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要有人卖才行。”

“有的有的,我去帮你们问。”周大嫂又问:“我帮你们种田,跟佃农一样的价便是。只是…”

“大嫂有话直说。”

我也不绕弯子,我也有私心。”周大嫂道,“村里的秀才你还记得吧?他们家田多,想卖了一些到城里去安家。说是乡下地方孩子上学不方便。他们家的地又平又肥,只地方太大,一时间卖不掉,拖到现在。我替你们种麦子和黍米,春天轮种的豆子我们对半成不?我保证帮你们养的好好的!”说着眼睛一红,“我就想弄点油吃,你大侄子闻到别人家的油香都走不动道。”

周幸听着,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一阵心酸,皱着眉头道:“大嫂也太好强了些,他想吃,与我说一声又何妨?”

周大嫂摇头:“日后一屋侄子,你给谁不给谁呢?我说实话,真就想占你点便宜,可也不能指着你吃饭。终究要自己做出来的,才是自己的。有你在,我捞的够过份了。若不是你,那小子别说羡慕别人家吃油,青黄时节能不能抗过去都不知道。咱们姑嫂话说开点,我不敢老靠着你。靠成习惯了,要是咱们处不好翻脸了,我又靠谁去?到时候好吃懒做的,只等死罢了。”

谢威整个就愣住了,他没想到一个乡下妇人有这样的见识。

周幸很开心,能找到一个思想上一致的人,也算一种福气。忙点头道:“亲兄弟明算账,这样才处的长久。我们要处一辈子呢,别到时候各自埋怨自己付出多了,对方给的少了。不如一开始就清清白白!”

“正是这话,我说的没你那么好听。”周大嫂也开了笑脸,“这事还不作数,我先回去问问。要是太贵了也不成。到时候叫四郎给你写信!识字就是好,不怕人带错话。日后我也叫你大侄子跟着四郎学。”

“京城有很多私塾,有些是吃住都在学里的。等咱们家日子好过了,你把他扔到东京来便是,有我照看着呢。便是养了侄女,也要识字才好。出来给别人家做女使,识字的工钱高。做三五年攒一副好妆奁,风风光光嫁出去才好呢!”

周大嫂拍手笑道:“那敢情好,到时候我都让到东京来,叫你做媒。”

周幸拍拍脸颊道:“那我岂不是成了媒婆了?”

说的三人都笑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周大嫂美美的睡了一夜,次日带着礼物回家了。不过两日,就收到了周成写的信。上说秀才家打算卖地十亩,都是上田。陈留距离东京并不是特别远,所以地价没有想象中的便宜,也都要三百多钱一亩。这个钱周幸当然出的起,所以并不是特别在意。又有秀才家的其他田舍不得卖,但想卖山。山上也有些木材,但多半是果树。主要产李子和红枣,也有少量的杏子。他们村的红枣品质并不好,不过红枣木做家具还算受欢迎。李子和杏子都可以腌制果脯,周幸家有果子铺和杂货铺,倒不愁卖不出去。周成就问山要不要?这年头山不大值钱,因为水源是个大问题,浇灌完全靠人力,亏本的机会也是大大的。所以很便宜,要价也就六十文一亩,真是便宜的有点令人发指。谢威和周幸二人主要考虑人力问题,那个连正式名字都没有,只是大家含混叫安平村或者周家村的地头有没有那么多人帮忙采摘啊!?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去现场看看比较靠谱。

二人说干就干,因常做生意,谢威早学会了驾车。也不用请车夫,知道[?]车马行租上一辆马车,便可启程回陈留。这样最大的好处便是时间自由,不用老惦记着车夫的饭钱和返程的时间。因好又多和果子铺两边都要打量[打理?]进出货物,跟车马行的老板也挺熟,租到的马车性价比还不错。两个人就这么杀回了陈留。

实地考察是买地很重要的环节。古代水源是个天大的问题,争水械斗这样的事一直到周幸前世都还有。周家所处的村庄是个自然村,必定是依水而居。但是就未必够他们农忙时候使,黄河还时不时来个断流呢。再说谢威又不可能常常守在农村里,没有人监督也略有点麻烦,毕竟周大嫂家自己也有地,肯定照顾自己的地更加精细,这是人之常情。生活这所大学告诉谢威一个道理,人情永远不可能凌驾于人性之上,所以过分寄托给人情,结果必定很惨。这个道理周大嫂都懂,没理由他不懂。所以周大嫂直白的大比例要冬天轮种的产物,谢威也答应的爽快。

