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楚襄眸心闪过一丝精光。

八王爷会有此举,一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拓跋桀手眼通天,逃出西夷实在易如反掌,届时潜伏个几年再卷土重来,八王爷麻烦就大了,所以他动手之前就做好了准备,让自己的人在边境设下重重关卡,防的就是这么一天。

这么看来南灵城那边应该已经沦陷了,他们再无后顾之忧。

思及此,楚襄出声吩咐道:“去城里寻个宅子,明天搬过去。”

宅子?陛下要在宛城住下?

影卫暗暗吃惊,刚想弄清楚他话中的深意,内室的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他扭头看去,岳凌兮正披着一件粉缎外衫朝他们走来,青丝浮浮散散地拢在肩头,有种轻飘而随意的美,只是小脸微白,柔弱似水。

“是不是没法出关了?”

楚襄唇峰一抿,扬手挥退影卫,然后转身将她揽入了怀中。

“我们在这里住几天。”

岳凌兮仰起脸看着他,眼中尽是困惑之色,却没有再问其他的话,而楚襄也只是柔声哄着她回床上继续睡觉,没有多加解释。

影卫的办事效率无可挑剔,很快就找到了一座合适的宅子,主人是个胡商,怕楚军打到宛城,急着把手里的田宅换成银子带回老家,所以影卫用很低的价格就拿下了,甚至还得了半个屋子的存货,都是些根雕盆栽,胡商说眼下这光景没人有心思赏玩这些东西了,索性半卖半送了。

流胤当时嘴上应了,回过头又命人好好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将其留下,不久,楚襄和岳凌兮以夫妻的身份搬进了宅子里。

就这样过了三天,本来无波无澜的宛城,却在一夕之间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是夜。

岳凌兮过了戌时就睡下了,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还以为是楚襄回房了,谁知一阵密过一阵,直冲耳膜,还夹杂着兵刃摩擦的声音,她霎时清醒过来,顾不得自己仪容不整,趿上鞋子就奔出了房间。

行至廊下,她这才发现外面到处都是吵闹声,有从隔壁邻居的院子里传来的,也有从大街上传来的,拉拉杂杂聚成一团,甚是惹人心烦,还有那不停跳动的火焰和黑影,照得她眼时亮时暗,交织成一片乱象。

这是怎么回事?

书凝从外院疾步走来,远远瞧见她的身影,立刻紧赶两步扶住了她。

“修仪,您怎么出来了?”

岳凌兮反手攀住她的胳膊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是宛城守军过来突击检查,整条街的民宅都要开门配合。”书凝压低了声音,并试着把她往回带,“陛下说应付得来,让您好生睡觉。”

岳凌兮甩开她的手就奔向了外院。

西夷宅院的构造跟楚国的不太相同,院子和卧房之间隔着很宽的照壁,所以当岳凌兮步出走廊之时,她能清楚地听见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人却不知道她的存在。

一队士兵刚好踏过了门槛,领头的那个似乎已经跟很多家打过交道了,也很清楚他们的状况,张口便道:“你们是刚搬进来的?”

流胤扮成管家伫立在前,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是。”

“让你家主人来回话!”

士兵抬手一推,力道虽然很大,对于流胤这种练家子而言却跟隔靴搔痒没什么区别,但他还是顺势向后踉跄了几步,装出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然后垂下双眼敛去沸腾的怒意,再抬起头时,已是平静地看着他走向楚襄。

“外头打仗打得正乱,你们在这买宅子做什么?就不怕楚军打过来?”

士兵在楚襄身边绕着圈,仔细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似乎在怀疑什么,楚襄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军爷莫说笑了,楚军拿下墨丘城就直奔河中平原去了,怎会回过头来攻打这种穷乡僻壤?”

