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譞无奈归列。康熙又问奕誴,奕誴说赏些金银。康熙摆手,指指崇绮,“他们父子都是清贵之人,不稀罕这些身外之物。”

崇绮赶紧出列,心里流血、嘴上表态:“皇上说的是,金银确乃身外之物。”皇上亲家,你忒抠门了。

康熙问了这个问那个,给钱嫌贵,给东西说没有。最后,还是小国舅费扬古得了小道消息,呵呵笑笑,出列答对:“万岁爷圣明。额驸年轻身体好,做了错事,您为君父、岳父的,打他两下,有什么要紧。实在心疼额驸,怕公主年纪轻不会照顾人,不妨多留额驸在宫中住几日。等公主与额驸感情好了,额驸身体也好了,再放她们小两口回去,也不迟啊。”

到底是小舅子,瞧这话说的,多贴心。康熙抹一把脸,装作擦泪,对着费扬古笑了,“好,费扬古说的是。二公主自幼娇惯长大,哪里懂得伺候人。崇绮爱卿啊,朕就留葆初在宫里住一阵子。什么时候公主给朕生了外孙,再让她们抱着孩子回去。”

崇绮呵呵笑了,对着康熙磕头谢恩。心里愈发难过,“万岁爷,怒才就这么一个儿子,这就成了您家上门女婿了?”

文武百官均以为此事得以圆满解决,不需耗费皇帝私库银两,都跟着高兴。唯独奕欣,扭头看一眼大侄子载淳,心中隐隐不安。

回到重华宫,叫来儿子载滢,说出诧异之处:“按理,公主在宫里住两天,乃是帝后隆恩,我这个做叔叔的,犯不着跟侄女、侄女婿计较这等小事。横竖宫中空屋子多的是。只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定,有事要发生一般。”

载滢听了,站在奕欣身边想了想,回答:“阿玛,要不--我去五伯父家里,找几位哥哥打探打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奕欣想了想,“你五伯父?也罢,带上礼物,去看看你伯父吧。路上顺便去看看你大哥。唉,虽说恼了他,到底是我亲手的,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离开我身边这么多天的,也不知道在那小院子里住的好习惯不。”

载滢躬身应下,回自己院子里换衣服。六福晋得知载滢要出宫,特意装了不少吃食、衣物,连同几封银子,一同塞进包袱里,亲自送到载滢院里。载滢看了,对着六福晋拱手,“额娘,孩儿奉父命前往五伯父家。只能回来时候再去看大哥。恐怕,要让额娘您等些时候,才能回信。”

六福晋温婉而笑,“好孩子您尽管去吧,正事要紧。你大哥那里--不急。做额娘的,只要你们兄弟和睦,别的就不求了。”

薛佳氏侧福晋站在载滢身后附和,“是啊,二阿哥,你尽管去忙。大阿哥那么心疼弟弟,不会怪你的。”说完,对着六福晋笑笑。

六福晋抿嘴,柔声劝载滢,“去吧,中午就在你五伯父家里吃饭。若是时候还早,去你七叔家坐坐,也是使得的。”

载滢对二位额娘拱手告辞,贴身随从抱了包袱出门上车。从神武门出,走了不久,便是惇亲王府。

守门小厮听说重华宫二阿哥来了,急忙往里通报。奕誴在工部尚未回来,嫡福晋不管事,侧福晋赫舍里氏听闻消息,叫来身边大丫鬟,“去跟载濂贝勒说说,叫他接待载滢阿哥。告诉载濂,不谈国事。”

大丫鬟听了,赶紧去载濂院子里。载濂得知此事,交待大丫鬟,“爷记住了,回去告诉额娘,就说放心。”

大丫鬟福身告退。载濂换了衣服亲自奔到府门前,笑呵呵迎上来,对着载滢拱手,“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最近可好?六叔他老人家可好?六婶子、小婶子可好?哎哟,我刚才没看出来,你是不是长高了?呵呵,高了,也壮实了。”

载滢挽着载濂往里走,“大哥离开家,就剩我一个人,肩上担子重了,自然要多加锻炼,才能扛起来。”

载濂听了,不住点头,“那是那是。”抓来个小厮吩咐,“去,到厨房说一声,做一桌好菜。爷跟载滢阿哥好好喝几杯。”

小厮躬身应下,“是,贝勒爷。”

载滢一笑,“哥哥不必忙了,我一会儿还要去七叔家。烦劳哥哥,带我去给两位伯母请个安吧。”

“哦,”载濂笑了,“怎么,有事?是不是缺钱了?”不等载滢回话,急忙说道,“是不是载澄那里又闹事了?我就说过他,别总往八大胡同跑,就是不听。瞧瞧,人家闹进皇宫里来了吧?你等着,我这就叫账房给你支几百两。这事不能让我阿玛、你五伯父知道,要不然,还不定怎么样呢!”

