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三百米,乔初意已经完全没有思考能力,只是机械性地在跑,胸腔被缺氧的感觉挤压得生疼,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乔初意,”冷静的声音刺破混沌,扎进她的耳朵,“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

薄昭浔在操场内圈跟着她跑。

乔初意突然获得短暂的清明,拼着一口气把接力棒成功地递给第四棒。

接着她双腿一软,瘫倒在跑道上。

迷迷糊糊间,乔初意还听见有人喊:“快把这个晕倒的拖到里面去,不要耽误后面的人比赛。”

……有这么说话的吗?

薄昭浔把乔初意抱到操场上平放着,让她的头枕在他腿上,又对旁边的同学说:“麻烦帮我找点葡萄糖来。”

大多数班级都有剩余,葡萄糖很快被递到他手里,薄昭浔掰开,小心地喂到她嘴里。

见有人晕倒,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都关切地围过来,再加上最近很少能见到的薄昭浔也出现在这里,围观的人更是有增无减。

薄昭浔抬起空出的那只手挡住乔初意的脸,不想让别人看到她难受的样子,沉声说:“麻烦大家让开,这里需要保持空气流通。”

有老师过来维持秩序,围观的人纷纷作鸟兽散。

没过多久,乔初意悠悠醒转。她睁开眼,看见自己居然躺在薄昭浔怀里,又惊又喜像在做梦,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还活着吗?”

“活着。”薄昭浔把她扶起来,“是不是有点遗憾?”

乔初意:“……”

运动会期间没有晚自习,表彰大会结束后各班放学了。

薄昭浔把她搀到学校门口等出租车。

乔初意这才想起来问他:“薄昭浔,高三全体不参加运动会啊,你怎么在这儿?而且今天不用集训吗?速算大赛可是没几天就要到了。”

薄昭浔没有回答,远远看见一辆空车,招手示意司机停下。

乔初意突然想到什么,不确定地问:“你是来看我比赛的吗?”

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拉开车门,挽过乔初意的胳膊把她塞到后座:“上车。”

然后薄昭浔坐到她旁边,两个人的手臂挨着。

司机大叔是个酷爱摇滚乐的性情中人,在声嘶力竭的歌声里,两人半晌无言,又过片刻,薄昭浔突然侧脸问她:“你以前说和我成为朋友,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怕,是真的吗?”

乔初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可还是没有犹豫分毫,坚定地表达自己绝不动摇的立场,她猛点头,说:“真金白银的真。”

薄昭浔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他垂下目光,看到她的手放在膝盖上,手很小,每一根手指尖都有好看的弧度,指甲是淡淡的粉色。

他说:“半个月后的周末,我要去上海参加速算国际赛,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可以吗?!”乔初意的眼睛瞬间一亮,刚才一路上她还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跟抽了骨头似的,大半个身子倚在薄昭浔的身上,这会儿倒精神抖擞起来,背挺得笔直,挪了挪挨他更近,奇怪道,“原来,这种比赛选手们还可以带家属啊。”

“可不可以带家属我不知道,”薄昭浔看她又悄悄挪过来一点,两个人靠得很近,他唇畔隐约带笑,“反正带个保姆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乔初意哑然,下一秒,她撑着座位噌噌地往另一边挪,和他拉开距离。

薄昭浔转过头,车窗上影影绰绰映着他的脸,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本来还算宽敞的马路,最近因为某一段路翻修,设置了很多的路障,晚高峰期显得有点拥堵,司机大叔仗着艺高人胆大,在车队中游刃有余地穿行,边开车边和他们俩吹嘘:“坐稳了,就叔这技术,闭着眼也能十分钟内把你们送到目的地,全清淮市没有比我更牛……”

吱嘎——

话还没落地,司机猛地刹车,乔初意正兴高采烈地想和司机攀谈两句,一时没有防备,整个人重重地往前倾,眼看前额要磕在座椅背上,短短一瞬间,薄昭浔立刻伸手把她护住,乔初意被他的长臂一勾揽在怀里,两人都被这个冲击力撞得七荤八素。

司机大叔惊魂未定,愣了片刻才摇下车窗,冲着外面怒骂:“走路不长眼啊,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对不起对不起……”急于过马路差点被撞到的女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站在车门旁边不停地鞠躬道歉。

晕晕乎乎的乔初意从薄昭浔的怀里抬起头,扒住他的肩膀向下按了按,伸长脖子越过他的肩往外瞧,待看清了外面那个唯唯诺诺的女生,惊讶道:“秦皎皎?”

