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笑道:“别害羞呀,总不能白占你便宜。”说着硬把荷包塞到周幸手里:“多巧呀,到这还能赶上亲戚呢。”

周幸不得已接了,阿麦等人又起哄要燕绥和周幸请客,燕绥大大方方的道:“行呀,得把月恒请过来才是!去与厨房说一声,明日下午,我请大伙儿吃果子吃茶,有空的尽管来。”

周幸抽嘴角,这家伙好大方!而且人也很活泼,怪不得三个女使都是闹神,合着都是她纵的!几个女人分贝超高,引的邻居们都来凑热闹。不多时半个教坊都知道周幸跟燕绥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了。搞的周幸被好一阵围观,并且被当众摁着认了姑姑。周幸迎风泪流,她跟周秀才已经出了十八服了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①:果子,就是后来的点心。不知道以前为毛叫果子,大约是酸甜可口,大小跟水果差不多?总之水果也可以叫果子,点心也可以叫果子。现在日本叫传统点心还是叫果子来着。

升职

晚间回到宿舍,才一进门就听到阿南酸溜溜的说:“你认了个好亲,以后莫不是要跟着燕绥姐姐学琴去?”

周幸看她表情就知道言语不善,只得回道:“大家说着玩的,姐姐不要当真。”

阿南还想讽刺,又见阿宁阿美都在,闹出来倒显的她见不得人好似的。

周幸今天接到羡慕嫉妒恨眼神N枚,此刻也有些委屈。那不都是话赶话嘛,谁想到还有这一层亲戚?周秀才是燕绥三伯母娘家亲戚,有没有血缘都不知道,她是不想认啦,寒碜的慌,又不是真姑姑。就是真姑姑在这里头又有什么用?阿宁她亲妈以前还是小有名气的女伎呢,女儿多了,她还不是照样得从女使做起?

不想阿美也道:“从此你有靠山啦!”

周幸怒道:“连你也这么说?”

“怎么不能说啦?”阿美笑嘻嘻的道:“你不知道,在这里没关系还要认个姐妹姑侄呢,你害羞什么呢?你要真别扭,别仗势欺人就行。我们哪个不都是一样的人?谁又比谁高贵呢?”抱团掐架!教坊和豪门后院乃至朝堂那都是一样一样的。也就周幸那个呆子,任凭周围的人斗的面红耳赤,这家伙都能彻底无视。人呆到这个份上也是一种境界。

阿美是一心想离开的,在她看来,花魁又怎样?官妓又怎样?说是不许官员欺辱,碰上不讲理的,你还能杀了人家?或是一头碰死?谁不吃点子亏!月恒够犟了吧?扣着她兄弟,还不照样强扯着笑脸去陪睡?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没保住兄弟,这会儿兄弟在哪还不知道呢!锦衣玉食,出得门去,人家照样当你跟娼家差不多,只不过那是给普通人嫖的,他们是给官人们嫖的!贱籍,呵呵…

周幸呆的时间太短,所窥见的不过是教坊的冰山一角。虽然教坊让她有点颠覆对妓的认知,然而现代人有谁心肝情愿被人理所当然称为贱(蟹)人的?没错,贱(蟹)人,她们的官方称呼。如果有幸有个儿子名载史册,史书都会这么记录——XXX,贱(蟹)人所出。想到这个那真是憋屈的想死的心都有。只是现在已经身在此籍,暂时没有出路,只好攒钱先混着。对打入教坊司内部,成为花魁被万人追捧一点兴趣都没有。名妓老了之后呢?前途未卜!可现在问题就在于,不是名妓老了以后照样前途未卜,这是呆子周幸目前还没想到的事。

阿美一句话,刺激的自己难受,也刺激的周幸暗自呕血,两个人同时沉默。阿宁粗线条,只当阿南惹恼了周幸。阿南撇撇嘴,她还心情不好呢,谁愿意被一个后辈压在头上?以后杂活她再不能这么无所顾忌的推给周幸了,简直不爽加三级,也不说话。一时间宿舍里寂静无声,直到天明。

