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弯唇轻笑:“它比你过得好,不用担心。”

说话间,书凝已经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来到床前,不等她说话岳凌兮就一口吞下了,未过多时,人已有些昏然。

“会不会等我回去了,它已经不认得我了?”

“不会。”楚襄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粒,低声安抚道,“你走了它都不爱跟宫女们玩了,成天缩在窝里不出来,任谁哄都没用。”

岳凌兮微微展颜:“看来它只喜欢我。”

“我也只喜欢你。”

楚襄此话一出,顿时惹得她红了脸——旁边的太医侍女加起来近十个人,他的言语这般□□,也不怕人家听了笑话…

岳凌兮如此想着,却不料他又来了一句:“我就爱看你脸红的模样。”

真是要羞死人。

岳凌兮只想用手捂住他的嘴,奈何神智越来越昏沉,那张俊美的脸也越来越模糊,最终眼皮一沉,失去了意识。

“开始罢。”

楚襄转眸看向陆明蕊,神色已不复方才与岳凌兮聊天逗趣那般轻松,陆明蕊深知此事马虎不得,亦收起了笑嘻嘻的样子,坐于床前开始下刀。

整个过程静得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陆明蕊怕岳凌兮疼醒了受罪,又怕她挣扎起来麻烦,所以加重了麻沸散的剂量,所幸一切都十分顺利,直到她缝好伤口岳凌兮都还陷于沉睡之中,仿佛对这些发生在她身上的痛楚毫无所觉。

楚襄本来一直守在床前,直到军营那边反复派人来催,才不得已走了。

日沉月升,夜晚来临。

岳凌兮醒来的时候周围的宅院刚好华灯初上,一片璀璨光影,川流不息,行馆内也点上了无数盏长明灯,亮如白昼,屋子里的陈设和布置无不证明着她所在的地方并非西夷,而是她心心念念的楚国,她迷糊了一瞬间就意识到了。

实在是太久没有过这种安稳的日子了,一朝放松,竟有些恍惚。

紧跟着她就感觉到两只手臂火辣辣地疼,像是一把火烧进了骨子里,上面似乎敷了层冰冰凉凉的药膏,能稍微缓解一点,她下意识地想去碰,却发现手腕被绑在了床栏上,丝毫动弹不得,想必是怕她睡梦中乱动,扯裂了伤口。

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正要唤书凝过来,却见纱帐外有两道黑影渐行渐近,还伴有男女交谈的声音。

“今晚不是要偷袭符城?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有陛下亲自坐镇指挥,无须我参与。”

陆明蕊似乎噎了噎,继而又道:“你也知道陛下在这里,那你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来行馆探望凌兮?”

“她伤成这样,我怎能不来?”

“我不是让你不来,只是眼下风头浪尖的,你就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闯进了房间,隔着纱帘远远地望着那抹横卧在床上的纤影,最终还是败给了积累多日的思念和担忧,一把掀开那层朦胧的垂幔,大步走到床前。

三个人的目光就这样对上了。

原先不识情滋味,眼下开了窍,看什么似乎都更加通透,甚至能察觉到他人极力掩藏的东西,比如感情。

岳凌兮发现陆明蕊正默默地看着夜言修,眼底含有一丝黯然,而夜言修的视线却停留在她身上,难掩欣喜,这一瞬间,她意识到了某件事。

陆明蕊随军远赴边关从来都不是为了奉驾,而是为了夜言修。

第98章 登门

行馆里人来人往,终究不是个养伤的好地方,所以没过多久岳凌兮就搬去了城南的私宅,那里清幽又僻静,里里外外也都有人照应着,非常适合居住。

后方一派安宁,前线的战火还在持续燃烧,楚襄在岳凌兮的病情好转之后就匆匆去了楚军大营,已经数日未归,而本该随驾的陆明蕊却被他留了下来,每天都过来给岳凌兮问诊换药,在她的照顾下,岳凌兮康复的速度比预期还快。

