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绾这么说,宁熹也不好再留她,叫刘妈妈寻两个壮实的婆子,护送宋绾回去。

宋绾道了谢,踏着夜色往回走,宁熹才有工夫静下心来细想。宋绾不大可能说假话,那两件礼物肯定都是宋清萍那里带回来的,其中一份已经摔坏了,说不清是其中一件有问题还是两件都有。至于东西在宋绾那里出了问题也不大可能,国公府虽谈不上严防死守,外面的人想将手伸进来也不容易,至于内部,宋勇和白氏这段时间应该没有精力作妖,更不用说最后用到亲女儿身上。那么宋清萍知不知情?宋五爷一家又知不知情?

宋五爷一家,宁熹只跟宋清萍熟悉些,按理来说,宋五爷一家与国公府只是同族,何况因为宋五爷父亲的关系,国公府对宋五爷一家还格外关照一些。这样的条件下,宁熹实在想不出来两家能有什么利益冲突。

“三奶奶,天色晚了,早点歇下吧!”阿秋铺好了床铺,见宁熹还坐着想事情,上前提醒道,宁熹这些天其他的反应倒是不大,只是多少有些嗜睡,通常在灯下翻着书,就迷迷糊糊打起盹儿来。

既然想不通,宁熹也不勉强自己,只默默提醒自己留心些,便由阿秋和青枝服侍着睡下。

宋纩的新媳妇刚进门,被夏日的坏天气耽误了不少行程的乌郦国使节终于到了。

乌郦国是北方的蛮族,也是大楚北方最大的边患,宋缜的父亲,就死在乌郦国的战场上。乌郦国与大楚连年征战,双方都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这才在五年前达成了合议,双方停战,在边关开了互市,使节往来频繁。每年夏秋之交,乌郦国都会派出使团,出使大楚,为了表示尊重,通常都由皇子亲王领队,今年更是由太子亲自领队,据说有意提请和亲。

隆盛帝对于和亲的提议并不热衷,但抵不过大多数臣子支持和亲,毕竟双方若能保持友好的关系,总比双方开战,再次填进无数的人命要强些。不过宫中适龄的公主只有澄音公主一人,澄音公主婚期已经定下,总不能为了和亲悔婚另嫁,不用公主自己不乐意,隆盛帝就绝不会答应,因此这和亲公主就要从宗室女当中来选。

宋家与乌郦国的的仇怨不是一纸和谈能解决的,就算宋家能讲着国家大义,不会跟乌郦国拼命,皇帝也不愿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因此,接待乌郦国使节也好,商议和亲也好,宋家都没有参与,不过消息还是源源不断的传到了宋家,比如最后定了宁郡王府的刘蕖和亲,封为顺义公主。

不提宁郡王世子妃如何为小女儿操碎了心,宁熹隐约从宋五爷家瞧出了些端倪。

宋纩的新婚妻子进门,虽然宁熹还得叫一声大嫂,小杨氏却不敢托大,偶尔到宁熹这里来,也十分温和客气的模样,也给宁熹带了一些小礼物。其中有一对小巧的布老虎,说是小杨氏外祖家的风俗,取了平安吉祥的好意头,送给宁熹留着将来给孩子把玩。

宁熹瞧着布老虎软萌萌讨喜的模样,才想拿着把玩,就被宋嬷嬷抢了去,细细检查,里面藏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功效和上回的香薰差不多。宁熹吓得呆了呆,道:“大嫂她不是这么着急动手脚吧!”

