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粗茶淡饭还是大鱼大肉都是穿肠过,有什么嫌不嫌弃。”乔初意挽过她的胳膊,“快走,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在回家之前,秦皎皎说她要先去接妈妈一起回家,转过两条街,人车渐渐稀少,一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格外显眼。她佝偻着腰挥动扫把正在扫马路,起风了,几片落叶低低地飞起,又落在地上。

“妈,”秦皎皎小步跑过去,利索地把干净路面上躺着的那几片叶子拾起来,丢进垃圾箱里,然后拉过妈妈的手,歪头笑,“我同学要来家里吃晚饭呢,咱们回去吧。”

秦妈妈摘下围巾,温和地冲乔初意笑了笑:“我们皎皎还没带同学来家里玩过,今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乔初意甜甜地答应,又赶紧帮秦妈妈收拾东西。

她这才知道,秦皎皎家境很困窘,为了给女儿提供更好的读书条件,一家三口从小镇上搬过来,在清淮租了一间小房子。

秦母没什么文化,只能找份清洁工的工作,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才回家。秦父是个聋哑人,蹬着辆三轮车走街串巷卖糖葫芦,人特别和气,糖葫芦也总比别家便宜五毛钱。

秦皎皎在妈妈面前活泼很多,又说又笑,一点也不像在学校里胆怯的样子,乔初意也配合着逗趣儿,秦妈妈一路上眉开眼笑。

秦家不太好找,偏僻的旧巷,羊肠小路曲曲折折,挤挤挨挨住着两排人家。低矮的房子空间很小,房顶上架着交错的电线。

等她们三个到了家,秦爸爸已经收摊回来,米饭还没出锅,小小的房间里香气四溢,秦家父母卷起袖子开始热热闹闹地准备晚饭。

房子是一室一厅,把客厅一角用帘子隔开,铺张床就是秦皎皎的一亩三分地,书桌是拾来的旧课桌,红漆斑驳,有条桌腿短了一小截,用厚厚的报纸垫着。

秦皎皎拉乔初意坐在她的小床上,然后拧亮台灯。乔初意看到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旁边放着藤编的小书架,上面排满了书,墙上和桌面上贴了很多张裁得方方正正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单词和各种公式。

乔初意啧啧赞叹,她知道秦皎皎的成绩很好,一直在年级里名列前茅。乔初意之前在学校里和秦皎皎没有过交流,只是课间操时见过她两次,每次她都是低着头念念有词。

“二班那个书呆子学疯了。”乔初意听到过好几次针对秦皎皎说的这样略带嘲讽的话。

从来没想到,这份优秀成绩的背后,还付出了多少大家远远看不到的努力。

“皎皎,你还写信啊。”乔初意细细打量着这方寸空间,眼尖地看见书架中间那层放着一摞信件,白色信封简简单单,隐约看得到地址栏有几行字,只是看不清内容。

秦皎皎的脸上突然飞上几点霞光,她把那些信往里面推了推:“一个比较聊得来的笔友。”

“是吗——”乔初意拖长了腔调,冲她眨眼,秦皎皎脸红更甚,去推她的胳膊,两个女孩子闹着笑作一团。

帘子外是滋啦滋啦的滚油声,秦家爸妈做事都很麻利,四菜一汤很快上桌,都是家常菜,手艺极好,可以看出花了心思。

酥香藕夹被翠生生的青菜托着,干锅土豆片、鱼香茄子闻起来十分诱人,莲蓬扣肉更是让乔初意忍不住流口水,秦妈妈还特意炸了一盘芝麻糯米球,圆滚滚黄灿灿的,裹着白芝麻,乔初意咬了一口,豆沙的甜香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一顿晚饭吃得很开心,临走前秦爸非要给她带上两串糖葫芦。又吃又拿,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乔初意连连推辞,到最后实在拗不过执着的秦爸,她才接了过来。

秦皎皎一直把乔初意送到巷口,看她坐上出租车才放心地回家。等到了公寓楼下,乔初意要付钱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秦皎皎什么时候把垫付的药钱偷偷塞进了她的背包里。

乔初意拿着那几张卷在一起的钞票,心里百味杂陈。

回到家已经八点多钟,乔初意先趴在薄昭浔家门前顺着猫眼往里看了半天,感应灯灭了又亮起,反复好几次,她也什么都没看见,只好悻悻地转身。

打开门,满室漆黑,姑姑今天要参加一个酒会,很晚才能回家,乔初意摸索着按下墙壁上的开关。灯光洒下来,客厅一片明亮。

乔初意换上家居服,随手扎了个高高的丸子头,把刘海用发夹夹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拖出一张小桌子放在玄关处,又搬了张矮凳坐在桌前,挤在这一小点地方开始写作业。

