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琦夫人听了,点点头,很是有些担心。

他们夫妻说话,女儿阿鲁特氏年纪小,不好插嘴,便带着弟弟葆初在一旁看书练字。哪知道,葆初一听说要进行宫,登时背着父母撇撇嘴。小手攥着毛笔,哼哧哼哧乱抹涂鸦。等崇绮跟夫人说完话,扭过头来看儿女。儿子葆初脸上,已经是满脸墨汁,状似包公了。

作者有话要说:偶怎么想起来《乾隆废后翻身记》里头,舒倩剪头发的事了呢?

短发飘飘

第二天,荣禄夫人携妹妹崇绮夫人一同拜见懿贵妃。

荣禄夫人姑嫂俩自然是大礼参拜,不敢有丝毫懈怠。唯独葆初,仗着年纪小,两只小拳头拄着地,头往下一歪,伸着两只小短腿儿,连个弯儿都不打,撅着屁股就给懿贵妃见礼。

荣禄夫人与崇绮夫人见了,齐声声吓了一跳,连连告罪。

懿贵妃坐在上座看了,倒是难得一笑,“免了。这是老学士的孙儿吧?来,到跟前来,叫本宫好好看看。”

崇绮夫人急忙推推儿子。葆初撅完屁股,直挺挺地迈步上前,对着懿贵妃龇牙一笑,奶声奶气地说:“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贵主儿安好!”贵你个屁,贱妇!

懿贵妃一见这孩子浑然不怕,一副小大人模样,偏偏难得几分赤子之心,登时就爱的不得了。招葆初到身边,抱到榻上,问他喜欢吃什么,平日都做些什么。

葆初龇牙回答:“没吃什么,阿玛说,如今百姓日子不好过,又不比在京城时候。俺们家,都是吃小米南瓜汤,从来不准铺张浪费。每天就跟着阿玛学写字。奴才其实想学骑马来着。”说完,委委屈屈地吸溜吸溜鼻子。把他舅母跟额娘吓地,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好在懿贵妃没有怪罪,反而取来宫里秘制的松仁饼,亲手喂他。吃人嘴短,葆初得了好处,说话也好听多了。懿贵妃看这孩子跟大阿哥差不多大,长的虎头虎脑的,比大阿哥一副大烟鬼模样,不知要好多少,心里更加喜欢。干脆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他吃东西。

不多时,大阿哥来请安。葆初见了,急忙跳下懿贵妃膝盖,老老实实站好。等到大阿哥行了礼,依旧撅着屁股,给大阿哥磕头。

大阿哥一看,这么个小人儿,脑门上都透着灵气,登时乐了。拽着懿贵妃袖子,就要带葆初出去玩。

懿贵妃一听,登时收了满脸慈爱,怒斥:“玩什么玩?一会儿跟着先生背书去。你皇阿玛不在,你就偷懒了是吧?”

大阿哥撇撇嘴,冷哼一声,小身板一扭,背对着懿贵妃,不说话了。

荣禄夫人姑嫂俩见状,也不好多说,只得低头不语。偏偏葆初胆子大,上前拉住大阿哥胳膊,“大阿哥,奴才听说,宫里请的先生,都是顶顶好的。奴才可想见见了。大阿哥,您有那么好的老师教着,学问一定顶顶好吧?”

大阿哥哼一声,小声嘀咕,“整天背书,有什么

意思!”好在他还记着现在是懿贵妃亲儿子,扭头对着懿贵妃,硬邦邦地赔了个不是,借口要带葆初去见识一下先生,不等懿贵妃同意,撒欢儿似地,拽着葆初跑远了。

身后奶嬷嬷们,急急忙忙对着懿贵妃行个礼,追了出去。

崇绮夫人放心不下,勾着头看着二人走远,这才重新正襟危坐。

懿贵妃看看这姑嫂二人,轻轻叹息,“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哪知道,这孩子,这么顽劣!”

