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太过坦然,仿佛已经有了主意,导致杜见修微微沉眉,语气里带了命令的成分。

“集团目前的项目花了多少钱你是知道的,在未完结以前,如果其他公司趁机联手打压,集团资金链短缺,只有许氏能帮上忙。这一次,不准出幺蛾子。”

说完,他转身欲走,杜见襄却一派轻松道:“我擅长制造问题,你擅长解决问题,不一直是这样分工的吗?为了解决问题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伤害到谁也无所谓,这不就是作为大哥的你的风格吗?如果我真乖乖听话,你才会寂寞的吧。”

门口的人微微侧头:“面对兄长还是应该保持起码的尊重。”

杜见襄正身,瞳光微重:“在我看来,耍诡计前却不通知对方这才是不尊重。”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直到杜见修忽然轻笑,英俊得不可方物:“偶尔也会期待奇迹的,心想毕竟血浓于水,身为弟弟的你,可能有天也会乖巧一回。”

杜见襄回头报以同样的一笑:“到现在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本身已经是奇迹。”

谈话一如既往不欢而散,当房间门被轻声关闭,杜见襄沉默着坐回方才的位置,念了同一段台词。他的嗓音被夜幕衬着,莫名低沉。

“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的日落。你知道吗,人在难过的时候都会爱上日落。”

“你看了四十四次日落的那一天,很难过吗?”

很难过…的吧。

《N城日报》的员工福利一向很好,我花招用尽地从秦月亮那里,顺到一张她们报社发放的俱乐部体验卡。

卡片自她拿到手的第一天,我已经在觊觎,只因俱乐部的服务设施出了名的牛逼闪闪,尤其游泳馆,一人一馆,永远不会跟下饺子似的。

周末,我打铁趁热去俱乐部,鉴于平常去的泳馆都是开放性,我从来都一身保守,这次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可随意秀给自己看,便在临走前拐走了秦月亮刚淘回来不久的泳衣。

进俱乐部大堂时,四周太过安静,令我莫名忐忑,右手紧紧捏着肩包袋,踱步去前台CHECK。拿到场馆牌,一个小帅哥上前引路,可能包里放着非正常的泳衣,我有些做贼心虚,欲盖弥彰地挥退了对方。

“我自己可以的。”

服务生对我的要求并不质疑,许多顾客都有不喜欢被跟随的毛病,当即略微颔首地退了下去。

直到视线里彻底没了人影,我终于松一口气,抬手扫了一眼手腕上的6号房间牌,哼着小曲儿蹦跶着走了进去。

自实习后,知道了钱的来之不易,我连去普通场馆都肉痛,这次难得逮着机会,我迫不及待地换上泳衣,摆出各种自认撩人的姿势五分钟后,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游泳池,好像小时候去游乐园,被人扔进五颜六色的圆球堆里,再也爬不起来。

小时候的我其实不敢碰水,因镇上某个算命摊上的老头说,我这辈子与水相克。好在我爸虽文化少,却是个典型的唯物主义,在他看来,学会游泳绝对不是一件坏事,所以压根不理会歪门邪说,亲自教授,结果我学来学去永远只会狗爬式,倒是闭气特别不错。

上了大学,游泳成为减压方式,每当情绪不好的时刻,我便沉到最低,感觉灵魂出窍的过程,身体发肤每一寸的毛孔都在开张。

开…张…开…张…

正当我跟着这样的频率放松,忽然,水流的波动变得不一样,耳边传来清浅的划动声。我想浮上去查探究竟,还没来得及动作,旁边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缓缓伸过来疑似脚的东西。我无意识睁眼,水波中,只看见那只类似脚的物体已经离她越来越近,近了,更近,最终成功踢中我的脸。被踢中的我一惊,张嘴便开始进水,右腿也控制不住地抽筋,狗爬式立时也起不了作用,一头长发在水里悠扬四散,最终随着身体一起下沉。

始作俑者在踢到我的那一刻似乎也被吓到,脚下游刃有余的的姿势乱了好几拍,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发泄般的脏话。

“SHIT!”

