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岳凌兮习惯性地张口唤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刚要抬手去摸喉咙就被他一把抓住,低沉的嗓音随即在耳畔响起:“别动,太医刚上过药。”

他眸色沉暗,皎洁的月光都染不亮,岳凌兮不明所以,故拉过他的手在掌心缓缓写下几个字:“陛下,是幽州灾情又严重了么?”

楚襄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地把她拥进了怀中。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吓人。

想他数度征战沙场,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可看她吐血的那一刻心跳都快停了,幸好太医说她只是喉咙受了伤,没有其他问题,他这才舒了一口气。过了一个下午,她颈间的伤已经变成几条深浅交织的青紫印痕,看起来甚是触目惊心,他心疼之余,压抑的怒火又开始重燃。

“以后再有这种事切不可冒险,宁肯不抓他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明白吗?”

他的叮嘱不同以往,严肃中带着不可违逆的气势,岳凌兮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件事,于是回应道:“陛下,我没有冒险,那是意外。”

楚襄面色一滞,薄斥道:“能说话的时候还服服帖帖的,不能说话反倒学会犟嘴了?”

岳凌兮不吭声,掀开凉被就要下床,脚还没落地就被楚襄扳回了怀中,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双臂闪电般往身侧一撑,犹如木桩打入地基般将她锁死在床榻之间,然后俯下身体近距离地看着她,神色冷凝,挟着危险的气息。

“朕是太惯着你了,如今都敢不讲道理闹脾气了?”

岳凌兮躺在床上,素来淡视一切的眼睛里破天荒闪过一丝不忿,楚襄正感诧异,她却伸出手来推他的手臂,奈何纹丝不动,她抿了抿唇,竟胡乱几下扯开了他的衣服,在他胸口辟出一块空地开始写字。

“正是因为陛下对我好,所以我也想对陛下好。”她放下酸痛的胳膊缓了缓,又继续写道,“前阵子陛下拖着病躯日夜忧心于此事,难不成我见了罪魁祸首还要眼睁睁地放他走?”

语气很硬,前所未有的硬,却教他的心蓦然软化成水。

“既然想报答朕你就该明白,朕惟愿你好。”

最后几个字重重地敲打在她心上,她心神俱震,无意识地重复道:“惟愿…我好?”

楚襄读着她的唇语,一度想要攫取那颗鲜美透红的果实,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摸了摸她光滑的脸蛋,哑声道:“是,惟愿你好。”

他从小锦衣玉食,尊贵无双,满周岁即被封为太子,这片千里江山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哪知渴求为何物?如今终于在她身上找到了答案,只要她身体安好心也安好,他就能获得极大的满足。

岳凌兮怔怔地瞅着他,心墙上层层叠叠的瓦片似乎正在一寸一厘地剥落,露出柔软的内里,原本迟钝的感觉突然敏锐了一瞬,让她领会到之前不曾有过的东西,但又像一尾欢快的鱼儿似地溜走了,快得让人难以辨明。

她没有理会那一丝悸动,在他胸口轻轻划弄着:“那我就努力养伤,让陛下放心。”

楚襄微微展唇,勾勒出一缕明快的悦色:“这话朕爱听。”

话刚说完,外头忽然传来了书凝的声音:“修仪,该进药了。”

她隔着门扉施了一礼,然后就端着汤药进来了,在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之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手里的碗都摔了。

陛下怎么在这?她是不是坏了什么好事…

楚襄颀长的身躯压在岳凌兮上方,目光火热,蓄势待发,而岳凌兮的手也伸进了他的衣襟,一拱一拱的不知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她真是蠢死了!

书凝从头到脚都开始发麻,只想抽自己几下,却于事无补,她已经踩进了这片雷区,是死是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陛下,修仪,药有点凉了,奴婢再去热热…”

“进来罢。”楚襄斜睨了她一眼,缓缓起身抚平衣摆,“给你家主子好好喂药,朕走了。”

“是,奴婢恭送陛下。”

书凝屈身送走了楚襄,还沉浸在逃过一劫的喜悦中,冷不丁地想起了一件事——不对啊,这是陛下的寝宫,他让修仪睡在这里,自己要去哪儿?