载滢急忙推脱,“哥哥多心了,不是我大哥那里出事。就是,哦,也没什么,我想求五伯父跟七叔,去我阿玛那里,给大哥求求情,让他回重华宫住。”

“这样啊,”载濂笑了,“也罢,先在家里吃饭,一会儿我陪你一同去工部。皇上下旨,让我阿玛跟七叔一同督造三公主与四公主府邸。正好一块儿见了。”

“三公主与四公主府邸?”载滢嗯一声,“两位公主的额驸可是定了?”

载濂挽着载滢往后堂去拜见五福晋,嘴里笑着打哈哈,“这个不知道。总归快了吧,你成日在宫里住着,没听说?”

载滢笑笑,“闺阁之事,我没大管。”

“那是那是。”载濂呵呵笑了。

工部之行自然是无功而返。陪着奕誴、奕譞两位叔伯打哈哈。看着天色不早,怕耽误了给载澄送东西,载滢不得已告辞。奕譞望着载滢马车离开工部大门,扭头看看奕誴,“五哥,六哥后院--真的就没年轻女子能生儿子了?”

奕誴喷笑,“这几年后宫只出不进,皇上还时不时下罪己诏,说自己早年妃子过多,导致无有皇子降生。重华宫总不能顶风作案。再说,重华宫后院曾经百花齐放,奈何格格多、阿哥少,如今更是只剩载滢一人。这孩子比起他几个哥哥、堂哥,还算不错了。谁知道,皇上竟然准许二公主参政。相比二公主聪慧果敢,载滢才能作为,就不够看了。”

奕譞叹气,“可惜了,二公主再能干、出身再高,也仅仅是位公主。封到固伦公主、享双俸,就算顶天儿了。”

奕誴拍拍烟袋,“管他呢,横竖跟咱哥俩儿没关系。用主子娘娘的话说,只管看戏,别咋呼。只要大清国在,就有咱哥俩一碗饭吃。”

奕誴素来关心民生,这时候说出这话来,不由得奕譞心中生疑。有心细问,奕誴只顾打哈哈绕过话题。无奈之下,奕譞只得等晚上回府之后,交待福晋多多留意宫中动静。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奕譞福晋就带回了消息。

127

听完福晋叙述,醇亲王奕譞一口茶喷了出来,“什么?二公主跟二额驸一天到晚吵架?闹得皇上、皇后把二人关在养性殿不准出来?”

醇福晋颔首,“主子娘娘亲口说的。妾身来的时候,还碰见三公主、四公主联袂到永寿宫,给二公主、二额驸求情呢。”

顿一顿,迟疑说道:“不过,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消息,二公主两口子禁足之后,皇上每天还要看二人写的治国策。一天一篇,不准偷懒。”

奕譞闻言不语,过一会儿,又问:“重华宫那里有什么动静?”

醇福晋摇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过,大阿哥离宫之后,薛佳氏侧福晋明显开朗多了。六福晋也乐得给她脸面,到哪儿都带着她。”

奕譞冷笑一声,回神安抚自家媳妇,“你放心,载湉性子敦厚,爷一定会好好教导,定不让他跟载澄学。日后他长大了,你我都有依靠了。”

醇福晋闻言,微笑着点头,“是爷的恩典,妾身自当铭记在心。”低头慢慢说一声,“听说,皇上准备从宗室子弟中,挑选一批上进的,不必通过考试,就能直接入京师大学读书。载湉他——能去吗?”

