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身子在空中没晃悠几下,不得不闭眼等死的卫兰陵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得意的笑声,随之身子停止下坠在原地荡起了秋千,抬头一看,原来是茗那家伙用双腿勾住了桥栏杆旁的铁锁。

“这桥也太豆腐渣了吧,差点断了小爷的锦绣前程,不行,我一定要去跟城主诉苦,让他出点银子好好修葺修葺。”关键时刻,茗还只自顾自言自语。

“喂——”卫兰陵对关键时刻总不忘话唠的茗很是不满。

“现在你总该求我救你了吧?”茗依旧不急不躁,甚至还想法设法来打趣表面不紧张实则内心急等不得了的卫兰陵。

卫兰陵撇过头去毫不领情,“你还是放手比较好。”

茗看着自己的一只手被卫兰陵的两只手死死地握着,于是他忍不住笑道:“似乎从刚才开始就是你抓我的手抓得比较紧啊,要放也该是你放吧。”

“…”卫兰陵听完后窘迫的一言不发。

“怎么了?还舍不得放手啊!”卫兰陵越是窘迫,茗越是穷追猛打。

“你叫我放我偏不放。”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哎哟!”茗还没开始得意,山涧深谷间,他尖锐的吃痛声荡起了几轮回声,“别掐我的手,再掐我真放手了。”

卫兰陵一声不吭,手上的掐劲却渐渐加大。

“嗷!”茗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惨叫,“痛死小爷了,臭小子你别再掐了,小爷这就把你甩上去。”

说罢,茗的身子开始来回晃动,二人的身子一来二去在空中大幅度晃荡,等荡到最高点的时候,茗一甩手臂,卫兰陵同时放手,他团着身子在空中翻转着,乘着夜风就像翱翔天际的飞鸟一般,凭着过硬的轻功卫兰陵成功地落在了安全的桥面上。

见卫兰陵安全落地,茗也团身一翻,以更伶俐更迅捷的动作翻身上桥。

“臭小子,不谢谢我吗?”上桥之后,茗第一句话就是叉腰得意地讨谢。

卫兰陵上来之后,倚着桥栏喘了不少时间的粗气,那垂落在两侧的双手还时不时会打颤,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服输地直视着茗,“谢你?别忘了你可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好一个别扭又嘴硬的臭小子,小爷喜欢。”一张稚嫩却沉稳的脸,乌黑的眼睛像极了黑夜里的星星,注视着他的目光,闪烁着无限的光芒,视线落在卫兰陵脸上的茗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喜好。

“哼。”卫兰陵不领情地撇了撇嘴。

“在这座无聊的城中,为了不闷死总得自己找点乐子。”说到一半,叉着腰的茗发现自己的衣袍上沾了不少污泥,于是他不耐烦地掸起了身上沾染的污泥,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我决定了,你就是我最新的目标,我会为了征服你而努力的,所以我救的不是你而是我的目标,因此我就破例原谅你一次。”语毕,茗仰着脸笑得一脸明媚。

卫兰陵抽抽嘴角,他实在搞不懂茗,不过从茗出手杀死第一个人开始他就想要和他较量了,这次茗既然主动开口他又怎好拒绝,于是他攥紧了拳头,道:“想要征服我,打赢我再说。”

茗扯着袍子看着一脸认真的卫兰陵,他始终微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一个新来的囚徒居然敢来挑战他,真是新鲜又好玩啊。

“想挑战我?好啊,我真是求之不得呢。”说话间,他甩开了袍子,手掌翻转间几枚银针就出现在指尖,“这是我的武器,那么你的呢?”