第26章 送药

裴昭这边刚开始筛查参加义卖会的人宋玉娇就把名册送来了,六张玉版宣整整齐齐地装订在一起,娟秀的字迹跃然其上,依照顺序列好了所有人的姓名及拍下的物品,无一错漏,可以说是帮了裴昭大忙。

都说宋家六小姐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果然不假。

可惜的是在调查过程中裴昭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只因方文朔是个低调且不善于交往的人,富商名儒都与他不熟,在朝同僚也没有起过冲突的,完全找不到有理由针对他的人,那名男子的主人到底是谁已经难以辨明,线索是彻底断了,在楚襄的授意下,刑部将此事掩埋了下去。

好在幽州那边传来了好消息,裴昭派去的人联合营造司的工匠一同勘探了鄂江大坝的情况,发现出事的原因是当地豪绅私自开采煤矿,导致土层断裂,一直延伸到大坝所在之处,这才造成这场无妄之灾。

这么一来方文朔的罪责洗清了一半,剩下的就只有那些来路不明的金锭了,裴昭以勘测文书及邻里口供为证,表明在买下宅子之后方文朔没有对墙壁进行任何整修,里面的金锭也与他毫无干系,此番推断获得楚襄认同,当即下令释放方文朔,但以遇事不警、行纠有差为由把他降做了水部郎中。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幽州的灾情渐渐控制住了,方文朔也出狱了,有人却很难受。

“老师,何谓傻人有傻福我算是见识到了,他方文朔素来是个独行侠,出了事却有这么多人替他说话,生生让他逃过一劫,我真是无话可说。”

幽静的竹林里有一片空地,两名男子就坐在其中的露天石桌旁对弈,看起来年纪相差二十岁,一人对另一人颇为尊敬,哪怕是棋盘上的拼杀都敛了三分戾气,就像几米开外潺潺流过的溪水一样,甚是轻悠和缓。

“今时不同往日了,太上皇夺.权登基之后大肆整肃朝廷风气,打压世家,提拔寒门,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越是清贵孤僻的人就越受那些老臣子的青睐,方文朔一门心思搞水利,党派斗争、权势金钱半点儿不沾身,正是此类型的翘楚,他们又如何会不保他?”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踩在我头上为止?”

黎瑞的语气没有太大波动,有中年人的沉稳,亦有藏得极深的阴狠,情绪带动棋局,一个落子不慎被对方吃去大片黑棋,平衡的局面瞬间被打破了。

“你就是太过冒进。”对面的人不急不缓地收走被圈起的黑棋,意味深长地说,“本来鄂江大坝开裂之事就已经为他的仕途添了一块拦路砖,即便不是他的责任,今年的吏部考铨也会以此为隐性污点而免去他的晋升机会,可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插一脚,非要给他扣一个贪污受贿的帽子,还是以那么拙劣的方式,怎能不让人怀疑他是被陷害的?”

黎瑞搓着圆润的玉石棋子没有说话,脸上显有悔意。

“先前设套的手下也没有处理干净,还教夜言修逮个正着,幸好是死透了,仵作验不出东西,裴昭也只能就此作罢,否则你这回定要栽个大跟头!”

面对如此严厉的训斥黎瑞反倒淡然了,满不在乎地说道:“区区一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惧。”

闻言,那人忽然抬起头来,盯着他徐徐问道:“陛下也是毛头小子,你惧是不惧?”

黎瑞皱眉:“老师,他二人怎可相提并论?”

“怎么不可?”那人把棋子掷回了磨砂黑笥里,旋即冷冷一哼,“你真以为裴昭拿出几个间接证据就能替方文朔脱罪?别忘了,陛下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查贪官污吏,连二品大员都是说办就办,又岂会放过他一个小小的四品侍郎?”

“您的意思是…陛下自己想保方文朔?”

那人不语,答案显而易见,黎瑞僵滞半晌,终于回过味来了。

裴昭一直都是秉承楚襄的意志在办事,这些年大力反贪是如此,为方文朔力证清白也是如此,那些证据不过是用来堵别人的嘴,只要楚襄相信方文朔,他迟早都会从牢里出来!

“这简直荒谬!一国之君岂能凭自己的喜好行事?”

“你在朝为官也有二十年了,还看不透彻。”那人叹息一声,目光深邃地看着他,“这哪里是凭喜好行事?这就是他识人断案的高明之处!少年天子,心术老成,即便是当年的太上皇恐怕也要输上三分,你这身狼皮最好裹紧了,教他瞧出了端倪,你这工部尚书也就当到头了,到时莫怪老师没提醒你。”

黎瑞一阵窒息,尔后猛地作怒:“照您这么说,我就该坐以待毙,等着方文朔来坐我的位子?”