教坊司每天都在发生故事,周幸认亲不过是鸡毛蒜皮,对教坊司的运营一点影响都没有。唯有她本人,因燕绥的缘故工作少了那么一眯眯——阿南没偷懒的那么过分而已。月恒压根就没当这个是件事,周幸没主动提出学琵琶,她也没主动说要教她什么。写字的事,偶尔指点几笔,多数时候还是周幸自己在胡乱临帖练习。周幸没想过成为书法大家,几个月的练习,在她自己看来已经有模有样,起码分辨率挺高的。抽空用黄纸抄了一本百家姓,想着下一次托人带回扔给弟弟。这年头识字是个杀器,因为识字就代表可以到东京找到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比如实习账房或者是书店的小二。他们家的土地不多,靠土里刨食实在太依靠运气了。只不知道周四郎肯不肯学,又或是周秀才肯不肯教。如今也没有个注音字母,不然千字文真乃脱盲神器。只是如今离家这么远,操心也没用,能做一点是一点吧。

过得几日,周幸发现燕绥果然没有过分的关照她,无非就是碰面和气的说几句话。但燕绥从来对任何人都很和气,时间一长大家哪怕在她们的宿舍都掀不起什么话题。最近她又忙的想上吊,原因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欢欢准备出师!

出师的女伎,不可能兼任女使。甚至混的好的情况下,还要女使伺候她。教坊司年年岁岁都有那么多客户,而女伎们在一年一年老去,必须时时刻刻有新人跟上。欢欢今年十四,女伎的风华何其短?当然是抓紧一切时间开始参与表演,不然即便不是女使,当一辈子下层女伎也没什么好下场,衣服依然要自己洗,房间照样要自己打扫。临到年纪大了,随便被嫁哪个男性伎人,生儿育女继续培育。对于世代教坊而言,这是常态。可是如果能混的好一点,家底厚一点,至少退役之后还有足够的私房,没有那么辛苦。为此,欢欢学的尤为努力,终于成功走出第一步。虽然不比集中培训的科班出身,但她有脸熟的优势,所以绝不认输!不管怎么样,教坊是国家机关,自己所得的打赏上面水头都不会抽的很过分。而显然不管做哪个等级的女伎,所得也比女使多太多。不用一辈子做女使,真是太好了!

欢欢出师,后面会有一系列的变动。即阿南必须顶上欢欢的缺,继续在月恒身边学习。而月恒的女使便少了一人,空缺现招!每一个教坊司不得脸的孩子,都是从女使兼徒弟开始做起,所以脑子清楚的都知道,跟在名家身边出头的机会大。要不是当时恰好没有年龄合适的孩子,周幸是绝对不可能轮到花魁身边工作的。即使不在厨房打杂,那也只是撑死了在某个二等女伎身边使唤。所以空缺的位置出现了激烈的角逐,不过她们几个都没有决策权,只在宿舍八卦而已。

阿南对周幸道:“里头的床暖一些,等我搬走了,你搬到我床上住。靠门的留给小女使呗。”

周幸无所谓,就一间屋,又没有上下铺之分,住哪还不一样?不过阿南的好意她也点点头,表示知道。

阿宁也问:“新来的吵出结果没?是在外头买还是在里头选?”

阿南道:“谁知道?娘娘说里头也没个像样的呀。我就奇怪了,你们原就是这里的人,爹娘都好看,竟还有长的不好看的?”

“龙生九子,还各个不同呢。”阿宁道:“何况有些爹娘本身也不好看。官眷,原也有长的丑的,何况进来的你当个个都是小娘子不成?也有奴婢长的不好的。所以娘娘都愁死了。这些官人年年要新鲜,可不只好采买?”

“你们那边的阿麦,什么时候出师呢?”