听到他一口正宗的夷语,士兵眼中的怀疑顿时消去了一些,紧接着又道:“第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楚襄眼角微挑,从容道:“军爷还用我细说么,这条街上发战乱财的也不止我一个。”

低价买进这座二进宅院,确实赚了不少。

士兵心里盘算着,又瞄了眼楚襄的神色,越看越觉得他像是王城那边的人,揣着几个特殊渠道得来的消息就来边关狠赚一笔,之前搜过的几个新户主也有这样的,倒是不奇怪了,只不过还少了点什么。

他叉腰别脚地站在那儿,直到手下的人搜完库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不时还拨弄着那些被搬出来的根雕,楚襄见状,唇边泛起一丝隐晦的蔑笑。

“军爷若是不嫌弃,不妨把这些小玩意儿带回去罢。”

说着,影卫搬来了几盆较为名贵的根雕,从形状和色泽上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与库房里的那些不同,士兵正是惊异之际,流胤又不动声色地塞了个鼓鼓的银袋子给他,都无须细看,用手一掂就知道分量不轻,士兵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错,这家主人是个识趣的。

他如此想着,殊不知银子的数量是楚襄刻意计算过的,要多,又不能太多,超出前几户一点就行,足够打消他的疑虑了。

果然,士兵对这份厚礼非常满意,转身准备离开,临走之际忽然想起还有女眷没清查到,顿时又停在了门口,还没回过头来,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

“夫君,没事吧?”

楚襄垂眸看着像燕子般扑进他怀里、故意掩住正脸且衣衫不整的岳凌兮,不由得牵唇一笑:“没事,快去睡觉吧。”

岳凌兮扭扭捏捏地嗯了一声,抱着他的腰不肯走,还故意蹭了两下,姿态暧昧至极。

没有男人不理解这个动作的意思。

士兵见到这一幕,露出一个了解的笑就带着人离开了,大门关紧的一刹那,楚襄伏在岳凌兮耳畔轻笑低语。

“这招用在演戏上未免可惜了点。”

岳凌兮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

第96章 破城

就在百姓痛斥宛城守军收取不义之财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已经北上很远的楚军会突然调转枪头杀回边关,目标还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地方,所以当攻城号角响起之后,不少人都吓尿了裤子。

当时负责守城的将领还沉醉在温柔乡里,得知楚军离城门只有十里了,提着裤子夹起武器就往外头跑,可跑着跑着就发现不对了,他麾下的士兵没有一个朝城门聚集的,反而都一窝蜂地往北边跑,沿途经过的民宅一个不漏,通通洗劫一空,号称是要替朝廷实行焦土之策,不给楚军留下任何东西。

有的百姓带着值钱的家当跑了,剩下那些反抗的都被当场格杀,血溅门楣,一座安宁的小城瞬间变成了修罗地狱,街头巷尾尽是哀嚎之声,颇为凄惨。

那天参与搜查的士兵也在其中,路过城南之时,他猛然想起还有一户是从王城来的富商,不劫白不劫,于是大手一挥,果断领着几个兄弟冲进了楚府。

居然没走。

士兵看着负手立在大门口的流胤,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本想像上次那样推开他就往里走,谁知他的肩膀比铁板还硬,士兵毫无防备,手腕的力道还没卸去就听见喀拉一响,整个脱臼了,他顿时一阵惨叫。

“啊——”

其他的士兵走在他后面,既没看到流胤出手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当他在演戏,可很快他就捧着手腕扑倒在地上,满头大汗,痛苦不堪,只差没到处打滚了,他们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一个箭步冲上来围住了流胤。

这些兵痞子一共十来个,齐刷刷亮出大刀的架势还是比较吓人,偏偏流胤连眉毛都没动过,直接将靠得最近的那个人挥出几米开外,然后转身就往宅子里走,士兵见此情形都惊呆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他们发愣之时,士兵已经缓过劲来了,对着他们便是一顿狂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他拿下!”

士兵们陡然回神,二话不说举着刀就往上冲,岂料才踏过门槛就被三十多名影卫团团包围,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这些人是从哪里出现的,只见寒光一闪,剑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凉飕飕的锋刃精准地抵着大动脉,只要微微一动就会血流成河。

叮咣几声,几把大刀先后坠落在地。

“你们在做什么?几个家丁有什么可怕的!”

