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累了一路,下午安抚好各宫嫔妃,见了留守钟粹宫大太监小书子,问了一晚上话。刚睡着没一会儿,就给吵醒。哈欠连连,揉着眼吩咐绿叶去熬粥,自己换了衣服坐好,等康熙老爷子大驾光临。

不一会儿,康熙来了。吃了东西喝了汤,看看外头天色发白,索性不睡了,叫皇后坐在身边,商量:“皇后啊,你看,让恭亲王住到毓庆宫——可好?”

“啊,毓庆宫?”梅梅一听,困劲儿立马就下去了。心里一阵嘀咕,康老爷子喂,恭亲王才三十岁喂,后宫各嫔妃才二十来岁喂,都是血气方刚、如狼似虎、干柴烈火的年纪喂!您就不怕哪天不注意,您的世孙——咸丰皇帝的帽子变绿喽喂?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恶搞到狄公了。嘿嘿

宝剑出鞘

梅梅一听老康这么说,心里顿时就乐开了。有意思,老爷子可着劲儿地为后宫诸位娘娘“福利”着想。就是不知道,恭亲王府里那些福晋、侧福晋们,战斗力有多少了。呵呵,这下有戏看了。

想到这里,垂眸一笑,柔声说道:“皇上说的,攸关朝政,臣妾虽为国母,亦不敢妄言。但请皇上放心,今日起,臣妾就命各宫主位带着小主们背诵《女儿经》、《女戒》。严命她们,无事不得随意出宫。臣妾与各位妹妹,定能为皇上整治一个安宁肃穆的后宫。”

康熙看皇后一眼,幽幽叹息。以前奕詝在的时候,这帮娘娘们一年还能轮上几回。如今,自己来了,她们的日子,与守活寡无异。都是青春年纪,万一有心人一撩拨,可是容易出事的。皇后言语中,故意透露出来的担忧,不无道理。

过了一会儿,张德全在窗户下提醒:“主子,该上朝了。”

康熙“嗯”一声,“知道了。”里面刚答应下来,就听见外头一阵细微脚步,张德全领着一帮宫女,捧着脸盆、毛巾、细盐等物,鱼贯而入。

梅梅坐在一旁,哈欠连天。康熙看了她好几眼,都不见动静。紫椹在一旁见了,笑盈盈上前,对康熙行个礼,就要伺候皇上更衣。

恰巧此时,蓝莓捧着龙袍进来,一看紫椹离皇上不过半步距离,急忙跪倒,呈上龙袍,嘴里喊着:“请主子娘娘伺候万岁爷更衣。”

梅梅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地上蓝莓不住使眼色,立马明白过来。急忙下炕,接过毛巾,给康老爷子擦了脸,擦了手,一帮宫女们帮衬着,给康熙扣了领上纽扣。

蓝莓趁机上前,一屁股挤开紫椹,带着宫女们给皇后打下手。

紫椹依旧笑着,躬身侍立一旁。张德全冷眼看了,低头冷笑一声,领着人伺候不提。

因今日乃是回京之后第一次大朝会,天还未亮,百官就等在朝房,等着静鞭响。时辰一到,太和殿宫门大开,文武按序入内。山呼已毕,分列两班。大殿内站不下,排到殿外台阶上。

康熙看一眼座下群臣,垂眸感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众臣中,隐隐以恭亲王奕訢、领侍卫内大臣肃顺各为党首。康熙想起昨日肃顺递上来的密折,心中一阵不安。海军必建,只是,要先看清肃顺心中,民主精神有多少,才能放心交给他。另外,还要看看他的忠心。

因此

,几道无关紧要折子之后,康熙开口了。一说话,就是说,咸丰皇帝当初如何贪生怕死、好逸无能,身为君主,举国仰仗,居然没有一个主心骨,一见敌兵来犯,不说亲守国门,反而逃逸热河,不顾祖训,带头儿抽大烟,林林总总。直说到如今太平天国大乱,虽为积弊,亦不乏帝王乏术,真是愧对祖先。说到激动处,康熙站起来,叉着腰,叫来大学士灵桂到御前,“朕之错,天下皆知。而今之计,唯有下罪己诏,并节衣缩食、诚心悔过,方能平民心、顺天意。命卿立刻拟诏,颁布天下。”