荣禄夫人听了,急忙劝慰。崇绮夫人也急忙跟着说好话。只说大阿哥这个年纪,正是调皮的时候。等过两年,自然就明白娘娘您对他的好来了。

懿贵妃叹气,“但愿吧。”想了想,对着姑嫂二人笑笑,“瞧瞧,净叫你们干坐着了。这两日,三春娘娘又排了出新戏。要在宫里,可是不能随便唱。左右这边本宫当家,你们就随本宫一同听听,给她们掌掌谱,免得长时间不唱,嗓子哑了。万岁爷再想起她们来,一个字也哼不出来,惹人笑话。”

荣禄夫人急忙说:“那奴才们就沾了贵主的光了。只是,奴才们愚钝,怕是听不出什么来,叫三位贵人笑话。”

懿贵妃听了冷笑,“她们算什么。下九流戏子罢了。怎么能跟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亲戚比?”

荣禄夫人并崇绮夫人听了,微笑不语。

懿贵妃携二人到了畅音阁,早有宫人们摆好三把贵妃椅,端上瓜子、热茶,摆上菊花,懿贵妃居中,两位夫人告罪,分坐两旁。三春娘娘先来见礼,对着懿贵妃恭恭敬敬磕了头,这才到后头,上妆开唱。

懿贵妃冷眼瞧着,时不时冷哼几句,每次沉脸,都吓地三春浑身一抖。三人心里明镜似的,如今不比之前,没有皇帝宠爱,整日在懿贵妃手底下混日子,再加上牡丹春之死,三个人对位高权重之人,那是害怕的很。更何况,懿贵妃的手段,三个人加起来,也不及十分之一呢!

崇绮夫人见了,心中凌然。倒是荣禄夫人,因是宗室女,见的多了,也就习惯了。笑呵呵地坐着,一面陪贵妇听戏,一面唠闲话。

瞅着四周无人注意,荣禄夫人这才把昨日收到的信小声说了。

“剪辫子?”懿贵妃垂眸思量一番,问,“六爷跟着剪了吗?”

荣禄夫人摇头,“那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六爷那边,还没动静。不

过,这回搬家,怕是搬定了。”

“不就是重华宫吗?”懿贵妃瞅着台上武林春冷笑,吓地武林春一不小心,唱错了个字。台上三个人吓地都快哭了。好在懿贵妃心不在此,依旧对着荣禄夫人说话,“就是毓庆宫,也不见得谁都能从那儿搬到养心殿。”

荣禄夫人低头不语。崇绮夫人只当沉迷于台上戏文,全然未闻。

懿贵妃笑笑,“随他们搬。大阿哥还小,六爷跟圣人,可是只差一岁。随他们搬。对了,京里头,除了肃顺陪着万岁爷剪头发,还有谁剪了?”

荣禄夫人想了想,“没听说那位大臣跟风。不过,主子娘娘倒是得了消息,陪着万岁爷剪下一缕头发来。听说,跟万岁爷的一同供奉到奉先殿了。”

“哦?”懿贵妃听了,立马笑了,皇后那个木讷性子,怎么可能?八成,是谁给她出的主意吧?想到这里,点点头,“皇上要新政,自然要有个由头。从剪头发这件事里,就能看出来,谁愿意新政,谁保守顽固。咱们家大阿哥虽然年幼,可是,也是一番孝心,自然——要追随他的皇父了。”

荣禄夫人听了,半知半解。想要再问,懿贵妃已经扭头,跟崇绮夫人说育儿经去了。

中午陪着贵妃吃饭,大阿哥使人来说,要留葆初在行宫陪自己读书。懿贵妃想了想,应下来。崇绮夫人心中不舍,只得当着懿贵妃的面,狠狠吩咐葆初一番。懿贵妃又赏了不少好东西,这才叫葆初下去,陪大阿哥读书。

荣禄夫人这才带着小姑子一同回家。崇绮到大舅子家里接妻儿,就听嫂子就把懿贵妃的话说了。

荣禄听完,叫来妹夫崇绮,二人到书房商量一通,赶至傍晚出来,一人一个“学生头”。

荣禄夫人登时吓哭了,“相公,你——你这是做什么呀?这,这是祖宗家法,轻易动不得呀!”

