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郎飞快的打开房门,把苏慧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炕上。

第47章 后续风波

清晨地阳光从纱窗中散进,让沉睡中的苏慧娘从睡梦中苏醒。睁开眼睛,她的神情依然迷茫,好半晌后才慢吞吞地坐起身子,霎时一股湿沾黏腻的感觉从身上传来,低头一看,原来整件亵衣已经是半湿的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用力揉着额头,为什么觉得这样累,有种虚脱的感觉。

“慧姐姐你醒了?”便在这时一道略带惊喜地叫声响起,苏慧娘转头一看,却是半趴在炕沿边上的王七郎。看见他,霎时,无数的记忆开始疯狂涌入脑海。看戏、树林、被掳、还有王六郎…苏慧娘变色突变,紧紧拽住自己上衣的领口,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王七郎见状赶紧爬了上来,挨着苏慧娘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柔声道:“慧姐姐没事儿了,你别害怕,那个坏人没有对你做什么。”苏慧娘深深的喘了几口气,低下头迅速的检查了下自身直到确定自己依然是完璧之身,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

“他、他…你把他…”苏慧娘磕磕巴巴地问道。

王七郎见她一脸的苍白,顿时心疼起来,只觉得那样弄死王六郎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应该让他死的更痛苦才是!其实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苏慧娘此时已是彻底回想起了所有事情,甚至连王六郎的尸体此时正在随身空间里的事,也一并想了起来。不自觉的伸出手,看着掌心中那颗小小的梅花痣,苏慧娘微微颤抖着。

一行行眼泪从面颊中滑落,罪恶感在心中涌动。

“好姐姐莫哭,这不是你的错!”王七郎脸上出现了抹急色,手足无措的说道:“杀了他的人是我,跟姐姐没有任何关系。”王七郎的说法,只能让苏慧娘更加无地自容,一方面是杀人的罪恶感,另一方面却是因着自己的关系,而让王七郎做出如此的事情,平添了无数愧疚。苏慧娘难受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既然事已至此,那便是多说无用,还是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是。

“……姐姐放心,回来的时候没有人看见,林姨是在咱们之后回来的,我说姐姐已经睡下了她就自己歇息去了。”苏慧娘听了这话,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说实话,她是没有任何想要去“投案自首”的意思的。一来,是那王六郎意图淫辱自己在先。二来,动手杀人的是小七,她可丝毫不想把他牵扯进去。所以,在昨天那般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她依然下意识的把王六郎的尸体放进了空间中,毕竟没有尸体,就没有凶杀案,她们就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苏慧娘脸色突然一变,急声说道:“糟了,还有那个钱四,他…”

“姐姐安心”王七郎纯净的小脸上,漾起抹温柔地弧度,很是轻快地说道:“钱四知道事情暴露了所以吓的不行,此时已经逃出村子里去了,想来几年之内是不敢回来的。”

“疑?”苏慧娘微微瞠目,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一派天真之色的小孩儿,直到王七郎撒娇似的摇了摇她的臂膀轻叫了声:“慧姐姐。”

苏慧娘脸色变了几番,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却渐渐传了过来,让她立即停下了所有欲说的话语。林氏一手端着碗米粥,一手掀开门帘走了进去,见到眼前几乎“依偎”在一起的二人不禁大吃一惊,当然,她吃惊的倒不是别的,而是——

“慧娘,你脸是怎么了?”

苏慧娘微愣,不自觉的抬起手摸了下,这才发下自己的脸颊上已是伧肿起来,却是昨日王六郎暴行时留下的痕迹,苏慧娘自是不会说真话,只有些心虚地说道:“娘,我没事儿,昨天晚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林氏是个实心人,倒是没有多想,只心疼地说道:“咋这么不小心,娘看看,可还有别处被摔着了。”

昨日,苏慧娘可是被王六郎拳打脚踢了好一会儿,亵衣底下正是伤痕累累呢,自然不会让林,便一个缩身,直接藏在了被子底下:“娘,我有些难受,想再躺一会儿。”林氏皱了皱眉,百般劝说着让她去看大夫,却被苏慧娘一概回绝了。一个多时辰后,王七郎照常的挎着苏慧娘给他做的小书包,神情自如的上学去了,走的时候还连连偷瞄了好几眼苏慧娘,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但眼神躲躲闪闪的,一张白嫩地小脸还自顾自的泛着红晕。