“如今他官降一级,暂时威胁不到你。”

“那也只是暂时的!”黎瑞声音拔高,顿了顿又不甘心地问道,“老师,您有何高招?”

那人缓缓拂着茶盖,始终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之后又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昌之的情况你可清楚?”

“怎会不清楚?”提起这个同门师弟,黎瑞眼中顿时划过一抹鄙夷之色,“他那个儿子可真厉害,平时横行霸道也就算了,这次连宁王都敢招惹,只怕是活腻歪了。”

“他这次是死到临头了,只不过惹的不是宁王,而是陛下。”

闻言,黎瑞悚然一惊:“什么?陛下当时也在船上?这么说来那个罪眷是——”

竹林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他彻底明白了,原来许光耀撞破的是陛下的秘密,难怪这些天许昌之跟屁股着了火似地到处找人疏通关系,老师对他闭门不见又突然提起这件事,肯定不是关心他的近况,而是在点醒自己。

这是个抓住陛下把柄的机会,有了它或许能在将来的某个时机保住官位,甚至是这条小命。

黎瑞一点即通,立刻拱手道:“多谢老师提点,我这就去查清楚那名女子的身份。”

能让素来严于律己的陛下做出此等大不韪之事,看来这个罪眷颇有手段…

远在玄清宫养伤的岳凌兮忽然耳朵发痒,才轻轻地挠了一下就因外殿传来的稀疏人声而停下了,凝神静听,似乎是个较为耳熟的女声。

“给陛下请安。”

楚襄稍稍抬眸,见到她甚是诧异:“甜儿?你不在家里好好养胎,跑到朕这里来做什么?”

“家里实在太无聊了,他们成天管着我,这不让摸那不让碰的,我都快闲出病来了。”夜思甜扒拉着手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可凤眸深处却藏着一丝狡黠,“想起王都最近盛传的流言,我就来宫里一探究竟了。”

楚襄挑眉道:“什么流言?”

“都说陛下的金屋里藏了娇,我来看看…”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还掀起睫毛偷偷瞄向上首,这个小动作被楚襄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失笑道:“怎么,看完好回去打小报告,弄得夜家人尽皆知?”

“陛下这么说可真是伤人。”夜思甜缓缓捂住胸口,小脸紧皱,似极为痛心,“甜儿一直都是您这边阵营的人,又怎会拖您后腿?只是好奇那姑娘长得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性格的人,才能让您这般护着宠着…”

楚襄好气又好笑,不由得出声戏谑道:“家里的戏台子垮了,改跑朕的寝宫来唱了是吧?”

夜思甜委屈地瞅着他:“陛下怎么能这么说甜儿,甜儿是真的关心您。”

楚襄不理她,直接冲外头吩咐道:“去传顾靖夷入宫,让他把自个儿夫人领回去好好管教,省得一天到晚给朕添乱。”

一听说自己夫君要来夜思甜顿时不干了,忍不住跺脚轻嗔道:“襄哥哥也太小气了!我就是听说凌兮受伤了才来看望她的,您护得这么严实做什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要说我与她也不是陌生人,月前在天阙楼是见过的,她当时与如夫人在上面喝茶,被长安看见了,我们就上去聊了几句。”

她竹筒倒豆子似地说了一堆,楚襄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如夫人?是端木筝?”

“是啊。”夜思甜眨着大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她是凌兮的远房表姐,您不知道吗?”

楚襄微微一愣,这才记起那件事——她以前就说是来王都找姐姐的,后来跟他进了宫,他也没想起来问她究竟找到了没有,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楚钧的如夫人。

怪不得那天在船上她那么紧张端木筝的伤势。

楚襄一边捋着思绪一边望向了内殿,谁知刚好看到一抹亮影沿着门边溜了进去,蹑手蹑脚的样子实在让他哭笑不得。

这个甜儿,都是快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闹腾!

成功溜进内殿的某人完全没有这个意识,非常自来熟地打着招呼:“凌兮,我们又见面了。”

岳凌兮起身朝她致意:“顾夫人好。”

“你别拘谨,我是受人之托来给你送点药,这是我们夜家药铺的镇店之宝,对外伤最管用了。”夜思甜把一个小瓷瓶放在茶几上,又扫了眼她脖子上的淤青,皱眉道,“那人下手如此歹毒,实在是死有余辜。”

受人之托?

