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去,肃顺听夫人详细说明,沉默一会儿,苦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夫人啊,明日起,街上那些卖细蓝布的,可是要涨价了!”

果不其然,不等献茧缫丝礼结束,细蓝布就涨了两倍。不说市面上如何折腾,康熙御案上,先多了一堆赞扬皇后仁慈的折子。

康熙叹气,这个皇后,真会利用舆论给自己搏美名啊!

转念想起本意是为折腾皇后,结果,反而让自己无可奈何。又气又笑,当天中午,多吃了半碗饭。吃完打个饱嗝,当着众人的面,埋怨皇后做饭做的少了,眼看都不够塞牙缝的。

梅梅气了半刻,随后微笑着,又给皇上添了半碗。我让你丫的吃!

康熙无奈,狠命噎了半天,才噎进去三口。哪知道,当天下午,就有御史知道了,连忙上表,赞扬皇后如何勤俭。

康熙见了折子,又气地添一顿晚饭、两顿夜宵。折腾地皇后半夜才敢睡觉。

遗憾的是,康熙并不知道,相比美名而言,梅梅更加看重舆论所带来的经济效益。

r>惊蛰之后没多长时间,趁着那日多云,空气不算干燥,梅梅坐到织布机前,琢磨着织丝绸跟织棉布有何不同。张嬷嬷揣着一盒子银票,到钟粹宫正殿,献给皇后。嘴里还说着,“多亏了主子娘娘提点,叫奴才家里多赚了千两银子。这是奴才们孝敬主子娘娘的,请娘娘务必收下。虽然不多,好歹是奴才们一点儿心意。”

梅梅头也不抬,命蓝莓点看清楚,收起来。吩咐张嬷嬷,“过些日子请我娘家额娘与母亲来一趟。您也先准备准备。到时候跟他们回承恩公府,本宫有事吩咐你。这事不急,等快到夏天了吧。”

张嬷嬷听了,以为是主子娘娘有什么差事要交给自己,急忙行礼告退,出去传话。

这边蓝莓笑着回话,“主子娘娘,张嬷嬷这次送来三百两银子。”

梅梅听了,依旧低头看丝线密密匝匝排列,冷笑一声,“你跟红云身在宫中,都能赚上五千两。她就是按一成拿来,也至少有五百两,更何况,一家子都在外头做事,难道,还比不过你们两个女孩子?真是越老越糊涂,跟我打起马虎眼了。我平日里不把她当奴才看,她还真以为,自己成了这钟粹宫的主子了?咱们辛辛苦苦帮衬她,在她看来,还就是应该的了?”

蓝莓听了,也是气不过,“就是。往年主子娘娘有什么好消息不告诉她?瞧瞧,真是生意越做越大,良心倒越做越少了!”

梅梅冷笑,拿着梭子来回穿梭不提。心里琢磨等娘家母亲来后,如何打发张嬷嬷及其亲信出去。

半个月后,皇后亲手裁剪缝制成一件黄马褂,趁着给皇帝送饭之时,亲自送过去,请康熙验看。

康熙从奏折中抬头,眼瞅着夏天来了,也不知是换了薄衣服还是什么缘故,皇后明显清瘦多了。

再看看皇后捧在手中的马褂,针脚细密、刺绣精美,难得和颜悦色地点点头,“给朕换上吧。”

梅梅听了,暗暗舒口气,总算不折腾姑奶奶了。

当天下午,肃顺到养心殿面圣,说明海军招募情况。因天气渐热,皇帝体弱不能用冰,只披了一见开衩黄马褂,光着两条胳膊,借以散热,坐在凉塌上召见肃顺。

因是皇帝近臣,肃顺常到跟前说话。今日一见皇帝身上马褂,以及马褂两边刺绣针脚,肃顺心中一沉。陈述完正事,大胆开两句玩笑,“主子身上这衣服样式——真特别呀!臣看,内造坊用了不少心呢

!”