苏慧娘身上有伤,精神上也是疲乏的不行,这一躺便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本以为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自己铁定会做噩梦,没想到却睡的沉实无比,到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正中午了。王七郎上学还没有回来,林氏似乎也出去了,家里空荡荡地没有一丝声音。苏慧娘青肿的脸上闪过一抹挣扎,缓缓展开了自己的手掌,下一秒,整个人进到了随身空间中。

空间里依然是蔬果飘香,灵泉涌动。然而在这一片绿意中却有着一个血粼粼的尸体。苏慧娘脚步虚软的靠了过去。王六郎那被砸的像摔碎的西瓜的脑袋,就那样出现在了视线中,苏慧娘控制不住自己的惊叫,倒退了两步。从面相是看,王六郎的确死状凄惨,而且因为随身空间的关系,尸体完全保留住了他断气的那一刹那,便是散出的脑浆也清晰可见。

苏慧娘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去动他,而是远远地绕了开来,向着灵泉的方向走去。跳进温热的泉水中,霎时,一股生机勃勃地力量开始顺着四肢百骸进入到她的身体中,肌肤上的青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退。一个时辰之后,苏慧娘从温泉中走出来,在池边换上了身新衣,又梳好了头发,最后再看了眼远处那隐约可见的猩红,闪身出了空间。

照常的来到灶间,苏慧娘面色自如的开始做午饭,不多会儿林氏回来了,见女儿已经下地了,且面色也好了许多,不禁高兴起来,洗了手,跟着一起做。午饭做的是韭菜盒子,苏慧娘在这边和馅,林是在一旁揉面,母女两个随意说着话。

“你昨晚走的早了,可是没看见,那台上的的戏角们演了出武戏,可好看了,那棍棒舞的是虎虎生风…”林氏说的眉开眼笑,一脸意犹未尽之色。苏慧娘拿着筷子的手一僵,随后立即若无其事地说道:“广场上的人太多,女儿嫌吵,解了手,就直接回来了。”林氏也未多想,接着又说了许多那戏台上的事情,苏慧娘心不在焉的听着,脑海里却转着各种念头。王六郎和钱四不见了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人声张起来,该是因为他们的家人还未发现两人出事了,否则绝不可能这样消停。但是最多再有一天,皮氏她们肯定会发现王六郎出事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林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多说了一嘴:“刚才我出去,听你三婶子说,南山脚下的那个给人歇息的小屋,昨晚起了火,全都给烧光了,幸好没烧到山上的林子,否则火势就大了,你最近也小心些,尽量别上山了,天干物燥的,最容易发生这种干火。”

苏慧娘一愣,脸色变了数翻,良久后才低低的应了声:“知道了。”

那孩子已经想到这种地步了吗?她有些苦涩的想着,所谓“毁尸灭迹”就是如此吧,毕竟那座屋子中留下过太多的痕迹,若是以后有官府来追查,难免不会露出马脚,干脆一把火烧掉,来个一了百了吗?苏慧娘心里泛起极其复杂的感觉,一方面是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却是对王七郎心智的惧意,这已经不是聪明不聪明的问题了,而是性格上表现出的果敢跟狠辣,以及对于生命的漠视即使他这样做是完全为了自己,却也让苏慧娘感到了一丝冷意。

就像苏慧娘所预料的那样,一开始的时候皮氏却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只当小儿子跟哪个狐朋狗友耍子去了。可是等到了第三天还没有信时,皮氏才开始着急了,自然是满村子的打听,只是王六郎那日准备淫辱苏慧娘,自是做足了准备,事先除了钱四外,任何风声都没往外透且看戏的那天,还特意做出了副假象,装作自己肚子疼,留在了家中,等皮氏她们走了,才偷偷的摸了出去。这样一来,更是无人看到他的行踪。

皮氏百般打听都不见儿子行踪,心思便开始往坏处想,大约也是冥冥中有所感应,一种儿子可能是不好了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她一向拿王六郎当命根子,这样一想,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逼着她发疯。于是接下来的几日,王家六郎不见了的事情,在这个王家凹传了开来,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第48章 牢狱之灾

皮氏等人在村子里的名声实在不好,她家里出了事,乡亲们不但不着急,反而幸灾乐祸的居多若不是里正强行组织了人手去找,恐怕根本没人会在意王六郎的死活。这一晚,整个王家凹星火点点,到处都是人影与呼唤声,其中叫的最声嘶力竭地便是皮氏,便见此时的她放佛瞬间老了十岁,整个人披头散发,憔悴的不行,只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闪烁着惊人的恨意。