不过她的手还是没什么力气,许多事情都无法亲力亲为,好在身边有个细心懂事的书凝,有时候只需一个眼神或动作就能领会到她的意思,从来不让她费心,欣慰之余,她却感觉到书凝有些异常的沉默,旁敲侧击了好几次,都被她躲过去了。

某日午后。

院子里刚下过一场雨,被晒得发蔫的野草和树叶都喝饱了水,翠色。欲滴,凉风一吹,挂在上面的水珠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带着晶莹微光,犹如一串串细碎星子划过眼帘,教人看得甚是欢喜。

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散布在前院的玉兰盆栽全都移到了回廊下,就连嵌在地里的四角石龛灯也被□□了,留下一片完完整整的空地,而岳凌兮此时正站在中央演练着什么。

“巽位正对着东漓江,可能会被水鱼偷袭,要稍微变动一下…”

岳凌兮喃喃自语着,忽然举步上前,正要把那两块压阵的圆石移开,跟在后头的书凝连忙开口:“修仪,让奴婢来吧。”

一句话就把她的思绪从八卦阵中拽了出来。

岳凌兮看了看垂在身侧的双手,试着将其握紧,却还是松松软软的没有力气,于是逸出一声轻叹:“你把它们移到右边的梧桐树下吧。”

“是。”

书凝依言照做,当圆石落地的一刹那阵型又发生了变化,脚下的石板也动了起来,隐约被分割成了几个大小圈,上面刻着的五角图案渐渐被水填满,倒映着湛蓝的天色,漾出清澈波光,甚是引人注目。

这该不会就是阵眼?

书凝欲上前触摸,行至一半却被透明的空气墙挡住了,她满脸惊讶,试着换了个方位,结果还是一样,与此同时,埋伏在四面八方的□□已经冒出了头,咔嗒几声空响,那是利箭离弦的声音,如果不是演练书凝恐怕已经命丧当场,不过她胆子倒是大得很,非但没有受到惊吓,还充满了好奇。

“修仪,我这是触动机关了吗?”

岳凌兮默然颔首。

“那就好,到时那些蛮子肯定会像我一样看到阵眼就往前冲,然后落入陷阱之中,被我们楚军杀得片甲不留!”

听到这话,岳凌兮反而沉默了。

前线战事紧张,楚襄已经不眠不休地忙了许多天了,偶尔回来也未曾提及半点儿战况,她反倒是从陆明蕊嘴里听了几句,说是符城那边打得不是很顺利,好像有高人在暗中布阵,导致楚军折损了五千多兵力,眼下双方还处于僵持之中,情况十分不利,因此她才动了助战的念头。

毕竟是伤人性命的东西,若非形势所迫,她又怎会拿出来用?

思及此,岳凌兮微一扬眸,轻声道:“破巽上离,绕到树后,将石砖扔进井里,再从西边的走廊穿过来。”

书凝点点头,知道岳凌兮是在教她如何离开阵内,于是按照步骤开始移动,远远看去,就像一只粉色的兔子在草坪上来回跳跃,甚是可爱,院子外头的影卫不知其中玄机,只道是主仆二人在玩些什么,一时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都挤在这里做什么?”

流胤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一声沉喝,影卫们立刻归位,身躯绷得笔直,不敢再私自观望,偌大一座月洞门顿时变得空荡荡的,里面的情形尽可一收眼底。

她们这是在拟阵?

流胤看见书凝正在往井里扔东西,眉头一皱,旋即大步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砖块,道:“你松开手,我来吧。”

他没有计较这格外不妥的行为,也没有多问为什么,只是见她动作稍显吃力便想要施以援手,没想到书凝突然撒手退了两步,砖块砸在水井边缘,灰色的碎屑溅得到处都是,差点落到两人的脚上。

场面霎时僵滞。

明明隔了一臂之宽的距离,她却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迫不及待地闪开了。

流胤看着那一地狼藉,然后慢慢把目光转向了书凝,褐色双眸有些发暗,沉淀着许多旁人看不懂的东西。书凝一句对不起哽在喉间,身体却只想往后退,仿佛有条无形的绳索在拉着她,迫使她逃避眼前的一切。

