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给我嘴硬!”陈晓琴气极,抬手向静女扇去,“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静女右脸颊上立刻呈现一个五指印,衬着她极白的肤色,更显得触目惊心。

静女慢慢转回被打偏的头,直直地看着陈晓琴,眼中没有太多激烈的情感,却看得陈晓琴心中发毛:“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服气吗?”

“道歉。”静女要求。

陈晓琴冷笑:“让我给你这个小偷道歉?笑话!”

“道歉。”静女上前,无形的气势让陈晓琴下意识倒退一步,手心不禁攥出层薄汗。

正值气氛一触即发之际,一个声音传来:“陈老师,这是怎么了?”

陈晓琴回头,看见院长,马上先发制人:“洪院长,这孩子偷了我的钱包,被我抓了个现行,就说了她几句,结果她不仅不知错,还在这和我较劲呢。”

院长洪治平大约五十岁上下,蜡黄的脸,头已有些微秃,露出粉红的头皮,长长的鹰钩鼻,隔开两只微笑的眼。他打量下众人,问道:“是这样吗?”

其余的人都低垂下头,不发一言,没有人敢为静女说话。

洪治平点点头,吩咐陈晓琴:“先让她们吃饭吧。”又转向静女,道:“等会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晚饭之后,静女来到院长办公室门前,敲敲门,走了进去。

静女留了个神,没将门关严,只虚掩着--她明白,洪治平并不是什么好人,欺上瞒下,贪污善款,克扣他们口粮。并且,静女常敏感察觉,他总是有意无意看着她……微贲的胸脯。

“你来了,坐吧。”洪治平站起身,热情招呼静女在办公桌前坐下,随后来到饮水机前为她倒水,并不着痕迹地将门关上。

洪治平将水递给静女,问道:“下午陈老师所说的,是事实吗?”

静女摇摇头,只说道:“我没偷。”

洪治平踱到静女身后,说道:“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五岁时便被送到这来了,今年,也满十七岁了吧……”他将手放在静女肩头,放在那十七岁的,鲜活的,青春的,无人染指的肉体上,喉头忽然蠕动下,像吞了口唾沫,眼中露出贪婪的豺狼般的神情。

静女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倏地站起身,摆脱肩上的手,道:“院长,要说的已经说完,我先回去了。”

接着便转身离开,可没走出几步,却被洪治平从后拦腰抱住,摔在沙发上。洪治平扑在静女身上,像条狗一样哧哧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跟了我,以后你就不用待在这鬼地方了,没人敢欺负你,没人敢……”

静女尖叫着,挣扎着,觉得恶心到极点,胃里仿佛有股酸水往上冒,几欲呕吐。她的手在空中张皇地伸展着,像是要抓住什么,终于,她够住了茶几上的花瓶,紧握住,狠狠地向那颗微秃的头砸去。

洪治平“啊”地惨叫了一声,顿时抱着头蹲在地上,不断呻吟。

血从洪治平头顶淌下,蜡黄的脸,黑红的血,混合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滑稽,静女看着这一切,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手中的花瓶随着笑声跌落在地上,粉青色的金丝铁线双耳花瓶,真正地裂开了。

窃取财物,无故袭击院长,“顽劣不堪,无可救药”的静女被赶出了孤儿院。

拿着两件旧衣,静女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对她,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想来真是凄凉。

“静女姐……静女姐。”乐宜追了上来,及至她跟前,却又停下,吞了口唾液,喏嗫着不知如何开口。

“这不关你的事。”静女看出她的愧疚,安慰道。

“对不起,静女姐,我不是故意的,原本以为藏在那里没人发现,可是……”乐宜捂住脸呜呜哭起来:“都是我的错。”

“以后别再这么做了,就像陈晓琴说的,爹妈不要我们,也要自己争气。”静女轻吸口气:“好了,快进去吧,等会要锁门了。”

“静女姐,你要去哪里?”