“六郎啊,你在哪啊?六郎啊…”皮氏一口一个歇斯底里地叫着,喊的人心里直发毛。她身后左右的乡亲们一边找,一边却忍不住的窃窃私语起来,有的说王六郎可能是掉进山沟子里摔死有的说他是出村去花天酒地去了,还有的说王六郎平日欺男霸女的,现下遭了报应被老天爷给收去了。总而言之,大家找了一圈又一圈,便是整个南山也寻了个遍,却丝毫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人找不着,还能怎么办,乡亲们也不愿意费那力气,自然是散伙了事。

如此,又过了三天,王六郎依然是渺无音讯。皮氏这下可是豁出去了,她亲自去了趟镇上,敲响了县衙门口的那面大鼓。说起来,现如今的这位县太爷也算是她的女婿,且王五娘此时即将临盆正是各方待遇最好的时候,县太爷不愿逆了她的心思,这事肯定是要接过来的。然而,这里也有个难处,这皮氏一口咬定,自个儿子是让人给害了。可是没有尸体,也没有人证,王六郎顶多也只能报个失踪而已。你让县太爷抓谁去啊?

然而,事实证明。那个县太爷果然不是一般的人,既然抓不着“凶手”索性就把全村所有和王六郎有着过节的人都抓了起来,于是,王家凹里的村民们算是倒了大霉,四五十人浩浩荡荡地就被压进了县衙门,而苏慧娘和王七郎也在其中。

他们先是被关进了监牢之中,男女分开。和苏慧娘一同押来的还有桂花嫂,她以前没少说皮氏等人的闲话,这次人家干脆也把她给指正出来了。众人都是朴实的村妇,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等阵仗啊,现今莫名其妙的就这么被关了起来,怎能不惊慌失措,各个抱头大哭起来。苏慧娘在这里可以说是最冷静的了,过了这些天,她早就从“杀人”的恐惧中走了出来。这次因着自己,却连累了这些无辜之人,苏慧娘心中着实有愧。

“慧娘啊,你说咱们还能不能出去了?”桂花嫂神情哀凄的说道:“俺们家丫头才那样小,要是没了我这个娘,以后可咋活啊。”

“嫂子说啥呢!”苏慧娘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咱们都是无辜的,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放出去了。”

桂花嫂显然没有苏慧娘这样有“信心”,闻言只咬着下唇,满是怨恨地说道:“都是皮氏那个老贱人不好,心思忒地歹毒,咱们乡里乡亲的平时不过是拌个口角罢了,她却说咱们杀了她儿子把咱们都抓到这受罪。我呸,倒要说一句,杀的好了!那凶手咋就没把他老王家都给杀干净呢!”

挂花嫂的话引起了众人的严重共鸣,只听其他的嫂子、媳妇们七嘴八舌地说道:“那王六郎平日就流里流气,游手好闲的,动不动还调戏村里的女子,这样的人死了才好呢。”

“那皮氏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当县太爷小妾的闺女嘛!我呸。还把咱们全抓进来了,俺就不信,县太爷还敢把咱们全杀了。”说这硬气话的人,苏慧娘倒也认识。却是那个坤嫂子,她儿子曾被王七郎生生咬下过一根手指,这事给苏慧娘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到现在也还记得她的样貌。

然而,无论众人怎么抱怨、咒骂都无法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就这样一干人在牢房里关了两天后,在第三天上午,才终于被提审。苏慧娘跟着众人身后,眼睛一寻,便看见了混在男人波里的王七郎,两个人隔空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威武————”漆火棍在地上零零落落地敲打着,两旁站着的衙役,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看起来丝毫没有什么威武的感觉,倒像是刚从女人肚皮上爬下来的软脚虾。

四十几个村民把这本就不太大的公堂,霎时挤了个满满登登,在众人的凭吸静气中只见一个身穿藏蓝色官袍,身材干瘦,眼底青黑,一副被酒色掏干气血的瘦小老头,施施然地走了上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一个是肚皮高耸的孕妇,一个是脸色枯黄,眼底闪烁着点点恨意地憔悴老妇,正是那王五娘与皮氏无疑。

上了堂,落了座。

这位“青天大老爷”便要开始审问了。

只听其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敲了下惊堂木,懒懒地说道:“今有村妇王皮氏,状告你等谋害他小儿子,嗯,到底凶手是哪一个,你等还不速速招来。”

底下众人听了此言,不禁彼此对视一眼,而后哄的声炸开了锅,这个说大人啊,小的冤枉。那个说青天大老爷您要给民妇做主啊,这县太爷本就宿醉未醒,底下嗡嗡地声音一响,更弄得是头疼欲裂,啪的下一拍桌子,嘶声道:“吵死了,通通给本官闭嘴!”