“书凝,去把我的图拿过来,我要修改一下。”

此言一出,书凝像是得到了特赦令,忙不迭地跑开了。

流胤凝望着她的背影,片刻之后才转过身来,冲岳凌兮微施一礼,道:“修仪,我先退下了。”

岳凌兮无声点头。

不久,书凝把笔墨纸砚都搬到了亭子里,一一为岳凌兮铺陈好,然后又进屋去拿垫子了,生怕她在石凳上坐久了会不舒服,岳凌兮见她忙里忙外的也不阻止,反而让那些影卫都退去了外院,然后就开始修改阵术图了。

若非必要,她实在不想伤人性命。

岳凌兮深知这种大范围阵术的厉害,亦不想成为拓跋桀那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人,所以她没有照搬古籍中的阵法,并将神机连弩换成了金蚕丝网,意在困住夷军,之后是成为俘虏还是殊死抵抗就全看他们自己了。

如此一来要修改的地方就很多了,她提笔蘸墨,正准备重新绘制一张,突然手一抖,笔杆就这样从指间滑了出来,啪地摔在了宣纸上,点点墨痕晕染开来,毁了好几张干净的宣纸。岳凌兮愣愣地看了片刻,随后才想起要去捡,谁知手还没伸出去就已经有人从侧面拿开了那只狼毫。

“手还没好,就不要碰这些东西了。”夜言修把狼毫放回了笔架上,又将那些宣纸折起来放到一旁,然后冲她微微一笑,“要画什么,我来代笔吧。”

岳凌兮坐着不动,怔怔地盯着那道挺拔的俊影,道:“言修,你怎么来了?”

夜言修淡然答道:“闲着便想来看看你。”

闲着?

他话说得云淡风轻,可身上的战甲还挂着亮闪闪的水珠,显然是出了军营就冒雨赶来的,若真是清闲,又岂会连拿伞的时间都没有?

岳凌兮凝视着他,轻缓如水地说道:“我去让书凝拿条干毛巾来。”

说完,她起身欲走,谁知忽然被夜言修握住了手腕,接着耳畔便响起了他低沉的声音:“凌兮。”

她缓慢地回过身来,与他默然相视,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我明日就要去符城了,今日过来…只是想跟你待一会儿。”

岳凌兮沉默须臾,抬起右手去拿那只笔,道:“那我赶快把图纸画好,你带去前线,让他们提前布置好,定能克敌制胜。”

“凌兮。”夜言修又喊了一声,并将她拽得近了些,“我要的不是这个。”

俊脸近在咫尺,炽热的气息交融成一团,凝凝散散,沿着颈间一路往下,烧得她浑身发烫,在如此凉爽宜人的雨后,竟令她汗湿重衫。

那层薄如蝉翼的窗纸,似乎就要捅破了。

这些天以来,夜言修虽然常来看她,但都秉承君子之态,与她保持着适宜的距离,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素来自控有加的他居然在院子里就握住了她的手,全然不管旁边的书凝和外头那一群影卫,像是豁出去了一样。

“言修…”

她情窦初开,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懵懂懂、看不清他爱慕之心的人了,可越是这样,她拒绝起来才越是困难,短短两个字之后,再无法说出其他的话。

夜言修像是没察觉到她的为难,径自将她软嫩的柔荑握紧又握紧,然后哑声道:“凌兮,我们当初的约定依然存在,你若愿意,我…”

话未说完,外头忽然传来了影卫的声音。

“陆太医,请这边走,修仪就在院子里。”

岳凌兮一激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了夜言修的手,然后大退一步站到了石桌的另一边,夜言修僵立在那儿,半天没有说话。

陆明蕊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奇怪的场面,她看了看抖落一地的墨汁,又看了看神色僵硬的两人,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怎么了?你俩刚打完架?”

岳凌兮垂下长睫,将纸笔通通放好,随后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我估摸着你的药该用完了,就又拿了两瓶过来。”陆明蕊把琉璃瓶递给了书凝,连坐都没坐就准备往外走,“军营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让影卫传个信,我随时过来。”

岳凌兮顿了顿,扭头看向夜言修,目含恳求之意。

“天色也不早了,从这到军营还有一段路,言修,你替我送送明蕊可好?”

