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菱见她在这里,当下便感觉奇怪,在吃过晚饭后,便拖着沈西菱一起到院子里。

沈西菱有些感叹,从小到大,能看出自己心情好不好的人,永远都是这个姐姐。永远都感受到自己的喜乐,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很是反感,现在却只是感叹,她们果然算是姐妹。

月亮升起,繁星点点,可以想象明天又会是晴空万里,阳光灼灼。

“妈说你已经在家呆了很多天了。”沈东菱终于开口,大概也知道,自己不主动,自己这个姐姐应该不会主动提起。

沈西菱点点头。

“展易铭没有打过电话来?”沈东菱蹙了一下眉。

沈西菱很平静的看着自己姐姐,“姐,我想离婚。”

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后,又觉得胸口爽快。

沈东菱先是瞪着自己这个妹妹,随即又蹙紧了眉头,手搁在石桌上左右敲了敲,破天荒的只是问着,“你考虑清楚了?”

和想象中得到的反应不大一样,沈西菱也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很清楚,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楚。”

沈东菱看着自己这个妹妹,长长的叹息一声,“是因为杜延恒?”

沈西菱似乎很吃惊。

沈东菱介绍道,“应酬的看到过他,还以为看错了,原来他真的回来了。”

沈西菱咬咬下唇,“我还以为你会冲我大吼呢!就这个态度了?”

沈东菱沉默了半响,“我只是在想,我有什么资格冲你吼呢!”声音中有淡淡的感伤,让沈西菱也突然难受起来。

“你和姐夫是不是…”

“幸福的样子有很多,不幸也有很多。”沈东菱拍拍沈西菱的手,“我的事,我有分寸。”

沈西菱却没有避开这个话题,“姐你是不是太敏感了,那个女人不是早就结婚了吗?”

沈东菱自然知道说的是谁,此刻紧紧抿着嘴唇,并不答话。沈西菱却只是看着自己姐姐。如果一个女人如此在乎自己丈夫的过往,那一定是很在乎很在乎吧?在乎才会一直耿耿于怀。

虽然她并不想提,却还是对他们主动提起。如果是以前的她,或许会直接离开,最终在电话里留下一句话。现在想想,过去的自己的确很不负责任。

夏言和沈初文都很吃惊。

母亲还是和以前一样,让她别冲动,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谈谈,还非让展易铭一起过来,然后做做思想工作。夏言的话不知为何让她有些反感,她立即表示自己已经想好,无论谁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定。

她表现出十分决绝的态度来。

然后从小到大一直宠爱着她的沈初文,给了她一个耳光。

沈东菱看到这一幕,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去阻止。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当年西菱和展易铭结婚时,沈氏得到了不少好处,全都靠着展家。那个时候,展易铭根本用不着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沈初文便单独和展易铭聊了聊,并且十分郑重的将小女儿交到展易铭身上。

商人太重利益了。却愿意为此牺牲这么多,甚至还愿意当中间人介绍过几个大客户,这些事沈初文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那小子对自己女儿有几分心思。并且这么些年来,展易铭对沈家是绝对没有话说。

沈初文重情重义,既然在公司最危难时得到展易铭的雪中送炭,便一心一意希望西菱和展易铭好好生活在一起。如今西菱提出离婚,他自然动怒。

不是说父母就不爱自己的子女,为了利益就往火坑里面推,而是他们从大方向能看出娶女儿的人不坏,只要西菱这边没有问题,那边便不会有问题。

可当事人,看到的是细枝末节,那些很细微的小事。

沈初文第一次如此骂了沈西菱,尤其是他问着原因时,沈西菱死死的不开口。两位老人自然认定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要么是任性,要么就是为了杜延恒那臭小子。沈西菱的不否认,更让他们动怒。

沈西菱捂着自己的脸,“爸妈,就当我任□。”

说完这句话,她便自己离开了。

沈东菱看着自己妹妹的背影,感叹了一下,然后去劝着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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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离婚的时候,并没有哭泣。甚至站在了展易铭身边,她还是没有哭泣,哪怕她是真对那个男人有过幻想。

而现在,她却忍不住哭了,不知是因为最疼爱的父母也会训斥自己,还是情绪终于达到了顶点。

展易铭说她是因为杜延恒才要求离婚,爸爸说她是因为杜延恒要抛夫弃女,就连姐姐也问她是不是因为杜延恒。

她没有否定,对任何人都没有否定。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怕是她和展易铭相处得最好的时候,她也会偶尔滑过一个念头:如果没有和杜延恒分手,现在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很多次。都问着自己,当初不曾和杜延恒在一起,她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会不会是很美好?