田地位置很不错,如果连着山一起买,就有单独的水源——山上居然有一处山泉。唯一的缺陷是山泉太小了,枯水期很有可能断流。周幸看来压根不是问题,挖塘蓄水还是能做到的,顺便种荷花养藕养鱼。前提投入可能有点大,但如果能一劳永逸也不错。最妙的是既然有山泉,山上的果子浇灌的工作量可以减轻。这里风景还很好,山下可以修个不错的庭院,搭个漂亮的葡萄架,想来燕绥应该会很喜欢。周幸一眼就看上了!土地面积不宽,她们的经济承受的起,还有人帮忙照看。当然一定要买下,不然谢威的果子铺就很容易被人掐住脖子,无法扩大规模。夫妻两几乎是当场拍板,找了里正做证明,签约!

由此,周幸便由单纯的商人变成了土财主。常言道士农工商,但是“农”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指单纯的农民,而是耕读传家的农场主。像周幸此前的杂货铺老板娘的地位,是无论如何也比周大嫂高的,理由就是有比其有钱。所以当年也不乏有对周幸女伎身份羡慕嫉妒恨者。可见现实生活中,泥腿子的地位还不如女伎呢,要能脱籍,少说也比农民的娃儿嫁得好几倍。穿越这么多年,她终于从最底层的泥腿子,一步一步走到“农民”这个阶层,回头望过,觉得一切受过的苦都值得了。

分配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秀才家的已经收割完毕,小米全部入库了。谢威纯是个看不懂种植的主,周幸便把家里所有的事物都交给谢威,自己跑到安平村住下了。周家如今的经济条件改善了许多,家里也不至于没办法住人,再说天气也不冷,条件还能忍受。

在很久以前,周幸就发现北宋的种植模式相当原始。上一世的时候,幼年经常下地干活,尽管后来以打工为主,但那种几乎每一样都重复过上千遍的活怎么样也不会忘记。或许已经拿不动锄头,但指挥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惜当年周家的田地少,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谁听她的?田地是一个农家的身家性命,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谁都不会信她。所以她也根本不会说什么。

粮食的分布大概是南稻北麦。周幸以前种过少量的麦子,但作为南方人主要还是以水稻为主。经验上基本为零,这里就只好依旧按照传统的方法来种植了。麦子跟水稻不一样,水稻属于典型的春华秋实,但麦子却是秋天播种,来年夏季才成熟。夏季到秋天这短短的季节里,间种的多半是大豆或小米。这个时代还没有玉米红薯这样高产的植物,不然就这样轮种下,即使没有袁隆平先生,饿死人的概率也会低很多。可惜现在只好先种大豆或是小米了。

为此,周家人都聚集在一起开会——田产必定佃给周家人,这是整个家庭的大事。而且还有分配问题,谁佃田?谁佃山?周家四兄弟,很不好厚此薄彼。周大嫂早先就说好了要佃田了,主要是剩下的三兄弟的问题。

周嫲嫲之所以偏心长子家,一部分原因是跟着长子吃住,感情深厚些,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周大这个长孙的存在。对唯一的孙女周幸,着实可有可无。只不过不巧周幸过分的有出息,她多少给几分面子。到了这种抢利益的时候,面子当然剁了喂狗。开口便道:“你大伯家人口多,田肯定得要大郎种!”

周幸翻个白眼,硬顶一句:“我的田还是你的田!?”

周嫲嫲一噎:“有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嘛!?变成城里人就了不起了啊?再了不起也是我孙女!我说了算,田就给你大哥!”

周大嫂也跟着翻个白眼:“嫲嫲,谢大娘现在不姓周!人家夫家姓谢娘家姓陈,算你哪门子孙女?”

周大哥听了这话生气,悄悄的踹了老婆一脚。周大嫂才不怕,直接用力踹回去,把八仙桌都震了一下。

周嫲嫲哑火了,这个家里最不好惹的第一就是周大嫂,第二就是已经不属于他们家的周幸。两大女魔头发话,她撒泼也没用。早先她就一招鲜吃遍天,不巧碰到周大嫂这个泼起来比她更极品的主——谁没事自家打架还请外人来?周大嫂就做的出来!!宁愿把一年的钱用尽了,来年饿肚子,也绝不咽下那口气。乡间人家,基本不存在休妻这个话题。再说了,穷山恶水出刁民,在城里安逸的人群里,谁要不孝多少要被人戳戳脊梁骨。搁这个地头,人家看到风向转了,必须得对更彪悍的人更和气啊!什么!?你说背地里讲闲话?周大嫂皮糙肉厚,你*讲不讲吧!我有钱替我儿子攒老婆本,你们家的女儿*嫁不嫁。只怕日子过好了,乡亲哭着喊着要嫁进来呢!谁怕谁啊!