宋嬷嬷也沉默了,小杨氏才进门,按理来说不会做这种蠢事才对。宁熹也不愿冤枉了别人,小心地套了几回话,却得知小杨氏的娘与宋清萍的母亲是同乡,那布老虎还是宋清萍的母亲从家乡带来的,送给了小杨氏的娘,最后到了小杨氏手中。有杨氏在前,小杨氏嫁入国公府也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惹了宋家人不喜,知道宁熹有孕,又瞧着那布老虎讨喜,才转送给宁熹,无非就是想结个善缘。

中间经手的人太多,可一回也就罢了,两回都有宋五爷家的影子在里头,宁熹难免多想了些,这才安排了人手去调查。

宁熹手里有宁一洵给的人手,不多,一共五个人,却都是宁琤父子专门培养的,除了武功不错,办事也十分麻利,很快就把宁熹要的消息送了来。

宋缜从外面进来时,宁熹正翻看宋五爷的消息,宋缜只瞥了一眼,有些奇怪道:“阿九调查五叔做什么?”

宁熹没说话,直接将手里薄薄的几页纸递给宋缜,道:“你自己看。”

宋缜疑惑的扫了一眼,宁熹现在去查,查到的也只是近几年的消息,不过也有一些值得注意的消息,比如钟家原本已经有退亲的意思,宋五爷拿把柄要挟,才赶忙上门提亲;比如宋五爷跟宋勇房里的翠莺有一腿,正是他跟翠莺私会,才累得翠莺被沉塘;再比如,宋五爷近两年来都在收集各种药物,包括令女子伤身甚至小产的。

宋缜眸色微沉,他不像宁熹虽然有防人之心,却不愿将人往坏处想,宁熹两次险些着了道的事宋嬷嬷并没有隐瞒,只是两回都与二房有关,宋缜并没有留意到宋五爷。如今看到这些,宋缜难免想的更多些,拳头微微捏紧,道:“他做这些,图什么?”

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不如意

图什么?宁熹也不懂,总不至于宋缜没有将他当恩人待着,所以宋五爷生了怨恨之心吧!

宋缜想不明白,可也总不能等着人家来说,既然与宋五爷有关,宋缜索性安排人手调查。宁熹只叫人查探近几年的事,宋缜却让人彻查宋五爷这个人,虽然宋五爷一家长年在老家住着,可那边也是宋家的地方,费了些周折,和亲公主离京的时候,宋五爷家的前情后事都送到了宋缜面前。

宋五爷什么动机没人清楚,可他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送到了宋缜面前,包括撺掇二房争夺世子之位,以及挑拨大房与二房的关系,大约那时宋三叔年纪还小,里里外外都没有牵连到他。宋缜这才知道,他那早夭的兄长确实是意外夭折的,可这并不妨碍白氏用兄长的死刺激母亲,以致母亲早早病逝。

宋缜得知了这些,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吹风。宋五爷的父亲死得早,宋老国公因为堂兄的缘故对宋五爷也多有照拂,但到了宋缜这一辈,早已谈不上什么情分。宋缜对宋五爷没什么情分,自然也谈不上失望,只是想到祖父多有照拂却落得人家这般对待,多少有些难过。另一方面,文氏的死虽不是宋五爷所为,却也是宋五爷背后推手,宋缜恨了宋勇夫妇那么多年,如今找到真正的仇人,却又面临当年同样的悲哀,他一人所见、一人所闻,哪怕确凿的事实,没有证据,拿什么叫一个族叔伏法认罪。

心里正郁闷,只听细碎的脚步声靠近来,一回头,顿时被宁熹吓得气血上涌。只见宁熹提着一件薄披风,踩着瓦片晃晃悠悠的走来,顿时连手都不敢动弹,生怕自己一动,将宁熹摇下去。

宁熹并没有宋缜看人走钢丝一般的感觉,她本身会武功,虽然不常用,在屋顶上走一走也是稳稳当当的。事实上宋缜僵着身子觉得过了好久的时间,宁熹不过是稳稳当当走了几步,将薄披风披在僵着身子的宋缜身上,微笑道:“今晚的星星格外好看?都不知道冷了!”

宋缜仰头看了宁熹一眼,起身将宁熹拦腰抱起,落到地上才算松了一口气,理了理宁熹的头发,道:“祖宗,你要吓死我是吧!”