“我的?”发配来无名城之前,卫兰陵的剑和其他东西已经全部被没收了,唯一幸存的只剩藏在靴子里的匕首了,刚才一匕首飞死了某个男人,现在他就是赤手空拳了。

“看来那把匕首应该是你的武器了吧。”茗回过神盯着身后的血泊看了看,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心口正插着一把匕首。

“嗯。”卫兰陵无意识地偏偏头。

茗注意到了卫兰陵这一微小的动作,“怎么,你讨厌尸体和鲜血吗?那个人可是死于你之手哟。”

卫兰陵的喉头不自然地空咽着,自从亲眼目睹父亲被杀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后,他潜意识里就对大面积的积血感到不适。

见卫兰陵不说话,茗兀自点点头,踏着闲庭碎步走到男人的尸体边轻轻松松地拔下了深刺

进胸口的带血匕首。

“这一刀精准又致命,你的手法很不错。”称赞的同时,茗还不忘甩甩擦擦匕首上的血迹,可就当他擦干匕首血迹想把它还给卫兰陵的时候,他又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刀柄刀身的手感告诉茗,他手中这把绝不是普通的匕首,乌黑的匕首柄、灰白色的刀身、双刃散发着寒光外加刀身两面精雕细凿出的两条凹下的血槽,材质、独特的造型、锋利度、手感皆堪称极品,他所见过能与之媲美的匕首只有皇帝御赐给自己父亲的那一把外,莫非这个人的身份是…

想到这里,茗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开始沸腾了。

较量

“这把匕首真的是你的?”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茗的脑海中晃过了无数种可能和结果,无论是其中那一种都足以让他激动。

对于卫兰陵而言,答案无疑是肯定的,但他发现自己似乎不能如此回答。从表面上看,茗还是一如初见般的笑得醉人,可就是这找不到一丝破绽的笑意让卫兰陵心中起了疑惑,因为父亲曾经说过世间能认得出这把匕首的人少之又少,而来到无名城的囚徒的身份都不会被公开,至少在自己自报家门前别人不会知道你是谁,那么,茗既然开口问了,是不是表示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在这个情况不明敌我未分的地方,还是不要轻易暴露身份的为好,所以思前想后,卫兰陵这样回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虽然事先有预料,但得到卫兰陵这般回答还是让茗多少有些不爽。

“我本来想着,如果你回答是的话我就二话不说还给你的,但是现在你这样回答我的话…”茗夹着匕首在指尖玩弄了几个来回,面上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我觉得这匕首好像并非你所有,于是我不想还给你了,怎么办?”

“要怎么样才还给我?”他可不信自己只要回答是,茗就会二话不说地还给他这样的鬼话,这个家伙估计又在趁机想达到些什么目的吧,卫兰陵暗忖。

“想我还你可以啊。”茗用刀身点着脸颊开口道:“答应我的条件脱光了衣服让我把你浑身上下研究个透彻,再让我在你背上刺上一幅美图,我就把刀双手奉还。”

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这种下作又奇怪的要求,卫兰陵拉下脸道:“来来回回都是刺青研究人的身体,难道你这家伙的人生里就没有一点别的追求了?”

“你说得还真对,我现在的人生除了刺青就是刺青。”茗笑着,眼神却不再柔和,“而且,你以为进了无名城你以前的人生你以前的抱负还将存在吗?”

看茗的眼神,似是被戳到了痛处。能在有进无出的无名城存活下来本身就该是个奇迹吧,他还没进城就已经经历了几番劫难,进城之后还有什么等着自己,卫兰陵无从知晓。

“倘若是别的要求,我也许还会答应你,但是这个要求,不行。”卫兰陵坚决地摇头。

茗扬着匕首抬了抬下巴,道:“真不巧了,我还偏偏就要提这个要求了。”

“那没办法了,动手吧。”

“行啊。”茗再次扬扬匕首,道:“打赢我,匕首就还你。”

“好。”茗的挑衅彻底激起了卫兰陵的斗争之心,他三步并两步跃了过去,赤手空拳的和茗过起了招来。

大概是在城中憋闷了太长时间了吧,大概是太久没遇见像卫兰陵这般骄

傲倔强又有趣的人吧,大概是自己埋藏的心思就这样不经意被人挖出来的不痛快感促使吧…反正,茗碰见来势汹汹的卫兰陵倒开心得很,出得每一招似乎都是在享受。

拳脚相向间,茗更是乐呵呵地开口劝解道:“喂,你不仅有一身好皮囊连身手都不错,不如你就从了我吧,和我在一起我保证你不无聊好不好?”