现实也让人唾弃,幻想就越发美好。

于是她反驳不了那些人,她在心底,的确有过那种念头,偶尔就会想起,占据不了她太多的生活,可就是存在着。甚至很多时候会让自己不甘,尤其是情绪偏向负面时。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家?她也没有了,哪里都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她随便就坐到某个阶梯上,人不多,所以她让自己随心所欲的流着眼泪。

她哭了很久,身边没有一个人,也不会有人将纸巾递给她。她的眼泪,只有自己为自己擦。

她摸出手机,拨出那一个号码。

原来她一直记着的,她想着,如果打不通,如果是空号…

可她按出那十一位数字,手机便立即通了。

那一年,她和同学去爬山,山很大,并且有许多小路,同学们便约定,几个人组成一个小组,走不同的小路,在山顶汇合。

她当时有收集花标本的习惯,走几步,看到大大小小的花都会摘下来,夹进随手携带的笔记本中。她一路走,摘了很多花,可当她意识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落单了,一个同学也看不到。

她当下就有些着急了,给同学打电话,才知道他们早上了山顶了,现在已经开始下山了,让她自己向着原路回去,在山下等她。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可又知道的确是自己的错,当下就难受起来,便给杜延恒打去电话。

杜延恒还在上课,却一直陪她说话,直到她和同学汇合。

后来,她便问他,“如果有一天我走丢了,你找不到我了,该怎么办?”

“没有关系,我的手机号一直不变,那我就等你来找我。”

杜延恒赶来的时候,她就卷缩在那里,可怜的一团,头埋进膝盖里。他停在那里,然后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曾经多坏啊,总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来整他,可即使这么坏这么任性,他还是那么的宠她,还是将她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疼爱。

现在她已经不那么任性了,却没有人将她放在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他走到她身边,也坐下,用手拍着她的肩膀,动作很轻。她的肩膀在轻轻的抖动,他知道她在哭。

她慢慢抬起头来,“我过得很不好。”

可以这般明确的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

“我是不是很坏?”她满脸泪水的开口问他。

她过得不好,可是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有必要来承担她过得不好吗?可她却任性的给他打去电话,去扰乱他的生活。

他点点头,“坏,很坏。”

就像她过去,摔在了地上,很疼,所以也故意去掐他一下,她疼了,也想让他疼,多么病态的想法。

可她那么病态任性公主病的时候,有父母宠爱,有姐姐关心,身后还有一大群追求者,现在呢,她有什么?

杜延恒伸出手,去抹掉她脸上的泪水。很多人会怪这样的女人不够成熟,甚至没有成长,却又有多少人会去想,是不是自己没有能力让她一直随心所欲?

如果单纯纯真的褪去是成长成熟必然的代价,那这样的成长成熟真的值得推崇自豪吗?

只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单纯一辈子的能力和条件而已。

她不动,就让他擦掉自己的眼泪,好像过去一样。

“我要离婚。”她轻轻的吐出几个字。

杜延恒浑身一僵,随即将她抱在怀里,就像过去一样,无论她出了什么事,他都会安抚她,用他自己的方式。

“我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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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车停在角落里许久,此刻倪文霈吩咐司机将车开走。司机见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沉,立即将车开走,唯恐祸及自己。

车开出去了许久,倪文霈越想越生气。

见到自己儿媳在马路边公然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再宽大的胸怀也容忍不了。她思索了许久,在将刚才那个男人对号入座,脸色就更差了。

她又吩咐了一句,于是开车的方向变了。

倪文霈的心情不好,而且不带任何掩饰。

来到“西铭居”,安安还在院子里玩着。倪文霈见到小丫头,这才敛了敛神色,走到安安身边,将丫头抱在怀里。

安安一见到倪文霈,当即甜甜的笑了起来,“奶奶…”

“你这小没良心的,都放假了,都不知道去看奶奶。”倪文霈捏着小丫头的鼻子,露出不满的神色来。

安安嘟着嘴,“我忘记了。”

倪文霈随即摇摇头,也不计较这个,“你妈妈呢?”

“不知道,好几天没有看见了。”

倪文霈的不悦越发浓重,“你爸爸呢?”

小丫头用手指了指屋子。

倪文霈这才将丫头放下来,让安安自己玩,她则向屋内走去。

倪文霈走进去时,展易铭还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倪文霈见自己儿子这样,立即火大起来,走过去,将烟灰缸拿起,又重重的放下。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展易铭的注意,“妈,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过来了,不过来还不知道你们翻了天。”倪文霈确实动怒,“我说你究竟怎么回事?安安说西菱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你们究竟怎么了?”