“我?”静女看看自己的手指:“哪里能活就到哪里吧。”

说完,不再回头,扬长而去。

在露宿三日,碰了无数次壁后,静女终于找到份工作--夜总会的包厢服务员。

里面鱼龙混杂,幽暗的灯光下,男男女女肢体交缠,空气中杂着浓烈的香水味,将气氛浸泡得更加奢淫糜烂。

表面上看来,和以前的环境是两样,但待久了,静女发现,其实没什么不同。

都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黑暗。

只是这里,不加以掩饰,赤裸裸地展现它的全部,因此格外有种肮脏的可爱。

这天,静女端着盘子,来到五号包厢中。里面的客人已经坐定,共七八个人,从衣着打扮看来,应该是混道上的。每个人身边都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调情,划拳,唱歌,喧闹异常。

静女在桌边蹲下,静静地为他们倒酒,才倒第一杯,手却不知被谁碰了一下,弄翻了酒杯,琥珀色的酒顺着桌子流到其中一人的腿上。

那人跳了起来,一把将静女推倒在地,骂道:“你干什么吃的,连倒酒都不会!”

静女顾不得疼痛,站起身,忙连声道歉。

可那人不依不饶,非要让把经理叫来,说是扫了他的兴,不能就这么算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旁边一个穿黑衬衫的男人发话:“老四,算了,别和小姑娘一般见识。”

老四想了想,拿出三个酒杯,加入洋酒啤酒,对静女道:“只要你把这三杯酒喝了,事情就算了。”

洋酒加啤酒,最容易醉人,何况是三杯,但静女明白自己已是骑虎难下,便咬咬牙,端起来,正要喝下,杯子却被人夺去。

静女诧异,只见刚才为自己说情的那个黑衬衫男人抢过她的酒,对众人说道:“我帮她喝。”话音未落,便一仰脖子,将三杯酒灌了下去。

老四楞了一下,突然笑起来:“你小子,是看上这小丫头了吧。”

男人笑而不答,只管看着静女。

静女也直视着他,身材高大,肌肉强健,五官棱角分明,周身透着匪气。

静女心中有种异样,暖,痒,很快乐。

后来回想到这一段,静女恍悟,那应该便是被人保护的愉悦。

而曾峰,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保护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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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曾峰便常常来这,每次都会要静女来包间服务,并叮嘱经理好好照顾她。

而曾峰的那群兄弟也开始起哄,看见静女便口口声声叫嫂子,没多久,上上下下便知道他们是一对了。面对这些,静女只是笑笑,也不辩白。

这天晚上下班后,静女刚走出大门没几步,一辆黑色街车便倏地拦在她面前。骑车的人取下头盔,冲静女一笑,牙齿白而整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很亮,毫不遮拦自己的感情。

被一个男人爱上时,女人是能感觉到的。

“饿不饿?去吃宵夜吧。”曾峰提议。

静女将碎发捋到耳后,露出耳垂上的银钉,在黑暗中闪了闪。

她点头了。

曾峰咧嘴一笑,将她拉上车,嘱咐道:“抱紧我的腰。”然后一踩油门,街车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城市中的夜景最为绚丽,五色灯光肆意地喧嚣着,衬着漆黑静谧的夜色,在人的眼中流曳成耀眼的波动。

名副其实的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静女看着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仿佛自己正穿过时光隧道,在进入一个新的时期。她紧紧环住曾峰的腰,脸轻轻挨在他背上,其实只是一个姿势,并没有真正接触到,但那宽阔的,沉默的背却有种深深的安全感。

须臾,两人来到一间大排挡,坐下,曾峰要了许多东西,静女忙阻止:“不用了,两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呢。”

“那你想吃什么?”曾峰忙问。

静女想了想:“就来碗臊子面吧。”

曾峰依她的话要了两碗臊子面,然后转头问道:“你喜欢吃臊子面?”

静女点点头,抽出两双筷子在茶水中洗刷着,一边闲闲说道:“记得小时候有次过节,一个老师给我们每人煮了碗臊子面,特别香,大家都馋坏了,抢着把面上那层臊子吃完,然后几个大些的孩子就开始抢其他人的。轮到我时,碗里便只剩下白面了。”

正说着,面端了上来,静女正要举筷,碗却被夺走。静女诧异抬头,看见曾峰将自己面上的臊子全都分到了静女碗中,然后将碗递过来,道:“吃吧。”

静女失笑:“那你碗里只剩白面了,怎么吃?”