当我沉到游泳池底处时,眼睛还处于死不瞑目努力半张的状态,视线里只有脚,仿佛就是要借着最后的意识死死记住,来日做水鬼也绝不放过。

很后的后来,我讨伐杜见襄,我说:“我打死也没想到,打死我也想不到,这辈子第一次被抽耳光,居!然!不!是!手!”

杜见襄却没有任何要道歉的意思,他只说:“余笙,你是我见过除狐狸以外,命最多的物种。”

我被他成功转移注意力,不解地追问:“为什么是狐狸呢?”

杜见襄半真半假答:“因为狐狸有九条命啊。”

“有九条命的是猫吧…”

“那它怎么敢自称九尾狐?”

“人家也没想自称…”

反正,根据杜见襄的版本,是他当天将我整个捞出水面后,还在岸上考虑了一下,究竟该双手交叠在我胸口做压迫动作,还是牺牲自己对我做人工呼吸,还是两样都进行比较好的时候,我自己就生龙活虎地吐了几口水,幽幽转醒了。

我睁开眼,回忆了一下事故发生的过程,遂自作多情以为是杜见襄救了自己,当场一个利索的翻身而起,表情带着慌张,又略显羞涩地问对方。

“你、你…用的手,还是嘴啊?”

我这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表情,让杜见襄见了莫名高兴,刻意暧昧地抛了一个眼风问我:“你希望是手还是嘴?”

“当然是手!”

他低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滴,佯装不在意的回:“那就是手。”

手?手的话,那肯定碰到…

思及此,我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杜见襄却一早猜到她会大惊小怪,又悠悠地加上一句。

“没错,是碰到了,但为了避免你尴尬,我是不是不应该拆穿,你泳衣全是海绵填充物这件事?”

语毕,我悲愤交加,羞也不是,恼也不是,还击也不是,最终只能抬起右手上的房间号牌大声质问。

“杜!二!少!这是私人区域啊!你的爱好是唱《广岛之恋》吗!越过边境走过禁区吗!”

对此,杜见襄没据理力争,反而接了我的话往下。

“是的,没错,私人区域。”

接着倏然之间抓住我的手腕,迅速切换了一个方向,对准我。我眼角一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的房间号,不是6,而是9,我戴的方向,反了。

被自己的话反击,我顿时有些尴尬,当场起身,想要学习言情女主角悲愤离席,不料我总是猜不到开头,也猜不到结尾。

当日,我从秦月亮那里拐来的泳衣,上衣是绑颈的样式,因为秦月亮原本就比我高,所以打绳结的地方就余留了一些。在水中几次的起起落落大动作后,那绳结的地方,便在我起身,背对杜见襄走了两步之后,神一般地脱落了下来。

在事情发生的第一秒,我整个呆化,当即忘了遮掩,导致身后那一向淡定冷静的人,都难得结巴了两秒。

“有、有话咱们好好说,别脱衣服行吗…”

下一刻,我一阵高音贯穿全场,惹得回音四起。

“啊!!!”

俱乐部大厅。

杜见襄跟在我身后,气定神闲地问:“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用手给你做心脏复苏,也没有用嘴做人工呼吸,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他的问题好比一把火烧了我家房子,最后假惺惺地说‘亲爱的,我为你留下了一把椅子’,令我一口鲜血涌到喉头,吞吐不是。

眼见他压根没想告别,我转过头,横眉冷对之:“你说了那么多废话,就没有什么想向我道歉的吗?”

杜见襄沉思一会儿:“当然有。对不起,我在你主动宽衣解带的时候没有闭上眼睛。”

那被刻意加重的语气在空旷大厅里经久不息,令柜台服务生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给了我一个不要脸的眼神。我闭上眼,心如死灰:“好了杜公子,只希望我们的人生别再有任何交集。从此你是正极,我是负极,一头一尾,后会无期。”

尽量平静地表达完内心想法,我转身欲走,杜见襄却逮着我胳膊一把拉回,似是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演这样一出就不用帮我做事了吗?天真。”

第7卷:那你还能对什么有兴趣?!

距离杜氏酒会只有半个月,即便没有乌龙相逢,杜见襄也是会主动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