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自己越是平静就越能让看着的人不平静吧,卫兰陵如此想着。

“那边那个奴隶,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杀掉他,我就破例让你接替他的位置成为城中其他人梦寐以求的七刺之一。”

再离茗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城主的声音和一把刀丢落在脚边的声音一道响起。

卫兰陵低眉瞅瞅落在脚边还在打转的锋利长刀,心中蓦然涌出了一句话,人生就是接连不断的选择题,而他这一辈子的选择大概就要在这座城耗去一大半。

奴隶

一把刀、七八双眼睛都齐齐注视着卫兰陵、都在等他的决断。

他并不害怕被瞩目,因为从小到大,他的出身就注定他要被瞩目,只不过他并不善于做选择,长到这么大,一些重要的选择几乎都是他父亲帮他做的,比如身份、比如去道场学习剑术、比如志向。而他自己做出的真正具有转折意义的选择大概就是划花自己的脸惹怒皇帝的那一次吧。

如今眼前的选择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具有转折意义的,这次无疑是杀茗最好的机会,杀掉他不仅可以除掉心头大患还能得到他先前所拥有的东西,可谓是一举两得,但事实真的就这样简单吗?

思忖间,卫兰陵的视线不经意地飘到了刀刃之上,银色的刃面跳跃着一团橘色的火焰,在跳脱的点点橘光中他仿似看到了茗弯弯笑着的眉眼还有他难得露出的认真表情以及在通道上他与自己所说的悄悄话。

那时候,茗依附在他耳畔告诉他:“千万不要露出受伤的迹象,千万不要露出会武功的迹象,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最关键的是面对诱惑时不要贪心,无名城这个地方生与死往往就取决你的一念之间,最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要相信我,只相信我。”

反反复复回忆着那句话,卫兰陵忽然觉得开雾睹天,那样一本正经起来地叮嘱,原来是早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局面啊,看来城主的命令只不过是一种诱惑手段,倘若真的因贪念上当,估计要死之人十有八|九就是自己了吧。

“呼——”在选择面前差点迷失方向的卫兰陵的心忽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抬头冲着茗微微一笑,然后很自然地躬身捡起地上的刀,双手捧刀举过头顶转身朝绯倾身后一大片黑暗恭敬地跪了下去,“七刺的名号卑贱的小人实在不敢当,小人只想一心一意侍奉于主人左右。”

“这可是我的命令,你确定要违抗吗?”

“小人知错,还烦请城主大人责罚。”说罢,卫兰陵的身子整个伏了下去,这样的大礼、这样的卑躬屈膝对皇帝他都没有过,所以尽管心里没底,但仍希望这一招能起点效果。

“那你说我该怎么责罚你呢?”

卫兰陵捧刀的手一紧,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才能不出纰漏呢,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说呀!”城主似乎不给卫兰陵一丝喘息的机会。

脑子转了几圈都没能想到最佳答案,情急之中卫兰陵闭上眼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城主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记得茗刚才好像是这么回答的,虽然答完茗就受伤了,但至少还活着,于是他也开始祈祷。

“哈哈哈哈…”就在卫兰陵闭上眼祈祷的时候,黑暗中忽然爆发出一

声苍哑的笑声,“茗,你这个奴隶果然有点意思,怪不得你要如此费心机把他搞到手呢!”

咯噔,卫兰陵的心猛地一沉,城主这句可是话里有话啊,莫非是在暗示他已经知道茗所耍的把戏?甚至知晓了他的来历?

“茗,你要是没死就出来说话啊!不是叫我相信你吗?该死的茗,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卫兰陵焦急地在心中呐喊的同时还不忘侧头用余光瞄茗的动静,也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茗离得太远,他一点都瞄不到。

“城主,既然知道我费了那么多心思,就不要再耍我们了,我现在肋骨断了几根还受了不轻的内伤,难不成非要我的心也碎成渣才好放过我们吗?”仿佛只有呼吸那么短的时间,先前还瞄不见人影的茗此刻已经无声无息来到了卫兰陵的身旁,他一手捂胸一手拎起卫兰陵的后衣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要带着我的奴隶回去吃晚饭了。”

根本不等城主回应,茗就擅自把伏在地上一身僵硬的卫兰陵给拖了起来,就这样,保持着捧刀姿势的卫兰陵在茗的拖拽下一路通畅无阻地出了大门、下了楼,直至踏出未明堂,他都没听到城主以及七刺中任何一个人的嗓音。

“就这么简单放我们走了?这是不是太顺利了点?”卫兰陵想。

“还捧着刀干什么?”走出未明堂一段距离之后,茗松开卫兰陵的衣领,有气无力地抱怨起来,“现在该被你捧着的应该是小爷我啊!”