“你吃得开心不就行了?”说完,曾峰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将起来。

静女垂下头来,嘴角的笑意良久不逝。

那天之后,曾峰每天都来接静女下班,然后两人一起去吃宵夜,最常吃的便是臊子面,当然,曾峰每次定会将臊子让给静女。

闲时两人也常常计划将来,曾峰告诉静女,他是帮一个叫明哥的人做事,平时便负责照应场子。明哥也挺器重他的,他打算好好干,多挣些钱,那么静女今后就可以辞了这份工作,不用这么辛苦看人脸色。

静女喜欢一遍遍聆听这些计划,在她心目中,有曾峰的将来,是些很美丽的日子。

可事情在那天改变了。

是静女十八岁生日的前几天,曾峰来要了个包厢,说是今晚明哥刚做完一笔生意,会来这放松一下,便派他先来打点。

见其他人还没来,静女就到包厢里和曾峰说了几句话,然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出去,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一群人拥着一个中年男人过来。

那中年人个子不高,瘦长面容,但一双眼睛却冷得让人心颤。静女猜想这便是明哥,当下退到一旁,不敢做声。

但那个明哥走到静女面前时,忽然停下,无情无绪地看了她一眼,静女的心顿时提到半空。幸好只停留了那么一瞬,明哥便走进了包厢。

可不知为何,静女依旧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因为是大客户,经理不敢怠慢,亲自来包厢招待,并叫了夜总会最漂亮的几位小姐来相陪,但无论她们怎么撒娇献媚,明哥的态度始终是淡淡的,爱理不理。

经理有些慌,忙陪笑:“明哥,要不我把其他的小姐都叫来?”

“不用了。”明哥拿起一杯酒,晃了晃,淡淡说道:“刚才那个服务生叫什么名字?”

“刚才?哦,您是说静女啊,”经理说着,悄悄瞥了眼一旁僵硬的曾峰,犹疑了会,道:“我马上把她给你叫来。”

静女走进包厢,所有的人马上抬头看着她,除了……紧握着拳头的曾峰。

“来来来,静女,承蒙明哥看得起,还不快给明哥敬酒。”经理将静女拉到明哥身边坐下,硬递给她满满一杯酒。静女觉得此情此境太熟悉,只是这次,曾峰是救不了她了。

静女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地将那苦涩的液体咽下肚子。

“你是新来的?”明哥问道。

“是啊,她前几个月才来。”经理忙代答,但被明哥眼角轻轻一扫,意识到自己的多嘴,马上安静下来。

“多大了?”明哥继续问道,似是非要静女开口。

静女低着头,轻声回答;“18岁。”

“会喝酒吗?”

静女摇摇头,双手紧紧捏住衣角。

“没关系,女人天生就有三分酒量,”明哥又斟上一杯酒,见静女没有接的意思,微皱下眉:“怎么,这个面子也不给我?”

静女只得接过,再次喝下去。

明哥一杯杯地劝着酒,似乎是有意要将静女灌醉。果然,几杯酒下肚,静女头开始晕乎乎的。睹此情状,明哥微微一笑,唤来老四:“先把她送到公寓去,我等会就回来。”

老四愣了下,但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将已经醉酒的静女扶到车上,安顿好。一踩油门,车开始向明哥的公寓前进。

后座的窗户半开着,风呼呼地往车里灌,风是凉的,静女的心,还有四肢百骸也都凉透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什么都毁了,那些誓言,那些计划,刹那间灰飞湮灭。

老四从后视镜中瞥一眼静女,叹气劝道:“你也别担心,明哥对跟过他的女人是不错的……只要你顺着他,以后也许会有大出息……只是,你也别怪曾峰,他是明哥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也有苦衷……”

老四的话一点一点地吹来,像隔着很远的距离,渺茫而迷离,就这么为她的未来定了论。

怪?不,她谁都不怪,只能怪自己--命数不好。

静女靠倒在背椅上,闭上眼,全身是疲惫的姿势。不逃了,她累了。

真的,累了。

这时,车猛然刹住,静女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在地。刚稳住身子,车门被人打开,曾峰站在门口,微喘着气,向她伸出手:“静女,跟我走。”

静女怔住,但随即回过神来,将手放入那只大手中。曾峰稳稳一拉,将她带了出来。

老四着急了,忙下车来拦住曾峰,大骂:“你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居然敢抢明哥的女人,活得不耐烦拉!快回去!”