底下的人霎时安静了下来。

“爷,您可要给六弟做主啊!”一旁的王五娘露出脸伤心的表情,哀哀地说道。

县太爷看了她高耸地腹部一眼,而后转过头咳咳了两声,对着底下众人道:“尔等休要聒噪,待本官一个个的问,嗯,就你吧,说说,与那王六郎有何关系啊?”

被问的人是个黑不溜秋地小伙子,听见县太爷的问话,脸上不禁出现了抹紧张,却连连摇手,磕磕巴巴地说道:“大老爷,小人和王六郎只是同村的的关系,平时偶尔见过几面,实在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啊。”

“我呸!你撒谎。”不待这小伙子说完,旁边的皮氏就主动跳出来,红着眼睛道:“何二牛你别当老娘不知道,上个月你和六郎发生了口角,被六郎逮住揍了一顿,定是你怀恨在心,暗中报复六郎,害了他性命,我说的对不对。”

“你、你、你胡说八道!!”这个叫做何二牛的气的是脸色发紫,怒声道:“明明是你儿子行那拦路抢劫的勾当,硬是拿了我二十文大子。大人,你要明鉴啊,王六郎失踪的时候,小人正在邻村的岳丈家,这是许多人都可以证明的,小人是冤枉的啊!”

“你冤不冤枉,本官心中自知”县太爷哼哼唧唧了两声,而后看了眼状若疯狂,几乎陷入癫狂之态的皮氏,眼睛里闪过抹鄙夷,暗道了声到底是山野刁妇,上不得台面,心里迅速腻歪了起来起了速战速决的念头。

随意又指了个人,问道:“你姓谁名谁,与那王六郎可有关系?”

“大人,这个老头叫王栓子,与我们家六郎也有过节。”这次抢先回答的又是皮氏。

“他姑娘王翠是个不守规矩的,偷偷喜欢俺们家六郎,俺们家六郎不同意,就寻死觅活的。一定是他怀恨在心,寻机害了六儿。”皮氏大声哭骂道:“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臭老头,你那闺女不是要跳井吗,她怎么没死成,就该淹死在井里,做一辈子的水鬼,永世不得超生。”

“你这个心思恶毒的婆娘!”那王栓子整个人气的似乎就快晕倒了,也顾不上这是公堂了,指着皮氏便破口大骂道:“那儿子在村里横行霸道,光天化日之下就调戏良家妇女,可怜我女儿本来都已经说成一门好亲,却生生因为他给搅黄了,几次的寻死觅活,最后自己绞了头发,在家里坐起了姑子。你们把她害成了这样,还不嫌够吗?那王六郎不是死了吗?要老汉我说,那就是死的好、死的活该、报应,报应啊!!!”

“你说什么,果然是你干的!”此时此刻,皮氏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红了眼睛的疯牛,理智已经很少了,脑海里想的就是怎么捉住凶手,给她儿子报仇。

“娘,冷静些!”王五娘攥了下激动到浑身颤抖,欲要扑过去撕扯王守发的皮氏,悄声道:“一切有您女婿做主呢。”不知道那县太爷有没有听没听见这句马屁,反正在接下来的一点时间里他又连着点了几个村民,然而,众人说的都是些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论仇恨,似乎每个人都有点作案的嫌疑,每个人又似乎都跟这件事没关系。那县太爷本来就是个酒囊饭袋的,根本不能做出清晰的判断。

苏慧娘低垂着双眼,静静地跪在众人中间,展开手掌看着那一颗小小的梅花痣,很是自嘲地想着,又有谁能想到,那个被所有人寻找着的王六郎,就在这里呢?

第49章 如此审案

这县太爷又接连问了几人得到却都是些鸡毛蒜皮地小事儿,脸上便带上了抹不耐。便在这时,有一人上得堂来,苏慧娘定睛一看,却是那绣服裹身,手拿折扇的王二郎,他应该是刚得了信的赶过来,脸上还带着匆匆之色。见他来了,那皮氏和王五娘脸上露出了放心的表情。只见他直径走到县太爷身边,附其耳边喃喃了几句。县太爷听完后,一对稀疏的眉毛高挑,眼睛向下一寻,开口问道:“苏慧娘是何人啊?”