舆论监督作废,周大哥跟嫲嫲感情再好也白搭,论打架这废物还不定打不打的过老婆呢。如今她手里又卡着点钱,又跟财主周幸关系极好,他这一辈子只能萎了。反倒是周二郎借着点儿东风娶了个不大能干的老婆,还能在老婆面前抖三抖。

至于周幸,倒是没有周大嫂那么泼在明面上。只不过她恼了就翻脸不认人,比周大嫂还不好惹呢。好不好,周大嫂还是周家人,养了孩子就得为周家打算。周幸早是别人家的人了,饿死你周家,连戳脊梁骨的人都没有!悲剧!不单周嫲嫲,见到联手的姑嫂二人,连大伯母都不吱声了。周幸一乐,矮油!智商居然还没跌到负数啊!可喜可贺。

众人安静下来,周幸才开始分田。其实吧,她原本也就打算让大伯家的三兄弟一人三亩,剩下一亩挖塘蓄水种莲藕和养鱼给自家爹妈。周成性格好一点,就最好不要跟那三个流氓作堆!只不过她的东西,她还没说话呢,就让周嫲嫲抢了,以后她怎么管啊!?

是以,周幸再强调:“这是我夫家的田。”

众人集体点点头。

“田产的出息不多,我们就不按行规算。我一年总只要那么多粮食,多的便是你们的。要是年成实在不好,我也不会亏了你们。”承包制是智慧的结晶啊!不拿来用一下是傻子!又到:“但我有一条,便是种植的方法,必须听我的。谁若自作主张,说什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改了种植方法的,凭你是谁,来年也再别种我的地!多种多得,这样的条件可不是每家都有,大把人求着来这种呢!”

大伯母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娘,你别怪我多嘴。你会种地?”

“不相信你就佃别人家的田去种,我这里请长工也不是不行。”周幸看了大伯母一眼:“穷人家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也多,便是买个奴婢也不费事。”

周娘子皱眉,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硬帮帮的?

周成却道:“行!全听大姐的。大姐读过书,是文化人,比我们眼界强多了。便是一年二年不成,又不靠这个吃饭,咱们也亏的起。”

周大嫂也忙道:“就是,我们还年轻的很呢,试试新方法有什么不好!”

周幸笑道:“正是这话了。我们以前用老方法,也是年年饿肚子。不如试试新法子。”又接着说:“既然是佃了我的田,未免日后夹杂不清,还是要请里正来写个约。”说着就把心里相好的分配说出来。

周大嫂笑眯眯的,就知道帮着这位有好处。除去税和交给周幸的粮食,一年连麦子带大豆,少说也有三四百斤收入,加上自家的薄田,肚子是不愁了!待来年再想点什么法子,赚了钱,自己也买几亩地才是好呢!

周幸又道:“既是自家人,我有好处也不亏了你们。我的那份大豆都齐齐收了替我榨了油来。渣滓尽可喂猪喂鹅,只记得要煮熟便是。”可惜没有塑料薄膜,不然混点牛粪什么的,绝佳的有机肥啊。

这个好!大伯母喜滋滋的点头,豆渣喂猪最最好!明年要能养只猪出来,过年才美呢!周幸常给家里捎猪肉,都是两家对半分,自家人口多也吃不上几口。要是自己能养猪…狠狠咽了下口水,必定要好好炖几餐肥肉才行!

周幸又道:“至于果子,那就更好打理了。总有人要偷,这个怎么也防不住。四郎你只管养些鹅来。它们又警醒又凶悍,有三四十只鹅,一两个小贼根本就不怕。也别怕卖不出去,实在不好卖风干了,我那个杂货铺子还从别处进干鹅呢。我也不知养鹅多了要耗多少粮食,我们先紧着点养。若是没有本钱,就算我们合伙,我出钱你们出力,到时候平分如何?”

周成道:“行!”