奕譞笑了,“皇亲贵胄、皇上亲侄,哪个大学敢不收咱?反了他。”

醇福晋听了这话,方才放下心来。王爷亲自教导自然是好,可是,王爷整日忙于公务,哪里比得过大学老师术业专精呢?儿啊,你可要好好学,别跟你载澄堂兄一般,让为娘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话说那日,载滢见了奕誴、奕譞,忙了半日,一句话也没套出来。回宫路上拐了个弯,去砖塔胡同探望胞兄载澄。

随从在门外拍了半天门,不见有人应声。载滢上前,伸手一推,门便开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带着随从抱着大包小包进去,院子里凌乱不堪,脚下踩的,尽是枯枝烂叶。载滢四下看看,大声叫道:“大哥,嫂子,我来看你们来了。”

隔了半日,方听见屋里动静,一个妇人开门而出,猛一见载滢,愣一愣,随即苦笑,“二阿哥来了,快请进来吧。”

原来是载澄乳母王氏。载滢随王氏入内,轻声问:“大哥呢?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怎么嫂子没交代你们打扫?”

王氏忙着抹桌子抹凳子,请载滢坐下,赶着去烧水沏茶。载滢命随从太监把包袱放下,拦住王氏,“嬷嬷,为何只有你一人伺候,大哥去哪儿了?”

王氏见问,这才叹口气,揉着眼睛流泪,“二阿哥问,奴才不敢不说。大阿哥回来那天,就找大奶奶要钱,说是要开铺子。大奶奶给了。没过几天,又要钱,大奶奶又给了。后来,接连几次,越要越多,大奶奶没法子,把首饰当了,嫁妆卖了,总算凑够数,给了。哪知道,大阿哥跟没底洞似的,多少钱,也填不满。没法子,逼着爱新觉罗氏到八大胡同接客,…”

“啊?”载滢大惊,“他,那嫂子呢?”

王氏抹把泪,“大奶奶拦着不让,说不能给祖宗丢人。大阿哥就说,‘不让她去,你替她。’大奶奶没法子,只得放人。后来,那爱新觉罗氏也不知怎么的,跟人跑了。大阿哥拿着家里所有钱,从大奶奶手上撸下最后一个银镯子,出京城追人,都有小半个月了,还没回呢。前两天,又有人来,说是大阿哥在外头欠债,逼着大奶奶还钱。不然,不然就把大奶奶连同丫鬟都给卖了抵债。”

王氏说着说着,大哭失声。

载滢一拍桌子,“你们怎么不回宫找额娘?就是进宫不容易,就不知道去找五爷、七爷吗?”

王氏摇头,“大奶奶说,丢不起那人。哄了要债的先缓几天,带着年轻丫鬟回娘家去了。怕大阿哥回来没个人伺候,特意留老奴在这儿苦守着。没想到,大阿哥没来,倒是等来了二阿哥您。二阿哥恕罪,奴才给二阿哥见礼了。”说着,哆哆嗦嗦磕下头去。

载滢急忙叫随从搀扶,请王氏坐到马扎上,问问今日情况。想起如今大哥生计艰难,临走时特意留些碎银子,叫她慢慢度日。一再嘱咐:“大哥何时回来,一定往宫里报信才好。”

王氏感恩戴德应了,又给载滢磕个头,送到胡同外面,马车走远不见了,这才捂着碎银子回到院子里。

载滢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随从小太监看着眼下无事,轻声感慨:“爷,刚才那个是王嬷嬷。她要不说,第一眼奴才可真认不出来。啧啧,前几年,大阿哥正风光的时候,王嬷嬷多威风呀,走路都带风,训小宫女、小太监,那气势、那动静,隔几个院子都能听见。瞧瞧今天,见了奴才这个小太监都要磕头。唉,这就是奴才啊,主子失了势,奴才连条狗都不如。”刚说完,立马觉得话多了,跪在马车里,连连磕头,“奴才胡言乱语,请主子责罚。”

载滢冷冷看他一眼,“回去以后,自己到侧福晋院子里扫一个月地。风雨无阻,记住了?”

小太监赶紧磕头谢恩,“奴才记下了。谢主子不杀之恩。”

载滢没说话,重华宫冷不丁地少一个太监,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做文章。更何况,这个奴才说的话,也在理不是?

接下来大半年,载滢都在试图游说奕欣,向秦王李世民同学学习。并且举出历史上若干例子,就连本朝唯一祭过天的储君理密亲王胤礽,都被这位世侄孙拉出来,完美地诠释一番:身为储君如果不能顺利扶正,将要面临多大威胁。

奕欣刚开始还痛斥一番,结果六福晋、侧福晋们纷纷跳出来护着,不准奕欣动载滢一根毫毛。二儿媳妇更是趴到载滢身上,对着奕欣哭诉:“二阿哥就是媳妇的命。若是阿玛要打,就先打死媳妇,再打二阿哥。就是到了阴间,我们夫妻也能做个伴儿。”

奕欣无奈,只得劝了老婆儿媳回去,苦口婆心劝说唯一能用的儿子,千万别想那些个年头。

载滢不服输,“阿玛,您只比皇伯父小一岁。眼看皇伯父身体越来越硬朗,载淳每日里虎视眈眈,您就不担心吗?儿子查出来,就是载淳暗地里派出来他那便宜弟弟的娘——曹寡妇,勾搭大哥,让大哥陷入八大胡同出不来。阿玛,就算皇伯父对您好。咱们也等不起呀?难道,您真准备在储君位上,坐一辈子吗?”