物理试卷的题目又多又难,乔初意还没做几道题,有点犯困,眼皮直打架,突然她听到电梯叮地响了一声,马上精神起来,接着又听到脚步声慢慢靠近。她偷偷看去,果然是薄昭浔回来了。

又做了几道题,乔初意停下来想想,到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带上一串糖葫芦抓起物理试卷去敲对面的门。

“薄昭浔,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乔初意咚咚咚地敲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薄昭浔才开门。

他刚洗完澡,穿着白色的棉质衬衫、浅灰色的运动裤,懒懒地倚在门边拿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怎么了?”

“薄昭浔,我姑姑不在家。”

“所以呢?”

“我要到你家写作业。”她挥了挥试卷。

薄昭浔眉头微蹙:“凭什么?”

乔初意理直气壮地说:“我害怕啊。”

“……”

他被噎住,只好敞开门,让她进来。

“姑姑回家看我不在,肯定知道我在你家。”乔初意边走边说,“你前两天做得粉蒸牛肉她赞不绝口,已经奉你为她的新男神了,让我多跟你学学。”

薄昭浔扶额,对于吃货来说,世界真的好简单。

他家十分简单整洁,不同于大艺术家乔叶同志,在家里甚至连每根花枝的朝向都有讲究。他家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室内色调以白色为主,显得有些空旷,客厅只亮着壁灯,光不够亮。

乔初意一进门,还没走几步路,已经啪啪地把所有的灯都按亮了,屋内顿时灯火通明,她还煞有介事地给自己找理由:“要做个光明磊落的人。”

跟在她身后的薄昭浔:“……”

乔初意怕被赶出去,立刻奔到餐桌边,趴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做题,有模有样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薄昭浔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抱臂靠在椅背上,沉默片刻,问:“腿还疼吗?”

“有一点。”乔初意实话实说。

他起身,脚步不紧不慢,在置物架上翻了翻,找出一瓶舒活筋络的药油,状似无意地丢给她:“家里剩下的,用不着了,给你,热敷后用药油按摩。”

乔初意对着灯举起那瓶药油仔细看了看,跟占了便宜似的,歪着头高兴地说:“薄昭浔,这个还是全新的啊,你看都还没开封,真给我了啊?”

第一次看她扎丸子头,更衬得她那张脸小小的,白净细致,迎着光,纤长的睫毛上下闪动,眉梢嘴角都带着笑,眼睛里泛着细碎的波光。

薄昭浔再次哑然,真是克星,每次他都真的、真的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写了一会儿作业,乔初意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自己还带了糖葫芦,赶紧把糖葫芦从纸袋里抽出来。

红彤彤的山楂果又大又圆,裹了层晶莹脆薄的糖,泛着微微的黄。她咬下来一颗,在嘴里嚼得咯嘣响,很自然地伸长手臂把糖葫芦送到薄昭浔的嘴边,和他分享:“又酸又甜,特别好吃。”

薄昭浔沉默了下,脸上的表情寡淡,但纠结片刻还是吃了半颗山楂。

“好不好吃?”乔初意追问。

“一般。”薄昭浔轻轻握着她的手腕,把剩下的半颗也吃掉了。

墙上的挂钟指到九点钟,薄昭浔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牛奶,倒进小锅里,开了小火慢慢煮着。

乔初意放下笔,轻手轻脚地靠近厨房,扒在半透明推拉门上偷偷地看他,薄昭浔长身玉立,修长的手指撑在大理石台面上,连个侧面都好看得一塌糊涂。

她正沉醉着,忽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过来。”

被发现了。

乔初意乖乖地站到薄昭浔的旁边,看他摆上两个玻璃碗,把热牛奶倒进去,两缕水汽腾起来,她皱着眉头:“我不喜欢喝牛奶。”

“喝牛奶对睡眠好。”薄昭浔神情淡淡,拧开水龙头,将牛奶锅清洗干净。

“可是……”乔初意并不认可这个理由,掰着手指犹犹豫豫地说,“我不喝牛奶,睡眠也很好。”

薄昭浔已经习惯了她的满嘴歪理,给她那碗加了两勺蜂蜜,转移话题:“喝牛奶少说话,放首歌一起听。”

乔初意依言打开他手机的音乐列表,点开最上面的那首歌。

微微低哑的男声,唱着一首她从来都没听过的歌——

其实你真的是挺闹的,

在我耳边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