展易铭看了自己母亲许久,不确定她是知道了什么才刻意问,还是单纯的随便问问。但想了一下母亲的性格,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她一般是不说什么的,而且从来都是要求以家庭为重,今天竟然亲自来…

“就拿回事。”他收起情绪,露出不太在意的神色来。

倪文霈见他的样子,开始有些犹豫了,试探着开口,“西菱这么些天不回来,你也不着急?”

“有什么着急的,我们都各自有自己的生活。”

倪文霈又动怒起来,“你说的这究竟是什么话?当初你结婚的时候我就不同意,结婚后你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那你当初结什么婚?现在来说你们各自过的各自的生活…你究竟怎么想的?”

展易铭将打火机放下,“离婚…”

倪文霈将那烟灰缸当即向自己儿子扔过去。

展易铭没有躲,接受了。由他说出口,他们想必都会以为是他提出的…

倪文霈真是气急败坏,“我不管你了…看你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直到倪文霈走了,他还是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么些年了,他真的错了吗?

每个人都说他们不配,不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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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沈西菱回到“西铭居”,展易铭和安安并不在。沈西菱用箱子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便提着箱子下楼,坐在沙发上等着那一对父女回来。

一直等了很久,都没见回来的迹象,她眯着眼睛,睡了一小会儿。

她已经准备离开,却在这一刻,发现自己并不那么开心。

她在半梦半醒中,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

当时有一个街舞团在学校招生,可以先去学半个月,再看自己适不适合,如果适合再考虑学下去。她心血来潮,也准备去学,便报名了。

学街舞的地方离学校有点远,而且要走一段路,才能坐上公交车。那条路虽然不算太偏僻,但总归人少。那时的报纸上偶尔就登着女大学生独自走路出事的事,她也会感到害怕…

杜延恒也加入了一个什么会,每天都很忙,虽然他也会逃出来接她,但总不能天天都让他逃出来接自己。

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后来在等公交车时,回头,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

第一次看到展易铭时,她并没有太注意,后来开始注意后,发现自己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他,当下就感到奇怪了。尤其是他偶尔看向自己的目光,更让她感到诡异。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是自己好友的男朋友,怎么能…

后来她在不经意的时候,暗示展易铭对向知瑶好一点,别三心两意,展易铭当下就冷了脸,说她是自作多情…

她也不好反驳。

但心里隐隐的还是感到不舒服,这个男生明明是向知瑶的男朋友,却又在不经意间透出对她…

或许在那个时候,就认定他是一个花心的主儿。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外面有声音,将她吵醒。她睁开眼睛,发现那一对父女已经回来了。

展晓安跑过来,扑在她怀里,“妈妈,抱。”

沈西菱将展晓安抱起,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安安去楼上的房间玩,她和爸爸有事要说。安安撇着嘴,还是去了楼上。

安安离开后。沈西菱才看着展易铭。

他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她,浓眉大眼,鼻子很挺,五官精致。她认真看着他的样子,她想她会记住他,无论是因为什么。

展易铭就盯着她,抿着嘴。

沈西菱拿出一份打印的离婚协议书,放到面前的茶几上,“你看一看吧,我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带走。”

他还是没有动。

沈西菱将文件打开。

他能看到那巨大的几个字,离婚协议书。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签字吧!”她看一眼他,“你们展家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要,也不会贪心的妄图得到什么。”

展易铭还是不动。

沈西菱的目光从那份文件上移到他的身上,“放过彼此,不好吗?”

“话说得这么动听,我凭什么要去成全你?”展易铭双手抱胸。

“如果是你觉得我提出离婚损害了你男人的尊严,那我收回以前的话,由你提出,是你不要我了,是我配不上你。”

展易铭的手紧紧捏着,青筋爆出。

“你就这么想离开/”

“是。”她坚定的开口。

他沉默许久,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拿起来,扫了一眼,不由得漫出笑,“他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连你十月怀胎的女儿都不要?”

提到安安,她感到自己全身都痛了起来,眼眶也湿润起来,“如果可以,我想照顾安安。”她话音慢慢变大,“反正你也会和别人有孩子,把安安给我,我会好好照顾她,尽我最大的力量照顾她,让她好好成长起来…”

展易铭将文件往茶几上一丢,“你做梦。”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你会对她一如既往吗?永远对她这样好吗?”

在有了另外的孩子后,还是对安安这般好吗?那安安会不会受到欺负?会不会变得更加的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