奕欣大怒:“滚,往后再叫我听见这话,扒了你的皮。”

载滢抹抹嘴角,肿了。站起来对着奕欣鞠躬,“儿子等阿玛想通那天。”出了奕欣书房,到六福晋房里说一声,径自出宫去了。

四公主站在神武门太阳阴影里,忍不住嗤笑,“这人最近读一整部《唐史》,难不成只看玄武门之变?”

石炳虢望着载滢马车远去,站在四公主身后感慨:“但愿他能吸取理密亲王教训,别做傻事。”

四公主扭头,“其实,理密亲王也不是不好。就是弟弟太多。”

石炳虢没说话,对四公主拱手,“臣过几日就要回西安,继续军校学业。在此,向公主告别了。”

四公主抿嘴,“我——我二姐就要生孩子了,你、你喝了满月酒再走吧。”

石炳虢咳嗽一声,“多谢四公主。臣跟二额驸不熟。”

“不熟?你个伪太子党,骗谁呢!”嘴上埋怨,这话四公主可不敢说,琢磨琢磨,学着兆佳氏性子,抬起头来,对着石炳虢温婉一笑,“那你等我二姐生了孩子,过完洗三,我就跟一同去西安。”

说完,红着脸扭头进了神武门,径自回公主所去了。

石炳虢握握腰上火枪,凉凉自嘲:“满汉不婚,公主,臣怕是要辜负您一片厚爱了。”说完,跨马向西,第二天,便启程去了西安。石达开上书求退休,康熙准了。

石达开火速到吏部办完手续,到户部领了退休费,回到西安,与儿子会合,听他说起京中境况,夸赞道:“这个时候,是该回来。爹爹年纪大了,没什么利用价值。你年纪尚小,未入贵人的眼。如此甚好。他们兄弟争就争吧,爹爹就你一个儿子,咱可不能参与进去,万一非战斗减员,还得麻烦你娘再生。”

石达开之妻、石炳虢之母璷妃叶赫那拉氏听他父子这么说,坐在一旁咳嗽一声,笑着摇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扔到石炳虢怀里,“我看未必。除非,咱儿子一辈子不娶媳妇。”

石炳虢奇怪,取信一看,登时红了脸,对璷妃拱手,“额娘,儿子真没招惹四公主。这——这纯属造谣。”

璷妃冷笑,“那怎么穆里他媳妇、婉妃索卓罗氏给我写信,说京中传遍了,四公主非你不嫁,单等着三公主婚事定下来,就给你们俩指婚呢?”

“这——”石炳虢皱眉装傻,“我不知道啊。”

璷妃摇摇手指,“罢了,八字没一撇呢。先这样吧。反正你还小,好好读书。纵然四公主娇惯,皇后总是个明白人。咱们不喜欢,我就不信她敢把闺女硬往咱家塞。成了,你们爷儿俩等着,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等着哈。”

璷妃扶着小丫鬟去厨房忙活,石达开拍拍儿子肩膀,“行啊小伙子,你才多大呀,就知道定媳妇要趁早了?”

石炳虢呵呵苦笑,不住腹诽:四公主那才叫早吧。一见面就说小时候到国舅家玩,一眼就相中爷了。唉,皇帝一代不如一代,就连公主也一代不如一代。

石炳虢走了。四公主一时间没了奋斗目标,闲来无聊,换了骑马装,带着侍卫们京城内四处走走。大老远瞅见忠顺王府马车停在吏部大牢外头,还故意遮遮掩掩,盖上油布装平民。四公主奇怪了,“载淳?他没事儿来死牢做什么?”难道是——叶赫那拉杏贞?

呵呵,正史上的无冕之王——慈禧太后,您老儿还活着呢?