夜言修的眸光立刻重重一沉。

陆明蕊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笑着摆摆手说:“不用不用,城外挺安全的,要不我怎么过来的?再说了,我身上揣了好几瓶药呢,哪个流氓匪徒敢对我不轨?”

岳凌兮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夜言修,几秒过后,他终于在她的期盼下开了口。

“我骑了马,正好载你一程。”

岳凌兮霎时心口一松。

陆明蕊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很快就接过了话头:“也好,那我先出去看看,要是匹小母马载不动我们两个可就完了。”

说完,她朝岳凌兮挥了挥手,然后就笑眯眯地跟着影卫去找马了。

夜言修僵立片刻,深深地看了岳凌兮一眼,随后也迈开脚步向院子外头去了,不知是不是穿了盔甲的原因,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重,岳凌兮没有看他,而是扶着桌沿缓缓地坐了下来。

平时的他定不会如此失态,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第99章 烈火

月升星满,芭蕉影浓,又是一个漫长的仲夏夜。

玉漏一点点滴尽,巷子里清脆的更声伴着蝉鸣传了过来,不甚清晰,纱屏上印着的那抹朦胧丽影却微微一动,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水袖自床沿滑落,露出一角锦绣丝光。

“书凝,什么时辰了?”

“刚过亥时。”书凝弯身而入,接过那本厚厚的古籍,委婉地劝道,“您若是困得紧就先歇下吧,今儿个楚军拿下了符城,晚上想必会有庆功宴,陛下或许还脱不了身呢…”

“唔。”

岳凌兮淡淡地应了一声,脱下披在背后的外衫便躺下了。

生了一场大病,她的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以往总是陪楚襄挑灯夜战,现在到这个时辰就困得要命,想多等等他都不行,不过她也没有非要撑着的意思,休息好了才能尽快养好身体,楚襄才不会担心,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细密如丝的睫毛眨了两下,刚要垂落下来,院子外头忽然亮起了灯,她眯着眼睛还没瞧仔细就已经听到了影卫并靴行礼的声音。

“参见陛下。”

他回来了?

岳凌兮知道前线军务繁忙,本身也不是个黏人的性子,所以并不会像闺中怨妇一般日日期盼着楚襄回来,可真到了这一刻,心里的欢喜依然满得溢出来。

情窦初开,方知个中滋味,而她懵懂的那些日日夜夜,不知他又是如何度过的?

岳凌兮如此想着,起身绕过屏风去迎楚襄,他正背对着她解着盔甲和佩剑,那双素白的柔荑刚触碰到他的手臂他便立刻转过了身体,锋刃般的唇角扬起一丝淡渺如风的笑意,随即张开双臂揽她入怀。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你入睡之前回来了。”

岳凌兮抚了抚他微乱的鬓角,柔声道:“睡着了可以叫醒,走夜路要小心些才是,莫再这般着急忙慌的。”

楚襄大掌一挥,遣退了屋子里的下人,尔后一副献宝的模样凑到她耳畔低语:“是有东西想给你看。”

“正巧,我也有东西想给你看。”

“哦?”楚襄眉梢陡扬,现出几分兴味来,“是什么?”

岳凌兮不语,径自拉着他走到了书柜旁,从小山般的书籍中抽出了一张地图,然后平摊在桌面上,一条简绘的路线顿时映入眼帘,起点是王都,途径无数山川河流,跨越绵长的关防线,最后停在了南灵城那个墨绿色的圆点上。

楚襄霎时眯起了双眼。

“这是我根据记忆绘制出来的路线图。”岳凌兮凝视着他,声音虽弱,却似鼓声入耳,“当初拓跋桀带着我逃离王都,走的就是这条路,经渌水、均县北上,躲开追兵之后取道苍岚山直达荆州,然后绕到蓟门关出关,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楚襄没说话,却冷哼了一声。