“废话少说。”

“你若是不从了我,你进城就会被打入奴隶的行列,你知道什么是奴隶吗?就是不管男人女人他们白天都要被拉去做苦力,不仅要干脏乱重累的活儿还吃不饱穿不暖;更甚至要成为其他人暖床亵玩的工具,你觉得你能忍受的了那种非人的生活吗?”

“我的下场,不劳你费心。”卫兰陵对茗的建议嗤之以鼻,他现在只想夺回匕首,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况且对付话唠的方式只有出招更快更狠撂倒了他自然就会闭嘴。

“喂喂喂,我是说真的,若是等进了城,你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面对卫兰陵愈发凌厉的招式,茗应接之余始终不忘苦口婆心。

呼呼,卫兰陵的两道腿风急扫而过,茗旋身一翻,落地之后足尖一点身子轻如鸿雁的翩转了几圈移到了卫兰陵身后欲从身后偷袭,谁知卫兰陵早有所察觉,预感茗的掌风击来,他率先侧身两手成十字架住攻击,一退一进间,二人竟成均势。

“喂,我真心看上眼的人屈指可数,你为什么总是要拒绝我呢?我可告诉你我有一颗易碎的心,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人家,人家的心真的会碎的。”

卫兰陵眼角一挑,丢出一个我管你那么多,打不赢我一切免谈的眼神过去。

接受到信息,茗弯弯的眉眼突然一凛,嘴角的笑意随即收敛,这样的茗一下子就恢复到了卫兰陵初见他利落杀人时候的模样,力道和认真度都提高了不少,两人果断拼起了内力。

“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这一次我要把你打得趴地不起,然后再把你整个儿扒光了扛进城去,哼!”

互拼内力之际,茗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卫兰陵心中大感不妙,因为茗深厚的内力让他丝毫不敢分心,甚至连勉强挤出一点笑的余力也没有。

“要、输、了、吗?”那股源源不断从茗身体里迸发出的力道震得卫兰陵全身发颤,牙齿互磨、手控制不住地抖动,连脚也渐渐…

“不能输,绝对不能输。”卫兰陵咬住牙关使出吃奶劲酝出力道回顶回去,可是茗的力道却是遇强则强,他简直要被自己发出的力道给震散了架。

就在卫兰陵几乎被震飞出去的那一刻,咻咻咻,暗夜中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条红蛇,准确

地击中了二人互抵的双手,轰,两股制衡的力因第三股力道的加入而被强行分开了来。

“噗——”被震开的卫兰陵急退数步,口中紧跟着喷出一口鲜血,而茗却站在原地毫发无损,还有…另外突然加入战局的人又是谁?

“茗,你玩够了?”

一个有气无力的嗓音传进了卫兰陵的耳朵,定睛看去,茗身旁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形瘦高的执鞭女子,单薄的红纱衣、蜿蜒在泥地的红色长鞭映得女子分外嫣红。

“绯倾,这个人我要了。”茗熟络地拍拍女子的肩膀指着吐血的卫兰陵道:“我要把他的衣服都扒光然后扛进城去,嘿嘿。”说着就兴高采烈地朝卫兰陵走去。

“糟了。”卫兰陵想起来了,绯倾也是七刺之一,本来自己就不是茗的对手,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这打不赢又逃不掉,难道真的只能任由茗脱光自己的衣服被扛进城?

“宁愿死都不要啊!”卫兰陵捂住胸口一边观察着四周,脚下也一边悄然地开始后退。

随着茗的快步向前,卫兰陵和茗以及名叫绯倾的红衣女子三人的身影渐渐被拉成一条直线,眼见茗的身影就要全部吞噬自己的了,卫兰陵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但还未实施那弱不禁风的嗓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红衣飘魅,绯倾闪到卫兰陵身前,伸手阻止道:“茗,这批囚徒城主点名要见。”

“你在开玩笑吗?”茗的身子被绯倾遮住,卫兰陵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却听出了他嗓音中的不悦。

“没有。”绯倾只是淡淡地答。

“呵呵。”茗轻蔑地笑了几声,然后沉下嗓子道:“如果我说,我非要他不可呢?”

