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直淡定状的公子手背有些青筋暴露。

“作为二哥的妻子,你是不是太闲散了?”

“本公主生下来就闲散。”

“你……”

甄绵绵挑眉。

花无心进得厅来,就见两人大眼瞪小眼,见他进来便一齐看向他。相较于四弟花无痕的冷脸,甄绵绵嘴角噙笑,懒懒站起对花无心道:“你四弟来了,你招呼他吧,他这个人真是太不讨喜了。”

花无痕冷脸更甚,花无心俊容稍稍扭曲,甄绵绵没理,转身就回房歇着去了。兄弟俩不知道做了什么安排,反正从第二天开始,花无痕就像皇宫里那个万人之上的统领大太监一样对花府指手画脚,这也罢了,他还让人请甄绵绵但到厢房坐坐,仆人们要在她的卧房之内披红挂绿。

这简直是生熟都不能忍了,甄绵绵索性包袱款款进宫去,眼不见为净。只是一踏进澜风殿她就后悔了,她这么一走了之,知道的是她图清净,不知道的以为她对花无心再娶不满意呢?

可这会儿她还真不想回去,于是转到东宫去给太子请安,太监说请公主里面等,奴才等这就去通报,这一等等了半柱香的工夫,甄绵绵喝了三碗茶,等太子终于缓步出来的时候,那脸色,沉如水,甄绵绵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打扰了他什么“好事”。

甄绵绵以前和太子说话比较随意,今日也是站起来意思意思便在太子坐下之后就跟着坐下了,眼瞧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和以往的和蔼大大不同,吓得甄绵绵讪讪的又站起来,握着两手挨着椅子站着。

她最近不知道冒犯了哪路神仙个个都摆张臭脸给她看,让甄绵绵深深感觉到蝼蚁难为!

“这么拘谨干什么?坐下。”太子开了口,听那口气好像还要怪她来着。

甄绵绵这回没敢实实在在的舒坦坐着,坐了半张椅子,笑得也小心翼翼:“殿下您很忙?要不我改天再来。”

太子又瞅瞅她,笑了,有一种刹那间拨云见日的感觉,他捏起茶碗轻呷了一口才问道:“我倒是不忙,倒是绵儿你,下个月花无心娶亲,你怎么还有空进宫来?”

提到这个事儿……甄绵绵赧然说道:“其实,我也是为这事想来问问殿下您有没有好主意,我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一脚迈进宫门才回过味,可这会儿回去,怎么说呀?”

“这话怎么说?你为了什么回宫来?”太子问道,眼神轻飘飘扫过甄绵绵,虽然满面笑容,但甄绵绵还是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就是为了图个清静,花无心那个弟弟在府里张罗着张灯结彩,嫌我碍事,让我厢房坐着去,我一时没想那么多就躲了。”甄绵绵老实说道。

太子面容有了点诧异,手指轻轻敲在桌上,思忖片刻给甄绵绵支招:“这也好办,你就在宫里好好清静着,我替你处理,想什么时候回去来跟我说。”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说,但甄绵绵还是如实对太子说:“那个,别让他们以为我是因为花无心再娶嫉妒了什么的,我真不是。”

太子又看她,手指还在不紧不慢的敲,仿佛在判断甄绵绵话的真假,甄绵绵就跟他对视,反正她没嫉妒。

“好。还有什么?”太子问道。

“没了,只要别让人误会就行了。”太子这么帮她,甄绵绵放下心来,露出个轻松的笑,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听太子又问道:“那五万两呢?”于是,甄绵绵一口茶喷了出来。

惦记这钱的人还真多。

反正太子没见这钱,随她怎么说都行,于是甄绵绵擦了擦嘴道:“给花无心了。”

“嗯,好。”太子点头,好像信了似的。

太监躬身进来,说芳贵人着人给殿下送了她亲自做的小菜梅菜芸豆,油闷笋,虾饼佐膳用,太子脸上立刻现出轻蔑之色道:“赏她自己吃。”