“民女苏慧娘见过县太爷!”苏慧娘心中一紧,面色却平常的行礼道。见她举止有礼与身旁其余村妇似有所不同,这县太爷不禁多看了两眼,而后道:“嗯,本官来问你,十月初十那天你人在哪里啊?”

“回大人,那日恰好是村中里正大人的寿辰,民女白日和母亲去参加了寿宴,傍晚又一起去村广场看戏。”

“可你戏看到一半的时候,就走了吧!”不待县太爷说话,那王二郎便冷笑地呛声道:“大人此女素来刁横,曾持棒伤人。又与我六弟结怨甚深,定是她怀恨在心,趁着六弟疏忽,暗害了他。”

“王二郎你休要血口喷人。”苏慧娘嘴角扬起抹嘲讽地弧度,分毫不让地反驳道:“我的那日确提前走了,可那是因为身体不适,直接回家休息罢了。怎么就暗害了你弟弟?你有人证还是物证?若什么都没有就在这里指责我害人,未免也太信口雌黄,惹人发笑了。”那王二郎哪里有什么证据,只是王六郎曾找他商量过把苏慧娘弄上手的事情,所以心里面便起了怀疑。他与苏慧娘结怨已久,此刻正可谓是新仇旧恨一起涌来,当下便冷笑一声对那县太爷说道:“大人,此女狡诈非常,肯定是不会说实话的,依小人看,还是用刑吧!”边说便背着人,对那县太爷摇了摇三根手指。

三百两银子?

县太爷顿时心中火热了。

“嗯,王主薄此话有礼,来人啊,上夹棍,看这罪妇招是不招。”

眼见那竹片样的夹板在自己眼前缓缓展开,苏慧娘脸色变的前所未有的难看,虽然早就听说这个县令不靠谱,却完全没想到竟然不靠谱到如此程度,迅速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王七郎,小孩儿已是将要起身,表情焦急的要向这边扑来,苏慧娘给了他一个狠狠地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而便在这个危机时刻,突地一道清朗地男声响起,只听那人说道:“安大人,您莫不是要屈打成招?”

县太爷听了这话后,脸上一黑,刚要发作,却在见到来人时,变得畏缩起来,颤颤道:“原来是陈公子啊,今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公堂上来了?”

陈钰嘴角微挑,明明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偏偏有着股凛然地威势:“陈某早就听说刘大人断案如神,今日便来瞧个热闹,谁想到——”他话留半截,若有所指地笑了笑,大有不屑一顾之态。这县太爷也是个怂的,虽然心里生气陈钰的话,但又惧其背后的家世,便只能按下怒气,哑着嗓子道:“怎么,这些人里面有与陈公子相熟之人?”

陈钰听了却不答话,反而说道:“今日的案子,学生也曾有所耳闻,此时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大人。”安县令三角的眼睛转动了两下,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陈公子请说。”

“这位王主薄口口声声说苏氏谋害了他的弟弟。那学生倒是想要问一句,被害人的尸体,此时在何处?”没有尸体,便没有命案,又何谈抓什么凶手。“还有,这苏氏只是一个弱小女子,而令弟怎么说,也会是个男儿吧,有那么容易就被害了吗?”陈钰冷笑一声,突然扬起声音鞭笞般呵道:“你无凭无证,便指责人家是杀人凶手,现今还妄想屈打成招,真是荒谬绝伦,此事我定要报于家中长辈,也好让他们知道在我大瑞朝,也有这等冤屈之事。”

县太爷听了这话,脸色唰的苍白起来,他可是知道的,陈家现今在朝廷中就有个在吏部当值的大人,专门管着考评官员政绩的。自己在这里的任期也眼瞅着快要满了,正巴巴的想着走人情通关系以求换个肥水足一些的缺呢,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

“误会、误会!”一滴滴冷汗从安县令的额头上划过,摇头晃脑地连连说道:“快,把刑具撤下去,陈少爷,本官刚才只是吓唬吓唬这些刁、哦不,村民的。万没有什么屈打成招的念头,你千万不要误会。”

“是这样啊!”陈钰一副原来如此的点了下头,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是陈某错怪大人了。”

“老爷!”挺着大肚子的王五娘不愿意了,只见她胯骨扭动的挪到了安县令身边,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弟弟不能白死啊,老爷您得为奴家做主啊!”