宁熹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自从她有孕以来,几乎在所有人眼里都成了个瓷娃娃,就连一直知道她武功不错的宋缜都紧张到这个程度。宁熹拍拍宋缜的手,道:“祖母说,我要多活动活动才好,不能总是在屋里待着。”

“…”宋缜扯扯嘴角,拢了拢宁熹的衣襟,这个说法他也听过,可是娘子大人,你活动活动就不能在院子里安安稳稳的走走?

“好了,我以后再也不爬屋顶还不成吗?天凉了,快回屋吧!”已经九月中了,午间还在受秋老虎之苦,可早晚已经凉下来,尤其夜里有风的时候,还得加一件衣裳。

宋缜倒是不觉得冷,只是怕宁熹着凉,听宁熹这么说也不再计较这件事,拉着宁熹进屋。

小杨氏进门之后,与宋纩相处还算安稳,大约是有长姐的遭遇在前,小杨氏在宋家绵软得近乎懦弱,进门不过一个多月,早前就不怎么安分的林姨娘和苏姨娘都能爬到她头上去。按理来说,小杨氏这般温柔小意,多少能得宋纩一些联系,可大约是杨氏将宋纩得罪得太狠,哪怕小杨氏表现得再是温柔贤惠,宋纩对她都没有半点好感。

白氏不满意小杨氏,宋老夫人虽然没有一开始就不满小杨氏,可老太太一向不喜欢软弱到那种程度的女子,时间一长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小杨氏在国公府过得不自在,也不敢跑去找作为长辈的兰氏聊天谈心,只得没事就来寻宁熹诉苦。

到底是嫂嫂,宁熹又不管家,不好找理由将人往外赶,只得硬着头皮听她说,听上一阵就寻累了要歇下的理由将她送出去,时间一长,宁熹一听小杨氏过来,就觉得头痛。宁熹本来就不是绵软会迁就人的,偶尔来串门她当客人待着,可也没有日日上门来的,宁熹忍了一段时间,小杨氏再来,便用不便见客的理由推了。

大约宁熹的推拒对小杨氏打击有些大,次日一早,小杨氏就求了宋老夫人要回娘家。

宋老夫人对小杨氏倒是没什么偏见,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在宋老夫人看来,宋家迟早是要分家的,将来宋缜是要继承国公府的,二房、三房就要出去自立门户,宋老夫人对白氏失望了,二房上就得由宋纩的妻子立起来。在宋老夫人看来,正妻不得丈夫喜爱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罪过,但若是连自己的地位都站不住,就没有什么值得同情怜惜的了。

因为对小杨氏的失望,宋老夫人对小杨氏也亲近不起来,小杨氏提出要回娘家,宋老夫人也没有反对,只想着小杨氏回娘家去,有父母兄嫂提点提点,说不定能有些改变,毕竟小杨氏作为新妇,他们婆家人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宋老夫人本是一片好意,在小杨氏看来,却是宋老夫人不重视她,连她受了委屈,要回娘家都没什么宽慰的话,本来就委屈的情绪更添了些怨念。

小杨氏回娘家住了三日,才被娘家送了回来。宁熹去园子里转了一圈,回来时便听说小杨氏在屋子里等她,人都等着了,宁熹倒不好说不见了,只是想着杨氏才从娘家回来,想来负面情绪也不会那么大,既然来了,见就见一回吧。

这样想着,宁熹见到小杨氏越发阴郁的脸时,只觉得这个人大约是没得救了。

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幕后

“大嫂。”小杨氏虽然是继室,但宁熹对她也没有半点不敬,不过在小杨氏看来,就觉得宁熹在嘲笑她,脸色阴沉了一瞬,又连忙换上温和的笑容,道:“我才从娘家回来,新得了些上好的莲子,送来给三弟妹尝尝鲜,三弟妹可别嫌弃才是。”

宁熹自然连道不敢,不过先前的事宁熹虽没有怀疑是小杨氏动的手脚,但也多少起了些防备之心,尤其小杨氏越来越阴郁的情况下,谁知道她会不会哪天彻底黑化,小杨氏送来的东西,宁熹自然不会随便沾染。

小杨氏见宁熹让人将莲子收起来,说话也活跃起来,说起娘家的趣事,竟少了许多郁气,宁熹疑惑了一回,倒也没有深想,直到三日之后,宋纭惊慌地闯进慧园,抓着宁熹的衣袖,道:“三嫂救我,大嫂要打死我!”