康熙一心看折子,见肃顺提及,随意摆摆手回答:“这个不是,皇后亲手做的。”

肃顺听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儿。忍了半日,终究还是说了出来:“皇上,往后您对皇后——好点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文斗。等什么时候安排武斗。

说起肃顺,这娃的原型真是好人呐!只可惜,人家有老婆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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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偶要V了。下周一入V当天三更,答谢大家支持!本周日攒文,歇一天哈!以后逢年过节都会适当多更滴!

容我弱弱弱地说一句,那个什么网站、什么贴吧、什么什么的,麻烦,就是要盗俺滴文,你慢两天行不?不然的话,我撺掇康宝宝打你屁屁!都是出来打工滴,都不容易,何苦打工滴难为打工滴捏?

康宝宝:滚,又拿朕当枪使!

25皇帝雄起

“嗯——?”康熙挑眉盯着肃顺,眯着眼不说话。

肃顺心里难受,低头忍着辛酸心疼,小心说道:“媳妇是娶来疼的。您总是给她委屈受,这算怎么回事呢?皇后纵然贤德,也是有心的。日日酸楚累积下来,恐怕对身体也不好。皇上,说句奴才不该说的话。您的母亲——孝全成皇后青春早逝,不就是因为常常受婆婆欺压的么?再往上看,孝贤纯皇后处处忍让,也没活过四十岁。至于康熙朝——唉,皇上,主子娘娘她——您对她好点儿吧!”说着,素日里严肃刚强的一个人,竟然当着康熙的面,滚下泪来。

“朕给皇后委屈?”康熙奇怪了,连问了两声,“朕给皇后委屈?朕给皇后委屈?”本想勃然大怒,又见肃顺提起康熙朝皇后,想起三位正妻,不免心中怆然,终究还是压下火来。再看肃顺,说着说着,居然哭起来。登时不知是烦是恼,是怒是愧,不耐烦摆摆手,“你的折子朕看了。没什么错处,接着照办就好。去吧。”

等肃顺走了,康熙回想起肃顺所提,康熙朝三位皇后,俱青春早逝。就是得宠的贵妃,也没有活过四十岁的。再想想皇后这些日子越来越清瘦,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摸摸身上马褂,自己也委屈的不得了:朕什么时候给皇后委屈受了?接二连三地死老婆,朕也很难过么好不好?

那是,谁愿意生下来就是个克妻命呀!

里面康熙憋屈半天,外头肃顺出了养心殿,路上走着,心就跟放到油锅里炸一样,火烧火燎地疼。

从那天在军机处看见皇后头上掉下来的菊花,随后听说有世家猜测,宫内嫔妃升位,多半是跟皇后关系好的;到再见皇后上表遣词用句,之后皇后利用亲蚕礼,小赚一笔;直到昨日听闻,皇后流着泪,请来娘家母亲,亲自送奶娘回承恩公府颐养天年。既赶走了端架子欺负宫女、爱耍心眼的老嬷嬷,又博得一个宽厚仁和的名声。寸寸心机,处处手段,不显山不露水,就把事情给办了。只有那个人,那个叫自己时时刻刻挂在心里,恨不得揉进骨头里疼爱的那个人,只有她,才能运用地如此得当顺心。

到了养心门前,肃顺低头出门,仰头望天。梅儿,真的是你吗?梅儿,你受委屈了!我又来晚了!梅儿!我的梅儿!…

这一路上,任谁都能看见领侍卫内大臣、海军总理大臣肃顺大人擦着泪,从养心殿出来。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位大人又因为海军之事,跟六爷闹别扭,到养心殿去哭诉了呢!

只可惜,康熙无心理会这些。理顺心情,坐下来看折子。看了半天,一页未翻。抬头看看大座钟,眼看到吃饭的点儿了,还不见皇后来送饭。巴望巴望养心殿大门,就见张德全托着拂尘来报:“主子,大公主给您送饭来了。”

“大公主?皇后呢?皇后怎么没来?”