何止看出来,他一早便知,否则也不会那么快就判断出她在南灵城。

岳凌兮见他是这副表情,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遂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拓跋桀的帮手是谁了?”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依次划过楚国境内的几个点,犹如蜻蜓掠过水面,最后停在了临近关卡的骞城上方。

“北方这一线原来都是矿区,由工部安排人手在此挖掘,周围的城镇村落很快就变得富饶一方,可惜好景不长,矿藏挖尽之后一切都开始萧条,偏偏那个时候朝廷上下都腐败不堪,拨下去的银两都被贪官瓜分了,百姓的生活愈发困苦,直到某个人的出现。”

“宋正鸿。”

楚襄颔首,放下图纸将她搂回怀中,胸口明明温暖至极,呼出来的气息却是覆冰含霜。

“他在王都组织了一场募捐,就像之前幽州水患那样,与当地的百姓搞好关系之后,宋家的商铺就遍地开花了,然后就形成了一条独有的商路,连夜家车队经过都要象征性地付些好处,母后那时掌权持家,外戚之名本就维护得艰难,这种事情更是能忍则忍。宋正鸿本来只是为他父亲、为宋家博名声,经此之后可能尝到了甜头,所以就一直打着善人的旗号在各地开辟商路,好在各大世家也并非可欺之辈,他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听着如此沉冷的语气,岳凌兮忽然想到上次宋正鸿上折子申请义卖赈灾之时,楚襄就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来对他这个大善人的名声早就有所质疑,只不过没想到他连造反通敌这样的事情都参与其中,实在是出人意料。

不过虽说如此,宋正鸿利用自家商路协助拓跋桀逃跑目前也只存在于他们的推断之中,并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若要将他绳之于法,还是困难重重。

思及此,岳凌兮喃喃道:“或许可以查一查宋正鸿参与律王谋反案的证据…”

无论哪一条罪证落实,他的下场都是一样。

楚襄抚摸着她披散在肩的青丝,低声道:“放心吧,我已经让裴昭去查了。”

岳凌兮点点头,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搏动声,她越发觉得心静如水。

他足智多谋,这世上不会有他考虑不到的事情,哪里还用得着她提醒?

“那宋玉娇…”

“她已经回中书省待着去了。”楚襄嘴角上扬,透着一丝少见的戏谑之意,“现在执掌朝政的可是我父皇,他从未用过什么御前女官,所以回宫第一天就把宋玉娇赶走了,如此倒好,省得我动手了。”

说归说,他笑什么?

岳凌兮面露疑色,还未来得及问出声,楚襄已经主动开口了:“上次回书,除了向父皇母后说明事情原委之外我还顺便求了一道旨意,虽说此事不必特地征求他们的同意,但我想…这样你心里会更踏实些。”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圣旨,明黄滚边,檀木为轴,与她平时见到的都不一样,似乎重若千钧,可他随随便便就交到了她手里,还叫她自己看。

“这是什么?”

楚襄不理会她的疑问,轻轻一笑道:“尽管打开来看便是。”

岳凌兮抿了抿粉唇,旋即把卷轴平放在桌面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朝两边展开,十几行字迹均匀的正楷一下子出现在眼底时她有些发懵,待她逐字逐句地读完之后,撑在两旁的胳膊竟有些颤抖,啪地一声,两颗硕大的泪珠恰好砸在圣旨末尾的印鉴上,方方正正的名讳,瞬间洇成一团迷离的红雾。

他为了娶她,居然特地去求了一张有太上皇和太后印鉴的圣旨,而他们居然也答应了!

天知道,自从她得知两位长辈回京就开始忐忑不安,怕他们会怪她是红颜祸水,引得楚襄冒着千难万险去救她,还怕他们介意她的出身,会阻挠她和楚襄继续在一起,休养的这段日子以来,胳膊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这却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从前坦然,逢此大难之后,她再也不想与他分离。

可谁又会想到,就在她惴惴不安之际,他直接从千里之外掏了一颗定心丸给她吃,论懂她知她,世上再无第二个人有他这般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