“还有,家里的菜园子,若是信的过我呢,就按着我的方法种。几样菜套种起来,又省功夫产量又高。阿成你得闲也可以试试。种成了别人来问也不用藏着掖着,能在这上头帮着别人一把,也是个行善积福的事。”反正也防不住,不如大方点,还混个好人缘。反正菜是自家吃的,这个地段也别指望种出来卖。不存在竞争不竞争的问题。

周大嫂又问:“种麦子有什么要注意的!?”

周幸只得道:“别忙,我还在家住几天,到时候一份一份写成单子定册。便是忘了,就要阿成读给大伙听。今日只先分一分我们怎么种地,要种些什么。田产不多,我也不想棉花什么的了,田里只要麦子和大豆。或是种一亩小米也行。山上打理好果子,并顺着季节把野菜与我收好。我要是找到了收鲜野菜的地方,你们就新鲜运给我。要是找不到,便都晒干便是。最紧要的是蘑菇,注意别采了有毒的。鲜蘑菇城里人最*,到时候都替我收好。有多少要多少,卖不掉的还可以收了菌油,虽然耗油,却也是顶顶好卖的东西呢。我还得寻人问问去,看有没有新鲜的花好种。那个晒干了,别说胭脂水粉的铺子要,便是阿威的果子铺一年都不知要去别处买多少。只是还暂时不会种,得问人去。”

周成忙点头:“我也去问问,大姐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暂时想不到了,要想到了再同你说。说起来山上反而难打理,那山上杂木也多,等这里有出息了,再请人整一下吧。”说着周幸笑道:“别说,这座小山还真精贵。我们这片地头能有个小山丘不容易。”黄河中下游平原啊,可不是一望无际?这村里有这么一座山真心奇葩了。她前世是南方人,还是喜欢南方多一点,有山有水。不像这里,看的人眼晕。

在双赢的前提下,她不介意多照顾一点自己的亲人。现在这样皆大欢喜最好,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哪个吃独食的可以发财。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不然老是看着娘家死穷死穷的来打秋风,也心情不好不是?

谈心

周幸在安平村呆了大半个月才把田里的事忙清楚。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城里生活了几年,光是看着他们下田都累的够呛,。还不幸收到同族姐妹酸话一箩筐,只好自我安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大度,我不跟这群妞计较!可看着一张张略带扭曲的脸,多少有些不爽。她没有赚过一文黑心钱,哪怕是她卖|身呢!也是劳动所得!她的存在,或多或少的为本村经济带来了福利,不指望收获点感激,却也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轻微的仇恨。假如她再富有一点,会不会致使仇恨升级?人的嫉妒心真可怕。有时候她不禁怀疑,到底是我错了,还是大家错了。可是无论怎么想,她也不愿成为‘大家’那样的人。轻叹一口气,还是继续‘错’下去吧。至少她小康了,整个周家也有希望小康了,这就够了。再奢求的话,跟那些不想付出又想要全部回报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周成看到周幸站在田埂上发呆,调侃道:“大姐看村口看了大半个时辰,都快成望夫石了!就这么想姐夫呀?”

“我是想事!”

“你胡扯吧,想事能看着村口发呆?”

“难道我发呆还先挑好方向不成?”

周成挑挑眉:“矮油,大姐你害什么羞啊!”

“是你想娶亲了吧?”

“急什么?我还小呢。一个人多自在?娶了亲有了新妇还好,再有了孩子,这辈子就算赔进去了。我且自在两年!”

“是呀,养孩子不容易。阿成是个好男人,不要像大哥一样,让大嫂挺着肚子挣命。”

说起周大,周成一脸鄙夷:“废物!”

“我真怕大嫂累出个好歹来,就是我的过错了。”

周成揉着太阳穴道:“也就这几天了,我明日去帮把手吧。那句话真真没错,就是穷人才养娇子呢!也真是见了鬼了,别家废一个也就罢了。怎底大伯家一废废三个!我们翁翁没埋错地方吧?”

“什么埋错地方!?”周幸嗤笑:“一个坏女人毁三代!要不是我运气够好,你以为我们姐弟俩能好到哪里去?便是你累死累活,还不够他们哥仨捣乱的呢!偏还活的那么长!也就是大嫂娘家脑子进水了,不然谁愿嫁咱们家来?”

“大姐这话说的,二嫂不是嫁过来了?”

“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笨娘子!?”周幸翻个白眼:“也就是仗着你姐夫不计较罢了,我要嫁给别人家,真不敢拿着田产让这俩废物打理。这不是找抽么!”