大公主随着崔玉贵进门,听见皇帝问,急忙行礼回答:“皇阿玛别生气。皇额娘今日不舒服,孩儿去请安,见她实在难受,都快下不了床了。这才斗胆,请命替皇额娘来送饭。皇阿玛您看,这都是女儿按照皇额娘吩咐,亲手做的。皇阿玛您尝尝,要是不合口味,女儿再去做就是。”

康熙无心看饭,叫来大公主,“大妞,你皇额娘得了什么病?看太医了吗?要不要紧?”

大公主见问,脸色微红,低头回答:“也没什么。皇阿玛放心,孩儿来时,已经伺候皇额娘喝了药了。太医说,过两天就好了。”

康熙听了,放下半颗心,依旧有半个心吊着。勉强吃了饭,跟大公主说了一会儿话。

到了晚上,依旧是大公主送来克食,陪着说会儿话才走。问起皇后,只说过两天就好。

眼看太阳落山,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康熙换下黄马褂,披上常服,瞅了两眼,想起皇后的好来,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吩咐崔玉贵,“摆驾钟粹宫!”

崔玉贵、张德全急匆匆吩咐下去,伺候皇上换衣服、换靴子。外头则早就安排了步辇候着。

于是乎,自康熙来到这个诡异的世界,第一次逛“咸丰”后宫。路上,经过景仁宫、承乾宫,婉妃、祺嫔皆出宫叩拜,不指望皇上驾临,只求留个好印象。

康熙心里担心皇后,见了二人,随意点头作罢。到了钟粹宫,还未下步辇,就见皇后扶着小宫女,行礼问安。仔细一看,皇后脸色苍白、双眉紧蹙,看样子,微风一吹,就浑身颤抖。

康熙的心揪地一下疼了一刻,几步上前,顾不得眼前人乃是世孙媳妇轻易碰不得,轻轻扶起皇后,柔声问:“怎么了这是?昨天不还好好的?一日不见,就病成这样了?”

梅梅一听问话,委屈地恨不得哭出来,憋了半天,只说了一个字:“疼!”紧接着,眼前一黑,风流婉转,晕了过去。

眼看皇后轻飘飘倒了下去,几十双眼睛盯着,康熙不得不伸手扶住,半揽半搂入怀,连叫几声:“皇后,皇后?”

早有小太监飞奔去请太医。蓝莓、红云、紫椹、绿叶带着小宫女一同围上来,架起皇后,就往宫院里送。康熙后头跟着,看着钟粹宫众人忙而不乱、井井有条,暗暗点头,皇后治理宫院的本事,还是不差的。

蓝莓一面扶着皇后往里走,一面悄声问:“送哪儿呀?大殿还是后院儿?”

红云也一时没了主意,“往常主子娘娘见外人都是在大殿。休息都是在后院。这——皇上在这儿呢。算外人——吧?”总不至于是内人。

紫椹冷哼,“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刚才大公主来请安,主子娘娘不是直接让她到后院儿去了吗?送后头。”

一行人穿过走廊、二门,架着皇后进了后院。直接送到东头三间屋子里头,赶紧端上来红糖水灌进去。看着皇后渐渐缓过劲儿来,这才扶到床上,盖上薄被,不敢让皇后受到丝毫凉风。

康熙带着人在后头跟着。眼见皇后进了后院,等屋里头收拾好了,这才迈步进来。此时太医薛辰随着小太监进来,对着皇帝见了礼,奉命前去诊治。

床帐低垂,看不见皇后状况,康熙索性坐在珠帘外面,打量这三间小屋摆设。

紫椹细心瞥见,不顾皇后身边需要贴身女官照顾,丢下蓝莓几个,亲手捧了茶奉上去。

康熙瞥一眼茶杯,红酥手衬着黄瓷碗,夕阳洒下余晖,恰巧打在紫椹脸畔,映衬出一幅娇美仕女图卷,含笑之下,不胜娇羞。眯眼笑笑,康熙摆手,“搁着吧。朕不渴。”

紫椹见皇帝神情冷淡,这才收了笑意,安安静静放下茶盏,退到一旁候着。

康熙趁人不备,摸摸脐下三寸,不住哀叹。若是上辈子,面对侍女这般挑拨,那话早就按捺不住,跳起来了。怎么到奕詝身上将近一年,每日面对众宫妃或直白大胆、或含蓄婉约各种挑逗,居然从来都是恹恹的,没有兴趣呢?