宁熹愣了一下,拉着宋纭坐下,道:“胡说什么呢,大嫂怎么会打你!是不是你和庆哥儿又淘气了?”

提起宋庆,宋纭脸色一白,道:“三嫂,纭哥儿没有说谎,大嫂让人抓了我和五哥打死,我和五哥才分头跑的,呜,五哥往四姐那边跑的,三嫂快去救五哥,我忘了四姐今日不在家…”

宁熹见宋纭急得要哭的模样,也意识道宋纭不是在说谎,小杨氏不过是嫂嫂,父母都在呢,小叔子再淘气也轮不到嫂嫂教训,这样想着,宁熹让人抱起宋纭,道:“走,我们去四妹妹那边看看。”

事情还没有个定论,宁熹不可能直接带着宋纭去找宋老夫人,宋嬷嬷虽然有些不放心宁熹去管这件事,但也不能说不管,只连忙多找了两个粗壮的婆子护在宁熹身边,仔细叮嘱不管怎么回事,都不能让人冲撞了宁熹。

宁熹带着宋纭走不快,又怕宋庆出什么事,便叫宋嬷嬷带着人先赶过去,也让人去宋纩的院子,看看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就这样,宁熹带着宋纭赶到宋绾的竹园时,也见到小杨氏气急败坏要去抓宋庆的模样。

宁熹皱起眉头,让人将宋庆带过来,向小杨氏道:“大嫂,你是长嫂,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可庆哥儿到底是二叔的儿子,便是做得不对,也该由二叔、二婶责罚,你这是做什么?怎么都追到四妹妹院子里来了?”

小杨氏被宋嬷嬷带着人拉着,听到宁熹的话才反应过来,狰狞的脸色退下了些,接着就彻底白了脸,身上的力气陡然松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这时琉璃也从宋纩的兰园回来了,脸色有些莫名,没敢大声汇报,绕过一群人,凑到宁熹耳边,低声道:“三奶奶,宋五爷在大奶奶屋子里。”

“…”宁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先前听说宋五爷跟宋勇的小妾搞在一起,宁熹还只道宋五爷豁的出去,为了做事,连自己都能拿出去做戏,如今,竟然跟堂侄媳妇搞在一起,这是要一起沉塘的啊!宁熹回头看小杨氏,只见小杨氏嘿嘿一笑,道:“我就是要他陪我一起死!”

宁熹瞧着小杨氏的脸色怨恨、阴郁换来换去,最后露出些怀念的神色,“我头一次见到三弟妹你,就在想,都是娇养的姑娘家,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用争,就什么都能有,而我呢?杨家想攀着宋家这门亲,就将我一个韶华正好的姑娘送来做继室,姐姐自己作死,落得被休弃的结局,却要我来承受丈夫的冷眼、婆家的不喜,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婆家的光鲜荣耀我没有享着,婆家的仇人却找上门来硬生生毁了我!”

小杨氏说到这句话时,宋老夫人和兰氏将将跨进竹园,宁熹瞧出确实不对,让人去通知两人,不过兰园的事,两人想来还不知道。小杨氏只看了两人一眼,接着道:“我要是跑出去说,夫家的堂叔强迫于我,旁人会怎么说?说我水性杨花,勾引夫家的堂叔?我将自己搭进去了,那恶人呢,还好端端逍遥法外?我不甘心啊!”