“死死死,死什么死!”刘县令狠狠地指着她鼻子骂道:“你那弟弟指不定在在哪个花街柳巷风流着呢,老爷我真不该听了你的枕边风,弄成这个样子,真是晦气死了。”

王五娘闻言立即大哭起来,作势要去拧安县令的耳朵,却被对方一巴掌反扇回来,霎时,跌倒在地。捧着肚子惨哼道:“好痛,好痛,老爷,儿子,咱们的儿子…”见安县令此,脸上显出抹后悔,他还是挺关心王五娘肚子里的孩子的,闻言赶紧让人给抬进后堂去了。

“嗯,今天就到这里吧,退堂退堂!”

“安大人,既然没有凶案,是否就该放了这些无辜的村民?”

安县令

“放、放、放,本官这就放。”满是谄媚的哼笑道,心里想着,你当我愿意关着这些刁民啊,既占地方还得供牢饭。说完这句话,也不管王二郎和皮氏那猛然青紫的脸色,急急忙忙地就向着后头走去。底下的众乡亲,哪里想到事情会如此的峰回路转,直到两班的衙役开始往外撵他们,才各个欢天喜地,如释重负起来。面对着向自己不停道谢的众人,陈钰一一温和的招呼了,丝毫没有不耐之色。

“姐!慧娘!”便在这时,两声急切而担忧地叫声响起,苏文和林氏挤进吵嚷地人群,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没事儿吧!”

苏慧娘微微笑了笑:“放心吧,我没事儿。”

这时,王七郎也跑了过来。林氏显然被吓得不轻,又见苏慧娘憔悴了不少,更是后怕的哭了起来:“我女儿受苦了,呜呜…这叫什么事啊,那王家人竟然说你是什么凶手,这是想要你的命啊,实在是太可恨了,王八蛋,不得好死。”

苏慧娘赶紧跟着安慰了几句,少时,衙门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苏慧娘便整理了下衣裳,走到了陈钰身前,真诚而恭敬地说道:“陈公子,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慧娘恐怕难脱此劫,请公子受我一拜。”

“苏姑娘快快请起。”陈钰手一抬,笑着说道:“我与文弟一见如故,结成知交好友,自然不会看着她姐姐被人冤屈。”苏慧娘听了这话,却有些心虚,想着,这次还真的不是什么冤屈,然而这话却是不能够说出口的,硬是对着陈钰行了个礼,苏慧娘一行人才缓缓地朝着衙门口走去。几天前衙门的差役来村里抓人时,苏慧娘就告诉林氏让她去书馆找苏文了,所以对于今天他们的出现,苏慧娘并不感到意外。当然,这也是因为,没有人能证明王六郎是真的被人杀了。

陈钰开口邀请一行人去陈府做客,却被苏慧娘婉言谢绝了,言道自己刚从牢中出来,身上不免沾染了晦气,不便拜访贵府,但改日定当登门道谢。陈钰也不强求,和着苏文说了些话,又派了辆马车送她们回家,这才潇潇洒洒地走了。

一路上,苏慧娘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林氏等只当她受了惊吓,更是不敢出言打扰。不多时,众人抵达了家门口,苏文态度强硬地要求她去休息,苏慧娘欣然同意,插好了房门,苏慧娘用着热毛巾给自己全身打理了一下,换了套干净的衣裳,而后便钻进了被窝里,她并没有进空间中的意思在解决王六郎的尸体之前,她再也不想进去了。连日的疲累很快就让她睡了过去,与上些天一样,并没有任何噩梦来袭,苏慧娘反而睡的香甜无比。

第二天的时候,苏慧娘得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是,王五娘生了,是个闺女,听说县太爷气得要死。