唉,看来,真应了那句话:上辈子造孽太多,报应啊!

想了不多时,就见薛辰诊脉完毕,前来回话。只说皇后只是行经时期,身体虚弱、失血过多,暂时晕了过去。再加上前两个月劳累过度,有些营养不良。往后多加调养就是,并非大病。开了些当归、知母、山药等药,嘱咐用红枣做药引,便行礼告退了。

康熙仔细看了药方,确实都是寻常药物,看来皇后并无大事,方才放下心来。绿叶、小书子带人去抓药熬药。蓝莓、红云守着皇后,只有紫椹跟随在康熙身边,随时等候召唤。

张德全、崔玉贵托着佛尘跟在后头冷眼瞧着,互相看一眼:照这样看来,钟粹宫,又要出一位贵人了。

美人殷勤伺候,康熙倒是无动于衷,多年来打不起兴趣,早就习惯把美人当成男人,装聋作哑,只当没看见紫椹眉目中无限风情。冷冷淡淡指着皇后卧室问:“怎么一国之母的屋子,空空如也,跟个雪洞似的?”

紫椹一听,急忙微笑一下,慢慢回答:“回主子话,主子娘娘不喜欢太过奢华。原来屋里还有汝窑梅瓶、定窑观音瓶,以及几幅山水画。主子娘娘就留下一幅丹凤朝阳,几本书,其余的,都送给大阿哥、大公主和几位娘娘了。”

康熙点头,看看床上皇后昏昏沉沉,一时半刻大概不会醒来,微微叹息,“皇后也太过艰苦了。”绕过阁柜,眼前一幅大字,正楷书写,字型端正温润,字下一张桌案,放着一本论语、一本孝经,几支湘竹狼毫。康熙眯眼,指着大字问:“仁?这是皇后写的?”

小书子抓了药交给绿叶熬着,赶到皇后屋子里伺候。刚进来,就听见皇上问话,急忙上前,挤开紫椹,恭敬回答:“回主子话,正是主子娘娘写的。主子娘娘常说,为国母者,乃万民之母,胸中要常怀仁心,事事仁厚宽和,方能不负皇上与万民尊重与信任。”

康熙听闻,站在大字之前,长久不言,等太阳落山,宫院掌灯了,才幽幽叹息,“难为国母了。”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女子柔声回答:“不难为。心系皇上、记挂子民,乃是臣妾的职责与使命。并不为难。”

康熙回头,就见皇后苍白着一张脸,扶着柜子一角,逆着光,柔柔站着,轻轻笑着。

想了半天,康熙才说了句:“醒了?好点儿了吗?怎么不叫朕?”

梅梅含笑回答:“臣妾怕打扰皇上。多谢皇上,让您操心了。”

康熙点头,轻声安抚:“无事,你身子不好,朕总归是要来看看的”。扭头再看“仁”字,越发觉得字如其人,温润可亲。一股热流,缓缓从胸中升起,流淌全身,最终汇于一处。

等到康熙明白过来,那股热流最后凝聚在哪个部位之时,就见皇后背着光、捂着胸口低头不语。崔玉贵、张德全、小书子全都躬身不敢说话。宫女们一个个羞红了脸,悄悄向后退了两步,齐齐推紫椹出来,直面皇帝熊熊燃烧、一柱擎天的那啥。

康熙大囧,不是吧,小奕詝,那是世孙媳妇!