领头的士兵还在叫嚣,似乎没有感觉到院子里可怕的压迫力,其他人却一径地沉默,根本不敢回应他,有的甚至膝盖一软就跪下了,开始磕头求饶。

“好汉饶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是啊,楚军马上就要攻进来了,到时肯定不会放过城里的百姓,你家主人如此阔绰,必定会出现在他们的掠夺名单上,你们几个又如何跟数以万计的楚国士兵相抗衡?与其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护着你家主人赶紧逃命!”

他们口沫横飞地说了一大串,流胤却毫无反应,甚至连周围的影卫也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丝毫不曾受到影响。

有人渐渐发现不对了。

他们从头到脚都是西夷的东西,可手里握的剑却并非西夷常见的款式,剑鞘上印着的是楚国才有的冰裂纹,最重要的是,从上次来搜查到现在,在场的这些人几乎没有说过一句夷语,除了他们的主人。

这个宅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又是什么来头?

西夷士兵正胆战心惊地猜测着,前方忽然传出一个冷沉的男声。

“楚军不会屠城,更不会像你们这样烧杀抢掠。”

闻言,所有人都望向了声音来源处,只见一男一女从深灰色的雕花照壁后面走了出来,男的身穿湛蓝色长衫,琉璃为冠,犀角为带,手上还戴着一枚夔龙纹玉扳指,端是倜傥不羁,高贵无双,女的则是素色锦裳加身,身姿如烟,眉眼亦如烟,怎么看都是一幅风景画,令人心生愉悦。

这哪里还是那天夜里急着办事的野蛮夫妻?

领头的士兵终于察觉到异常了,想偷偷溜走,身后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重如撼地,他回头看去,唯见尘烟浮荡,人影如梭,三千铁骑过境,携着山崩地裂的气势奔向了这边。

楚军入城了。

他越发慌张,顾不得一只手还废着,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谁知还没跑出两米就被楚国骑兵给堵住了,他们围成一圈又一圈,以大门为中心停了下来,□□上的红缨迎风飘摇,甚是惹人注目。

为首的人一袭黑甲,背着银龙□□,看起来俊逸非凡,却像是冰山一样不苟言笑,直到他翻身下马踏入院内,那张冰脸才出现一丝裂痕。

“皇兄!”

士兵听不懂他喊的是什么,但还是从标志性的武器认出了他是谁,当即眼前一黑。

他是宁王,领着楚军从逐浪城打到河中平原的宁王!他到这么偏僻的院子里来干什么?难不成他们是认识的?

然而下一幕更教他崩溃,楚钧和骑兵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地上,齐声山呼万岁!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楚襄说完就把楚钧扶了起来,再一摆手,其余的将士也都谢恩起身,动作整齐划一,极有质素,非寻常部队可以媲美。

所有的西夷士兵都已经看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求饶都不记得了。

他竟然是楚国的皇帝!

西夷士兵没有去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或是在这里做什么,宛城已经沦陷,他们本就是战俘,又好死不死地撞到了刀尖上,想也不可能再有活路。

有的人已经吓到慌不择路了,也不管大门在哪,扭头就是一阵狂奔,谁知后面刚好戳着一把剑,瞬间就插进了他的胸口,一下毙命,几秒之后,他的身躯砰然倒地,迅速洇湿了台阶,汇成一条细流朝下面淌去。

岳凌兮忽然有些恶心,不由得用帕子掩住了唇。

楚襄见状没有多言,一边揽过娇躯一边向楚钧问道:“车可备好了?”

“备好了。”楚钧侧身出门,将他们二人徐徐引至马车前,“皇兄,是先回大营还是直接返回雁门关?”

“回大营。”

楚钧颔首,转身骑回了马背上,轻吁一声,慢悠悠地跟在了马车后面。

车厢内,岳凌兮还处于恍惚之中,一句话嘀咕了好久:“怪不得你如此踏实地留在这里,原来早就准备让王爷拿下宛城了。”

楚襄只觉好笑,揉了揉她粉嫩的脸颊才道:“真以为我是去当孤胆英雄的?”