第二个则是,全村人联名上书,要求里正开祠堂,把王家撵出村子去。

第50章 这倒霉的

如果说众人对皮氏一开始只是厌恶的话,那么现在则变成了怨恨。当然,任是谁这样无缘无故的被关了一回,还差点背上杀人的罪名,心里肯定都会升起怨恨的。只是很可惜,对于乡亲们的群情激涌,里正却并没有答应,用着稀里糊涂的态度勉强应付了过去。苏慧娘估计他应该是在忌惮王五娘和王二郎两个,不过,相对的,王家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多顺心,王六郎“失踪”的事,对于皮氏的精神是个无以伦比的巨大打击,打从县城回来后,她整个人就神情恍惚的,瞅着人的眼神都不对。其次,皮氏把乡亲们得罪的太狠了,现在已经是完全被全村的人孤立起来了,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们家人,愿意对他们家人说一句话,便是王家种的那十几晌地,也都不知道被什么人给一把火烧了。用过街老鼠来形容王家等人现今的状态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如此,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王六郎失踪的事情也渐渐平息了下去,苏家的生活也恢复到了正轨。直到天气渐冷的时候,苏慧娘和王七郎出了趟远门,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回来的时候苏慧娘病了几天,等好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冬至了。灶坑里的炉火烧的红旺,把整个屋子熏的暖暖的,苏慧娘坐在炕上絮着棉衣,林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对着她说道:“天都黑了,快别做了,小心坏了眼睛。”苏慧娘笑了笑,手中的活计却不停。林氏见她说的没用,不禁埋怨道:“去年的棉衣不是还有吗?又做新的干啥,多浪费。”

“去年的是直接从成衣铺中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厚实舒服。”

林氏低下头瞧了眼她那衣裳,是银灰色并着暗纹的棉缎,看大小,就知道是给王七郎穿的。

“你还真疼他!”林氏颇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苏慧娘听了微微抿了下嘴儿,母女两个正在闲聊时,院子外头却传来了小黑的犬吠声,苏慧娘听了便知道是有生人来了,林氏出去开了门,来人竟是齐梅梅,小姑娘黑瘦黑瘦的,全身都只剩下了副皮包骨,然而一双眼睛却是往外鼓的,看着有些吓人。

见她一脸慌张的样子,苏慧娘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姨姨,我娘,我娘病了”齐梅梅咬着嘴唇道:“你能借给我有一些钱吗?”

苏慧娘听了后二话没说拿了五两银子给她,不过这次她却没有跟着去,齐梅梅拿了钱就匆匆地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林氏叹了一句:“也真是苦了那娘两了。”

自打王家发生变故以来,皮氏的性格变得越发刁钻古怪,而齐氏母女就成了她的出气筒,每日是非打即骂的,日子过得极其辛苦。

苏慧娘闻言却轻轻的叹了口气,一双眼睛里闪过抹若有所思。

五两银子虽然请来了大夫,却始终没有治好齐芳的病。

此时此刻,躺在炕上的齐芳浑身通红,显然是发起了高烧,于大夫给开了好几副药剂,奈何却都不见好转,眼看着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

“真是晦气!”听见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田氏了,只见她脸上全是幸灾乐祸,不怀好意地说道:“娘,家里死人这是多不吉利的事啊,还是快点把她扔出去吧,省的占地方。”一旁地皮氏神情呆愣,也不知道听没听进耳朵里。

“你说什么!”眼见母亲就要不好,这女人还说这种话,齐梅梅立刻爆发了,就像是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向田氏身上撞来,这田氏也不是虚的,肥胖地身子一拧,竟是闪了过去,反手一扬,震屋响的大耳瓜子就落在了齐梅梅脸上,小姑娘哇一声,一口带着牙齿的血水就土了出来那场面当真有几分骇人。

田氏早就看这母女两不顺眼了,此时更是不停,一手抓着齐梅梅的头发,脸上满是快意地就要继续扇去,谁想这时却传来一声大吼:“你在干什么!!!”

王大郎满是愤怒,脚步升风的走来,一把抓住田氏的胳膊,怒呵道:“梅梅还是个孩子,你居然都能下这样的狠手,你到底是不是人!”

田氏可是知道自家相公有多护着这对不要脸的母女,此时被逮了个正着,不由心虚了两下,而后便是浓浓的嫉恨。一骂、二哭、三回娘家。此乃田氏惯用的伎俩。只听她扯着嗓子破落一样开始喊道:“俺说错了吗?这姓齐的本来就快不行了,咱家这段日子就够衰的了,难道还要再来死个人,王大郎俺告诉你,别以为俺不知道你两那龌龊事,咋地?你姘头要死了,所以伤心了?活该,她死的好!”