周成笑个不住:“哟,才谁说不想姐夫的啊?三句话就带出来了。”

周幸捏着周成的脸:“你怎么就这么三姑六婆!”

不料周成忽然一跳:“了不得!心有灵犀了!”

周幸扭头一看,前方架着车过来的不是谢威是谁?周成早就跑过去迎上:“我的好姐夫唉,大姐都快想死你了。我且车驾回去,你们亲香亲香!”说着把谢威推下车,自己驾车马车跑了。

谢威笑道:“这老四,就是个活猴。我一路来见到的都是农忙的百姓,一个个累的直不起腰来,他还这么好精力!”

“看到农忙图有什么诗意没?”

谢威叹道:“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便是才子也没有诗意了,百姓苦哇!”

周幸笑骂:“这话说的,你不是百姓还是官不成?”

谢威道:“这都赶上我当年沿着水路熬回东京的日子了。那样的日子一辈子都不想再过,他们却年年岁岁如此,真的为难。”

“再苦的日子,努力总不会饿死。”周幸摇头道:“如今算好年景了!”说着指着村里的建筑物道:“你看,都是一个村的,为什么有些人家的房子是青砖大瓦房,有些却是茅草棚子?别说从爹妈那里继承了多少,谁家爹妈翁翁不是一穷二白的?太祖建朝七十六年,说来也不过三四代人。如果把占小便宜使绊子的心思都用在正道上,何愁温饱?”北宋仁宗年间,是整个两千年帝国主义郡县制下,庶民生活最好的年代,没有之一。比起唐朝贵族的鲜衣怒马,庶民的东京梦华无疑璀璨太多。除了现代,纵观历史,这是燕绥最喜欢的朝代,这也是她说过的她唯一能过活下来的年代。商品经济发达,人民思维开阔。再不好好生活,才是对不起北宋初的几个皇帝。周幸是个努力生活的人,所以她会喜欢努力的周大嫂。哪怕被这种人占点便宜也没关系,因为她们始终相信,唯有自身的努力才可以从贫穷中解脱。至少,在没出意外的情况下,不需要卖儿卖女。

谢威轻笑:“你就是这样,总能感觉你身上带着一股劲。”

“我以前看过一句话!”

“嗯?”

“如果你不够勇敢,没有人能为你坚强。”周幸笑道:“很久很久以前看的了,那时候我不够勇敢,所以活的很差劲。所以,我不能再走那样的老路。当时那句话还有一个注解:即使你有一百个理由哭泣,也要有一千个理由爬起。生活中没有谁能帮你,唯有你自己。”

谢威把这话细细咀嚼了一番,拍手笑道:“果然!只是…如果不经历过一番,怕也不会懂。就如我,不知多少次怨恨过爹爹的不小心,也不知多少次怨恨过娘娘的立不起。其实,便是爹爹长命百岁,终有死的一天,到那时我又如何?”

周幸点头:“嗯,我也不会嫁给你了。”

“为什么呀?”

“你爹妈在,能让你娶个教坊女子做妻子?”

谢威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所以有时候我也挺信命的。努力是一方面,命数也是一方面。我多幸运啊!长的略差点,也就是做个卖苦力的女使了。长的再好点,却又做不了教坊的女使,怕是沦落娼家。到了教坊,偏还能遇见姑姑。没有她,我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是啊,她是我们的大恩人。你都死了,我更没救了。谁去搭理一个小叫花呢。”

周幸扑哧一笑:“你大表哥!”

“切,他那性子!要说见死不救做不出来。也就是给安排个住所,给点银子。不是不好,只是这辈子想翻身却难。你说的没错,谁家都是一穷二白开始的。可是有姑姑,我们省了多少年?要不然只能一点一点的攒着,指望儿孙过的好罢了。我是活该自己不争气,可那样多对不起你啊。”谢威搂着周幸摇晃着道:“要你跟着受苦,还真不舍得。至少也不是这样的累法。宁劳心,不劳力。我们的孩子也一样!”

周幸抚着肚子道:“唉,我这么久没怀上,是不是不能生啊?”

“胡说什么呢?你还小呢。”唔,个头倒是长高了不少。

“我娘娘早晚都在神龛上磕头,又说忙完了非带着我去拜拜不可。我不大信这个,可这也太不对劲了!”枉费燕绥跟她科普了一系列常识啊!

“你急这个做什么?还早着呢。我这会儿也不想要,什么条件都没有,生下来多苦啊。”

周幸放松身体,靠在谢威肩膀上:“我要是不能生怎么办?”