这气势不对啊,以前太子多温柔个人,虽然念着裴姑娘,可对他自己的妃子们态度还是软和些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本来还想蹭个饭的甄绵绵觉得还是闪人比较好,就像察觉了她心意一般,就在她臀部稍稍用力咬起身的时候太子开口道:“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吧?陪我吃个饭。”

“啊,好,谢殿下赏。”甄绵绵顺嘴就说道,然后心里默默抽自己大耳刮子。

饭菜摆上来,甄绵绵一看,比花家这些天吃的可丰盛多了,每一盘子都精致可爱,让人不忍下箸,随着太子举筷,本来还想赞两句,可太子殿下忽然食不言了,甄绵绵也只敢默默给自己夹肉吃。

太子很快放下筷子,漱口了。甄绵绵正欲忍痛随从之,太子淡扫她一眼:“没吃饱就接着吃。绵儿,你厨艺怎么样?”

提到这个,甄绵绵“害羞”不已:“殿下你也知道,我以前开凶肆的,每天要扎纸人纸花什么的,厨艺没时间钻研。”

“还,钻研……呵。绵儿,吃饱了你先回去歇着,旁的事不用烦心,安心在宫里住着,没事钻研钻研厨艺,那些大家子的小姐们打小就钻研琴棋书画女红厨艺这些讨男人欢心的玩意,好歹,新人进了门你也别输的太难看。”太子口气诚恳。

诚恳得甄绵绵一口气闷在胸口。

回去睡了个午觉,甄绵绵本来也想钻研钻研琴棋书画什么的,可这一落笔就是两只牛眼配两个大红脸蛋,外加两个羊角辫,想想,她也没打算讨花无心的欢心,作罢。

还没到晚上,向太监打听东宫的动静儿,想知道太子如何为她的“回娘家”掩饰,太监信息也灵通,没一会儿回来说:在您午睡的时候,太子殿下精心挑了十个美貌宫女,四个御厨,几个老嬷嬷一并送到花府去了,让他们先行去给公主打理,打理好了公主才回去。

甄绵绵心情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如果我把雁字回时和长安嫁重新整理写成一个……肿么样

58

甄绵绵稳稳当当在宫里住着,感受着新来的长沙王带来的新气象,天气愈发冷了,甄绵绵虽有沈又给的那一点药撑着,但仍惧寒的厉害,早早让人把殿里熏得暖暖和和,每天怀抱个精致手炉躺在摇椅上像老妪一样。

抠出怀里那个小瓶,又想起沈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些日子长沙王也不进宫,皇帝那里说是病了去五回有四回给挡了,就那一回旁边立着的还都是生面孔,太子殿下也忙得很,自从那天一次也没见了。想拜佛连庙门都找不着。

花无心忙着娶亲也没露面,也是,算来,还有四天就到日子了呢,甄绵绵根本也没指望他,算来算去,能求的,只有玉钧,好歹她救过他一条命!可就是他也见不着。甄绵绵又有点后悔进宫来了,在外头好歹能好找点。

正想得烦闷,皇帝那边来了一个太监说赐宴,请公主前去,甄绵绵穿戴好前往,因为冷,走得含胸驼背的,转过这边游廊,惊见游廊外院子里一簇红梅花开得娇娇艳艳,惹人喜爱,甄绵绵想折一支去给皇帝瞧瞧高兴高兴,忙跑过去,手伸出去还没碰到树枝就听旁边一道凉凉的声音道:“公主最好还是别动这花。”

是玉钧。

甄绵绵缩回手:“为什么?有说道?”

“本该正月开的花现在却开了,公主不觉得妖异吗?若因此招惹了什么是非说都说不清。”玉钧提点道。

甄绵绵立刻把手缩进袖中,只顾着看花可爱,这忌讳却忘了,亏了今天碰见玉钧,哦,对,是玉钧,屏退随从,甄绵绵跑到玉钧身边:“玉钧,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玉钧眉头轻皱道:“若是求我放沈又那决计不可能,在下没那么大本事,不想惹王爷猜忌。”

甄绵绵咬着嘴唇,五官往一起了凑,十万分为难的样子,半晌开口道:“我知道,我不会为难你,不会求你放了沈又,那,我求你杀了沈又行不行?”