128

百日政变

四公主见了载淳马车,有心查问,怕打草惊蛇,琢磨一番,留下两名便装侍卫,命他们小心盯着。四公主转身拐了个弯,到街旁茶楼里,寻个雅间儿听曲喝茶。

过了几日,重华宫那边也有消息传来,说是二阿哥载滢有些焦躁。

四公主捏捏玛瑙弯刀,“焦躁?他焦躁什么?”

下人回信,“听说是六爷怎么都不肯听他的话,他一气之下,拿着六爷私印,联络六爷旧部去了。”

四公主冷笑,“就凭他?”

三公主拉着阿克敦仔细算账,听四公主这边说了,敲敲算盘,“重华宫闹事,忠顺亲王府却静悄悄的,什么东西都偷偷进行。要不是葆初那日回崇绮家中报喜,只怕,咱还不知道载淳在背后计划什么呢。”

阿克敦附和,“论治国革新,杏贞不如老六。可要说起来玩权术阴谋,别说载滢一个毛头小子,就是他们父子俩一块儿上,也未必能敌得过杏贞一人。”

四公主冷笑,“老六成日里就知道为国为家,哪里能比得上杏贞,镇日里闲着没事儿,就知道呆在那五星级免费牢房里琢磨如何绊倒皇太弟,让自己儿子上位。”

三公主呵呵一笑,拍拍手,“得了,我看呐,这两个月是别想安心做生意了。阿克敦,收了账本儿,咱养性殿走一趟。”

阿克敦挠头,“不是应该去养心殿吗?去养心殿做什么?”

三公主白他一眼没说话。四公主好心回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给黄雀送消息去。”

阿克敦这才明白,“哦,也是,反正抢来了皇位咱也坐不成。”

两个多月后,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天气晴朗,天公作美,这天没有沙尘暴,没有浮尘,没有PM2.5,这天恰好是二公主长女诞生百天。虽然是位格格,架不住康熙喜欢,命人在永寿宫内大摆宴席,请来宗亲近支,以及得宠大臣们,共同庆贺新得了个外孙女。开席之前,二公主、葆初夫妇抱着孩子转悠一圈,讨了不少金银宝物,红包装的满满的,夫妻俩喜笑颜开。崇绮借机求康熙:“万岁爷,大格格白天了,臣想带大格格回府,到祖宗画像前上一炷香,以告慰祖宗,阿鲁特家有后了。”

康熙闻言,咳嗽一声,“好啊,应该回去。额驸,你护送二公主母女回去吧。崇绮,你跟夫人也都回去。他们小两口,年纪轻,哪里懂得照顾孩子。怕还要夫人多多指点指点。”

崇绮急忙磕头谢恩,永寿宫后院请来崇绮夫人,老两口护着二公主母女,葆初在后头跟着。一帮子宫人抱着大包袱、小包袱,连同帝后赏赐、宗亲、大臣贺礼,满满当当装了好几辆车子,等到二公主车辆出了神武门,后头车才过贞顺门。众人不住感慨公主得宠,连带着长女也能获此殊荣。不出意外,这位大格格日后前途无量、境遇非凡呐!

二公主抱着孩子出了皇宫,绕后海回到崇绮府中,崇绮夫人扶着下了车,一家五口在后堂坐定。崇绮与葆初早就换好戎装,准备出发。

崇绮夫人不放心,“老爷,儿啊,你们--要小心啊。”

崇绮颔首,“夫人留在家中好好照顾公主母女,自己也要保重。”

葆初对二公主点头,“放心。”

二公主笑笑,“我没担心。早点儿回来。”

崇绮夫人看他父子在二门内乘拉菜大车悄悄出府,避开街上众人,潜伏至神武门外,这才抚着胸口坐下。时不时向外张望,盼着有消息,又怕有消息。纠结担忧,半天光景,一杯茶凉了,还只说烫。

二公主笑着劝婆婆,“您老且放宽心,该做的咱都做了,急也无用。”

崇绮夫人答应一声,重新落座。好容易安静一会儿,又想起闺女妍儿。丈夫与儿子想要做什么,她不明白,也知道他们是奉了谁的命。不用问,今日过后,朝廷定然大变乃至重组。怕只怕,此事会牵连忠顺亲王夫妇。崇绮夫人摇头,小心对二公主慢慢说道:“忠顺亲王福晋小时候,是个孝顺孩子。虽然我不是她生母,她对我,对葆初,就跟亲的一样。我也把她当亲闺女疼着。叫我心疼的是,每次回娘家,都笑着说自己过的好。可是,我这个做娘的,哪里不知道,她出嫁这些年,忠顺王府庶子、庶女都添了三四个,偏偏她这位嫡福晋一无所出。做大户人家的媳妇不生育,就是罪过。更何况,又是皇家媳妇。想起来,我这心里头--”