卫兰陵没想到茗居然如此执着地想要他,不过如此也好,继续坚持下去搞不好还能引起一场内斗。

不过很可惜,绯倾并未如卫兰陵所愿被茗挑衅,她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然后不动声色地抬起来头朝城楼的方向看了去,“有意见就去和城主提,我只负责传令。”

弱而轻的嗓音随即散开,茗并未回头,却停住了脚步。

几刹那的犹豫之后,茗随即又迈起了步子,这次他直接越过绯倾走到卫兰陵身边,抬起胳膊支在卫兰陵肩头,侧低下头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句,“这把冻云先留在我这里了,你要是死掉了,它可真就是我的了。”说完,茗利落地转身,走了几步他还不忘朝回眸露出他一贯保持的笑脸,很是自信地说道:“我相信,很快你就会从了我的,哈哈哈。”

茗后一句话卫兰陵其实并未放在心上,只因为他的心早就被“冻云”二字给牵扯住了,那是父亲留给他的匕首之名,识得这把匕首而又能叫出它名字的

人此世间绝对寥寥无几,茗居然真的知道,那么,他会是谁?

“快走,你们。”

“喂,你也别傻愣着,快跟上。”

沉思着,突然感觉到来自背脊的推力,卫兰陵本能地回头,他发现愣在原地的那六个男人早已经缴械投降,并且还狼狈地排着队被几个黑衣男子驱赶着往城门的方向走。

待再次回转头之际,无名城的城门已经打开了,卫兰陵也被黑衣男子推入了六人之列,就这样七个人跟随着绯倾的脚步慢慢步入城内。

“终于,要踏进这个所谓的有进无出的死城——无名城了。”

卫兰陵感慨万千的踏着每一步,眼看着离大门越来越近,几乎是无意识地抬头,他看到城楼上有一个负手而立的人,远看身形修长挺拔,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但随着雨后躲在云朵之后的月光悄悄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那惨白的月光打在那人的身上又显得诡谲而凄凉,看着看着,他的内心突生了一种怪异的熟悉感,那个人的身影,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那个人,是无名城的城主吗?

困兽

咿呀,卫兰陵听着声音,停在原地回头看无名城厚厚的城门缓缓合上,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都被那两扇大门关闭在外了,此一遭,究竟会走向毁灭还是会迎来重生呢?

“哎…”卫兰陵叹着气,视线不知不觉又移向了城楼,城楼墙堞上火把簇簇,楼内空寂一片,没有守城的差卫,更没有刚才瞧见的人影,刚才是他看错了吗?

低眉思忖间,城头的火把无声跌落,瞬间又亮起。等卫兰陵再次抬眼看过去之时,楼前的确站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在天上月色和城楼火把的映照下分外显眼,这一次,他看清楚了人影的模样,那是一位清冷无华的年轻男人,他刚才确实没有看错,只不过…那人一头长发飘魅如丝,那样纯白的没有一丝杂色的头发柔顺的直泻到腰间,明明身姿英挺俊秀,却偏偏早生白发,叫人好不惊叹。

这个模样的男人…

他就是无名城的城主!?

“看什么看,见了城主大人还不下跪行礼?”

与责备声一道而来的还有一脚飞踢,若不是平时练习扎马步,这直踹膝盖弯的一脚早就该把卫兰陵踹跪倒在地了。

卫兰陵睨了睨踹他的黑衣男人和其余六人,他们一早就被踹跪在了地上,所以他也很识相地跟着他们一起单膝跪地对城楼上俯瞰整座城的城主大人行礼。

“参见城主大人。”

“找死呢?你们怎么跪的?”自以为礼数周到了,可没想到又招来了黑衣男人的拳打脚踢,七人在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的状态下纷纷被人踩到了泥地里,一边被踩着一边耳朵里还传来刺耳的训斥声,“双膝跪地,磕头,重重地磕头。”