崇绮夫人扶着嫂子,惊了半日,低头思量一番,这才劝慰,“嫂子莫哭。大哥跟相公这也是为了家国啊!”

荣禄与崇绮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不说这郎舅二人心里算盘。行宫之内,懿贵妃拿着剪刀,追着大阿哥满院子跑。大阿哥护着脑袋,一面跑一面骂,死活不给剪头发。

葆初抱着下巴颏,坐在台阶上,看这母子俩斗法。大阿哥毕竟年幼,跑了半个时辰,终于跑不动了。被人按着,懿贵妃亲自动手,剪下儿子老

鼠尾巴,连夜送往京城。葆初一看,得了,主子都学生头了,咱也别愣着了。跟着咔嚓一声,自己换了个发型。

没几天,康熙接到承德送来的辫子。冷笑一声,发回一道圣旨。说懿贵妃母子如何如何孝顺懂事,赐大阿哥贝勒衔,命翁同龢为大阿哥师傅,前往承德教导;改懿贵妃封号为“兰”,取蕙质兰心之意。褒奖一番,半个铜子儿没给,反倒给三春娘娘捎去不少好胭脂,仅此而已。至于荣禄与崇绮,各得了一份嘉奖。命他二人即刻进京述职。二人刚到京城见到皇帝,奏对之后,因荣禄走了桂良的路子,经奕訢举荐,加上康熙有心借机鼓励剪发之人,荣禄顺利进入神机营,担任翼长兼专操大臣。康熙翻看崇绮简历,知他曾在京中守城有功,以忠孝名义,升兵部主事,不久迁员外郎。如此一来,郎舅二人算得上平步青云了。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这道嘉奖诏书一经发出,登时京中“剃头挑子”贵。一时间,皇宫内外,到处都是学生头,四处飘飘。康熙看了冷笑,嘴里嚷嚷着祖宗规矩、祖宗规矩,现今如何?一点点儿好处,就改弦更张了?没出息!

心里骂着,还伸手摸摸耳边碎发,扶着下巴琢磨,怎么着几日见到肃顺,就没瞧见他帽子低下有什么碎发呢?得了,明天上朝,仔细看看。要是他整出个好发型,朕也跟着学学。说实话,大男人顶着个学生头,真他爷爷的不好看!

没过几天,康熙果然单独留下肃顺,君臣二人相谈甚欢。第二日,康熙就顶着精神奕奕的寸头上朝去了。从那时起,皇帝的发型,就成为京城老爷们儿们关注的时尚。

剪发风波刚刚安定不久,康熙没想到的是,后宫又出波折。继上次丽妃晋位、挑拨杏贞与丽妃关系之后,时隔一个月,自己这位千古一帝,再次被皇后当枪使了!

作者有话要说:懿贵妃真是个聪明人。呃,从今往后,人家改称兰贵妃了!

皇后出手

“表扬”大阿哥、兰贵妃的圣旨还未发往承德,祺嫔便得了信,亲自跑去钟粹宫,端着严肃端庄一张脸,小心翼翼跟皇后诉说一番。

梅梅听完了,微笑着拉过祺嫔的手,“好妹妹,难为你了,又跑来跟我说。”好好夸了一番,就要带着祺嫔往养心殿去面圣。

深居后宫,消息居然如此及时,换了哪个皇帝不会起疑?祺嫔哪里敢去,只得推说今日身上不爽利,躲回承乾宫。梅梅笑着送走祺嫔,转身叫来丽妃、玫嫔、婉嫔、容贵人、璹贵人、吉贵人、玉贵人,并兰贵妃之堂妹璷贵人,一同去养心殿求见。康熙一见皇后带着几乎满宫嫔妃来了,登时一愣,“皇后,可是有什么事吗?”