岳凌兮被他说得有些发臊,半晌才一转头,掀起翠幕朝车外看去,驾车的还是流胤,旁边坐着书凝,唯一不同的是周围多了一支精锐之师,正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们。

总算可以回家了。

她瞅着外头那线长长的队伍,依稀记得楚钧麾下的骁骑兵不止于此,比之前见过的要少多了,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攻打宛城只是为了接驾,楚军的大部队从来就没有要改变路线的想法,河中平原,楚襄志在必得。

可他也太任意妄为了,让这些将士们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心里又该作何感想?

岳凌兮脸色明明暗暗,一时欣喜一时忧愁,楚襄随意一瞥便知道她又想到了别处去,遂故意逗她:“等什么时候我为了你烽火戏诸侯,你再发急也不迟。”

不说还好,一说她越发觉得煎熬,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

“眼下这也差不离了!”

他为了她孤身深入险境,自是重情使然,可史官又会如何写他?只怕到最后成了他耽于美色的污点,他一世英名都要葬送在此!

楚襄见她真的上了心,不疾不徐地诱导道:“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什么办法?”岳凌兮果然上钩,抬起水眸殷切地看着他。

“等到了大营,我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封你为后,他们或许不愿意为夜修仪赴汤蹈火,但绝对会愿意为他们的皇后娘娘赴汤蹈火,若你的肚子再有点动静,我去救你的行为就更加顺理成章…”

岳凌兮一心记挂着他的脸面和英名,倒真的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册后好说,不过一纸诏书罢了,可孩子哪里是说有就有的?即便现在怀上也赶不上了啊…

她狐疑地盯着楚襄,坚定的心已经开始动摇,孰料楚襄立马岔开了话题:“不过这些事要做也是等你的手治好以后了,在此之前,什么都不许想。”

岳凌兮不吭声了。

这段时间她做什么事情几乎都要依靠他来完成,吃饭、脱衣、洗澡举不胜数,他并不嫌烦,甚至喜欢与她如此亲密地相处,可每次见到她的伤口时,他的脸色又非常难看。

她知道,这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了。

为了不让他担心,岳凌兮贴在他耳畔轻声许诺:“我知道了,等回到大营,我一定积极配合军医治疗。”

楚襄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97章 行馆

随着战线的推移,楚军大营也向北迁到了逐浪城,此去约莫需要三天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即将脱离险境,岳凌兮的紧张情绪终于得到缓解,然而一松懈下来,积压多时的伤病便如山倒,离开宛城没多久她就开始发热,控都控制不住,楚襄见状,立刻让骁骑兵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抵达逐浪城之后他们直接去了行馆,在楚钧的安排下,军医和一应药品都已准备齐全,他们前脚刚到人后脚就进来了,楚襄本来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岳凌兮身上,不经意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竟微微一怔。

“你怎么在这?”

“瞧您这话说的…”陆明蕊俯下身去检查岳凌兮的伤处,顺便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您都亲自上边关来了,我能不跟着么?外头战场上明枪暗箭齐飞,您要是有个好歹,没有我在怎么能行?”

她素来贫嘴惯了,楚襄也懒得跟她计较,只道她在这里岳凌兮的伤就好办多了,于是立即让到了一边,等着她为岳凌兮治疗。

陆明蕊也是个有分寸的人,嘴里开着玩笑手里也没闲着,不一会儿就配合书凝把岳凌兮的衣服褪下来了,当她见到那双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皮肤的胳膊时,所以动作瞬间凝滞,过了半天才咬牙挤出几个字。

“他们居然对一个姑娘下这么重的手!”