宋老夫人和兰氏对视一眼,宋家的族亲在京城也有几家,但国公府辈分高,那几家称为叔父的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唯一能对得上的,也就是开府在隔壁街上的宋五爷一家。兰氏不太清楚国公府与宋五爷家的关系,宋老夫人却脸色微暗,向身边的大丫头道:“去书房请国公爷到静心堂!”

宋老夫人将涉及到的人都请到静心堂,黑着脸的宋五爷与小杨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尤其是宋五爷,他怎么都没想到小杨氏会豁出自己的名节和性命,将他拉下水。

小杨氏刚刚被宁熹抓住时,确实有那么一刻的后悔,她比宁熹还小一点,才不满十六的年纪。在不久之前她还在幻想着自己的未来,幻想着自己的如意郎君,转眼间却落到最委屈的局面,她恨不能宋家丢大脸,恨不得宋纩头顶绿成一片,恨不能拖着宋五爷一起永无翻身之地,可她毕竟才十五岁啊!

可到了这一刻,小杨氏却有些完全放飞自我的样子,她的目光一个一个扫过屋子里的人,最后落到宋五爷身上,嘻嘻笑道:“五叔,没想到吧,我不怕丢脸了,也不怕丢掉了性命,如今咱们都跑不了了。”宋五爷的脸又黑了一层,小杨氏却接着道:“祖母不知道吧,五叔拿这个要挟我,叫我害死三弟妹肚子里的孩子呢!”

宋缜刚刚跨进门就听到这句话,他今日当值,才刚刚交班回来,听说祖母将人都叫了过来,放心不下宁熹便跟了过来,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宋缜的目光落到宋五爷身上,宋五爷对他、对宁熹存了恶意他已经知晓,可一直想不明白,宋五爷他究竟图什么。

第一卷 第七十三章 真相

宋五爷依然黑着脸不说话,小杨氏却轻轻笑着,将宋五爷叫她做的事一件一件说出来,便是早已十分豁达的宋老国公,也渐渐黑沉了脸色。屋子里静默了片刻,宋老国公的目光落到宋五爷身上:“我不知道你母亲对你说了什么,可你父亲的事,我宋天德无愧于心!”

宋五爷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道:“我母亲说,她亲眼看见,你亲手将父亲推到敌军阵前,明明是两人的功勋,你一人独占,如此,国公爷竟然敢自认无愧于心。”

宋五爷就差没指着宋老国公骂厚颜无耻了,但宋老国公脸上并没有怒火,只淡淡道:“她是这么跟你说的?既然如此,想来她也没敢跟你说,原是她贪财好利,才鼓动你父亲投敌叛国,若非我念及多年的情义,全他一个忠义之名,你以为你们母子,如今当在何处?”

“不可能,我父亲功勋卓著,怎么可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投敌叛国!你已经占了父亲用命换来的功勋,竟然还要败坏父亲的名声!”宋五爷猛地挣开两名护卫的压制,指着宋老国公骂道。

宋老国公依然不曾动气,依然清清淡淡的语气,“你父亲死时你才四岁,老大才刚刚九岁,老大十三岁才随我去边关,你母亲却编排出你父亲为救老大战死的瞎话。我不曾追究,任谁都知道老大当时养在京城,一些流言不会让人相信,可你是深信不疑的吧,否则,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图害了阿缜的子嗣?”

宋五爷愣了片刻,他母亲确实说过这话,他也确实深信不疑,也不得不承认,报复计划里大半针对宋缜和宁熹便是这个缘故。而此时,却得知一切不过是母亲的谎话,甚至他的父亲,不是忠君报国的忠臣,而是投敌叛国、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

宋老国公想起当年宋五爷的父亲面对他时的表情,宋五爷虽不是他教养成人的孩子,但多年来他对宋五爷也上了心,听闻宋五爷一家进京来,更是尽心尽力的照拂。却不想,他照拂兄弟后人之举,却害了嫡亲的孙辈,目光扫过小杨氏,宋老国公叹了口气,道:“我对你父亲无愧于心,但你所作所为,我也不会让孩子们寒心,老三,你亲自将他送到大理寺,请他们秉公处置!”停了停,又看向小杨氏,道:“纩儿媳妇再是不对,终究是因为宋家受累,你是想留在宋家,还是与纩儿和离?”