梅梅行礼之后,笑上一笑,“臣妾听说,大阿哥来信了。想着刚给大阿哥做了两套衣服,丽妃那边,也送来大公主给弟弟做的几样小玩意儿,正好,一块儿送来。什么时候皇上回信,也好一块儿送到承德去。路上遇到妹妹们,这才一同来给万岁爷请安的。”说着,众嫔妃们便齐齐向康熙老爷子投过去成捆成捆的秋天大菠菜…反正主子娘娘说了,什么时候想见万岁爷,什么时候去钟粹宫找她就是。有六宫之主撑腰,咱们们还怕啥子哩?

康熙皱眉,看皇后一眼,再她身后嫔妃,唯独不见祺嫔佟佳氏,问:“祺嫔怎么没来?”

梅梅淡笑,轻声回答:“刚才祺嫔妹妹来钟粹宫说,说她身上不舒服。”

玫嫔噗嗤一声笑出来,“祺嫔姐姐可真逗。刚才我路过承乾宫,还见祺嫔站在宫门里头,顶着穿堂风跟小太监说话呢。妹妹也真是的,身上不舒服,不说好好歇着,竟然还站着风地里。要是又病了,可不让人心疼嘛!”说着说着,竟然滴下泪来。

丽妃跟着叹气,“到底祺嫔妹妹年纪轻,主子娘娘莫要担心,回头,臣妾就与玫嫔妹妹一同去看她。”

梅梅微笑,“刚才她在钟粹宫还好呢。大概是钟粹宫地龙烧的不旺,冻着她了。那就有劳妹妹们了。等下午闲下来,我再瞧瞧去。”

皇后领着一帮嫔妃在那里妻妾和睦,康熙则是一阵烦闷,怎么,又是祺嫔传的话?

命张德全收了几位娘娘送给大阿哥的礼物,随即吩咐丽妃,“礼部已经将你晋位贵妃的圣旨拟定了。过两日,就颁布出来。只是这些日子忙,册封礼需明年再办。你且拿着贵妃分例,跟着你们主子娘娘,安心办事就是。”

丽妃

听了,急忙磕头谢恩。

玫嫔看了,一阵眼热。只是,自己儿子早夭,如今又无皇宠,只有跟着皇后、丽妃,在皇帝跟前混个脸熟而已。

康熙又看一眼玫嫔,问皇后:“玫嫔伺候朕也有多年了。难得的是,侍奉皇后甚为恭敬。朕的意思是,给她晋妃位。册封礼与丽妃一同办,皇后看呢?”

梅梅听了,含笑大呼皇上圣明。玫嫔听了,急忙磕头谢恩。丽妃也笑吟吟上前,带着几位贵人恭喜。婉嫔自然乐呵呵地随大溜。

康熙看一眼下头几位贵人,点点头,对皇后吩咐:“都退下吧。”

梅梅带着众人告退。等回到钟粹宫,吉贵人几个跟着玫嫔回延禧宫,婉嫔带着容贵人几个回景仁宫歇着。丽妃则是跟皇后说着两日宫务。

等到私下无人,丽妃悄声问:“主子娘娘,万岁爷怎么突然要给杏贞姐姐改封号呢?”

梅梅抬头,看一眼丽妃,微微一笑,“谁知道呢?要不,咱去承乾宫问问?”