呃,好吧,也是你的正经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真正的慈安,做皇后时,身边宫女确实出了两位贵人。因为她大度不争宠,故而,深得咸丰敬重。其实我猜测,是因为慈安根本就看不上咸丰这个大烟鬼,才把老公往别人怀里推。嘿嘿,我胡诌了,哦哦

26贤后入梦

话说康熙不由自主支起帐篷,当着世孙媳妇的面,顿觉一张老脸又羞又臊,抬腿就要离开。

梅梅捂着小腹,忍痛笑问:“万岁爷想是累了。不如,到前头大殿碧纱橱里歇息歇息,叫宫人们好生伺候。可好?”看样子,今天紫椹是要攀上枝头当凤凰了。也罢,给她个名分,搬到其他宫里去得了。省的整日里在眼前晃荡,跟一帮子人暗打机锋,瞧着怪怪的。

皇后这话是何意思,康熙如何不知。只是,这一年多来,都没雄起,突然见了皇后,勃然而立,谁知道能撑多长时间?

若是承了皇后好意,在前头跟宫女厮混,临到门口了,再瘪下去。难道,还当场叫来皇后打气不成?别了,此等丢人之事,不干也罢。当即摆手,“朕还有折子要批。你既然没事了,朕就先走了。”不等皇后回话,迈大步走了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刚出钟粹宫,小“奕詝”瞬间就恢复了干巴巴、软趴趴的模样。康熙一阵庆幸,好险!坐在御辇里,回想方才皇后柔和笑意,顿觉心口一阵抽搐。伸手安抚半日,直到养心殿门外,方才安定下来。

回到殿内,康老头挥退众人,翻出一本《金刚经》,读了整整一晚。一面读,一面安抚小“奕詝”:那是世孙媳妇,那是世孙媳妇。

薛辰不愧为太医院新生一代杰出代表。不过一副药下去,梅梅顿觉小腹暖暖的,酸涩胀痛,都随着血块一同流走。因为疼痛,整日未食。肚子不痛了,竟然起了吃饭心思。

绿叶在旁伺候着,一听说主子娘娘饿了。赶紧叫来红云帮忙伺候,自己赶到小厨房,盛了两碗蘑菇乌鸡汤来。

梅梅喝了碗汤,吃了两块山药杏仁糕。有了精神,白躺着也睡不着,索性叫来丫头们陪自己说话。

众人说笑一会儿,紫椹借口要去整理钟粹宫册子,好到敬事房报备。蓝莓也说要去看看皇后衣服洗好了没。

二人出去,带走一半宫人。小书子忙了一天,仗着皇后慈和,顾不得规矩,倚在门框上打瞌睡。梅梅见了,催他跟红云带着其他人回去睡觉,只留绿叶守夜。

初夏天气,不算很热,就是蚊子偶尔在耳边嗡嗡作响。

绿叶关了纱窗,取来蚊香,就要放到香炉里点上。梅梅摆手,“一会儿放下帐子就是。香料那种东西,能不用便不用吧。”

绿叶答应,随手将蚊香放回去。取了温水,给皇后擦脸擦手,又换一身干净衣服,重新伺候皇后半躺在床头,这才搬了个马扎,坐到皇后床前,就着烛光绣花。

梅梅替她剪剪烛花,轻声问:“暗不暗?要不再添支蜡烛吧。”

绿叶抬头赔笑,“不暗,奴才小时候在家里,跟额娘都是豆大点儿灯光,就做半夜的活呢。”

梅梅点头,“老百姓不容易呀。”随后问她家里都有什么人,弟弟妹妹几岁了。

绿叶一一答了。握着绣棚感慨,“奴才大弟弟也该有十五了。过几年就能娶媳妇了。”说起弟弟婚事,便想到自己终身。等过个七八年,自己到了岁数放出宫,也有二十五岁。那个年岁,就是嫁人,只怕,不是给人做妾,就是填房,总之,都要受尽欺辱委屈。想着想着,心里一片凄苦。登时低头不语,仔细穿针引线。

梅梅见她刚还高兴地说家里事情,突然就沉默起来。想必,是家里穷苦,想起来伤心。也不愿意招她难受,随即转了话头,“说起来,你们四个跟我,时候最短的,也有三年多了。之前我瞧着你们都挺好的。怎么张嬷嬷一走,一个个的,都跟紫椹对起来了?白天当着那么多人,我也不好问。现在就咱俩,你说说,怎么回事呀?”