皇帝下罪己诏,这都多少年没听说过的事了。尤其当今天子这么爱面子。文武百官一看,得了,没见皇上都站起来了?咱们也别傻站着了,赶紧跪吧。说话间,哗啦啦跪了一地。一个个口口声声念叨着,说什么皇上不可,皇上英明,如今忧患,怪不得皇上,云云。

康熙哀叹一声,偷眼去瞧肃顺,就见他老老实实低头,跟着其他官员一道儿跪着,嘴唇却紧紧抿着。康熙心中一乐,这人还有点儿骨气。

看一眼恭亲王,这娃也没说话。康熙点头,论才能,奕詝远逊于奕訢。叫他磕头说皇上做的都是对的,也真难为他了。

想到这里,叫来张德全,命他取天子宝剑来。

张德全一听,心里就急了。万岁爷喂,您戏瘾又犯了?天子宝剑那都是戏文儿里说的东西,咱家这里,见都没见过呀。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张德全不敢说实话,只好回后头,急慌慌翻找半天,才找了把半秃不秃、锈迹斑斑的短剑来。伸手一拔,不错,还能抽出来,剑身倒是亮堂堂的。嗯,就这把吧。

捧着宝剑回到大殿,呈了上去。康熙接过来一瞧,心里不是滋味儿。这正是幼时自己擒鳌拜时,随身戴的短剑。如今,历经二百来年,又值危难之际,没想到,回来的不单是自己。就连这把剑,也回到了自己身边。

摸摸短剑剑鞘,手握剑柄,微一用力,宝剑出鞘,寒光泻出,照地满大殿阴风阵阵,冷飕飕的吓人。

百官一看,更加了不得了。都以为皇上戏瘾犯了,要学戏文儿上那些个皇帝,来个自刎谢罪什么的。一个个的,撅着屁股不停磕头,嘴里念念叨叨求情。全然忘了,就凭咸丰皇帝那德性,舍得自杀就怪了!

康熙再看下头,奕訢这孩子也吓坏了。左左右右招呼兄弟们。就差叫上奕誴、奕譞几个亲王,偷偷上来,一把抱住,趁机夺剑

了。有意思的是,肃顺还是老老实实跪着,一个字也不说。

肃顺心里也在嘀咕,这皇帝想干嘛呢?

看这些日子以来,这皇帝对百官心里揣摩如此精准,对清宫礼仪如此精通,定然是位清朝帝王无疑。只是,能立下皇弟为储君,又对懿贵妃恨之入骨的,到底是哪个皇帝呢?光绪?总不至于是同治吧?宣统?呃,还是算了吧。

肃顺正在迷糊间,就见眼前银光一闪,那皇帝竟然将脑后辫子齐整整割了下来。拎在手里,晃荡来——晃荡去。张德全吓得腿都软了,愣愣站着,连跪都忘了。

恭亲王也吓坏了,带着兄弟们,跟着百官一同叫:“皇上——”这可是祖宗家法呀!不能变啊皇上!

康熙流泪,哽咽言道:“朕即位十一年来,国家愈发贫弱。朕愧对祖宗,恨不能自刎谢罪。却因身负社稷,不可妄自轻生。故而,以发代首。今日,就将这三尺乌发供于奉先殿,以慰祖宗先灵。于太和殿上,当着百姓、百官发誓,国家一日不强大,朕——一日不蓄发。”

“皇上,皇上不可呀,皇上——”百官无论文武,不分满汉,皆一个劲儿反对。

康熙再看肃顺,只见他低头一笑,站起身来,越过几位军机大臣,上前单膝跪倒,伸出双臂,双手向上,“臣肃顺,求皇上宝剑一用。”

康熙眯眯眼,终于行动了。点点头,将宝剑入鞘,递给张德全。张德全颤颤巍巍地走下来,亲手将宝剑送到肃顺手中。

肃顺接剑谢恩。站起身来,后退几步,当啷一声,再次拔剑出鞘。

奕訢、奕誴,连带惠亲王等皇家王爷,灵桂、桂良等大学士、军机大臣,额驸德穆楚克札布、景寿以及各部尚书全都后退,挡在御前,围住肃顺。奕誴大喊:“肃顺休得无礼!还不跪下谢罪!”醇亲王奕譞则是趁众人忙着围堵肃顺,抽身出来,招手叫进御前侍卫,眼错安抚不成,就要抽刀护驾。其余官员,一个个又惊又怕,

怡亲王载垣冲在最前,一纵身,就要夺剑。肃顺侧身躲过,头一歪,身后辫子就到了手中。载垣奇怪,伸出手臂,挡住众人,高声问:“肃顺,放下宝剑,不可惊了圣驾!”