玉钧立刻警觉的向四周看了看,见无人才很是疑惑的挑眉问甄绵绵:“你在说笑?沈又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救他不成就要杀他?还有这样报恩的道理?”

甄绵绵扭头看梅花,神色难得肃穆起来:“你不知道,沈又身中牵机之毒,解药也没有,早晚是要死的,我救不出他让他能快活几日,也不想他除了毒发还要忍受水牢之苦,上次见他被捆成那个样子,恐怕自杀都不成的,我想此时他一定想有人能给他个痛快的了断,好过这生不如死,对你来说,这应该比让他活命简单多了吧?”

玉钧不吭声。

“玉钧,我救过你的命的,那你现在还了行不行?”甄绵绵本不想说得这么直白,但是下次能见着他还不定什么时候,好歹别让沈又再受那么多苦。

“还了,就两清了?”玉钧开口,语气略带迟疑。

甄绵绵回过头,很肯定的点头:“对,两清,以后你不用挂在心上,你什么都不欠我的。”

玉钧哂笑:“反正沈又迟早都要死,你何不把这机会留给你自己?你应该知道,你的处境也并未好到哪里去,如果你以为花家能护你周全……怕是想错了。”

甄绵绵笑眯眯,想了想拍拍玉钧肩膀:“你看我都逢凶化吉这么多次了,想来是要长命百岁的。这样说来,玉钧你是不是答应了?”

玉钧看看甄绵绵的手,看得她讪笑着缩回去为止才道:“好,我答应你。哦,有件事忘了告诉你,王爷说,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讲义气的丫头,他虽不能放沈又,却可以在他死了之后把他尸身还给你让你安葬。”

“长沙王叔果然是英明的王爷,替我谢谢王叔。”甄绵绵摸索着从袖中拿出一万两银票塞给玉钧,“虽然你是王叔的爱将,办事总要花些钱。”

“公主考虑的还真是周到。”玉钧把银票收好,远远瞥见有宫女过来便告辞走了。

到了皇帝跟前,太子却还没到,甄绵绵挖空心思和皇帝聊了半天太子才来,旁边跟着个貌美如花的妃子,盈盈拜倒给皇帝和甄绵绵请了安,声音如黄莺出谷,然后便依着太子坐下,一派温顺和婉,与太子坐在一处真是一对璧人。

吃着饭,说话间才知道又是一位贵人,席间皇帝猛然问起花无心再娶之事,问甄绵绵打算何时回花府,甄绵绵还没打算好,还是太子替她解围道:“父皇,花无心大喜之日,儿臣亲送绵儿回去,免得一些不相干的人以后再对绵儿无礼。”

皇帝说:甚好,见你们兄妹感情和睦,朕很放心。

膳毕告退出来,甄绵绵与太子并行,那位贵人离了一步之遥跟着,甄绵绵笑着谢过太子,他只是淡淡一笑:“谢什么,只剩下你一个以后能相依为命的。这几天让他们给你好好准备衣服,穿漂亮些。”

甄绵绵对在花无心再娶婚宴之上穿什么没那么上心——就像台上的戏子,扮相再美谁还不知道那只是个戏子?

她上心的是沈又的衣服,寿衣。

长沙王肯让她掩埋沈又,这回总不能像以往一样拿张破席子裹了吧?可是给他穿什么呢?盘算一番,还是照着民间的寿衣式样做吧,别出格惹人的眼,于是回到宫中让人翻出一匹白绸,比量着裁剪了,甄绵绵自小没娘,又常缝死人什么的,所以针线再差也有限。

当下裁减了便配了白丝线一阵阵缝起来。

想着死人总比活人简单,应该不会用太久,于是甄绵绵紧赶慢赶,待完工那日才惊觉,是花无心大喜之日呢。

又想,玉钧看来与花无心关系还好,想必这几日也不怎么得闲,沈又还得苟活几日,于是甄绵绵便把衣服仔细用包袱包好准备带出宫去。到了申时左右,太子着人来传话,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出宫去花府。

甄绵绵挑了件紫红的衣裙穿了,免得压不住场,头发也被宫女们插了满头金石翡翠,甚是晃眼。都收拾停当了正巧太子派人前来接,在前往东宫的路上却被玉钧拦住了。

玉钧说:沈又还剩一口气,有话要与你说,你去不去?