“不知道呀,姐姐老说她的琴差点儿味道。不过也过不了多久了吧,再不好年纪到了也得出去干活。原本爱琴的人就没有爱琵琶多,我们这边就比你们那边慢。”

阿南同情了对方一下,太可怜了。琴是个高雅的玩意儿,可官人们也不是个个高雅的。就算高雅的官员们,也不会讨厌喜欢琵琶。所以跟了琴师,混成行首了还好,反正有那么多人追捧。混在下面,点的人都少,日子不好过。不由又得意了一下自己的运气。再一看同事周幸,矮油,这个木呆子,就这会儿了还想不起学琵琶呢!笨!

阿宁也一扫自己的同事,发现阿美跟周幸两人在绣花,囧的无语凝噎,我擦!我们又不是良家子,你绣花有个P用!

阿南直接就说出来了:“我说幸幸,你一天到晚怎么净忙些没用的活儿?你有空好歹摸摸琵琶啊?你不知道十三四岁的时候要考试的啊?”

周幸一惊,抬起头来问:“考试!?考什么啊?”

“琵琶啊!考不过不给出师。娘娘让你跟月恒姐姐,难道让你单纯伺候人?要伺候人她找个婆子不就完了!”分明是要女使做两手准备!阿南真觉得自己太善良了!

“这样啊?那我明儿开始学。”

“…”你个呆子!阿南吐血倒地!

“对了!”阿美突然说:“我听说苏家的如梦要进你们这儿,还给月恒姐姐送了大礼?”

“是啊!”阿南说起这个就无语:“如梦才八岁!能干嘛哟!”

“占位置呗,你说娘娘肯不肯?”

阿南看了周幸的脸一眼才说:“唔,比幸幸差了点儿,不过是自家子弟,也许能进来也未可知。”

一句话说的阿宁阿美都看着周幸:“幸幸胚子不错呀,娘娘好毒的眼睛。刚进来那会儿我还想呢,怎么这样的人都能混进来?却不想白胖了之后是这副模样。”

阿美笑道:“那是,我们姐姐的侄女嘛,能丑到哪里去!哈哈哈。”

周幸无奈的道:“又不是血亲!”

“那也是侄女呀,对不对?”阿美笑道:“你还没叫我阿姨的呢!”

周幸简直懒的理她!这教坊司,管师傅叫姐姐,辈分没法算!

经过阿南的提醒,次日周幸就去跟月恒汇报,表示要学习琵琶。月恒无可无不可,叫欢欢找出一个旧琵琶,再拿出一个谱子,先识谱。周幸认得字,对谱就没有睁眼瞎那样畏惧。不过三四天就学的差不离了。但琵琶的练习就非几日之功,慢慢学着呗。月恒没有抓她的琵琶,反而抓她的算盘。无它,欢欢识字算账勉强还成,一个女伎身边不涉及经营,无非是记账,还是很容易的。但是阿南那货不识字!不识字了你记个毛线!少不得以后记账的事得找个人做,总比自己还操心琐事强。这一决定不要紧,可怜的周幸,新人还没来呢,就已经基本被成为欺生的人!

探望

如梦姓苏,不过这里姓氏皆抛弃不用,多数用艺名。又或者本名不错的,用本名也行。如梦的父亲是耍魔术的,母亲是打驴球的,偏她瘦瘦弱弱,估计很难女承母业,于是她娘觉得她学文艺比较靠谱点,就把她扔这儿来了。教坊司是一个很宽的范围,主建筑就是现在周幸所处的院子,所以即使是如梦这种教坊子弟来的次数也很少。虽说女伎并不是结婚就直接退役,可是结婚面临着生孩子,生了孩子又面临着身材变形。男人们家里的黄脸婆还没看够,难道还来看你这儿的黄脸婆不成?久而久之,至少就女伎而言,结婚就自动圆润的滚了。教坊司会按照退役等级和得脸程度配给房子,让她们繁衍生息。为此,如梦有些怕生。

周幸都被人称作木头了,哪里可能有那么灵巧的欺生心思?只是如今她要学琵琶算盘书法,多少还要做些杂活,剩下的可不都压倒如梦身上去?好在每行每业都有行规,即使是教坊子弟,也没有几个嚣张的。你个贱(蟹)人嚣张个球,都不用前辈动手,陈五娘直接扔出去要多远有多远,你是来伺候人的,谁理你的架子哟?在这里,能够嚣张的估计也就是月恒这种直接带着一身的才华从官家娘子沦落到这儿来的。或许因为曾经是同一阶层的人,或许因为人心犯贱,总之第一代官妓总能得到一些谅解。更有甚者,商户或者非大官子弟心存一种——我也能调戏一下大家闺秀的龌龊心思。所以月恒才能傲的起来。就这样,背地里还不少人吐槽!

