吐了一茬,脸色白得吓人,唇却还是红艳艳的,这几年下来,她脸颊上的肉都瘦没了,下巴尖尖,病态的美着。

“将军都听到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她淡淡开口。

魏眠曦心里像被刀剐了一块下来,那天与人厮杀被刺中前胸都没这么疼。她不想要孩子,确切来说,她不想要他的孩子,因此连一点点渺茫的机会都要扼杀。

“俞眉远,你身中寒毒,根本无法受孕。”他按着怒意冷道。

“我知道,不过害怕罢了。就算是微乎其微的机会,我也不想要!”俞眉远从来都不像其他人那样怕他。

她对他,要么是义无反顾的爱,要么是毫无顾忌的恨,又或者只剩下彻底的漠视。

意料中的答案还是让他心口猛地缩紧,情不自禁地攥紧了玉簪。“叭嗒”一声,簪子被他捏断。

“将军来我这里做什么?”俞眉远一边深呼吸平缓着胃里翻腾之意,一边问道。

“昨天跟你提过的,想纳你庶姐为妾的事…”哄人的话被怒火烧得干净,他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

本来只是个谎言,不料竟有成真的趋势。

“将军想娶谁便娶谁,何必问我?”她无动于衷,他不是第一次纳妾,而她也早就知道他最初欣赏的人是俞眉初,爱情已经消弥殆尽,她再也不会因他伤神嫉妒,那太浪费她的精力。

魏眠曦发现自己被漠视得彻底,怒意更盛,又激她:“她是你姐姐,你觉得安排哪处院落给她合适?”

他想,但凡她露出一点委屈难过,亦或是出言反对,他便把这谎话消了。

俞眉远却异常平静:“我这屋子合适,住这里吧。正好我身体不好,想搬去庄子静养,还请将军体恤一二,送我去庄子小住。”

她实在厌烦透这鬼地方,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的妾室,还有他这个人。若说从前为了身边人她还有心争上一争,可如今青娆死,周素馨疯,她又无子,孑然一身,再争那些东西又有何用,不如搬出去图个清静。

出去了,倒好行事,将徐苏琰的下落打听清楚,再作些安排,她也能安心去见母亲。

魏眠曦盯了她许久,也没从她眼里瞧出第二种情绪。

“出庄之事不可能,你是魏家宗妇,待你病好,掌家一事还需由你主持。”他断然拒绝,甩袖欲离,临出门前又回头,“你若有孕,怀得可是我魏家的子嗣。避子汤之事,没有下次。”

俞眉远没多看他一眼。

他疾步出了她屋子,却在屋外停下,沉着脸怔了半晌,才将掌中早被捏碎的玉簪扔到花丛里。

怎么和她走到了今天这般田地?魏眠曦已经想不清了。最初接近她只是为了她身上的秘密,他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骗了她的感情,叫她死心塌地待他。他并不想娶她,因为她太好强,太不容易掌控,像朵有刺的玫瑰,好看是好看,一不留神就会将人扎伤,不比她姐姐俞眉初,温柔大方,规规矩矩,知道进退。

俞眉远却是个知难而上的人,永远不懂退让。他从未料想她竟敢冒死上山救他,更没料到她会在皇帝面前自求姻缘,只因为他骗她说是自己母亲不满意她而无法娶她,所以她想尽办法。

“阿远所求,赤胆忠心。”她在殿上说出那番话时,他承认自己是震撼的。

可那震撼里又有些愤怒与恐惧,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却因为一个女人和一句话而感到害怕,太过陌生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占据他全部心神,让他无法再冷静思考,只想离她越远越好。