肃顺微微一笑,“多谢王爷。”说话间,宝剑往脖子上一抹。

众位大臣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眨眼间,一个个恨不得啥都没看见。得了,又一个不要辫子的。

辫子已经割下,宝剑自然也无用处。肃顺将辫子缠到手臂上,躬身合上宝剑,交到怡亲王手中。

张德全见怡亲王收了宝剑,急忙上前,一把抱宝剑入怀,躲到御座一旁,谁要也不肯松手了。

康熙见状,分开众人,问:“卿何意?”

肃顺跪下磕头,抬头直视康熙:“国家积弱,非一日之病。朝廷穷困,非一人之错。奴才无才无德,不能于一夕之间,解万岁之忧虑,唯有与陛下同罪。”

殿上、殿下沉默良久。突然,康熙哈哈大笑,回身,大马金刀坐回龙椅。对肃顺伸出大拇指,“好!”这下放心了,起码是个会拍马屁的主。

肃顺则是长长松了口气,激动地两眼盈眶:我的妈呀,月亮头哇,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摆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摆脱月亮头、老鼠尾巴头了

嫔妃发难

不说散朝之后,多少朝臣回去琢磨,下班后是不是找个剃头挑子到府里“坐坐”。康熙带着奕訢、奕誴、奕譞,与军机大臣、怡亲王载垣,并肃顺一同到军机处,商议兴建海军之事。

张德全在太和殿受了惊吓,跟崔玉贵换了班儿,到太医院找药吃。崔玉贵站在军机处朝房外,拉着一个小太监问:“今日万岁爷的膳食可送来了?”

小太监摇头,“张公公管的。小的也不清楚。好像,今天轮到祺嫔娘娘了吧?”

崔玉贵听了,急忙催促:“那还不快去承乾宫催催。愣着干什么呢!主子的事也敢耽误!”

小太监飞奔去了。到了承乾宫外一问,才知道,祺嫔娘娘早出宫,带着食盒呢。小太监一想,难道是路上走岔了?于是乎,赶紧回去。不管怎么说,军机处是乃宫中禁地,要是底下人通报不及时,祺嫔娘娘还得在外头站着。她站着等不要紧,怕的是迁怒自己头上。

小太监一路往回赶,生怕耽误了祺嫔给皇上送饭。哪知到军机处门外,问了守门侍卫,都说没见祺嫔一行。路上撞见惠亲王,还差点儿冲撞了王爷。

崔玉贵听小太监这么说,心里也急了。吩咐下去:“到御膳房去看看。叫他们先备着。各位王爷、大人也都没吃呢,看万岁爷意思,怕是要管饭。叫他们都先备着。千万不能漏了。”

这边忙不迭地到御膳房吩咐。钟粹宫正殿,梅梅托着下巴,看祺嫔恭恭敬敬跪在跟前,详陈今日大殿之事。末了,祺嫔低头进言:“主子娘娘,今日之事,事关祖宗法度,臣妾不敢妄言。主子娘娘您是六宫之主。万岁爷那里,您要劝呀!”

梅梅等了一会儿,见她没话了,这才摇头叹气,“唉!你说的是呀!祖宗规矩,怎能说改就改呢?这样吧,今日正好是你送饭,你随我一同去求见万岁爷吧。”

祺嫔听了,轻轻磕头,“嫔妾遵命。”

梅梅看她一直低头,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中生疑,脚步略微顿上一顿,看一眼紫椹,吩咐:“扶祺嫔娘娘起来吧。你们先到宫门外等着,本宫换了衣服就走。”

扶着蓝莓入内室更衣。趁着祺嫔出去,梅梅轻声问:“太和殿的事,刚刚发生,怎么祺嫔知道的那么快?”

蓝莓微微一笑,“主子娘娘怎么忘了,祺嫔娘娘母家高贵,别说先前佟佳氏出的几位皇后,就是宫里侍卫,也有不少都是祺嫔娘娘父亲的故交、

亲友呢!”