甄绵绵一把抓住玉钧:“你救他出来了?”

玉钧抽回手冷冷道:“我欠你救命之恩,只是弄死沈又这么简单,我怕你以后又要求我什么,所以让他多活这么一会儿,他是强弩之末,断无生还之理,我顺道多还你一些罢了。若去,便去天牢,自有人接应,若不去,明日来派人将他拉走便是。”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看着如血夕阳,甄绵绵在寒风中站了许久。

半个时辰之后,花府。

花无心身着红袍率领阖府在门口等了许久,久到还蒙着盖头的新嫁娘打了个喷嚏太子车驾才来。

站在花无心身后的花无痕轻哼着小声说给花无心:“天家的公主半点风范也无。”

花无痕对甄绵绵拖到这么晚回府很是不满,不止一次与花无心说她这样实在丢了花家的面子,花无心每次都默然不语。

眼见太子车驾前来,花无心稍微往这车驾后看,却发现只这一辆金贵马车,金贵的太子被搀扶着下了马车,清淡的声音让他们平身,眼见真的只有太子一人前来,不只花无痕,花无心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太子见状忙搭住花无心的手臂笑着解释道:“绵儿昨夜整晚未睡,受了风寒,花爱卿你知道绵儿身子底细的,受不得一点儿寒,若不然,轻则卧床静养,重则丢了性命,所以下午父皇亲自嘱咐过,待绵儿好了才得出宫。”

花无心一脸担忧:“如此,臣下还是入宫看望公主方能放下心来。”

太子笑着说:“却也不用,虽有些凶险,太医说却也暂无性命之忧。况且,绵儿说,今日是花爱卿大喜,切不可因她怠慢了崔小姐。再者,今日大礼过后,明日与崔小姐一并进宫也是一样的,也许看到花大人与崔小姐绵儿的病就好了。”

花无心仍旧一副担忧模样,却因这婚事是长沙王的“赏赐”不敢怠慢,既太子给了台阶自然要下,旁边的人也都明白,于是这婚礼又热热闹闹的继续了下去。

只不过,婚礼过后,花无痕气得脸庞扭曲,失了翩翩的风度,猛灌下一口茶对花无心说道:“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乡野丫头还是乡野丫头,这种日子也敢下二哥你的颜面,当真以为她是个真公主不成?”

花无心脸色阴沉,握着茶杯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

花家二煞

天牢不比寻常牢狱,尤其夜晚之时,隔很远才燃一个火把,看起来还像要熄了的,加上犯人的哭号之声,饶是甄绵绵这种常拾掇死人的也觉得后脊梁有阴气丝丝入骨,玉钧说的来接应的人像鬼魅一样飘在前头,甄绵绵勉力才跟得上,终于到了一处小小石室,一张小小石床,一个小小石几,上有如豆一油灯。

这大概是天牢里最干净的地方。石床上仰面躺着个破衣烂衫浑身湿哒哒的人,胸膛也是半天才起伏一下。

甄绵绵站在门口,紧紧抱着装寿衣的包袱,她埋了沈又不是一次,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她埋他。

“还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趁着我还软和快给我换上寿衣,否则死了凉透了不好穿衣服啊,表妹。”气若游丝的声音还不忘耍贫嘴,也只有沈又这种人做得出。

甄绵绵迅速擦了下眼睛走过去:“忘了给你带点东西吃,回头我烧给你,你想吃什么?”