“这…”绿叶不好意思起来,低头喃喃:“主子娘娘,我们没针对紫椹姐姐。”

“哦?那是我看错了?罢了,明天,抽着空,我再问紫椹吧。你整日里在厨房忙,知道的不清楚,也是有的。”

绿叶一听这话,立马急了。放下绣棚,跪到地上,小心回答:“主子娘娘别生气。奴才说,奴才说就是了。”

梅梅翻个身,活动活动胳膊,免得发麻无力,拉拉床帐,遮住灯光,柔声问:“又不是什么大事。谁家还不闹个别扭。本宫就是问问,又不会随意处置你们。你且起来回话,仔细地上凉。”

绿叶得了皇后安抚,心下放宽,急忙告罪,站起来,想了想,理清头绪,慢慢说来:“回主子娘娘。奴才们之前跟紫椹姐姐,其实就不怎么对付。只不过,那时候张嬷嬷在,奴才们只顾得跟张嬷嬷对着了。跟紫椹姐姐不怎么显罢了。说起来,奴才们几个,连同小书子,都是穷苦出身。家里实在没饭吃了,这才报了小选进宫伺候主子们。原先,奴才们都是三等粗使宫女。蒙娘娘看重,这才一步一步提拔上来。紫椹姐姐不同。她从家里算,其实是琳太妃娘家远房侄女儿。虽说没跟着太妃娘家一同抬旗,可也是吃穿不愁。听说,还有个叔叔,做的是四品官。到底是留京,还是外放,就不清楚了。”

梅梅静静听着,心里琢磨,琳太妃?那不就是乌雅氏嘛!呵呵,未来光绪皇帝之祖母、宣统皇帝之曾祖母,乃是清朝后宫第二位姓乌雅氏的嫔妃。有意思,乌雅氏这个姓氏虽然不显眼,教出来的女儿,却是一个个都能顺利将自己的血脉融入清朝皇室正统,成功率百分之百。多少个佟佳氏、瓜尔佳氏、董鄂氏出身的世家贵女都比不上。怪不得,紫椹这孩子,无论品味、相貌、才学还是气质,都在钟粹宫诸女官之上。这样优秀的女孩子,没有一颗向上之心,真是白白浪费了。

只可惜,她这一番苦心,康老爷子不买帐。

虚情假意感慨一番,梅梅笑问:“你说的我听明白了。就算紫椹出身包衣世家,算起来,也是官家小姐,一进宫就是女官,做细作活的,比你们娇贵一些。你们大可敬着她、远着她就是了,何苦一个个地跟她过不去。原先,玉嫔、吉贵人在我身边伺候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怎么针对她们呀。怎么偏偏跟紫椹合不来呢?这要是传出去,别的不说,叫琳太妃听见了,可不是难看吗?”

绿叶踟蹰一番,摇头,“主子娘娘有所不知。奴才们原本不想跟紫椹姐姐过不去。是、实在是紫椹姐姐她——就算她是贵族小姐,进了宫,大家伙儿都是伺候人的。论品级,奴才和蓝莓、红云都是钟粹宫一等女官,跟她一样,月钱上,谁也不多半个铜子。她凭什么处处挤兑我们?我跟红云也就算了。蓝莓姐姐今年都二十五了。眼看就到岁数出宫。家里好容易托媒人给说了一户人家,还是原配,那新郎也上进。因为随主子娘娘去承德,这才耽误下来。哪知道,还没从承德回来,就、紫椹姐姐就伙同她家,把蓝莓姐姐大好的姻缘给拆散了。”

“拆散了?这是为何呀?”蓝莓、紫椹,这二人有冲突吗?

“就因为蓝莓姐姐说了一句话,说咱们钟粹宫出过两位贵人。有人的心,也跟着大了。紫椹姐姐听了,不乐意。私下里,就跟蓝莓姐姐杠上了。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她就是心大了,就是想当贵人了。反正她也二十五岁了。今年要是不成,出了宫,没给家里挣个小主名分回来,也嫁不了什么好人,索性,就拼上一拼。总比出了宫就当老姑婆,白送也没人要的好。气的蓝莓姐姐哭了整整一夜。奴才们气不过,说了她两句。哪知道,她面上什么都没说,背后下绊子。奴才们不说了,就是小书子,都挨了总管公公好几顿训斥呢。”

梅梅听了半天,幽幽叹息,乌雅氏一家,果然深藏不露。要不是今日多个心眼儿,还真不知道这些人居然能不动声色,折腾中宫大总管呢!