茗的话彻底把卫兰陵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乖乖放下刀之后,他才发现茗已经捂着胸口蹲在了地上,埋着头的他身体似在发抖。

“你怎么了?”

“你瞎了还是聋了?没看见没听见我说受伤了断了几根肋骨吗?”

茗蜷缩着的身体在星光的笼罩下拉出了一个圆形的影子,他扎起的马尾柔顺地滑落在肩头,遮住了他的面颊,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卫兰陵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察觉出来了异样。

“城主那一掌…”卫兰陵蹲在茗的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刚碰上就被一股侵蚀的寒气给逼得收回了手,“你、你身上好冷。”

“我中的可是城主的独门绝技寒冰掌,寒气现在已经在体内开始扩散了,能不冷吗?”

被绯倾用皮鞭勒得差点窒息的他的确不太记得茗受伤的全过程,但城主那魄力十足的一掌他还是感觉到了的,当时他就在想,若不是因为他,茗大概不会受城主那一掌吧,想到这里,卫兰陵再次伸手抚上了茗的肩头,这一次,他没有因为寒冷而逃开,甚至在肌肤触碰的那一刻,他心中竟升起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巴不得他

去死的,可现在,他却觉得他有些让人心疼。

“怎么你以为我是为你而受伤的?”感觉到卫兰陵的体温,茗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他一下子就捕捉住了卫兰陵心头的念头,他扬扬眉毛,很不屑地开口:“别妄想了,我硬接城主那一掌,是因为城主早就想惩罚我了,这一次我只不过是给城主制造了一个正当的出手理由,另外,就你那条贱命还不值得我那么做。”

“哼,城主那一掌就应该把你直接打死的。”卫兰陵悻悻地抽回手,他总算是了解到,那些柔软的感情对于茗而言绝对是多余的。

“小爷我还没有把你变成一件流芳后世的绝美艺术品怎么可能会死啊!”茗的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可语调却和平常无异,“你…噗——”还没说完,一口血便从嘴里吐了出来。

看着茗吐血,卫兰陵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意。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拉小爷起身,蠢奴隶笨兰陵!”茗蹲在地上骂骂咧咧地拉上了卫兰陵的手。

他的手很冷很冷,几乎在交握的一瞬间就把卫兰陵掌心的温度给全部吸过去了,这样的温度、这样亲昵的接触让卫兰陵本能地想要甩开。

“等会回去了,你先自己处理下肩头的伤口,我断了肋骨不方便给你疗伤。”拉着卫兰陵的手,茗慢慢直起了腰,“处理好之后你再给我烧几大桶热水,里面记得放透骨草、干姜、伸筋草、木瓜、大血藤…”

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家伙偏偏这个时候记起了他的伤,这家伙乖乖做他的毒舌、坏心大混蛋不就好了?为什么…

卫兰陵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甚至都忘了甩掉茗拉住自己的手。

“你发什么呆,难道说你不会烧水?还是不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草药是什么样子的?”站直的茗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冰冷的身体往卫兰陵怀里一依,头贴在他的颈窝、双手死死地抱着他的腰身,几乎整个身体挂在他身上,无缝隙地索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突然靠过来的茗的身体冷得像冰刀,冻得卫兰陵全身哆嗦,他本就讨厌与他人发生肢体接触,现在被他反感的茗胆敢抱着他,犹如雷击的他本能地去推。