沈又稍稍偏过头,刚才他侧头向里看不见,这一见之下甄绵绵眼睛忍不住湿了,这哪还是人脸啊,青青紫紫肿肿胀胀,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儿,像死了很久。

沈又居然还给她咧咧嘴,一丝血顺势流了下来,甄绵绵立刻抬袖去擦,沈又说:“还以为你见的死人多不怕了呢,早知道你也怕表哥我就学那汉武帝的李夫人蒙被见你了……”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什么大仇未报?还有什么家财留下?还欠了谁家钱财?有没有私生子流落异乡……”甄绵绵在石室角落发现一个小铜盆,里面恰恰有些干净水,于是洗了白帕回来低头给沈又擦脸,肿成这样,她下不去手,只敢轻轻的,挠痒痒似的给他擦。

沈又想了想,说:“我最大的心愿是没有娶个媳妇,死了逢年过年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

“看在你救过我命的份上,我给你烧,不只逢年过节,你寿辰满月百日周岁什么的都不会落下,你在那边就可着劲的花,不够了就托梦给我……”越说越别扭,甄绵绵闭了嘴,专心给他擦了脸,又费力的把他给扶起来,自己跳到石床上跪在他身后给他倚靠,然后慢慢的用手指给他捋顺了头发束好,再扎上一条白丝带。

沈又泥一般的靠着她,嘴里也没闲着:“我听玉钧说今天花无心再娶,你却来这里给我送行,没事吗?”

甄绵绵把他放平躺好,去打包袱,头也没抬说道:“能有什么事,我现在还顶着公主的名头呢,他敢把我怎么样我就再把他家烧了!那个,衣服还是等你咽气了再换吧,我准备的衣服多,你活着不大方便……”

沈又就笑了,细长的眼睛缝里明显露出一丝调侃,他说:“上次你洗澡我都看过了,这次再给你看回来我们就扯平,不必都换,外面这一套就好,总归是要烂的。”

甄绵绵咬着牙给沈又换了个里里外外,折腾得一身汗,而沈又还没咽气,甄绵绵脸颊却泛红,沈又说:“我后来总后悔,在宫里那会儿说和你指腹为婚的时候干脆说我们已经同吃同住多好,现在你做这些我也心安理得……”

甄绵绵瞪视沈又,撇撇嘴:“你好像刚才也挺心安理得的!咦,都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没死!”

“表妹,你过来。”沈又躺在那儿,现在一身白色绸缎,若不是那张脸太吓人应该也是玉树临风。

甄绵绵凑过去一点。

沈又说:“再过来点儿,我有话要给你说。”

甄绵绵一边小心的凑过去一边嘟囔:“最好是关于财宝什么……的……”

舌头因为沈又已不似刚才温热的手抚上了她凑过去的脸颊而打了结,甄绵绵立时被定住了,浑身僵硬,动也动不了,只是嘴巴还倔:“什么话?”

沈又粗粝的手贴着她的脸,他又露出那种可怖的笑容,眼睛却开始慢慢闭上,声音几不可闻说着:“我想说,我马上就去……”

沈又的手并未滑落下去,因为甄绵绵抓住了,两手捏着他的手,使劲的捏,直捏得发红才停下。

这个人杀不死埋不了,也许明天早上又醒了,所以甄绵绵把他规规矩矩平躺好,双手放在胸口,自己坐到石椅上。

夜更深了,天牢里的鬼哭狼嚎渐渐停歇,油灯也耗尽了最后一点光亮,悄悄的熄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之前来接应甄绵绵的人又来了,告诉她,天已经快亮了。甄绵绵挪步过去,缓缓伸手去探沈又的鼻息,没有,不死心的把手放在沈又脸上,冰凉一片,惊得甄绵绵立刻收回手紧紧攥起。

那人又说:您该回去了,大人说花大人今天要携新夫人入宫。

甄绵绵没搭这个话茬反倒问他:“这位大人,长沙王叔准我安葬沈又,你们何大人应该知会过了吧?不知道能不能从你们大人这儿借几个人手为我表哥去选一副上好棺木?”