“你认识?”薄昭浔的肩膀刚才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稍微一动疼得他皱起了眉头,他抓住她的领子,把还在努力往外伸头的乔初意扯回来一点。

乔初意这才发现自己还在薄昭浔的怀里,赶紧把他拍开,不满地说:“你抱着我干什么?”

薄昭浔:“……论过河拆桥,乔初意,我最服你。”

乔初意已经无心听他说话,只顾冲外面的女孩子招手:“秦皎皎,你先上车。”

这场小意外造成了大堵车,后面的车排成长队,不耐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秦皎皎低着头一动不动。乔初意打开车门,把她拽了进来。

司机大叔快言快语,是个相当豪爽的人,刚才怒火中烧,这会儿看秦皎皎不过是个胆怯的小姑娘,又和乘客熟识,也不再计较,油门一踩重新出发。

“秦皎皎,你这么慌张要去哪里?”乔初意上下打量她一番。

秦皎皎规矩地坐在座位一角,只占据了一小点空间,她绞着手指局促地说:“我去给我爸买药,他下午犯了哮喘。”

“大叔,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在那家药店门口停。”乔初意嘱咐司机一句,又回过头跟薄昭浔说,“我陪她去买药,你先回去集训。”

薄昭浔看着她,顺手帮她把外套领子理平,又压了压,才说:“你自己回家可以吗?”

虽然那场接力赛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但经过休息,乔初意这会儿又生龙活虎起来了,除了两条腿又酸又疼以外,其他都好得很。

“当然没问题。”车里有点热,乔初意那张脸红扑扑的,她郑重地点头。

到了药店门口,司机依言停车,乔初意和秦皎皎下车,要关车门的时候,薄昭浔突然叫住她,往她外套口袋里塞了个东西。

乔初意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看看是什么,车门被利落地关上,出租车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汽车尾气胡乱地袭来,乔初意闭上眼睛又睁开,不得不承认老司机的技术果然不是吹的。

她拍了拍口袋,哗哗啦啦的包装袋声音,乔初意伸手去摸,随后,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在手心里。

他不吃糖,连糖醋类的菜品都不怎么爱吃,巧克力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薄昭浔哪点都好,乔初意想,就是没什么烟火气,明明心热,面上非要一副冷冷的模样。

乔初意乐得心里开出一朵花来,翻来覆去看那块再普通不过的巧克力,连配料都背下来大半,这才想起正事,立马把巧克力揣进兜里,拉着在一旁站了半天的秦皎皎往药店里奔。

乔初意听秦皎皎绕口令似的熟练地报出一长串拗口的药名,付款时秦皎皎才发现自己出来得太过匆忙没有带够钱,一时有些尴尬,捏着薄薄几张钞票站在柜台前,脸涨得通红。

“到底要不要啊?”药店的大姨有些不耐烦了。

“皎皎,”乔初意内心也有细腻敏感的一面,她立刻看出秦皎皎的窘迫,找出钱包,“你的钱不是放在我这里了吗。”

买完药,两人出了药店,天快暗了,夕阳堆叠翻涌。

站在砖红色的小道上,乔初意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马尾辫的发梢在晚风中晃荡着:“皎皎,你家离这里远吗?”

秦皎皎还是一副腼腆的样子:“不远。”

“那就不用送你回家了,我先走了。”乔初意摆手。

还没等她迈开脚步,秦皎皎突然出声:“乔初意,你……你要去我家吃晚饭吗?”

乔初意有些讶异,她和秦皎皎在学校里见过几次,秦皎皎性格内向、寡言少语,不怎么合群,居然会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好啊。”她爽快地应承下来。

秦皎皎的眼睛一亮,原本小心翼翼的神情渐渐消散,变得开朗很多,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家都是粗茶淡饭,地方也小,你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