曾峰将静女的手握得更紧:“静女是我的女人!”

“别硬气了,为了一个女人,毁掉大好前程,值吗?”老四跺跺脚,劝说道:“曾峰,快回去,我不会让明哥知道的,快点!”

曾峰摇摇头:“老四,我答应过要照顾她的。”

老四彻底绝望,背过身去,一拳击在车门上,顿了许久,终于说道:“你们走吧。”

“那你……”

“我本来就打不过你,到时候就说她被你抢走了,大不了挨几拳罢了。”

曾峰看着兄弟的背影,狠狠心,将静女扶上街车,扬长而去。

抢了老大看上的女人,这里是不能待下去了。曾峰便带着静女来到另个城市,准备在这重新开始。

他们租了一间地下室,里面虽然简陋,但经过两人齐心协力的整理清洁,看上去也是个家的雏形。

一切弄好那天正好是静女18岁生日,她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见桌上摆着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上面浇上了厚厚一层红光油亮的臊子。

曾峰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柔声道:“抱歉,没能力给你过生日,这是我下午亲手做的,你尝尝。”

静女低下头,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静女,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今后,我会挣很多钱,你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我决不让别人欺负你。”

面的热气涌入静女眼中,融成水,扑朔落了下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入面汤中,荡起点点涟漪。

她从来没哭过,无论是挨打挨骂,受饿受冻,无论怎样的侮辱,她都没哭过,因为心已经冻坏了,再多的冰也什么刺激。

但是这种温暖,太过鲜明,得到了,便永远也离不开。

静女明白,她永远也离不开曾峰。

月光如水,流进屋中,将每件事物都笼上层柔白,所有的简陋都幻化为原始。

屋中的主人。

原始的男女。

曾峰躺在床上,听着浴室的水声,心中竟有种慌乱,他不是没有经验的男人,因此,也更对自己的这种反应感到丝羞赧。

门开了,静女围着件白色浴巾赤脚走了出来。

她的头发是半湿润的,带着清香,微带弧度地贴在额角,有种淡淡的妖娆。她慢慢走到床前,在曾峰面前停住。

纤细的手臂解开胸前的结,浴巾,落在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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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下,静女的胴体像披上层薄纱,水滴在羊脂般的肌肤上缓缓流过,蜿蜒成一道道诱惑的痕迹。

曾峰静静地看着,忽然起身,将她抱到床上,像对待珍宝一样,动作轻柔到不可思议。

他俯身吻她,那粉色的唇,略带冰凉,微微颤抖着。他渐渐加重力道,攻城掠地,企图让她溃不成军。

黝黑的大手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游走,对比太过强烈,充满令人颤粟的情欲。那带着厚茧的手指,有着至大的刺激,在经过的每一处燃起一点小火花,一点一点,星火燎原,静女握紧双手,只觉浑身火热。

曾峰气息粗浊,拼命压抑着一触即发的欲望,他问道:“你会后悔吗?”

静女反问:“你会后悔吗?”

曾峰温柔地在她耳边发誓般地说道:“不,永远不会。”

然后,他除去身上的束缚,将坚硬的欲望抵住她的柔软,一个挺近……

静女彻底属于了他。

之后的日子很清苦,为了挣钱,曾峰去工地做工,每天早出晚归,非常劳累。静女不忍心,便想出去找份工作,帮帮他。但曾峰不同意,说照顾静女是自己的责任,她只需要在家做做家务就可以了。

同时那段日子也是很快乐的,静女记得,只要一有空,两人总是粘在一起,有时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抱着,嘴角也会扬起微笑。闲时一起去菜市场,都抢着挑对方爱吃的菜来买。没钱看电影,便窝在家中看电视,一样地开心。墙壁剥落了,便买来油漆自己刷,在屋子中追打嬉闹,一不留神将油漆桶弄翻,两人笑得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