那人回说:“大人昨日已吩咐,棺木就在外头,坟地也选在了西山。”

感情就等着沈又咽气呢。

甄绵绵褪下腕上的金镶玉的镯子塞给那人:“如此,有劳替我把他安置在棺木里。”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人,很快就把沈又稳稳当当的放进柏木棺中,盖棺锲钉,本来没预备甄绵绵要去,所以没准备舒适的马车,甄绵绵正犹豫中,玉钧不知何时出现轻声说:“你也不要太逾了规矩,送至此可以了,好歹我和他相识一场,替你送他入土。”

“好,烦你受累。”甄绵绵说道,脸上不喜不怒,只是有些无精打采。

玉钧便一面吩咐人起棺一面命人送甄绵绵回宫,半路,甄绵绵命人转向花府,以花无心那样的人精想查出她昨晚身在何处易如反掌,她现在累得很,不想再跑回宫里粉饰一番和他做戏。

俗话怎么说来着,行的正坐得直,她心里没有鬼祟怕什么?

快到花府时,甄绵绵想起一件事:忘了把自己头上这些金银珠宝挑两件给沈又陪葬了,显得忒寒酸。

回到花府,没想到府门口摆着个火盆,门口站着两个纸人般的仆妇,甄绵绵就见人家娶媳妇的要迈火盆,心道他们花家可真有意思,娶新媳妇的火盆还得烧到天亮昭告天下。

刚想绕过去被仆妇拦住说,大人说请公主迈过火盆去晦气。

甄绵绵忽然有一种恶向胆边生之感,眯了眯眼睛一脚踹翻火盆,看着木炭迸出四溅的火花,仆妇对视一眼,似乎没料到这情形,毕竟这位全天下都知道的假公主一直挺委曲求全的,连他们庶出的四少爷都能撵着她到厢房坐着去。

甄绵绵大摇大摆进了门,却发现自己原先住的正房里花家兄弟一个上首一个下首阴着脸坐着,与那一屋子喜庆的红真是不怎么搭调。花无痕还用鼻子哼了一声,甄绵绵就走到上首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笑着跟花无心说:“花爱卿昨日洞房花烛夜,今日怎地还起这么早来请安?”

花无心那脸,沉得像抹了墨一样,声音的火气——就像昨天被新嫁娘给关在门外了一般问甄绵绵:“你昨晚在何处?”

甄绵绵打个哈欠,顺手倒了杯凉茶咕噜灌下去才道:“我表哥昨晚去世了,赖长沙王叔的恩德让我送我这孤苦的表哥最后一程,本想昨天花爱卿你大喜我不该不在的,可阎王让人三更死,不能停留到五更,反正花大人你娶亲也不是第一回,我表哥却是第一次死……”

然后,那边缺心眼的花无痕嘟囔了一句:“谁知道是去做什么苟且之事……”

甄绵绵接了一句:“人说,小人常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觉人都猥琐不堪,难道花无痕你干过这么禽.兽的事连将死之人不放过?哟,这就是你们大家族的做派啊,连一个庶出的都这么横行霸道那个仗人势吗?”

甄绵绵和花无痕自从第一次见面就确立了极不友好的关系,这会儿她又这么东拉西扯,花无痕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说出的话就变了味:“就算我是庶出血统还纯正,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来历不明。”

花无心向花无痕投去不悦的一眼,花无痕低了头,仍旧不服气的样子,甄绵绵“啧啧”出声:“我不纯正,可我能挑着你们最纯正的嫁,你敢挑谁?好像你纯正了就不死似的。花无痕,你给我滚出去,没听过长嫂如母么?你再对我出言不逊就是忤逆,我乱棍打死你。”

甄绵绵特别喜欢看大家族子弟们拂袖而去的姿势,美妙极了。

少了个碍眼的拱火的,剩下这位不大好说话,不过甄绵绵也没什么怕的,说起来他能娶得心上人她也有功劳不是?再说她也没去做什么辱他们门风的事。

正琢磨着花无心得怎么跟她谈判呢,只见一个仆妇躬身出现在门口刻板的说:“大人,公主,二夫人来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我都被自己的刻苦给感动了……

60

甄绵绵自认是大度的正室,大家子的小姐都这么守规矩来给她请安,她当然也得礼尚往来,于是不顾花无心的黑脸让人请“二夫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