哪知茗早就料到了,无论卫兰陵怎么推他都抵死不放手,自身受伤加之茗的身体冷得跟冰块一样,搞得卫兰陵根本无法顺利地掰开茗的手以及身体。

“喂,你这个混蛋快点从我身上滚开、滚开啊…”茗呼出的气息,轻柔而带着寒意,簇簇地在颈窝打转,他的鼻尖他的唇瓣时不时会贴到他的肌肤,那种痒痒的感觉让他寒毛直竖,他从未试着和一个男子如此亲近过,这种感觉让他浑身不适、让他万分想逃、让他厌恶至极。

“别停,继续走。”茗才不管卫兰陵的心情呢,抱着身边温软又温暖的躯体,他觉得体内的寒气稍稍得到了一丝缓解,“烧完水再记得做饭,今晚小爷心情不太好,要喝酒吃肉。”

“你真当我是伺候你的奴隶啊?”此时,卫兰陵心中有说不出的愤慨,他停下脚步不断地乱晃身子,他就不信甩不掉身上的累赘。

“别晃,你的伤口很可能已经被绯倾踩裂了,若是再乱动,血又要开始流了。”一直低着头呼吸卫兰陵脖颈间温度的茗猛然抬起了头,发着寒气的手从腰间移到了卫兰陵左肩,茗轻轻抚摸,再没有感觉到粘稠感之后,他才把安心把手回归腰间。

“这里没有城主,你不用假惺惺来对一个奴隶好。”卫兰陵丝毫不领情。

凝上卫兰陵眉眼散发出的那团冷艳气质,茗再次伸手钳住他的下颌,极诡异的笑着说道:“看来你还真没弄清楚奴隶的定义啊。做我的奴隶,不仅要让我在身上刺青,还要在我无聊的时候陪我玩给我解闷,更要会做饭洗衣识药伺候我,但前提是要有健康的身体,懂了吗?”

被寒凉的指尖钳住下颌,卫兰陵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紧咬下唇瓣道:“抱歉,那些我不懂也不会!”

“那你会什么?”

“我会…”开口之后,卫兰陵自己都愣住了,他会什么?在来无名城之前,他是身份高贵的卫国世子,他身边有无数下人伺候着,除了习武练剑、研习诗书之外,他的确什么都不用干。

“哼哼!”茗钳着卫兰陵的下颌来回晃晃,“我看你啊,除了一张脸一副皮囊就什么都不剩了,养尊处优的名门大少!”

“你——”卫兰陵狠狠地瞪着茗,那双眼睛里不知道含了多少委屈与怨怒。

一看卫兰陵恼羞成怒了,茗心里甭提多开心,开心到忘乎所以地戳了几戳卫兰陵刺上梅花妆的额头,“现在的你早就不是什么狗屁名门大少了,现在的你只是我的奴隶,不仅你的生死操纵在我手里,甚至连你额头的丑疤都要我来帮你美化,你说你还有什么用?”

这句话不长,却字字震得卫兰陵心中淌血,刹那,他的呼吸也屏住了。

原来,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万人景仰称颂的卫国世子了。

原来,他早就已经一无所有了,那些曾经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全部都失去了。

“这些东西才不需要任何人来提点我呢,我知道的很清楚很清楚。”卫兰陵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他咆哮着拍掉茗的手,“所以不要再说了,再说,看我不杀了你!”

“杀我?”听到这话,茗扑哧地笑了出来,“既然你对我恨得如此咬牙切齿,为

什么当初城主下命令让你杀掉我的时候你不动手啊?杀我就可以接替我的位置了,就不用再任我摆布了。我就不明白了,一直囔囔着要杀掉我的人为什么错过那么好的机会?难道你是在舍不得我吗?”

“才不是!”

“那是什么?”