然而,他必须娶她。

一晃眼,就是八年多,他给她候夫人的身份,也给她将军府掌家的权利,却从没靠近过她半步,便是夫妻欢/爱,除了大婚那夜,他也没再碰过她。后来纵是他想,她也不肯了。

没有在一起,她自然不会怀上他的孩子,没有子嗣成了她被诟病最多的地方,再加上她性子烈,不服管,他母亲并不喜欢这个儿媳,他妹妹也不喜欢这嫂子。这厌恶到了后来变本加厉,将军府的后宅成了女人的战场,他也不知道她在这其中受过多少伤,吃过多少苦,又是如何熬过这段漫长难熬的日子,看他纳妾,看他无视她的求助做出所谓公平的决定,比如…在他唯一的儿子死时,他相信了母亲诡计,逼得周素馨认罪进而被折磨发疯,她也因此被关进佛堂,不见日月。

青娆的死已经让她恨他,周素馨的发疯让她不再信他,而儿子的死则让她绝望。

她被他一步步推远,待到他醒悟,已经回不去。

可到底,她是怎样住进他心里,他却不知。

“瞧你这孬样,成日惦记家里婆娘!跟着将军建功立业,日后还怕少了女人?”陈永把身边的女人推进一人怀中,向他灌酒,“怎么跟个雏似的,喝酒!”

“陈统领,别别…饶了我!”说话这人是常想,憨实的武夫,拳头功夫了得,是魏眠曦新进提拔的亲兵。

常想前两日刚成亲,娶了青梅竹马的姑娘,蜜里调油似的和乐,常在同袍面前炫耀妻子给缝的衣裳鞋袜,又或是好汤好菜,陈永嫌弃腻歪,就趁着今日魏眠曦在府里作东请属下饮酒之机发作他。

琴乐叮咚,教坊的舞姬在堂间婀娜起舞,堂下东倒西歪坐着喝高的人,魏眠曦一人独坐高椅发呆。

“别扯衣服,别别,我娘子才给我做的新衣!”常想衣裳被人扯歪,心疼不已。

魏眠曦闻言望去。他身上那衣裳只是套纯色的青褐色直裰,没绣半点花纹,很普通,及不上俞眉远当年给他做的衣裳十之其一。初嫁那两年,俞眉远给他做过许多套衣裳,每套衣裳无不是针脚细密,绣工精澶,他竟没穿过一次。不止如此,她为了讨他欢心,学了许多东西,每次都兴高采烈地捧到他眼前,而后败兴而归。她替他做了太多事,他理所当然地承受,却未给出半点回应。

这段感情,她已经倾尽全力,所以恨也恨得毫无保留。

魏眠曦想着,有些失神。

那边陈永和常想已经有了争执,他心烦,一拍桌子,道:“闹够没有?”

属下都愣住。饮酒作乐的时刻,他们没见他发过火。

“他既然不想,就别勉强了。”魏眠曦回神发现失态,便又懒懒挥手,“我乏了,你们玩吧。”

言罢,他离去。

怎么爱上的?他是真不知,似乎就那么一天天的滴墨入心,又好像从最初相识时他就没能避过这段感情。他太高估自己,也低估了她。

前年他领兵外出,近一年方归。在外这么长时间,他心里谁都没惦记过,偏偏只想起她一人。那时他们已经针锋相对了许久,她卸去掌家之责,一心躲在自己院里避不见人,他走不近她,每每有心靠近,她总无回应。

出来了,见不着她,他想着自己总能冷静,可不料思念更甚。

这战打了很久,他才回京。回候府那天,全府的人都到门口迎接他,除了她。他盔甲未卸便风尘仆仆去了她那里,想瞧瞧她的模样。这么久不见,她心里纵然有恨有怨,也该淡了一些吧?他们也许能好好说句话,哪怕只是客套。

还没走到她院落,他就遇上站在梅林里的她,冬日风凉,她就穿一件夹棉的素袄,瘦得腰骨如柳枝,像要被吹跑冻伤。他悄悄解了披风,想绕到她身后给她披上,她不知和人说什么,似乎正好提到他。

“战死沙场才好,这辈子都不用见了。”冷风刺骨,也比不上她的话。

他方知,她已恨他入骨,盼着他死。

“将军?将军?”有人在他耳边喊他。

魏眠曦回神,发现自己的脚步停在了梅林里。天已近午,早上俞眉远遣人来寻他要求一见,他有事耽搁到了午间方抽出时间去找她。她已经很多年没主动找过他了,这次不知出于何故。