楚襄望着那些伤痕,眸心亦有炽火流过,却不像她那般怒形于色,只沉声道:“她高烧不退已经两日了。”

陆明蕊收手敛袖,回到桌前刷刷写下一张药方交给了医侍,让她们立刻去配药,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一并丢在床头凳上,然后转过头对书凝道:“再给修仪清理下创口,要重新上药。”

“奴婢遵命。”

书凝早就严阵以待,听到陆明蕊吩咐她做事立刻就动起来了,烧水烫毛巾剪绷带全都自己来,为岳凌兮清洗伤口更是不肯假手于人,其余的侍女就在旁边打打下手,未曾入帐。

趁着这个空档,陆明蕊和楚襄去了外间说话。

“她的手怎么样?”

“不太好。”陆明蕊一双杏眸微微凝住,略显沉重,“好几处筋脉都受到了损伤,需要重新接好,麻烦不说,即便接好了也不一定能恢复成原来那样,无法提重物是肯定的,写字吃饭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她没有言明这个过程会有多辛苦,但楚襄是知道的,小时候练武的时候扭了筋,父皇给他正回来的时候他都疼得冷汗直流,更别说是断了重新接,他不忍心岳凌兮受这样的苦,遂开口问道:“如果不接会如何?”

陆明蕊沉吟道:“照修仪的情况来看或许近期活动无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断掉的筋脉会慢慢萎缩,到最后…这双手恐怕什么都做不了了。”

闻言,楚襄面色一滞,半天没有说话。

恰在这时,书凝掀帘而出,冲二人福了福身道:“启禀陛下、陆太医,修仪的伤口已经清理好了,是现在上药还是…”

陆明蕊抬眸看向楚襄,低声吐出一句话:“若要接上手筋,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无须她说楚襄也明白,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于恢复,况且这是要见刀子的事,等岳凌兮愈合了再来做又要受一次伤害,倒不如一次性解决,陆明蕊手法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思及此,楚襄薄唇一抿,吩咐道:“你先出去候着罢。”

陆明蕊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随后楚襄径直踏入了房内,才掀起床前轻轻摆荡的垂纱,就与一道纯净透澈的目光对个正着,他微微一愣,旋即伸手抚上她的侧颜。

“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阵子了。”岳凌兮脉脉地看着他,语声轻缓如水,“这几天让你担心了。”

这一路她烧得昏昏沉沉的,多半时间都在沉睡,虽甚少与他交流,可每次醒来都能见到他担忧的眼神,她心里愧疚,想快些好起来,又觉得力不从心。

楚襄探了探她的额温,仍像先前那般烫手,清醒只怕也是这一会儿的工夫,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解人意,绝口不提自己有多难受,只顾虑着他的感受。他心口泛酸,忍不住俯下身去吻了吻她干裂的唇角,温柔又小心,满怀缱绻之情。

“莫说这些,好好休息。”

岳凌兮不为所动,看了看他略显沉暗的脸色,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顿了半晌才道:“我是不是…以后都没法再当你的女官了?”

“你可以当我的皇后,我的妻子。”楚襄在她耳畔柔声道。

“可我不想一无所用。”岳凌兮勉强握了握他的手,目含恳求之意,“就让明蕊为我接上手筋吧,疼也不要紧,我忍的了。”

楚襄沉默片刻,扭过头对书凝道:“去把陆太医叫进来。”

书凝细声应了,一阵窸窣之后,陆明蕊再次回到了房间内,扬眸一瞅这阵势,便知楚襄多半是听了岳凌兮的,于是转身就开始从药箱里掏东西,银制的长针、钳子、手夹一样样地摆在了桌子上,闪着锋利的冷光,乍一看,颇让人瘆得慌。

楚襄不着痕迹地散开了床头的垂纱,意在遮住岳凌兮的视线,她心里一片雪亮,状若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

“我们什么时候回王都?”

“想回家了?”楚襄抚摸着她的发丝,目光温柔似水。

“想。”岳凌兮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想在莲池好好地洗个澡,想在玄清宫的摇椅上睡一觉,还想去找襄襄玩。”

也只有在病的时候她才会展现这个年龄该有的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