谢威嗤笑:“怎么,怕我纳小啊?”

“嗯?”

“家里还养着两个奴婢呢,还怕没有人养老送终不成?”谢威笑道:“这养女嘛,多半只是‘养’女,我们何妨正经收养两个?横竖官府也是认的。”

“阿威…”

谢威双手用力紧紧抱住周幸,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道:“幸幸,这话我只说一次,你信与不信我都不会再说了。”

“啊?”

“你总是略有些不安,我知道你不是怀疑我,只是怀疑你自己。可是,你可知道我喜欢你,因为你长的漂亮。可是再漂亮的脸也有老去之时。若仅仅这个原因,我想以男人的本性来讲,发达了之后养一二个养女,只要还敬着你,便是你又能说出什么话来?我又不像舅舅那样宠妾灭妻不是?”顿了顿又道:“我们能在一起,除了你长的漂亮,更重要的东西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许会忘,我不会忘。当时的境遇,于你而言只是花点心思花点钱,何况你又心软,遇到别人或许那点钱也撒了出去了。可对我而言,那是绝境中的稻草。幸幸,众叛亲离是感受你知道么?”谢威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当时我以为连我娘都不要我了,你还要我。我也不会认为人跟人之间,只要给钱就算对我好。唯有真心换真心。所以幸幸,你别怀疑。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背叛你。因为背叛你就是背叛我自己。”

周幸一怔,低头说道:“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是我没跟你说清楚。这个世间终究是女人吃亏。”

周幸握住谢威圈在自己身上的手,身体放的更松了:“对不起,是我受人影响而胡思乱想了。我应该更加相信自己一些。其实,你说的我都懂。”周幸又指着前方小道说:“那条路,就是当年牙婆带着我走过的路。在马车刚开始动的时候,我无比期望嫲嫲能拿出她的银耳环把我赎回去。甚至走到一半时,还想着随便来个什么人都好,只要把我带回去都好。可是一直走到东京,都没有人来。

那天很冷很冷,冷到最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那种冷,跟明道二年正月一模一样。我一个人爬在雪堆里,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我身边走过,却一个拉起我的人也没有。可是当我醒过来时…你的后背很温暖,一直暖到我心底。我当时就想,要是你真的不嫌弃,就这样背着我一辈子多好啊!我也很孤独,一个人走了好多好多年,真的很累。能遇到你,我也很幸运。我当时的举手之劳,救的只是我自己。”周幸又轻轻的重复谢威的话:“你也许会忘,我不会忘。”

“那我们都别忘,一直记到下辈子,记到生生世世。”

“好,生生世世都不忘。”

修葺

沟通是人际关系中最重要的一环。我们恰恰是一个很不善于沟通的民族,似乎我们自幼学习的关系处理中,就没有有理有据的诉说这一环。因此很多夫妻同床异梦,很多女性在受到委屈时要么忍耐要么撒泼。所幸,谢威和周幸有即时的沟通,解决问题的同时感情也更增进了一步。二人尝到了甜头,便时不时拿出生活琐事来认真讨论,大有做学术论坛的架势,效果也十分不错。这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总算在结婚这么久后真正找到了彼此相处的方法,此是后话。

眼前要关心的依然还是秋忙。经过大半个月的奋战,麦子已经全部种下。因为麦子要越冬,所以病虫害相对比较少,毕竟没有几样虫子可以抗过严寒。这也是为什么说瑞雪兆丰年的缘故,瑞雪纷纷,不单灭虫,还能给土壤积蓄打量的水分。这句俗语正是麦田里最直白的写照,对稻田反倒没什么直接影响了。

种完麦子,这一波农忙算是结束了。秋天也不适宜繁衍家禽家畜,最多自家院里种点蔬菜以供日常食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齐齐的狠歇了几日才缓过劲来。

周爹便趁机道:“这二年我们家也攒了些许钱财,照我说把房子修一下吧。”

周成却反对:“钱不多,现在要修也就是略改改,过几年还是这样。不如多攒几年,到时候我们家盖青砖大瓦房。弄的好了,可以用几辈子都不烂呢。”

周幸汗:“屋子不坏,椽子也要坏。一栋屋子撑死了二十年,至少要换个屋顶才行。”

“那也比现在这土房子强。就只换屋顶贴糊墙纸么!”

周娘娘笑起来:“要这辈子我也能住上青砖大瓦房,死也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