还能为什么。“懿”字跟孝懿仁皇后重了,让他听见就恶心呗!再者,谁都知道“懿”有国母尊贵之意,譬如太后、皇后下的册子,都称“懿旨”。当初杏贞想方设法改了这个封号,不就是想从封号上挣个脸面?反正“兰”也是杏贞本来封号,心里不忿又能如何?没降她的位份,已经是看在大阿哥面子上了。

丽妃跟着低头,想起这些日子,祺嫔每每到钟粹宫说些“闲话”,冷笑一声,接着说起宫务。

第二日,康熙就下旨,晋丽妃为贵妃,玫嫔为玫妃,容贵人伊尔根觉罗氏为容嫔,璹贵人那拉氏为璹嫔,玉贵人那拉氏为玉嫔,璷贵人叶赫那拉氏为璷嫔。加上原本的婉嫔索卓罗氏、祺嫔佟佳氏,六嫔位满。

原本,玫嫔有兰贵妃、丽妃压着,纵然嚣张,毕竟处处受制。婉嫔又是个老实性子,轻易不开口说话。故而,祺嫔仗着出身高贵,位份又高,家里头有人儿,在六宫行走,素来都是不苟言笑,一副端庄模样。用玫嫔的话说:装相!

只是,如今贵妃多了一位,妃添了一位,嫔位满,且晋位的,都是满洲大姓、世家贵女,一个个伺候皇帝时间都比自己长,资格老,一时间,祺嫔出门见个人,都得行礼赔笑,顿时憋了不少气来。偏偏这些人,都是笑面虎,轻易留不下把柄。祺嫔在外受了委屈,又不能像吉贵人一般,到钟粹宫老主子那里诉苦。只得忍气吞声,

回到承乾宫,跟奶娘苏嬷嬷小声说道,往往说着说着,就气哭了。

梅梅每日里给皇帝做饭送饭,偶有闲暇,就磕着瓜子,听钟粹宫总管太监小书子说某个嫔位娘娘今日又见了谁,说了什么话,等等。说到高兴处,只当是听说书,寻个乐子。只要她们不闹到自己跟前,自己就只管看戏。

绿叶趁着人少时候,悄悄问蓝莓,怎么主子娘娘这两天挺高兴的?

蓝莓悄悄告诉她:“你还没看出来。这是前些日子,祺嫔娘娘老到主子娘娘这边嚼舌根,主子娘娘恼了。也不知怎么弄的,就捅到了万岁爷那里。万岁爷这才要给祺嫔娘娘点儿颜色看看。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嫔位主呢?你以为一宫主位不值钱啊?光是一年俸禄,就不知道要比贵人多上多少呢!”

红云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了,伸伸舌头,“我还以为,主子娘娘见了祺嫔娘娘就笑,是怕她娘家家世。如今看来,那是恼的狠了,先糊弄糊弄着,等着祺嫔迷糊了,叫她自己往坑里跳呢!”这下放心了,跟着个有手段的主子,当个奴才,也安心不是?

至于康熙,下了晋位旨意,就丢到一边。直到忙完恭亲王搬家之事,才突然明白起来。哼,又叫皇后当枪使了!哼哼!

皇帝不高兴,自然不会让别人好过。

接连几天,不住埋怨皇后做饭做的不好。当着皇帝的面,梅梅老老实实受着,出了门,就亲自到御膳房,说要亲手为万岁爷烹汤,虚心向大厨们请教。厨艺蒸蒸日上不说,硬是当着满宫嫔妃,并恭亲王大小福晋的面,做出一位贤妻模样,赢得满宫赞扬。又趁机在婉嫔跟前卖个好,替婉嫔求了个妃位,册封礼与丽妃、玫嫔等人同时举行。

婉嫔娘家听说了,也想着投桃报李,帮衬帮衬钟粹宫。不多时,御史那边就上折子,夸奖皇后如何贤德,如何侍奉皇上举案齐眉,如何宽和惠下,等等。一时间满朝都知道咱们皇后是多么的贤德,多么的宽厚,多么的仁慈!

把康熙噎地,几次没喷出来。

经过这事,康熙也明白了:跟这个皇后斗,要平心静气,要顺势而为,要抓住软肋。只是,皇后无子无女,无欲无求。也没听说她跟娘家如何来往。她的软肋是什么呢?