总之,如梦安安生生的接过周幸手中所有的活计,并第一天就跟阿南提出要学习琵琶。阿南心想,这一个可比周幸聪明多了。阿南毕竟是外头来的,在此处没有根基,心想找点关系也好啊,至少嫁人的时候不是两眼一抹黑。存着这个心思,加上如梦的诚心请教,不过几天,她们俩就隔着宿舍打的火热。周幸还浑然不觉。

周幸的琵琶着实天赋坑爹,就是出师,估计也就是个三四等女伎的命!可是都混这一行了,不练不行啊。只好慢慢的跟琵琶死磕,还没几天就被如梦追上。这回连阿宁都悄悄劝她:“你也上点心罢!若到时选不上,你跟着你姐姐一辈子不成?”

“有什么不成的?”

阿宁一跺脚:“哎哟,你当这里是大户人家的后院呐?跟着娘子伺候一辈子也无妨?我就实话与你说,月恒姐姐都多大了?今年三十一了呀。她还能做几年?退下来最多不过是个教头,她又不会做人,说句到家的话,徒弟也不怎么会带。自己技术好,但带出来的一茬不如一茬。若是日后哪个弹琵琶的比她会带,她又何去何从?她尚且保不住自己,你跟着她又有什么用?你不觉得最近点她的人少了呀?”

“呃,是啊,最近好像没那么忙了。”周幸也奇怪,最近怎么人突然就少了呢?

阿宁一点周幸的额头:“欢欢出师了!又年轻貌美,又笑靥如花。便是琵琶差着些,谁又是来这里光听琵琶的!你再不努力,仔细丢你去大堂扫地!”

一番话吓的周幸冷汗直冒,她不怕去大堂扫地,但粗使的钱真的很少啊!她拿什么去练字?上辈子吃没文凭的亏吃的够惨了。这辈子好容易有机会学习,她还没学够呢!再说,就算她想脱身,那也不是从粗使脱呀。京城教坊司归礼部管,她们想要从良得礼部官员批准。你个大堂扫地的,上哪去见官人?谁搭理你呀?苦逼了!赶紧抱起琵琶拼命去!

事实证明周幸不傻,至少在学习能力上并不比别人差,不然上辈子高考也不至于考的那么好了。她只是不知道学琵琶的重要性,既然知道了,肯下苦功夫,便是天赋差点,还有勤能补拙这一说呢。只要不奔着行首去,估计只当女伎是没问题的。这会儿她才虚岁十岁,教坊司没那么容易放弃她。只是目前她小人物,还没到被上头关注的地步。这样一来周幸的日子就更忙碌了。洗衣扫地不算,一天临帖要那么多张才能保证字不变成狗爬;算盘要时常练习才不至于手慢脚乱;一个合格的女伎还得有点墨水,读书是实在没时间,只好练字的时候边抄边记。一些要背的文章就先抄一遍,带到洗衣服的地方边洗边看,反正还是她自己抄的,弄坏了不心疼。此外还要管理月恒的账目,还要练习琵琶背诵曲谱,怎忙乱二字了得!

一片忙碌中,迎来了六月十六,正在抽空拯救濒临死亡的绣花技艺的周幸接到同事的友情通知——你妈来了!

一晃半年不见,周娘子在专门接待的房间等的惴惴不安。不知道女儿过的好不好?不知道女儿恨不恨她?哎哟,半年不见,真是做梦也想见女儿。好容易等到农闲才得空,不知道她怎样了,有没有挨打?吃不吃的饱?正胡思乱想,忽一个标致的小姐一掀帘子,她本能的站起来打招呼,对方却先开了口:“娘娘怎么有空来?”