二公主看着崇绮夫人笑了,伸出手来拍拍婆婆,“额娘放心,皇阿玛与皇额娘都把大嫂子当亲闺女一般疼爱。更何况,大嫂子又是郑亲王府外孙。您老就放心吧。”

崇绮夫人听二公主只说帝后疼惜媳妇,不提对忠顺亲王载淳重视,心中咯噔一声,诺诺答应。抹了眼泪笑问:“大格格是不是该喂奶了,我叫来奶娘吧。”

二公主点头,“也是,总咱们婆媳俩相对坐着也是无趣,叫丫鬟们进来伺候吧。陪着咱们说说话,也叫大格格多见见人。”

这边婆媳俩忍耐焦急,等着外头消息。紫禁城内,康熙坐在永寿宫正殿廊下,对着载滢冷哼:“儿啊,你外甥女百天宴席,你带一帮子侍卫们,拿刀拿枪的,当心走火,见着血光不吉利!”

载滢一身甲胄,对着康熙拱手,“皇伯父恕罪,正是因为今日吉日,侄儿才带着侍卫们,前来给皇伯父贺喜。”

奕欣身为皇太弟,座次在康熙左手,看见载滢如此放肆,心知今日事情怕是没个善终。拍桌而起,“逆子,还不放下手中武器、磕头请罪,你想害死重华宫老小吗?”

载滢摇头,抿嘴回答:“阿玛,孩儿怎会做那大逆不道之事。阿玛您是孩儿之父,孩儿敬您。但是,阿玛,我们不能再等了。载湉已经长大,皇伯父对他,已经超过对您的好。今日若是不动手,过不了几日,皇太弟就该让为给皇太侄。阿玛,理密亲王一家什么下场,难道--您不知道吗?”

听了这话,奕欣气地浑身发抖,憋了半天,才骂了一句:“混账!你个见识短浅的混账!”颤颤巍巍险些站不住,多亏身旁庄亲王载勋搀扶,才算勉力支撑。

康熙看一眼载滢,再看一眼载湉。载滢瑟缩一下,反应过来,依旧挺直腰杆应对康熙注目。反观载湉,则是赶紧起身,躲到亲爹醇亲王奕譞背后。

康熙叹气,对着载滢说道:“你就是糊涂,也要糊涂对时候。你瞧瞧载湉,在学校学的是地质,看这性子,你也不该怀疑他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历史惯性?纵然这辈子没当成光绪皇帝,载湉也不得不直面惨淡的人生?

想着想着,康熙笑了,指指载湉,“你呀,躲什么躲。就算今日宫内要上演玄武门政变,也是朕与你六伯父闹腾,跟你们小辈有什么关系。怕什么?”

载湉吓的更加厉害,躲在奕譞身后,抓住奕譞袖子小声回答:“孩儿前日刚跟老师说过,要去蒙古开采石油。壮志未酬,孩儿不想死。皇伯父您疼爱孩儿,六伯父疼爱孩儿,可是,载滢哥哥未必疼爱孩儿。就算他不杀孩儿,也会想法子将孩儿圈起来。孩儿志愿还没完成,不想呆在一方小院里,呆一辈子。”说着说着,竟然掉下两滴泪来。

康熙听了这话,沉默半日。心里把叶赫那拉杏贞大骂一遍:你个贱妇,瞧瞧把朕好端端的世孙给圈成什么样了?都穿到小说里了还畏畏缩缩。

奕譞深感无奈,转身抓住载湉,小声训斥。趁人不备,瞧瞧往他袖子里塞一把小手枪,低声狠狠说道:“好好收着。待会见机行事。”

载湉收了火枪,低头应声,“阿玛放心,我刚才是故意装着哄骗他们的。待会儿阿玛小心自己就好,儿子能自保。”

奕譞听了这话,脸色稍微好看些,不放心又叮嘱几句:“不可胡来,一切看你皇伯父行事。”

载湉应下,父子俩这才老老实实坐下,静观事态发展。

话说到这里,载滢也懒得跟康熙折腾,从腰后头抽出一块明黄色的布来,对着康熙笑笑,“请皇伯父拟退位诏书,宁寿宫、养性殿都收拾起来了。正好,今日吉时,百官为证,您就搬过去吧。”

康熙笑笑,“朕搬到宁寿宫、养性殿,你皇伯母住哪儿呀?”