“原来如此!我竟然给忘了。”梅梅换上一身素净衣服,卸了头上珠翠,只戴了两朵时令鲜花,对着镜子瞅瞅,抿抿耳边碎发。这才满意,刚要走,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身形,吩咐蓝莓,“取把剪刀来。”

蓝莓听言,急忙从针线筐中找到一把,递给皇后。梅梅看一眼,轻轻收到袖子里,遮掩好了。吩咐其他人好生看着钟粹宫,这才迈步出门。

到了门口,见紫椹等正躬身等候。祺嫔眼见皇后一身素净,怕是要去忠言逆耳、维护祖宗家法了,急忙亲自上前,扶皇后上凤辇。

等到皇后坐稳,凤辇起动了。祺嫔这才小跑几步,赶到凤辇旁边,禀报:“主子娘娘,嫔妾刚看了看,主子的膳食怕是有些凉了。臣妾拿回去再热热。请主子娘娘先行,嫔妾稍候就到。”

梅梅听了,略一垂眸,沉声吩咐:“快去快回,别耽误主子用膳。”

祺嫔急忙答应一声,带着承乾宫里的人道旁站着,恭送皇后凤辇出了景和门,穿坤宁宫宫院而向西,直到看不见了,这才领着宫人们回承乾宫。这个时候,倒是不见方才进钟粹宫时半分慌张神色,不急不缓起来。

梅梅闭着眼睛,坐在凤辇里哀叹。果然,外人看这娘娘们,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哪知道,有无尽说不出的烦恼。譬如祺嫔佟佳氏,自己穿来三年,对她哪点不好?居然想借辫子之事,想要算上中宫一算。

今日自己若是忠言逆耳,得罪了皇帝,佟佳氏早就躲了起来,于她无碍。若是自己险中求胜,愈发得到皇帝敬重,指不定,佟佳氏还能在自己跟前卖个巧,博几分皇后信任。想到这里,不免埋怨康熙几分:都怪你!没事儿把杏贞弄承德干嘛?要是有杏贞在镇着,看佟佳氏她敢多说一句话!

想想当年有杏贞打理后宫庶务,自己不知要心静多少。如今,一个个看着大阿哥没戏了,主意就都从储秀宫打到钟粹宫头上了。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陷阱、绊子,一个个的等在路上,昔日她也不曾苛待嫔妃,只是,谁叫自己坐在皇后位上。往后,怕是更要步步小心,时时在意了。

梅梅握握袖中剪刀,一阵烦闷。

到了军机处院子外,梅梅不敢贸然入内。只得停在太和门外,叫来崔玉贵,问他里面可有大臣。若是无有,就说皇后求见。

康熙刚与王公大臣们商议,定下由肃顺全面主持新建海军事宜,

载垣为副手。就见崔玉贵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张望。摆摆手叫他进来,问什么事。

崔玉贵无奈,只得说皇后在位等候召见。

康熙还以为皇后送饭来了。摸摸肚子,确实饿了,看看众位皇弟、大臣,均半日未食,便笑着站起来,“罢了,先用膳吧。你们也都别走了,后宫做的膳食还算滋养人,叫御膳房再添几个菜。一块儿吃吧。”

崔玉贵得了这话,急忙躬身出去,给皇后送信。

梅梅一听,急忙笑说:“刚才本宫来的时候,问过祺嫔了。她说稍后就来。你且去御膳房,多叫几个菜。等一会儿祺嫔来了,一块儿送进去吧。”

崔玉贵急忙答应着,着人到御膳房催。御膳房整天有人值班,到了点儿,就有热菜随时候着。一听皇上那边催了,急忙用食盒热乎乎装好。传膳小太监一看,菜得了,赶紧一个个抬着,送到军机处。怕皇上饿着,又请示一番,先于祺嫔娘娘送上饭菜。

康熙领着大臣们落座,一看这满桌的菜,立马生气了。在承德时,皇后都是按照自己吩咐,四菜一汤,从不奢侈。怎么回到紫禁城,就开始浪费起来。朕刚在大臣们面前吹嘘,说什么要勤俭节约,瞧瞧,你送这一百零八道菜,是想撑死朕呢,还是想打朕的脸呢?

想到这里,立刻吩咐崔玉贵,“小崔子,去外头看看,皇后要是还没走,叫她进来见朕。”

崔玉贵急忙亲自出去传话。梅梅坐在轿子里一听,这话音不对呀?难道,真是因为老康要换发型,大家伙儿不同意,结果,闹翻了。找自己出气呢?