王大郎听了这话真可谓是怒火攻心,当下狠狠向前一推,田氏啊的声没叫完,就摔在了地上,后脑勺砰的下撞在了炕沿边上,疼地大声呼喊。便在这时,齐梅梅满脸是血的一把抱住了王大郎的腿,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嚎道:“王叔叔啊,俺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我娘都是为了你儿子才会变成这样啊。”

王大郎听了脸上不禁露出意外的表情。

齐梅梅见状更是七分真实三分做戏地哭道:“前些日子,宝儿贪玩,险些被刚烧开的热水烫了是我娘奋不顾身的扑倒相救,那整整一盆沸水,全浇在了她身上,王叔叔若是不信,可以看看我娘手臂后背等处,都是一指厚的水泡,成片成片的,呜呜…”

王大郎闻言神色果然出现了动容,再看躺在那的齐芳,果然是副待死之相,一颗心顿时跟针扎似的疼起来。其实齐芳之所以会病的这么重,除了严重的烫伤外,也是因为过劳而至。

再顾不上什么,王大郎赶紧把齐芳连人带被子的抱起来,对齐梅梅说道:“梅丫别哭了,咱们这就去镇上看大夫,一定能治好你娘的。”

那田氏听了这话,自是又大闹了起来,人命关天的,王大郎也没功夫跟她啰嗦,抬腿踹了她一脚,便急急忙忙地扬长而去,齐梅梅擦了下嘴边的鲜血,怨毒的看了田氏一眼,也跟着去了。

气的田氏在后头疯狗似的大骂着,然而,王大郎两人刚走到门口,却意外的看见个人,却是抱着孩子,脸上带着泪水的王五娘。

王大郎当时就是一愣,张嘴道:“五妹,你咋回来了?”

王五娘见王大朗抱着个人往外冲的样子,也是吓了大跳,然而王大郎的问话却正好戳在了她的心窝子上,只听她当场就哭泣道:“大哥,老爷死了。她们把我撵出来了。”

“啥?县太爷死了?”王大郎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还不是老十那个狐狸精,贱蹄子,学了那妖媚的手法,夜夜勾着老爷行房,结果、结果…老爷就死了她的肚皮上,呜呜,我可怎么活啊!”

王大郎这个时候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直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

“王叔叔,我娘等着救命呢!”齐梅梅虽然心里对王五娘的“丧夫”感到解气,但还是忍不住的开口说道。

王大郎发懵的嗯了声,也不能再管王五娘了和齐梅梅匆匆地就走了。

直到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掉了,王五娘才从哭泣缓过神来,她咬了咬牙,脸上闪现出抹不满,在她想来自己可是正需要家人安慰呵护的时候呢,王大郎身为自己的哥哥这时却不过来安慰她,反而紧着个外人,怎么不让她生气。

跺了跺脚,王五娘狠哼了一声,转身就朝着屋里走去,边走还边喊道:“娘,娘,我回啦了。”

迎接她的却不是皮氏,而是“死对头”田氏,想来刚才的一番话田氏也是听见了,此时看着王五娘的眼神都不对了,两人本来就不对付,此时碰在了一起,当然不会说什么和气话。

“呦,这不是县太爷的九姨娘吗?”田氏本就一肚子气,此时却都冲着王五娘去了:“您好端端的不再那金银窝里享福,咋跑回咱这穷窝窝里了呢?”

王五娘闻言脸色顿时一片漆黑,看着田氏的眼神都是下刀子的。

“笑话,这是我家,我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轮得到你管,给我让开!!”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你家了!”田氏冷笑了一声,满是横肉地脸上也跟着抖动两下,整个人显得更加狰狞了。

“滚,赶紧给老娘滚,家里已经有太多人吃闲饭了,可没有你的地方,赶紧带着你个小拖油瓶子滚的远远地,对了,俺记得你那种是个闺女吧,啧啧啧…咱们县太爷可真可怜啊,活了一辈子,到底也没留下个能给他在幡前摔盆的,绝户了啊!”

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这大约是王五娘心中永远的痛了。

听得田氏的讥讽,当下就吃不住了,嗷的声,就朝着她挠来。

第51章 两年之后

转眼之间这姑嫂二人便厮打成一团,便是王五娘怀里的孩子都给扔到一旁,躺在地上哭的厉害这般吵嚷下,很快就把皮氏引了出来,只见她身形佝偻,两鬓斑白,整个人散发绝望悲凄之意。见来人是王五娘,她一双木然的双眼微微亮了亮,走上前,呵了声:“打什么打,作死啊!”

田氏知道她偏心女儿,当场就吐了口唾沫,骂道:“不过是个死了相公,又被赶回娘家的寡妇在这给我装什么装,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我要是你,早就找个井口跳了,兴许人家还能给你立个贞洁牌呢!”

皮氏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震,再看王五娘,果然腰上系着孝带,不禁颤声道:“五娘啊,你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