不管怎样,她能主动找他,都是好事。

他抛开陈年旧事,加快步子往她屋里走去。

进屋时正赶上她在用饭,四碟子菜加一盅汤,都是素淡的东西,她捧着碗小口吃着,似乎很有味道。见他进来,她便停筷搁碗,叫人撤下菜,也不问他用没用饭。

因她主动开口,他心情颇好,便不在意她的冷漠,只叫丫头停手,露了一点笑:“别急着撤,给我装些饭来。今日有要事耽搁,故来晚了些。”

他解释,她沉默,倒是服侍的丫头很惊奇他今天竟在这里用饭。

稍顷饭食盛来,粳米晶莹如珍珠,他挑了一筷送入口中,胃口大开,又往嘴里拔了筷菜。菜没有一点味道,淡得像白水。他疑惑抬头,她淡道:“没味道?”

俞眉远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魏眠曦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心头刺痛,顿时不知要接什么话,便埋了头用饭。

沉默间他用完了饭,丫头捧来热茶,他漱了口起身想往她身边坐去,想解释那事。

“阿远,你姐姐的事,我只是…”

“将军,我们和离吧。”俞眉远与他同时开口。

他猛地收声,以为自己听差了。

她又道:“今日请将军过来,是想同将军商量此事。你既从未爱过我,我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便无谓再绑在一块。我们和离,你不必委屈阿初作妾,我也自得自在,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

魏眠曦倏尔握拳。

第205章 番外(八)

“俞眉远,不要再想和离这件事,我不会同你和离,你死了这条心。”魏眠曦本已坐到她身畔,闻言却又僵着背缓缓站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强硬,和他的心一样。

俞眉远仍坐在原处不动,像没听到他的话,许久,她才转头,似有些疑惑:“为什么?”

她不懂,两人已经到了今日这般田地,他再强留她在这里有何意义?她都能放弃怨恨求个自由,也愿意给他自由,他仍是不肯退让,不许她搬离将军府,也不同意她和离,他到底想求什么?

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娶俞眉初?

她不过是被他骗着强求了一场并不属于她的婚事,为了当初的愚蠢她已经搭上一辈子时光,这样的惩罚还不够么?

“你我是皇上赐的婚,天家之恩,岂能说和离就和离?你不必想这些了,这是当初你自己求来的,如今也回不了头。”他行至她面前,俯头望她。

她的不甘和倔强被压抑在瞳眸中,平静道:“我求来的?魏眠曦,你真卑鄙。若我早知你心如蛇蝎,便是死也不会嫁你魏眠曦。我真是后悔…后悔当初救了你!”

窗未关牢,冷风从缝隙里吹入,像无数的针扎在身上与骨头里。魏眠曦呼吸一疾,吸入心肺的空气只剩冰渣子,能将全身血液都冻结。

“现在才后悔,已经太迟了。你可是皇上亲赐我魏眠曦的安怡郡主,是魏家的将军夫人,没人动得了你的地位,你就安心呆着,只要记住一件事,这辈子,你生是魏家妇,死是魏家鬼,别无他选。”

他不会放她走。

他们之间的裂隙已深到难以跨越,除非生死。魏眠曦在她面前逞一时口舌之快,换来的是她变本加厉的漠视,连虚伪的客套都不复存在。她是铁了心想走,他心知若她真走了,便穷极所有都难追回,所以他不肯松手。

大抵是她的态度惹恼了他,他真的遣人向俞家提亲,欲纳俞眉初为妾。

在此之前,俞眉远已经病了很久,众所皆知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而魏眠曦的官职权势却一日大过一日,俞家的太夫人为了攀紧魏家这棵树,以免俞眉远死后两家没了姻亲关系,便同意了他的要求,只说将俞眉初嫁过来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