听宋老国公这是不追究小杨氏的意思,白氏顿时就不依了。谁的儿子谁心疼,白氏就觉得这件事上宋纩无比的冤枉,先是不得不娶了小杨氏回来,接着又被小杨氏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白氏恨不得将小杨氏乱棍打死,可宋老国公却开口说要放过小杨氏,甚至还要将她留在国公府,这怎么行!

宋纩不在,宋老夫人不等白氏开口,便横了白氏一眼,道:“纩儿媳妇被沉塘,你觉得是什么好名声?”

“…”白氏张了张口,心里更觉得冤枉了,小杨氏不守妇道活该被沉塘,凭什么还要她儿子受累。

白氏的表情比宁熹还明显,宋老夫人瞧出来了,也懒得再说她,只看向小杨氏,“你觉得呢?你若要留下,今日之事绝对守口如瓶,你依然是宋家大少奶奶。你若要和离,回杨家,或者独立门户,宋家自不会让你受委屈。”

那一刻的决绝过去,小杨氏确实没有了寻死的勇气,宋老夫人这样说,小杨氏犹豫了片刻。便是没有宋五爷的事,便是没有杨家掣肘,她一个弱女子想过得好也很难,可想到她这段时间在宋家过的日子,小杨氏惨淡一笑,道:“晚辈情愿和离,也不好回家连累兄弟姐妹,求宋老国公、老夫人帮晚辈另立门户吧!”

宋老夫人点点头,道:“老三媳妇,此事交给你去办,到底是咱们家连累了她,莫委屈了她!”

兰氏答应着,带小杨氏下去,白氏依然不服气,可没有跟宋老夫人叫板的勇气,只得憋屈的咽了回去,只想着等丈夫儿子回来,再鼓动丈夫儿子来闹。

宋纩从国子监回来,就听说自己被和离了,顿时一脸懵逼。在宋纩看来,他确实不喜小杨氏,可就算休妻和离,也该是他提出来才是,不想不仅是他被和离,和离的原因还是如此。

白氏看着儿子的脸色变来变去,心里难免有些打鼓,说到底这件事伤的是儿子的脸面,就这么对儿子说,儿子怎么受得了。正要拉着宋纩去找宋老夫人理论,宋纩脸色已经平静下来,道:“我知道了,母亲在禁足中,不好在外走动,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白氏愣了一下,道:“纩儿,你不能就这么屈从他们,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

宋纩面无表情,他与杨氏合不来,他可以说是杨氏的不好,可小杨氏上,他不得不承认,是他冷落小杨氏在先。小杨氏进门这么久,他不曾与她圆房,否则怎么会小杨氏被人强迫,落到这个地步,他做丈夫的却一无所知?既是他不对,既是她自己的意愿,他情愿放过她。

“母亲不必为儿子操心了,儿子自有分寸,明年春闱,儿子必定拿个好名次回来,不叫母亲失望。”宋纩虽不能说大彻大悟,但多少有些感触,说到底,他与杨氏乃至小杨氏的事,都不能全怪到对方身上去,既然事已至此,都分开了,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白氏还想说什么,宋纩却叫奶娘送了白氏出去,只说要温书了。白氏再是不甘心,连儿子都接受了,也只得退了回去。

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 战事

鲜玉米的季节过去了,宁熹盘点了收益,宋缜的那一个庄子只取了不到五分之一,她自己庄子上的更是没怎么拿出来,赚到的钱不算太多,也算不错了,可喜的在于,京城已经许多人认识了玉米这种新鲜事物,明年想要扩大规模就容易多了。鲜玉米的季节过去,想要推广粗粮食用却要麻烦得多,宁熹如今又有身孕,不想折腾这件事,索性让庄子上的人照看着,只等再过一段时间收干玉米。