周娘子吓了一跳,怔怔的盯了自家女儿半晌,这这这是她家大娘!?

“娘娘?你怎么了?”

周娘子醒过神来,伤感的眼泪都吓了回去,语无伦次:“你你…还好好…长高了!”

周幸点头:“嗯,高了一点。爹爹可好?嫲嫲呢?四哥病好了么?”

周娘子勉强找回了点状态:“好,都好。四郎没事了。”把“可怜我的儿”这句感叹生生咽了回去,闺女长的白白胖胖,实在跟可怜不搭边。秦嫲嫲真好人,给闺女找了个这么好的地方,可惜少生了几个女儿。

乡下人进城多少有些拘谨,周幸也不在意她娘的慌乱。只继续问道:“我捎回去的书,四哥可看了?”

“看了看了!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我也听不懂。秀才夸他聪明呢,好一本书都背下来了。就是学费收了三百个大钱!只是大娘啊,背那个有什么用呀?四郎被兄弟好一阵笑话!”

“笑话什么呀?”

“也没什么,就是嫌弃他玩的时间少呗。”

“学了好,日后到东京来捡钱。”周幸道:“识字的人,工钱多的七八贯一月的都有。少的也有一两贯,比去做苦工种田都划的来。”

周娘子瞪大了眼镜:“一两贯!?真的呀!”那三百钱不亏!

“嗯,那得真识字,就一本千字文还不算。”周幸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白居易的诗集递给周娘子:“这是我近来抄的,带回去让他看着吧。”白居易的最好懂!反正目标在于识字,可惜这年头没有《三字经》,据说那个效果更好。

周娘子带着一脸崇敬的看着手里的书,战战兢兢的翻开,一页娟秀的字迹呈现在眼前。额滴神啊,我女儿成了戏文上才女了!这比上一本炭条写的也强太多了吧?看女儿的眼神就变成了敬畏。

周幸抽抽嘴角,就知道她这手破字能骗过农民。要是她上辈子的审美观,必须也觉得能写毛笔字的都是才女。

“对了,娘娘,你怎么来的?”

“走来的。”周娘子道:“昨夜在城外歇了一夜才三个钱。若是坐车,少说也要二十文呢。”

周幸笑笑:“回去便坐车吧,我给你钱。”

周娘子没有拒绝,但心里想着还是拿了钱走回去。

周幸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半年攒了一贯钱,你要不坐车,被人抢了怎么办呢?再有,我捡了旧棉絮打了两床被子,你又如何搬的回去?”

周娘子瞪大了眼:“棉被!?”

“嗯!”

周娘子紧张的抓着女儿的手:“你上哪弄的?别是偷的吧?”

“不是啦,他们不要的,我重新叫人弹过了。”

“老天爷!这里到底多有钱哇!棉被还有不要的?”周娘子还是不信:“别是麻被吧?”

周幸无奈的道:“是棉被,棉絮里子。就是量也不多,我凑了一张杂棉被,只有一床棉被,你背回去盖。另外还有几套衣裳,你也带回去吧。”

“那季季有衣裳不?”周娘子有些晕眩,棉被耶!秀才家见过一回!咱家也有棉被了!

“也不一定。我赶上好时候了。”嗯,东西可以给家里,但钱不能多给。

周娘子已经很满意很满意了!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周幸推了下桌上的碟子道:“娘娘还没吃饭吧?先吃些点心垫垫,我去给你买饭。”

周娘子拉住周幸道:“我有带干粮!”

“不妨,你先吃着。”说完迅速跑了。

周娘子一个人怔怔的看着眼前精致的点心,愣是没敢下嘴。

不多时,周幸端着一个捧盒,大米饭一钵、炖肥肉一份、小菜一份。周娘子看的狠狠咽了口口水,却问:“可以带走不?”

周幸眼睛一酸:“你先吃!回头带你上街买一角好肥肉带家去。”

周娘子端起碗就狼吞虎咽起来,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饭!没见过这么大一碗的肉!