卫兰陵自然也不例外,他的肩膀上此刻也踩着一只脚,由于完全没做足准备,他半跪着弓着的上半身一下就被踩趴到了泥里,头跟着栽了下去,啪嗒大半边脸直接陷进了烂泥里导致左眼视线整个人模糊掉。

“可恶。”他双手撑地,几乎本能地想要反抗,尤其是当十指抠进泥巴里抓出一道道深痕,鼻腔口腔皆充斥着腐烂气息的烂泥味道,胃里翻腾着欲呕难耐,长这么大他还没受过如此侮辱呢,但此刻清醒地意识再不断提醒着他,不能反抗,只能忍耐。

可那六名来之前养尊处优的官家子弟看来还是没学乖,他们纷纷挣扎着反抗着、叫骂着,“见了皇上也无需行如此大的礼,他不过是一区区城

主,凭什么…”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还不把你们的臭脚拿开…”

“少爷我上跪皇帝下跪父母,就是不跪这什么狗屁城主…”

“啊…”

“啊…”

“哎哟…”

叫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卫兰陵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是他们正在遭受着些什么。

“你们这群狗杂种,进了城你们就不配称为人了,从此之后你们也不再拥有人的尊严,你们可记好了?”卫兰陵听见踩住他的男人飙出来的狠话,“听见了没有,狗杂种。”

背部又挨了重重一脚,卫兰陵陷在泥里的脑袋拼命点点头回答道:“记住了。”这一开口,被雨水浸泡成稀泥的土齐齐往嘴里灌,害他要不断吐着泥。

这泥还没完全吐出来,卫兰陵的头发又被踩着他的男人给揪了起来,满面污泥的他猛眨着进了泥水的左眼,他看到男人一双阴毒狠绝的眼睛,还有那冰凉的正抵在喉管出的利器,这个时候要是稍有反抗,完全就是死路一条。

男人手中的利器在卫兰陵的脖颈间来回摩擦,似是无声的震慑和警告,“现在跪好,等着好好拜见城主大人。”

发梢传来揪痛感,卫兰陵再次被男人踹倒在地,但他一刻都不敢耽误,老老实实地双膝弯腰毕恭毕敬地跪好在泥地里。

等了没多久,哒哒哒,从城门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卫兰陵通过没沾泥的右眼偷偷斜眼一瞥,见是几个人扛着一台轿子朝这边走来了,当轿子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一刻都未曾停留,只听得轿中人丢下两句寻常却足以要人命的话来。

“皇上传下旨来,说你们之中有他不喜欢的人,要我好好‘款待’。已经死去的、现在还活着的,我不管你们是谁,让皇上不喜欢了,就是你们的罪孽,所以我很不幸地告诉你们,你们即将被送进困兽场。”

听着此起彼伏的哒哒哒声,几双脚在泥地里践踏过溅起了不少泥屑,那些人扛着轿子渐行渐远。等他们稍微走远了一点,卫兰陵才得以抬头,从四面纬纱的轿子中,他隐约看见帐内被风吹乱的银丝,由此他断定,轿内之人就是刚才立在城楼之上的白发男子,他果真就是无名城的城主大人。

他始终无缘近距离得见城主的模样,不过城主的声音倒是他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颇为相似。

r>但是,现在不是该考虑城主是何方神圣的问题,刚才城主所说的旨意、皇上不喜欢的人,卫兰陵怎么想都觉得似乎是在说自己,而且,那个困兽场又让他联想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方?

黑衣男人们一路把他们当做奴隶般的又推搡又脚踢,七个人之中时不时有人摔倒,摔倒之后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终于在艰难地走过一条又长又暗又泥泞的烂泥巴地之后,他们停在了一座城中城的大门前。

一道挂有一颗鹿头的浮雕铁门横亘在黑夜的尽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咿呀,门被打开,出现在他们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开阔地,只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里面席卷而出的阴风,甚至还能听见湍湍的水流声、嗅到浓重的血腥味以及听到一些类似动物鸣叫的嘶吼声。

这个地方、这种能带给人五感强烈冲击的开阔地不正像极了皇帝在皇宫内苑修建的斗兽场吗?