轻轻叹口气,拉过绿叶,“这事不怪你。也不怪紫椹。你们都没坏心,不过就是事赶事。放心吧,我既然提拔你们上来,自然是要护着你们。要怪,就怪——”就怪这吃人的封建制度吧。

绿叶擦擦眼角,低头说道:“主子娘娘是好人,您护着我们,就是奴才们做错了事,也从不打骂。奴才们都知道。只是,主子娘娘您也有不得已、不能外道的苦楚。奴才们哪里还能烦劳您呢!真是罪该万死。”一面说,还一面拿小眼儿去瞟皇后。只可惜,梅梅坐在灯影里,脸色如何,绿叶从灯光下看不清楚。

梅梅听了一笑,“嗬,还想激将呢?你叫她们放心吧。有些事,总是要改的。往好了改。”

主仆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梅梅困了,换了衣服,叫绿叶吹了灯,安寝不提。

一夜好眠。第二天,梅梅一大早就换上礼服,带着钟粹宫大小宫人,前往奉先殿磕头。路上故意漏出话来,就说昨夜孝诚仁皇后入梦,责怪她身为一国之母,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居然敢将侍女留到二十五岁方才放出宫外嫁人。耽误了多少壮男少女生儿育女,耽误了多少八旗子弟降生,八旗、国家少添了多少兵丁勇士?

还说,孝诚仁皇后训了她一夜,到天明方才罢了,命她一早到奉先殿,接着听训。

梅梅做出一副孝顺世孙媳妇模样,跪在奉先殿里,当着殿外大小宫人的面,对着孝诚仁皇后牌位念念有词。不时磕头大呼:“圣祖奶奶说的是,世孙媳妇记下了。”一面叨叨,一面提笔写字。等到前头传话,说皇上下朝了。这才揉着膝盖,扶着宫人站起来,捧着写好的二指厚的折子,坐着步辇,赶到养心殿求见。

康熙刚回养心殿,换了衣服,就听张德全汇报,说皇后早上干嘛干嘛去了。

略一皱眉,“孝诚仁皇后入梦?”开什么玩笑,芳儿就是肯来,也是先找朕好不好!

这个皇后,又出什么幺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真是好人啊!乌雅氏这个姓氏,很低调,也很厉害!

第二更完成!

27宫女嫁人

康熙心中疑惑,宣皇后进殿说话。

只见皇后扶着宫人,疾步入内,来到三尺以外,对着康熙磕头,嘴里道:“臣妾前来请罪。恳请万岁爷降罪。”

康熙皱眉,“皇后何罪之有?”

梅梅掐一把大腿,滴下几滴泪来,举起手中折子,“不敢有瞒万岁爷,昨夜,圣祖元后孝诚仁皇后托梦给臣妾。责怪臣妾身为一国之母,正值国家用人之时,居然只知谨守旧俗,不知体谅圣上艰难。圣祖奶奶说,八旗繁衍、民族振兴,少不得适龄男女及时婚配。老妪无配壮夫、少女爀嫁朽木。平民之家,不宜一夫多妻。公侯之府,不可通房无数。只有如此,方能子孙繁衍不绝,十年之后,垂髫之子可上马,二十年后,少年将军能杀敌。虽痼俗难改,然身为国母,理应为君分忧,不可畏惧艰难。臣妾惶恐,今日一早,遵从圣祖奶奶之训,前往奉先殿求解。苍天见怜,求得老祖母章程一则。臣妾不敢耽误,送至御前,恳请万岁示下。”

康熙冷眼瞧着皇后,也许是真给吓坏了,居然浑身冒冷汗。哼上一声,命崔玉贵接过来折子。

崔玉贵取走折子,梅梅双臂才能放下。老老实实跪在御前,不敢妄动。身后绿叶、红云陪着,不知皇后此举何意,一颗颗心都要跳起来。

康熙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将折子合上,挥退众人,沉思一番,问:“放宫女出宫,并非不可。只是,你说的把宫女出宫年龄改为二十,怕是不合适吧?”