岳凌兮一下子就明白是谁让她来的了,羽睫微微一动,轻声道:“有劳夜大人费心了,当日在殿上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大人其实不必如此。”

闻言,夜思甜掩着嘴一阵娇笑:“你还真是耿直。”

岳凌兮眼帘微垂,没有说话。

见她无意再讨论这个问题,夜思甜便顺势改变了话题:“你最近都住在这里养伤?”

她轻轻点头:“陛下说此事不宜声张,恐横生枝节,就让我伤好了再回宜兰殿,毕竟宫里人多嘴杂,被他们瞧见这些淤青就麻烦了。”

“这倒是。”夜思甜赞同地颔首,接着话锋一转,不着痕迹地问道,“陛下素来最喜欢这张寒玉床,这几天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岳凌兮愣了愣,立即转头问道:“偏殿没有寒玉床吗?”

站在一旁的书凝表示没有,心底却默默地叹了口气——顾夫人这话摆明了是在试探修仪和陛下有没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修仪还真就傻傻地回答人家了,不过这样也好,修仪和陛下之间本来就是干干净净的,不该被那些无端的猜测毁了闺誉。

得到答案的夜思甜也放下心了,见好就收,准备走人。

“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岳凌兮还在考虑怎么把床还给楚襄,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敛起了思绪,礼貌地起身相送:“顾夫人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书凝,你这么想良心不会痛吗?╮(╯▽╰)╭

第27章 大典

漫长的夏季终于接近尾声,与此同时,一年一度的骑射大典开始了。

比赛地点设在京畿大营,平时供诸军操练的校场已经圈起了围栏,形成一个巨大的椭圆形赛场,穿着不同铠甲的士兵纵马驰骋其中,似乎在做最后的练习,而场外仍在陆续进人,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皇亲勋贵,皆不愿错过这一场盛典。

日头逐渐攀升,光线也越来越亮,观众席四面洞开,仅有一方拱顶笼罩,稍稍探出头去就会被金黄色的光晕刺得睁不开眼,女官们为了一睹将年轻将校们的风采把能挡光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了,什么折扇、帕子、清凉巾,一片桃红柳绿,迎风起舞飘香,倒形成了独特的风景线。

尽头矗立着一座观景楼,檐角高耸,蟠龙蜿蜒,层层叠叠的琉璃瓦散发出七彩光芒,甚是吸人眼球。下方的露台上垂着一排竹帘,风过时宛如绿水泛起波澜,罅隙中的人影一晃而过,看不真切,却也无人敢大肆盯视。

那是楚襄的席位。

也多亏这观景楼设计得巧妙,外头骄阳似火,里面却是清凉荫蔽,宫女在旁摇着轻罗小扇,风从冰鉴上方刮过来,凉透心扉,坐在枣红色蝠纹宝座上的楚襄把腿往长案上一架,默默地又换了个坐姿。

岳凌兮以为他还热,无声接过小扇,一下又一下地掀着风,岂料他忽然侧目,伸手就把她拽到了身旁。

“…陛下?”

“坐着,诸军演练就要开始了。”

说完,楚襄抬目直视正前方,不再看她,握着的手也松开了,留下一层亮晶晶的汗液,她垂眸看了片刻,不禁暗暗奇怪。

他素来不怕热,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楚襄察觉她杵在余光里半天没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在琢磨些什么,顿时又有点控制不住了。

穿成这个模样再使劲扇风又有什么用?能灭了他心里那把火吗!

说来岳凌兮这身打扮依然是书凝那个小丫头片子倒腾的,胸口的印子没了,前些天受的伤也痊愈了,这下可正中她下怀,王都现在风靡什么她就给岳凌兮置办什么,把楚襄赐的银子不要命地花,光是抹胸襦裙就集了一柜子,今天选了最娇艳的海棠粉给她穿,又配上两颗简单的白玉耳铛,端是娇美无双,把随行的禁军都迷得神魂颠倒。

偏她自己无知无觉,绷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在他眼前晃悠也就罢了,方才竟然还越过他去接扇子,那两团挺翘就这么悬在他头顶,他感觉不到,意识却止不住地向上探去,一时沉沦一时沸腾,半点儿看演练的心思都没了,何谓冰火两重天,他今日算是领会得彻底。

备受折磨之际,她又轻轻软软地开口了:“陛下若实在觉得热我就去弄些冰果儿来,但您咳嗽刚好,只能试个味儿,不能多食。”