“那还不是因为你告诉我…”眼睛里已然冒火的卫兰陵说到这里竟硬生生停了下来,张大的嘴、张大的眼睛无疑不泄露出他慌张而直白的心绪,同时又一次成全了茗的坏心眼。

“哎哟,原来你真的那么相信我的话啊,哈哈哈哈,好开心!”看着卫兰陵冒火的眸子,茗溺满笑意的双眸中竟是满足与愉悦。

“你这个混蛋,我杀了你!”卫兰陵死死地咬住唇瓣,他知道自己再次被茗给戏耍了,盛怒之下,他抬手便是一掌。

啪,那一掌竟稳稳地被茗接住。

“你这一掌没速度没力气没准确度,就算我现在受了伤,你依旧奈何不了我。”

“你这混蛋敢不敢离我远一点,敢不敢来一场公平决斗!”卫兰陵又急又燥又怒,他认定是茗整个身体依靠在他身上被他身上的寒气给影响到了。

“小爷才不上当呢。”茗握着卫兰陵的手掌,继续把整个身子依靠在他怀里,当头埋进他颈窝之际,他有些虚的嗓音在卫兰陵的耳际一点点散开,“可这里是无名城,那些以前你不会的东西也得自己学会,如果你还想在这里生存下去的话。”

闻言,卫兰陵被茗握住的手掌不禁一僵。

“在我伤好之前,你若学不会那些,那你就去死吧!”

听到这里,僵直的手掌忽然握紧了茗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放心,你不会的那些,我一定全部手把手地教会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两只交握的手竟很柔和的贴合在了一起。

卫兰陵真的搞不懂这个茗,他不知道茗什么时候说的话是真心的,什么时候耍的是阴谋下的是圈套;甚至他前一刻尖酸刻薄下一刻又变得温柔体贴的原因,他也无从分辨。

但有一点,他清楚,那就是想要在无名城中生存下去,茗是不可或缺的依靠。

随侍

夜深。

整个无名城几乎落入了无尽的黑暗,唯独有一处却灯火烁亮,那便是茗的屋子。

茗住的地方是由几间开放式的竹屋组成的庭院,院子各处铺成了各色碎石小道,道旁伫立着爬满绿苔的石雕灯柱,柱上灯笼中发出的朦胧烛光映得竹影婆娑,只要一进入这里,就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简朴幽静气息。

卫兰陵起初很乐意住在这种环境之中,可自从茗受伤以来,他就急切地想要从这里逃出去。

哗啦哗啦,静谧的竹屋接连传来倒水的声响。

“兰陵,再提几桶热水来。”

“是。”

“兰陵,再多拿一味透骨草。”

“是。”

“兰陵,好像闻到饭烧焦了的味道,如果真的烧焦了,你要负责全部吃掉。”

“…”

咚咚咚,提着木桶挽着袖子的卫兰陵整个晚上都疲于在几间竹屋之间来回跑动,好不容易完成了混蛋茗的所有吩咐,气喘吁吁的他累得直接靠在浴室屏风上休息了起来。

“呼哈呼哈…”放下手中的木桶,卫兰陵边喘气边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水,此时,浴室早就被一片朦胧之气所笼罩,头顶的水蒸汽,滴答滴答地往下坠,氤氲的湿气中还满是草药的味道,这种味道熏得他有些昏昏欲睡,可是他不能睡,因为某个混蛋还没有沐浴完。

自从被城主打伤之后,茗的身体就一直受寒气的困扰,而要祛除寒气不仅需运功调息更需配合草药沐浴蒸熏法方能痊愈,于是,每日就寝前,茗必要泡好几个时辰的澡。

这泡就泡吧,可却把卫兰陵给坑苦了。

第一,泡澡需要烧水,这平日里连水壶都没摸过的人要他一下子拾柴、劈柴、生火、烧水那太不现实了,所以起初好多天他每天都要被茗毒舌。

这好不容易学会了劈柴烧火,第二个难关又来了,茗泡澡的水里需要放三十多种中草药,可卫兰陵不识草药,初期,他总是会放错草药,可每次放错,茗那个堪比狗还灵敏的鼻子都能闻出来,所以结果就是他会被茗毫不留情地踹进澡盆子,湿了一身不说,还由于每次放错的草药不一样,不是弄得一身痒就是生了一身奇怪的疹子,于是他一有空就盯着那三十多味草药看啊闻啊摸啊,后来好歹总算没有再弄错了。

果说前两点依靠努力和勤奋就能做好的话,那么第三点着实需要一点点天赋了。

第三点是什么呢?