康熙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等到崔玉贵来报,说主子娘娘送饭来了。康熙还未说话,就觉肚子咕噜一声,“得,皇后软肋没抓住。自己软肋先叫皇

后捏在手心儿里了。”康熙长叹一声,“传!”

等到饭菜上齐,梅梅站在康熙身旁,伺候老爷子吃饭,恍恍惚惚听见老爷子嘟囔:“怪不得,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此言果然不虚!”

梅梅“啊?”一声,微笑着问:“万岁爷您说什么?”

“没事,没事。”康熙满口吞着清蒸排骨,蒙混过关。

梅梅歪歪脑袋,轻轻笑起来。跟我斗,哼!

康老爷子悲催无奈,想换个人管饭。奈何奕詝的胃不好,满宫内,只有皇后烹饪的食物,才能好好吃进去。想要养好身子,只能暂时妥协。再说,皇后行事素来稳妥,跟自己又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纵然康熙想要鸡蛋里挑骨头,也得琢磨琢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划不划得来。

更何况,自老六搬到重华宫,大小弟妹们不能随意出门应酬了,成天无事无聊,都睁大眼睛看着帝后二人互动。早上给皇后一个脸色,中午就传成了皇帝打了皇后一巴掌。康熙摇头,不能动皇后啊不能动!

就这样,被人抓住把柄,憋屈着过了春节。纵然老爷子能忍,也委屈的不行。整日看着皇后带着三分笑意,眨着眼睛,带着嫔妃们,在跟前晃来晃去,康熙老爷子只觉得,自己两只龙眼都是绿的。

直到三月份,皇帝祭天并册封皇太弟,随后带着王公大臣亲自到京郊耕地开春,命皇后行先蚕礼时,才缓过劲儿来。自以为,找到了出气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胡梅梅大姑奶奶是位很聪明的人,最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这个慢慢就能看出来了。

蚕桑之礼

咸丰十二年,正史上并不存在的年份,从新年起,就非同一般。

自建成以来,紫禁城内,皇帝与储君皇太子共度春节的时候不少。然而,皇帝与储君皇太弟共度春节的日子,这一年,怕是第一次。因为恭亲王嫡妃六福晋带着侧福晋们入住重华宫,两户人家,两房妯娌,东西南北对望,虽无鸡犬相闻,却也处处碰面。无形中,妇人们开始互相攀比。给皇后与丽贵妃的管理工作,增加了不少压力。

好容易过了春节,刚缓了几天,农历二月初二,“咸丰”皇帝就册立皇六弟、恭亲王奕訢为皇太弟,册立恭亲王嫡妃瓜尔佳氏为太弟妃。并携皇太弟至天坛祭天,禀告祖宗,昭告天下。

后宫之中,自然少不了跟着一片忙碌。一时间,瓜尔佳氏风头无量,就是见了贵妃,也敢仗着出身高贵、家世显赫,又有子嗣傍身,随意说笑,很不用在乎君臣之礼。丽贵妃等嫔妃娘娘们心中有气,多亏皇后多加劝解,这才暂时忍耐不言。

梅梅好容易安抚住一干嫔妃,歇了几日,刚觉得恢复过来了。哪知道,三月初,康熙突然下旨,命皇后于吉巳日出神武门,至北郊先蚕坛行亲蚕礼。并明确指明,亲蚕礼乃古礼之一,为天下织妇之责。皇后务必亲自养喂,织布为服。以彰显勤劳节约,国母本色。说白了,就是让皇后喂蚕,之后织布染色,给皇帝做衣服穿。

往年先蚕礼都是在交泰殿举行,皇后祭奠,不过是做做样子。谁还真想让皇后亲自上织布机?这一回,摆明了要折腾皇后嘛!可又叫人说不出什么来。

梅梅听了这话,恨的牙根痒痒。姑奶奶我生长在北方,从小到大连蚕长啥样都没见过好不好?你家烟鬼皇帝都从来不说让我亲自喂蚕,你一个干巴老头儿,凭什么呀凭什么?