楚襄稍稍扬眉道:“你现在管得是越来越宽了。”

后头的几名影卫和宫女都暗自心惊,只道是岳凌兮恃宠生骄说话过了头,要遭责罚了,谁知她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适当劝谏是我的职责。”

“女官手册上的条条款款你倒是背得滚瓜烂熟。”楚襄薄唇微弯,出人意料地笑了,“都依你便是,路上太晒,带着伞去。”

“嗯。”她细声应了,扭身就下楼了。

这片区域大多是校场和军械库,准备点心和冰饮的地方在大营南边,因为岳凌兮开始就吩咐了他们不要上冰的东西,所以这会儿只能再去通知一遍了。

刚从楼里出来,热浪顿时席卷全身,她缓了缓,撑起玉兰花伞沿着青石板路朝前走,周围十分空旷,几乎见不到什么路标,她凭着来时的感觉辨认着方向,一路都非常僻静,谁知拐了个弯眼前竟出现大批士兵,头顶红缨手持银枪,领头的那个还举着一面青旗,正在张罗人把骏马都牵到铜门前,显然是准备进场了。

她愣在原地,不知自己怎么闯到校场后面来了,那些五大三粗的士兵们见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突然出现在外头,也有些惊讶,正是尴尬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了悦耳的童声。

“姐姐?”

这两个字咬得极轻,似乎带着某种不确定,可当岳凌兮转过身的一刹那所有迟疑全部消失,他扑上来抱住她的腰,满脸兴奋之色。

“姐姐,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岳凌兮弯下腰诧异地问道:“长安,你怎么在这里?”

“哥哥带我来看比赛,坐在那怪无聊的,我就偷偷溜过来找言修哥哥玩了。”顾长安眉飞色舞地说着,忽然脑袋一歪,越过她朝后面喊了一声,“言修哥哥!”

岳凌兮跟着回身,只见不远处立着一道挺拔的人影,身穿蔚蓝色骑装,腰挎三尺长剑,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烈日从头顶洒下来,汗珠沿着棕色的肌理纹路向下滑落,每一颗都莹莹发光,透着男性独有的健硕和力量,诱人触摸。

她呆呆地看着,竟忘了要行礼。

夜言修步出营地,微微抬手,后头立刻有人掩上了大门,遮去那些探究打量的目光,然后他才走到两人面前,噙着一抹浅笑问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顾长安抢着回答:“我在门口撞见夜姐姐的,是不是很巧?”

“是很巧。”夜言修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后移开了视线,在岳凌兮的雪颈上停了一瞬才道,“恢复得不错,喉咙可还会疼?”

岳凌兮摇了摇头:“已经不疼了,多谢大人关心。”

顾长安疑惑的瞅了瞅他们二人,跳出来插嘴道:“姐姐,你跟言修哥哥不是堂兄妹吗?我又不是外人,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拘礼的。”

她又忘事了。

夜言修眉梢一扬,俊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就说吧几个大字,岳凌兮无奈,轻轻呼出一口气,温声道:“是姐姐错了,都听你的。”

“这才对。”顾长安人小鬼大地点了点头,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姐姐也太不会关心人了。”

说完,他把手冲岳凌兮一伸,五个指头胖乎乎的,甚是可爱,岳凌兮忍不住捏了两下,尔后才茫然地问道:“做什么?”

“帕子借我一下。”

岳凌兮微愣,解下腰间的丝帕递给他,如此痛快的举动得到了他眼神上的表扬,随后他蓦然转过身去,把那条绣着寒梅的白缎帕子原封不动地送到了夜言修面前。

“喏,擦擦汗吧!”

夜言修哑然失笑:“你拿别人的东西来充大方算是怎么回事?”

闻言,顾长安还真的厚着脸皮去请示岳凌兮:“姐姐,可以吗?”

那天在宋家别苑的时候夜言修曾经借给她一块手帕,因为弄脏了所以不便还给他,眼下倒是正好合适。岳凌兮向来不愿意欠人什么,顾长安这么一问倒是正中她下怀,也未多想,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可以。”

话音刚落,顾长安就斜起眉毛看向夜言修,一脸意料之中的模样,夜言修拿他没办法,又要顾虑岳凌兮的感受,便接过了帕子。

“既然如此,就等我获胜之后再用它擦汗吧。”

“好啊好啊!”顾长安高兴地拍着手,俨然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比赛,“言修哥哥加油,我和姐姐会在场外给你摇旗助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