没错,就是煮饭做菜。

烧糊菜和煮焦饭,卫兰陵倒是勉强学会了,但是,这个茗呢,他对味道的要求是直接和心情挂钩的,倘若他心情好,吃那些也不会多加责难,反之则会要求卫兰陵全部吃下去。

可这三四个月以来,茗就没有几天是有好心情的,吃了那么多顿的猪食,卫兰陵觉得自己都有些像牲口发展了,无奈之中,他被茗要求去漠那里学习厨艺。

说起这个漠,卫兰陵倒是对他有印象,就是那个在困兽场和茗争着用箭射他的以及在未明堂城主下令脱他衣服时不断扯他袖子的那个隶属七刺之一的死胖子。

先前卫兰陵觉得这家伙长得像屠夫,可没想到,那胖子居然真的是无名城的伙夫,哦,不,按照无名城其他奴隶的话来讲,操着一把剔骨刀的胖子漠不仅武艺了得还是享誉城中的第一厨师。在没尝到漠的手艺之前,卫兰陵对这赞誉是将信将疑的,但当尝了一口之后,他就再也不想自己煮饭做菜了。

该怎么形容呢,虽然胖子一脸横肉模样粗鄙,可做出来的菜无论是色香味还是造型都精致得一流,在卫兰陵的记忆中,这水平应该可以进宫当御厨了。

就这样,在茗没有其他吩咐的时候,卫兰陵会到漠那里学习厨艺,三四个月相处下来,他觉得漠其实人很好说话、性格也开朗,而且很了解茗的口味,茗喜欢的菜色的做法他都会很耐心的传授,虽然他没什么下厨天赋,多日学习之后,他也勉强应付茗的一张叼嘴。

另,因为漠的好手艺,七刺除绯倾外的其他人都经常会去蹭饭,所以卫兰陵也渐渐认全了他们,比如骨瘦如柴的那个叫做晓,医术了得,据说茗也向他学习过;身形魁梧留两撇小胡子的叫做影,武器是一副算盘,城里所有的账目都归他管;另外两个身形妖娆、媚眼迷离的女的,一个叫朝歌,是管内务的;一个叫做花喑,在城中经营着歌舞伎一条街,能歌善舞,在一些重要日子会献身表演。

七刺,各有能耐各司其职,每一个似乎都不可或缺,可茗会什么?凭什么他也能当七刺?见过他们之后,卫兰陵不禁想问。

“茗啊,鬼灵精一个,脑子好,学什么都快,兰陵小子,你好好跟着他混,迟早有一天会出头的。”漠一边杀猪一边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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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只会附庸风雅罢了。”啃着鸡腿拨弄着算盘的影却表现的有些不屑,“什么诗词歌赋音律绘画会那些能当饭吃吗?小陵子,你上次就该遵照城主之命杀了那小子取而代之的。”

“作为弟弟,他很有趣,但作为男人、作为对手,他,很危险!”花喑则手指绕着一缕青丝朝他耳畔轻吐一口气道:“陵美人,你音色、身段都很不错,不如到姐姐这来吧,姐姐教你唱歌跳舞,让你成为城中众人崇拜的对象,可好?”

见卫兰陵半晌不吭声,花喑知自己的好意打了水漂,于是丢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过来,“不识相的家伙,你就继续呆在他身边吧,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吃干抹净的,哼。”

剩下的晓和朝歌二人平时就不太开腔,所以并没有对茗做出评价。

不过,在另外三个人截然不同的评价中,卫兰陵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七刺之间的关系以及茗的为人,但这些信息还远远不够啊,至少现在他依旧没有找到很好的手段或者方法来对抗茗。要继续按照目前的情况进展下去,他估计自己会被茗奴役到一点脾性都不剩的。

“啊啊啊,该死的茗…”想得太入神,卫兰陵竟一拳朝身后的屏风锤了去。

咿——呀——

平时很牢靠的屏风这次不知怎么的居然被一拳给锤倒了下去。

咚——

看着径直倒向浴桶的屏风,卫兰陵瞠目结舌。

“怎么,想伺机谋杀小爷我啊?”氤氲的空气中传来茗懒懒的语调。

幸好,屏风刚好擦着浴桶倒下,并未砸到沐浴的茗,失了阻碍,朦胧中一抹亮光穿入卫兰陵的眼际,光亮照耀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高大的木盆,木盆里满满地盛着热水,浴盆的水震颤的毫无规律,零零散散的四溢着,浴盆里躺着一人,他闭着眼睛,仰躺在里面,手臂半弯曲的搁起,水珠在他身上滚动着,坠在水中,声音清澈悦耳,荡过肌肤,丝丝沁凉晕染开来。

“不、不、不是啊…”看到茗,卫兰陵先是怔了一会,之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即刻转过了身,“我不是故意的。”

“过来。”

“啊?”