当着传旨太监的面,梅梅自然不敢撒泼。恭恭敬敬接了旨,回到钟粹宫后院儿,翻腾出来亲蚕礼礼仪,一面看,一面想法子,看能不能转劣势为优势,从中捞得些许好处。

当天晚上,康熙就接到皇后奏表。说我国幅员辽阔,各地耕作方式不同,衣裳材料自然也不同。南方多蚕桑,北地多棉花。国母乃天下妇人表率,请旨,除却亲蚕礼,再增加先棉礼、织布礼,以此鼓励南北各地织妇。

康熙看了一眼,心中冷笑,这又是做什么,等着让朕闹笑话?你真当朕不知道呢?老百姓家里,下地拾掇棉花的不是女人,都是老爷们儿。想叫朕下地给你掰棉桃?康熙眯眯

眼,将折子递给礼部尚书灵桂,“你们看看吧。”

灵桂看完,传给前礼部尚书、领侍卫内大臣肃顺。肃顺瞄了一眼,看清楚奏折行文方式、遣词造句,,转身递给载垣,低头若有所思。

载垣、景寿等人先后看完,将折子递回皇帝手中。众臣经过讨论,大多认为,皇后终年忙于宫务、召见命妇,实在不该过多操持俗物。此等事情,交由大臣代办即可。

康熙笑笑,照样批了句:好生祭亲蚕礼即可。

肃顺抬头看一眼皇帝,有心说话,话到嘴边,还是闭口不言。

旨意传回钟粹宫时,梅梅正在跟奶娘张嬷嬷说话。自回宫之后,梅梅就以体恤张嬷嬷年纪大了,命她在钟粹宫偏殿好生养着,轻易不叫她。今日命她来见,先嘘寒问暖说了一番话,又问嬷嬷家中如何。

张嬷嬷自然把小国舅不知所踪的话又说了一遍。提起自己家中几个儿子、几个孙子,则是不住念佛。“多亏主子您提点,叫奴才家里做布匹、棉花、粮食生意,这几年,虽然没说大富,多少还是有些积蓄。”

梅梅一笑,“主子提点是一方面。你们肯吃苦耐劳也是要的。如若不然,就是神仙下凡,也难救懒人呢!”

张嬷嬷急忙点头,“主子说的是。”

闲话一阵,梅梅命蓝莓取出一块细蓝布,递给张嬷嬷问:“嬷嬷你看,这布如何?”

张嬷嬷接过来,拿手指捻上几捻,重新递给蓝莓,说道:“回主子娘娘话,您年轻不知道。这布是老百姓平常做衣服常用的。男女老少都使得。奴才家铺子里就有卖。”

蓝莓插话,“嬷嬷,这下,您可要多进些货了。”

张嬷嬷瞥蓝莓一眼,不说话。

梅梅看在眼里,暗想,这老太太整日里在丫头们跟前端个架子做什么呢!嘴上则笑着说:“这也正是本宫要说的。嬷嬷只管回去,吩咐你儿子多进几匹,一时卖不完也不要紧,先囤起来。说不定,改天就涨价了呢!”

红云在旁边插嘴,“我手里还有几个闲钱,嬷嬷拿了去,也替我进一匹。赔了算我的,要是赚了,咱们三七分成。”

张嬷嬷听了皇后的话,不敢再瞪红云,急忙欠身赔笑,“主子娘娘,您的意思——?”

梅梅笑笑,“嬷嬷要是觉得不靠谱,只当笑话听就是了。”

>张嬷嬷还要再问,崔玉贵带着圣旨来了。无奈之下,张嬷嬷只得先回偏殿,想了半日,才将此事传到宫外,命儿子们要是有闲钱,进些细蓝布备着。

不出十日,刚忙完了丽贵妃等人册封礼,就是亲蚕礼。

往年皇后亲蚕礼,均在交泰殿举行,足不出户,就完事儿了。今年倒好,要穿着明黄纱云龙女朝袍,死沉死沉的,还要坐上凤舆。看着威风八面,实际上,我的天,动也不能动,时时刻刻地端着,就连想上个厕所,都得憋着。一路上都是老百姓磕头请安,文四品、武三品以上命妇紧紧跟随,千万双眼睛盯着,打死都得装贤淑,拿捏死个人!