看到自家亲娘的吃相,周幸把内心那一点点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崇尚自由没错,可是若此时还在老家,连饭都吃不饱,这种自由她也一点都不想要!要努力成为东京人,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唉,古时生产力低下,农民是真穷,真的很穷很穷我幼年的时候,经常看到因洪水出来逃荒的灾民。老人家讨了饭不舍得吃,先给孙子吃了。所以,改革开放三十年,真的天翻地覆了。我现在再没听到谁说老家有人饿肚子微博上那些公知满嘴喷粪时,我总是在想,这群人没吃过苦吧?真在乡下地方生活过,就知道我们的国家真的在一点一点的变好。只是没有足够好,可是人不可以逆天,没谁能一口吃成胖子不是?

逛街

周娘子吃的满嘴流油,狠狠打了个饱嗝,还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仿佛在回忆刚才的美味。周幸再次叹气,看看天色还早,便对她娘说:“带你去逛街去。”

“好呀!我也逛逛京城!”周娘子吃的爽,心情指数飙升。

周幸又跑去跟管事请假,反正今天白天放假,出去并不难。管事不过说了句“按时回来”就放过了。周幸回房带上个褡裢揣了两贯钱就带着她娘出门直杀食品区。东京的繁华,比后世都不遑多让,乡巴佬见了只觉眼花缭乱,不知道看什么好。周幸都没带她去最繁华的马行街,时间不多,没工夫带她去见西洋景,咱来点实在的,直奔肉摊比较靠谱。此时肥猪肉贵过瘦肉,最贵的乃五花肉。周幸觉得没必要那么奢侈,乡下人缺油水,哪怕是过年都没几顿好肥肉吃。所以很扎实的给她妈称了两斤肥肉,吓的周娘子连连摆手:“这得多少钱啊?”

周幸却道:“你下次冬天来,这个天我买多了容易坏。我们只得初二、十六见家人,平日里要出来也不容易,中秋我就没法子让你们吃肉了。好歹腊月你来一回带些肉回家过年。”

“可是也太多了…”

周幸不理她,又对屠夫说:“来十斤板油!我拎不动,你同肥肉一块送到教坊司去。”

“好咧!”店家高兴的道,“马上送到,小姐在这儿付账还是到家付账?”

周幸数了二百八十个钱给屠夫,回头一看,周娘子已经呆滞了。

半晌,反应过来,冲着女儿大叫:“十斤!?”

“嗯,十斤,间了油不怕坏。家里有陶罐么?”

“有个破的。”周娘子道:“不是这个,这这…几百个钱啊?”

周幸叹气:“去吧,先买个陶罐装油。娘娘你会间①油么?”庄户人家自给自足,估计除了卖她那会儿,平常都见不到钱。就卖她的那点儿,还没捂热呢,转手就给了药铺。无怪乎大惊小怪。古代真是贫穷的可怕…

“你嫲嫲替人做过,会的。我也常间,就是没一次间过这么多。”

“油给嫲嫲一些。”

周娘子不大愿意:“她在你大伯家。”

“到底是嫲嫲…”何况你不给她也要抢,孝道大如天呢!

周娘子却尖叫起来:“凭什么呀?我卖女儿的钱!”说着眼泪滚滚而下,“你四哥病的七死八活,借点钱都不肯,生怕我们还不起。我才不呢!你嫲嫲明明有个银耳环的!你四哥是她亲孙子啊!亲孙子!”

周幸不想理家里的一团乱事,只得道:“算了算了,我也过的不差。我教与你吧,这个板油,切成二指宽厚,放锅里用小火间。间油前放一小勺水逼油就是了,很容易的。”

周娘子继续抽泣着:“我是真不想卖了你!”

“我知道。”

“大娘!”

“嗯?”

“对不起,别怨我,我、我是真的没法子,做娘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呜…”

“不怨,你把四郎教好,以后我们会过的好的。”

“家里缓过来了,我就叫你爹来赎你!”

周幸叹口气:“我这种…不能赎…”教坊司哪有这么容易随便让你进进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