载滢咬牙,“自然是跟您一起住到宁寿宫。”

康熙摇头笑了,“说你是孩子,你还非说自己长大了。你不知道太上皇住宁寿宫,皇太后住慈宁宫吗?怎么,连尊重皇太后这个礼儿,你都忘了?”

载滢冷着脸,看康熙一眼,不顾奕欣大声怒喝,拔刀对准康熙鼻尖,“皇伯父,吉时不等人,请您下退位诏书。”

康熙没说话,扭头看一眼奕欣,“写?可以,传位给谁?”

奕欣磕头,哭诉:“四哥,这不是臣弟授意的。这个逆子,四哥,请您看在臣弟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他性命,把他发配到宁古塔去吧。”

康熙没说话,看着载滢脸上青白交替,高声问底下群臣:“众位爱卿,不知你们是何意思啊?”

众大臣哪敢说话,只得哼哼啊啊应和。载滢急了,“皇伯父,别等侄儿动手。”

“大胆!”门外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从墙头上唰唰唰跳下来一队侍卫,个个身着九门提督府服色。不过眨眼之间,载滢身后侍卫全部缴械,九门提督府兵押着出了永寿宫,找块干净背风地方蹲着,等待处理结果。

载滢正在迟疑之际,就见载湉从奕譞身后跃起,扑面而来。不等载滢回神,身上刀枪早就掉在地上。

奕譞帮着载湉捆好载滢,抹了抹头上冷汗,扭头在康熙右手边站定。奕欣跌坐在椅子上,闭上眼,流下两行浊泪。

随着院子里闲杂人等肃清,门外众侍卫簇拥着,走进一人。载滢抬头,咬牙怒骂:“好你个载淳!”

129

黄雀在后

载滢见大势已去,挣扎开来,载湉毕竟年幼,比不得载滢身强体壮,伯父们就在跟前,怕不小心误伤,使不得狠力,竟然叫他挣扎出一个臂膀。急忙叫来侍卫压着,一面小心说话:“二哥哥你且老实会儿吧。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叫六伯父可是难做着呢!”

载滢不管载湉苦口婆心,趴在地上,对着载淳破口大骂:“你个黄雀,早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叫那曹寡妇勾搭了我大哥,多少日不说回家。如今我家中只剩我一个男丁,你又背地里糊弄我,骗我逼宫。左右今日爷我不活了,也不能叫你得了彩头。”一通大骂,将载澄那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心思说了个十成十。奕欣几番痛斥,都未曾喝住。

康熙拍拍手,指着载滢对怡亲王载垣说道:“你只说年老体弱不肯来,瞧瞧,幸亏来了,如若不然,这么好的一出戏,可不就错过了?”

载垣盯着载淳怔愣半日,最后还是回康熙的话:“皇上说的是。今日多亏忠顺亲王。”

康熙一笑不语。载湉赶紧悄悄把载滢往后拉拉,省的趴在甬道上碍事。只见载淳,乐呵呵上前,对着康熙拱手:“给万岁爷请安了。”回头交待载湉,“好弟弟,难为你了。且带着你二哥哥到外头抱厦内歇着。一会儿哥哥自有重赏。”

载湉看载淳说话态度不对,想了想,笑答:“大哥哥尽管忙,弟弟陪着阿玛就好。”

载淳听了,也不勉强叫他出去,等待卫兵们将整个永寿宫前院防守完备,后院也封锁起来,这才笑着上前,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明黄诏书,展开放到康熙座前。早有亲卫赶上前来,把桌上菜肴推到一边。擦抹干净,这才取来纸笔,陈列妥当。

康熙呵呵冷笑,扭头对奕欣说道:“咱哥儿俩真是同命相怜,储君儿子逼宫也就罢了,连明君儿子也逼宫。”

载淳笑呵呵抽着手在龙案前站定,等候康熙说完,不紧不慢回话:“万岁爷您千万别生气,您膝下只有孩儿一位皇子。这皇位本来就该孩儿承袭。这是传位诏书,孩儿已经写好,劳烦您老人家抄一份儿。”说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一个方帕子取出来。康熙瞅两眼:“怎么,还是山寨当年圣祖传位诏书?就换了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