皇帝茶余饭后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便是去斗兽场看奴隶们、死囚犯们互相厮杀以及让宫女太监们扮成鹿,而皇帝则扮成猎人以活人为牲口上演一场狩猎游戏,这种惨烈的景象卫兰陵不幸见证过一次,从此之后他就对那片地方产生了心理阴影,现在眼前的这个空地别说也…想到这里卫兰陵实在不敢想下去了。

“进去。”

不知前方为何地的人们畏畏缩缩地探头看去,除了卫兰陵大概没有人会意识到他们即将被推进的地方会是一个类似地狱的深渊。

尽管不想移步,但卫兰陵依旧被黑衣男子们粗鲁地边踢边踹了进去,咿呀,门迅速被关了起来,而那些黑衣男子也快速地退了出去。

“这是什么地方?”

“放我们出去…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没了看守施暴之人,六个人也放开了胆子和嗓门喊叫。

天空阴沉的摇摇欲坠,一轮弯月在漆黑的云层中若隐若现,散发着冰冷的光芒照耀到了开阔地的周围,朦胧的映亮着黑暗下的真面目,他们所处之地是一个圆形的大开阔地,呈桶形、无盖,而他们站的地方是桶底,依次向上是三层呈梯度无人看台,没错,这个构造和皇宫里的几乎一样。

“没想到,无名城也建了这样的斗兽场。”验证了内心的所想,卫兰陵紧攥的拳心彻底凉掉了。

哗啦啦,先前在门口听到的河水湍流声更加清晰了,卫兰陵转过视线,他看到场地四周凿出了

一圈半丈宽的河道,缓缓移步过去,诧然发现那河道里流淌的水的颜色居然是黑红的,那应该不是河水,因为那里面散发出来的的腥臭腐烂味道告诉他,那是血,搞不好还有尸体什么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几人扭曲着一张脸咆哮,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鼻水,总之他们看起来异常的恐惧和害怕。

咆哮声混合着抽泣声,让周围的景象压抑的凄凉,鬼声低嚎像是亡者的咒怨,阴风刮着皮肤让人心中一寒。

正当此时,轰轰轰,几声爆炸声从头顶传来,暗夜也被几道带着火焰的不明物体给擦亮了,原本不算亮的斗兽场瞬间升起了几堆火盆,紧接着火光拉出了七道人影。

“欢迎来到困兽场。”发话的是在城外见过的红衣女子绯倾。

“城主说了,我们今天能尽兴地玩。”

“哥们儿姐妹们,大家一定要开开心心地狩猎哟。”

“谁射中了就是谁的猎物。”

“我要那个。”

“那我就要那个好了。”

除了绯倾,其余开口说话的是三男二女,二女皆身姿妖娆、媚眼迷人;三男一个胖子、一个骨瘦如柴,最后一个身材魁梧还留着两撇胡子,而唯独没开口的居然是站在绯倾旁边、换了一身新衣的茗。

七人背着弓箭彷如从天而降,底下的七人显得更加恐惧和惊慌,他们或急得原地打转或怕得四处找出路,又或蹲地捂耳采取不闻不问的自保方式又或是拼命地朝看台上攀爬试图逃跑,最尴尬狼狈的大概是两个吓得当场尿裤子的家伙了,而卫兰陵则呆在原地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他不是不害怕,只是此时他即将面临的情况正在和记忆中的惨象慢慢结合,早先埋在心里的阴影几乎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他是我的。”未发话的茗,突然指着与之对视的卫兰陵道。

“嘘——”离茗不远的胖子嘴吹口哨,单手率先取弓搭箭,故意瞄准卫兰陵的方向说道:“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话音还未落,嗖,箭矢离弦朝场内疾飞而来。

望着弓箭飞驰,卫兰陵浑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也忘记了闪躲,这才一咽口水,眼看箭矢就要刺穿他的面颊,啪,却在毫厘间被另一只速度更快的飞箭给射掉了。

那一箭,无疑是茗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