崔玉贵看皇后迷糊,想起之前主子娘娘对自己的好来,悄声提醒:“主子刚挺高兴的。见了御膳房送来的菜,才说要您进去。”

“哦?”看来,御膳房也难脱干系。当下多了个心眼儿,扶着紫椹轻迈脚步。到了门外,先让紫椹通报。

听闻皇后来了,大臣们急忙站起来,低头回避。

梅梅这才端正脚步,入内行礼。偷偷瞄一眼桌上满汉全席,嘴里说道:“今日本是祺嫔娘娘轮值。只是,方才祺嫔到钟粹宫说,做的饭凉了,要再热热。臣妾怕耽误万岁爷用膳,这才做主,命御膳房按照惯例先送来。万岁爷看看,若是有喜欢的,进上两口。若是不喜欢,臣妾多嘴,赏了奴才们吃吧。都是御膳,若能物尽其用,也是御厨们对万岁爷的忠心。”低着头,不敢抬。耳朵支棱着,

等康老爷子回话。

康熙坐着听了皇后一番话,心中火气下去不少,当着大臣的面,也不好教训老婆,只得吩咐:“以后,按人头下菜单。不可过于奢侈。”

不奢侈你身边人怎么捞钱呀?梅梅撇撇嘴,心里埋怨,嘴上却说:“臣妾遵旨。从今往后,定严格约束后宫嫔妃,勤俭持家。”

“嗯。”康熙点头。想起皇后说今日乃是祺嫔当值,问:“你来有什么事吗?”

梅梅侧目,瞥一眼桌子两旁低头垂首的大臣们,依旧低着头回答:“臣妾惶恐。听人来报,说皇上今日在太和殿上,要下罪己诏。臣妾身为国母御妻,理应与皇上共进退、同荣辱。故而,前来请罪。不想,打扰万岁用膳,心中着实不安。还请皇上责罚。”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千错万错,同罪没错。

康熙见皇后说的动听,态度表现的诚恳,心中受用。站起来,走到皇后跟前,虚扶一把,嘴里道:“难为皇后了,免礼吧。”

梅梅这才谢恩,扶着紫椹,直起腰来。略一抬头,就见康熙耳边,披散着齐耳断发,整的跟个学生头似的,一个憋气,险些没笑出来。急忙甩了紫椹胳膊,摘下衣襟上帕子来,捂住嘴,轻声惊呼:“万岁爷,您——”

康熙眯眯眼,“皇后!”

梅梅急忙掐自己一把,挤出一点泪来,对着康熙“深情表白”:“臣妾惶恐。万岁爷为了大清江山社稷,您受苦了!”说着,一面掐自己手腕,一面低头垂泪。

康熙一见皇后要当众哭出来,急忙拦住:“皇后,若是无事,暂且退下吧。”

梅梅听了这话,急忙收了眼泪,“臣妾遵旨。”顿上一顿,摸摸袖子里的剪刀,咬咬牙,跪到康熙面前。“臣妾惶恐,有事启奏。”

康熙的脸登时就秃噜下来,皇后,你可别来什么劝谏的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这是梅梅第一次直面宫斗,毫无准备。要说祺嫔,据说出身高贵。经历五朝,最后,还捞了个皇贵妃。

帝后同罪

跪在地上,梅梅心里琢磨:眼前杏贞不在,丽妃又是个战斗力不强的,顶不了多大用。无人挡在前面,后宫贵女开始越过妃位、贵妃位,直接对钟粹宫发难。今天是祺嫔,明天指不定谁呢。祺嫔年纪小,手段也弱。若是换个厉害的呢?糟糕的是,自己懒散惯了,只顾着跟在懿贵妃身后,一门心思等着当太后,宫斗技能亟需提升。为今之计,一定要抱紧康熙大腿,度过难关才是。

皇后身份高贵,轻易不跪人。平常日子,即使见了皇上,也不用跪拜。如今,梅梅这么一跪,一旁垂首回避的大臣们都不敢站着,稀里哗啦,全都跪了下来。

康熙后退一步,坐到椅子上,轻声问:“皇后,这是何意?”

梅梅抬头,收了眼泪,沉声回答:“臣妾惶恐。皇上为江山社稷,甘愿违背祖宗家法,立此重誓。臣妾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然而,身为皇后,帝王正妻。国家有难、夫君艰难,焉有独善其身之理。恳请皇上,准许臣妾与皇上同罪!”说着,恭恭敬敬磕下头去。

康熙皱眉,“帝后同罪?”什么意思?