梅梅咬着牙上了凤舆。由丽贵妃、太弟妃瓜尔佳氏分别率内外命妇陪着,出北安门,行了小半日,方至北郊先蚕坛。第一天,穿礼服祭先蚕,磕头磕的头晕眼花。第二天,换常服行躬桑礼。

梅梅来精神了,采桑啊,头一回,得好好看看。按礼制,应换皇后常服。众命妇都看着,只见皇后居然换上一身细蓝布做的旗袍,挽起一窝圆圆发髻,戴上镶东珠圆帽子,提溜着金钩、金筐,从桑园北面中间起,采啊采,不一会儿,就采了“三”片桑叶。

梅梅看着金筐里孤零零的三片叶子,悄声问身旁命妇女官,“够一条蚕吃一顿不?”

这命妇乃是肃顺之妻,来时得了相公嘱咐,务必留心皇后一举一动,忍住笑回答:“回主子娘娘话,大概——够吧?”

梅梅撇嘴:形式主义!就这就想让我给你做衣服?等着吧。

皇后采完桑叶,接下来就是后妃公主王福晋采桑。梅梅扶着红云的手,上了观桑台,看着丽贵妃、太弟妃瓜尔佳氏分别率嫔妃、王福晋、各命妇采桑完毕,采下的桑叶由蚕母跪接,授蚕妇拿去养蚕。这才命众人到观桑台之前,一一坐下。

众人以为皇后要训话了,都赶紧坐好。其中,丽贵妃率嫔妃坐于皇后左手下,瓜尔佳氏率公主、王福晋坐于皇后右手下。其余命妇,按位次分坐两旁。一个个端庄肃穆的,垂眸恭听。

梅梅点头,先命紫椹念了一堆妇工的重要性,又让红云说了一通耕织关乎国家经济民生,及其贡献与基础作用。等到众位命妇都快打瞌睡了,话题一转,学着康熙,对着内外命妇表起衷肠。

“唉,说来惭愧。本宫自幼长于公侯之家,不知民间疾苦。经过承德一行,方知百姓不易。非但本宫,就是万岁

爷每每提起,都恨不得潸然泪下。本宫乃一深宫女子,纵为国母,亦难救万民于水火。今日亲蚕,方才想起,织布纺纱固然重要。平日里,节衣缩食、勤俭持家,亦是我妇人之责。故而,本宫愿学古之贤后。自今日起,食当亲烹,衣当亲制。如此,方能稍解本宫心系百姓儿女之心。”

皇后都这么说了,命妇们自然大呼皇后仁厚贤德。

梅梅话音一转,吩咐蓝莓:“本宫今日所穿常服,不可随意丢弃。往后,但凡初一十五,都要换上此等衣物,以便提醒本宫,莫忘勤俭节约、戒骄戒躁、艰苦朴素。”

蓝莓答应下来,嘴里高声说道:“主子娘娘常服,细蓝布做的旗袍,钟粹宫裁制。”

丽贵妃见了,急忙配合着说,回宫之后,也要做几套这样的衣服,跟着皇后艰苦朴素、勤俭节约。

丽贵妃这么一说,瓜尔佳氏身为储君之妻,自然不能落后,紧跟着说,回去就向主子娘娘学习,命重华宫有品级的命妇全都脱下丝绫,换上布衣。

五福晋一瞅,得了,咱也赶紧表态吧。一时间,观蚕台上下,一个个地举手表决,要换什么细布衣服,要勤俭持家,不奢侈浪费。

肃顺夫人一面随大溜表决心,一面暗暗记下今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