梅梅急忙恭敬回答:“臣妾不敢居功,那是圣祖奶奶说的。”

康熙撇嘴,暗道:一派胡言。这二指厚的折子,面上看,是为八旗壮大着想。仔细琢磨,全都是为宫女们谋取福利。

这个皇后瞅着精明,也不看看,赫舍里芳儿出身世家,自幼受主子奴才言论熏陶,要她为夫君着想不难,让她一个典型的封建世家皇后,说出什么宫女二十岁出宫嫁人,利于生育,利于子孙繁衍?也不想想,区区几个奴才,她堂堂中宫之主,会关心她们过的好不好、幸不幸福、子孙多不多?真当做皇后的,都跟你一样闲着没事干了?

这么一想,年前对皇后的怀疑,又一次涌上心头。正史上,记录的都是慈安太后贤德大度,然而,眼前这位,贤德过了头。果毅公之后,从小接受的,都是贵族大家教育。试想,穆扬阿怎么会教女儿,要为奴才们终身大事着想?人人平等,那是和谐社会才可能出现的理论!居然敢借着死人名头来办事,哼,跪着吧!

再次生了怀疑之心,康熙对待梅梅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将折子往桌角一扔,低头批起奏折。将皇后晾在大殿上,任由她跪的双腿发麻。

梅梅知道,以皇帝惯有的小气、自私本性,要求他减少身边宫女数量,并且一次性放几百个宫女出去,他就不可能愿意。因此,康熙晾着自己,也不埋怨。双手放在膝盖上,恭恭敬敬跪着。一面跪,一面琢磨钟粹宫都有谁年纪到了,谁能趁机放出去。又想着,蓝莓好歹跟了自己几年了,这一出去,要帮着给她找个好人家才是。往后,让她在外头帮着照看些生意铺子,多少进项,钟粹宫手头也能宽裕宽裕。

等着一个个想好了,还不听皇帝叫起。梅梅龇龇牙,老康啊,你再不叫我起来,身下的血水,都要流到你这地上金砖了。不想还好,一想到这儿,顿觉小腹一阵抽痛。一股热流,顺着大腿往下淌。不是吧!

康熙看完折子,斜眼瞥见皇后扭了几扭,知道她跪的难受了,微微一笑。该,叫你把朕当枪使。

再翻开一本奏折,看了一遍,仔细批阅。抬头看看大座钟,原来,皇后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怪不得,朕都觉得肚子饿了呢!

罢了,看在这个皇后做饭还算合口味的份上,这次先饶了她吧。康熙重新翻开皇后奏折,仔细看看。心里一沉,看一眼皇后,暗想:放宫女出宫,说是为国家着想,其实,这么一来,两百年来的老规矩,可就要动上一动。没想到,这个皇后还挺有改革精神的!

眼下殿内无人,康熙也不在乎那些规矩。站起来,踱到皇后跟前,蹲下去,微笑着问:“你这是要改规矩了。好大的胆子,就不怕动了八旗根本吗?”

梅梅两腿之间黏腻腻的,勉强支撑着回答:“臣妾惶恐。莫说八旗,就是整个国家,时至今日,都迫切需要新生一代,力挽狂澜。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只有从后宫之处着手。若是老祖宗们要怪,就怪臣妾好了。”失血过多,居然忘了提孝诚仁皇后了。

康熙见她脸色苍白,血色尽失,也不忍心为难,抬抬手,“起来说话吧。”说着,自己先站起来。

梅梅得了“特赦”,一只手撑地,慢慢站起来。还未站稳,就觉一阵晕眩,摇了几摇。

康熙这才想起,皇后这几天体虚,急忙伸手扶上一扶,轻声问:“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