梅梅说着,一只手捋下一撮青丝,连带着,发髻上一朵深秋菊花飘落青砖之上。不等康熙说话,就见皇后从袖子中摸出一把小剪刀来,咔嚓一声,一尺长的青丝,就散落地上了。

紫椹顾不得这是军机处,跪到皇后跟前,伸手捞起皇后头发,捧到皇后跟前,嘴里嚷着:“主子娘娘,您——不可呀!”

梅梅抬头,含泪看康熙一眼,轻声说:“帝后本应共进退。若是祖宗怪罪下来,臣妾愿与皇上共同面对!”说完,低下头去,啪嗒一声,一滴泪砸到地砖上,瞬间四处澎开成一朵水花。

康熙长叹一声,缓缓说道:“皇后,难为你了。”若是历史上的慈安太后,能顶着巨大压力,做到这一步,算是极为难得的了。

想了想,叫来肃顺,“卿原为礼部尚书,皇后为国为民为——为朕做到如此地步,该如何嘉奖?”

肃顺瞥一眼地上菊花,正是恣意绽放的时候。躬身回答:“皇后此举,深明大义、令人钦佩。奴才以为,当将皇后此举,广布民间,是以民间女子妇人行为之楷模。这恐怕是对一国之母最合适的嘉奖。”

梅梅听了,心里直埋怨:没听皇上要嘉奖吗?多给我几块金子你会死呀?

哪知道康熙听了,深以为是,“不错。这件事交给翰林院去

做吧。”

皇上拍板,下头人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当即,大臣们急忙恭贺皇上,说国有贤后,乃是社稷之福。夸奖皇后贤惠淑德、深明大义。

康熙听着高兴,肃顺则是看了梅梅好几眼。恰好,这时候,祺嫔带着饭菜,终于赶来了。康熙带着大臣们吃饭,梅梅看此处无事,出了太和门,带着祺嫔先行告退。

等坐着凤辇,回到钟粹宫,装出一脸感慨,哄祺嫔回去。诸事安定下来,梅梅才琢磨出有点儿不对味儿来。扶额轻叹,到底不是正史啊,后妃都能轻易进入军机处!

祺嫔回到承乾宫,坐下来喝杯茶,留下奶娘苏氏,借口乏了,命其他人都到外头伺候着。等到屋里没外人了,这才端坐着问苏嬷嬷:“奶娘,你看,今天这事——是不是险了些?”

苏嬷嬷笑着掏出帕子,给祺嫔擦擦额头上的汗,收了帕子,小声说:“主子,您想多了。今天这事,虽说是您报的信。可是,在钟粹宫看来,这不过是您做嫔妾的本分。就是皇上那里,要是恼了,也只有恼钟粹宫的。有皇后在前头顶着,怎么会找您的错呢?咱们不是说好了,这事要是皇后惹恼了万岁爷,谁都说不出咱的错处。要是皇后得了万岁爷青眼,说不定,还要在心里记得您给她报信的好来。话说回来,别说万岁爷真的没恼皇后,就是恼了,也找不到您的错处不是?设想,这么大的事,您年纪小,拿不定主意,跟主子娘娘说说,那是应当的嘛!”

祺嫔听了,这才放下一半心来,轻轻叹息,“我也不求别的,能不能得了圣人青眼,都靠缘分。只希望——别给阿玛、额娘添麻烦就成。”

苏嬷嬷听了,见自己主子不过十五六岁,就一脸大人样子,毫无同龄女儿活泼姿态。心中一酸,少不得一番软语劝慰。

然而,康熙毕竟不是傻子。早上太和殿的事,两个时辰不到,深宫之中,居然能传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不等自己跟皇后通气,就捅到皇后那里。今天也就是皇后做事做的巧了,得了个好贤明的好名声。若是皇后稍微劝谏一句,传了出去,就是帝后分歧。一旦如此,那后宫之中,又该动荡不安了。

康熙躺在养心殿龙床上,思量清楚,打量过两天,就叫奕訢搬进宫里来,叫那些贵女们无望,免得折腾钟粹宫,闹的养心殿也不安宁。

单是这些还不够。抬头叫来张德全,“去,查一查,今天上午,都有谁去了钟粹宫。”敢挑唆皇后,呵呵,还

真以为,朕是弘历那个人渣呢!