“我叫你过来。”

“是需要加热水吗?”卫兰陵下意识地寻找被自己丢下的水桶。

“过来,帮

我捏肩膀!”

“什么?”平时他只负责给茗烧水倒水,完事之后他顶多站在屏风背后待命,今天茗是发什么疯,居然要他给他捏肩膀?

没听见卫兰陵的动静,茗加重鼻音哼了一句,“同样的话不要让小爷说两次。”

卫兰陵急得跺脚,可却没法子拒绝,因为他知道若是拒绝了,等着他的可是比擦背还要惨的下场。万般无奈之下,卫兰陵垂头丧气地一步一步移向浴桶。

尽管把头垂着,茗的样子还是清楚地映入了眼底,白日扎成马尾的长发披泻下来,那一头青丝又乌又亮,闪动着柔和的光泽,面颊上美妙的弧度伴随着气泡弥散开来,不算宽厚的肩膀,骨骼却精致的完美,肌肉分明的线条,白净的肤质给人一种文文弱弱的感觉,可卫兰陵知道,这家伙脑子里肚子里全是坏水。

在距离浴盆最近的地方,卫兰陵无奈地挽好袖子,手指颤颤地伸向茗的肩胛,就在触碰他肌肤的那刻,他的心像被惊雷一击而过,细细的痒痒的感觉蔓延而开…

手指僵硬而缓慢的在他肩胛游走,他内心忽然涌出了一股冲动,要不干脆就这样把他的脑袋摁进水中溺死算了。

“喂,别像女人一样,用点力!”

在茗的抱怨声中,卫兰陵被惊到身体恍惚的晃动了一下,曲成爪的手也顿在那里。

茗在肩头感觉不到力道了,不经意间,他的左手从水里伸了出来,光凭直觉就准确的抓住了卫兰陵顿在那里的左手,抓住之后再缓缓放到自己的肩头,“按这里。”说完,他又把覆盖在眼睛上的浴巾给拖到水里,蘸上水随意的擦着身子。但是,眼睛依然是闭着的。

覆盖大半轮廓的浴巾被移去,他的脸也明了的呈现出来,秀美的轮廓、睫毛眨动的频率、水润的肌肤、空咽时喉结浮动的规律,以及混合着草药味的男人气息…所有的所有的,都在呼吸交换中齐齐冲上卫兰陵的脸颊,使得他内心有股燥热在涌动,而且还有不断攀升的趋势。

二人肌肤摩挲间,卫兰陵觉得自己的脸、自己的心都莫名地燥热,那些零星、时不时迸溅出来的小火苗,烧得他心绪不宁。

思绪乱飞的时候,茗突然开口道:“兰陵,你晚饭没吃饱吗?”

“吃饱了。”

“那为什么一副没力气的样子?”

卫兰陵很想告诉茗,因为很

讨厌他的身体,因为他根本不想干这种事。

“既然觉得按摩费力气,那不如就进来跟我一起沐浴吧,这个不怎么费力气呢!”茗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足够让卫兰陵听清楚。

“不、不用了。”卫兰陵惊得直摆手,摆完即刻双手回归到茗的肩头,这次他极其努力、卖力地按摩,只求他能打消那可怕的念头。

“都是男人,怕什么?”

“不怕啊,不怕啊…”在茗面前卫兰陵总觉得有种被压迫的感觉。那种沉重砸得他呼吸不畅。

茗原本浮动笑意的面庞突然宁静了下来,他缓缓地睁起眼,凝思着冥想,然后转过头细细的打量着卖力按摩的卫兰陵,“你脸很红呢,是被熏得还是因为害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