再想想皇后今日举动,心中一暖。难得皇后如此贴心,叫张德全转回来,“明天到钟粹宫,把皇后今日剪掉的那撮头发要过来。同朕的一起供于奉先殿。”

第二天,张德全到钟粹宫去,要来皇后头发,到康熙跟前过过眼,送至奉贤殿供奉与祖宗牌位跟前。同时,将昨日到钟粹宫请安嫔妃名单递上去。

康熙一个个看了,从大朝会之后,到皇后来军机处之前,一共有丽妃、祺嫔、玉贵人、吉贵人等,其中,丽妃是与大公主同去,玉贵人、吉贵人与几位贵人同去,为皇后请安。祺嫔因今日轮值,皇后体谅她辛苦,免了今日一早请安,快到中午饭时才进钟粹宫。

康熙放下手中名单,瞥一眼“祺嫔”二字。佟佳氏的姑娘,在康熙看来,都是没什么福气的。自己的生母不必说了,生子而无宠,压抑半生。好容易熬到儿子当了皇帝,偏偏皇太后的椅子还没坐稳,就早早去了。自己的两个表妹,得宠的那个死的早,死的晚的不得宠。至于孝慎成皇后,当了几年皇后,连个女儿都没保住。再往后看这个祺嫔,没经选秀,直接从母家进宫,进来就是嫔位主,够风光了吧?呵呵,得宠没几天,就被几个资深嫔妃压得喘不过来气了。

康熙长叹一声,罢了,念在她年纪小,又姓佟佳氏的份上,这次,就暂且记下吧。

这边事情放下,那边就催礼部、内务府入内,吩咐好生收拾毓庆宫,务必年前就能入住。

军机大臣、王爷们入御书房奏对之时,康熙便提出,腊月时候,恭亲王携家眷入住毓庆宫,来年开春,行皇太弟册封礼、祭天。

这件事,老六前天就听康熙提过,推辞一番,应承下来,回家就吩咐福晋先准备着。今天见皇上当着大臣们的面又提起了,便想着没自己什么事,一心站着,琢磨到南边开办军工厂的事。

桂良等人听了这话,都意思意思说了几句不合适,只要皇帝坚持,就打算顺水推舟。唯独肃顺、灵桂以为不可。肃顺反对,原因很简单,如今天寒地冻,不适合搬家。康熙也知道肃顺与奕訢乃是政敌,此事要他拍手赞成,不大可能。故而,肃顺随意反对了两句,康熙随意安抚两句。这位就算过了。

唯独灵桂,刚升了礼部尚书,便把礼义廉耻当饭吃。说什么后宫都是嫔妃,历朝以来,年长的皇子尚且不能随意走动,更何况已经出宫建府的皇弟?恭亲王府搬入毓

庆宫,与东六宫仅仅隔了一道宫墙。容易惹下流言蜚语,云云。

康熙听的心烦,冷笑,“既然如此,不适合搬入毓庆宫,那么,皇弟就搬到重华宫吧。”

肃顺听了,低头暗笑,重华宫可是个好地方啊!

说起毓庆宫,说是储君寝宫,其实,这组宫殿群,住着并不舒服。采光不好不说,还跟迷宫似的。并且,运势也不怎么样。要不然,怎么理密亲王住了半辈子,都没能上位?重华宫就不一样了。紫禁城西北方位,正是龙气之地。当年乾隆藩邸,最为吉祥不过。

肃顺暗想,看来,这个皇帝,是真喜欢鬼子六啊。

恭亲王一脉则一直低头不语。不管搬到哪儿,只要是紫禁城,都是正名之意,都是好地方。我们没意见。

灵桂还要再说什么,康熙一摆手,这事就定下来了。康熙为人素来强势,怕有人再闹腾,直接拍板,定下来腊月十八,恭亲王搬家。

灵桂无奈,回到家里,找来笔墨,修书一封,给大女婿荣禄。

没几天,荣禄在承德收到信,立刻叫来夫人爱新觉罗氏,让她与妹妹一同递牌子,到行宫去见懿贵妃。荣禄妹妹接到嫂子传来的信儿,就去找相公崇绮。

彼时,崇绮正抱着一双儿女,教孩子写字。想了想,问:“大阿哥今年有六岁了吧?”

崇琦夫人点头,“是啊,过了年,就七岁了。”

“嗯,也到了该找伴读的时候了。这样,明天你和嫂子进宫,带上咱们家葆初,到哪儿,你只管带儿子坐着。问你一句,你答一句,不问你,你别说话。只听嫂子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