就在朝廷忙着整理赋税的时候,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从边关传来,乌郦国国内发生叛乱,留在国中的三皇子宫变上位,在边关将乌郦太子以及和亲的顺义公主杀害。两国本来就不那么和谐友好,乌郦国新皇一鼓作气向大楚发兵,边关八百里加急进京告急,原本歌舞升平的京城顿时笼罩了一片阴影。

隆盛帝本来就不赞成和亲,当初促成和亲的众臣此刻只怕隆盛帝此刻翻起旧账拿他们开刀,一叠声的将隆盛帝的注意力引向抵御外敌收复失地。隆盛帝恨不得将这群大臣挨个儿打上一顿,那嫁出去不幸被害的公主虽不是他的亲女儿,却也是大楚的脸面,而这群大臣不仅没有悔过之心,还惦记着功名利禄!

然而,即便再是不满,隆盛帝也不得不先解决抗敌这个眼前的难关。对乌郦国的战事最熟悉的无疑是宋老国公,可宋老国公受伤瘫痪,绝不可能领兵出战,长子虽然勇武,偏偏意外早逝,另外两子虽出自国公府,却都从文。隆盛帝犹豫间,却有不少大臣力荐宋缜,直言宋缜身为镇国公世子,必定是将门虎子,虽然年轻,却师从名师,必定能旗开得胜。

隆盛帝也在犹豫,他对宋缜是十分欣赏的,可宋缜却有最大的短板,就是年轻没有威信。不说宋缜武功如何、谋略如何,宋缜从未领过兵、从未上过战场,隆盛帝就不敢轻易将这样的重任交到宋缜身上。而作为宋缜,他十分清楚,身为镇国公世子,这一回出战他肯定是跑不掉的,区别只在于以什么样的身份出战,然而,那么多人力荐他领兵,却叫宋缜察觉出一些不寻常来。

回府对宁熹说起,宁熹耐心的听完,点点头道:“当然有不对,你身为镇国公世子,这样的战事不只是你,便是我那堂哥说不定都跑不掉,但是,正常来说,不应该是皇上或者太子殿下力荐你出战,而文武百官苦苦规劝,表示你年轻没有经验不堪重任吗?”

宋缜拍了一下桌子恍然大悟,难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熟读史书,宁熹所说的场景可不是经常出现在史书当中吗?至于百官异口同声的举荐某个武将,那名武将通常是百战百胜经验丰富的老将,而不是他这样空有身份的年轻人。至于那些人这么做的缘由,要么是针对国公府,想将他捧上去摔死,要么,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宁熹只说了这一句,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回,道:“世子,你说,是不是谁想坑死你啊!”

宋缜点点头,道:“十有八九,当然,说不定人家的目标还不止是我,是整个国公府呢!”想到这里,宋缜握着宁熹的手就下意识的重了些,道:“此次我多半是要走一遭了,不过在这之前,我会尽力查一查这背后的因由。”说着,宋缜又摸了摸宁熹微微凸起的肚子,叹道:“本来希望鹿儿出来第一眼见到我这个父亲的,如今看来是等不及了,阿九,你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我们的鹿儿。”

“谁说一定是鹿儿的,说不定是慧儿呢!”宁熹还惦记着孩子的小名,虽然鹿儿跟慧儿也没有本质的不同,但她可不愿意直接服输。

宋缜微微一笑,道:“前儿才得了消息,那王大的儿子学了赌博,偷偷摸了他祖母的银子跑了,老太太一哭,儿子、女儿都知道老太太没有钱了,闹着分了家,谁都不肯养老娘,如今一家子分了五户,老婆子独自给人浆洗衣裳过活,其他儿孙卖田地、首饰勉强过活,阿九觉得他们还能撑个半年?”

“…”宁熹原想着,就那养尊处优的老婆子,就她那一众儿孙,那一家子迟早是要败的,可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微微皱眉,有些狐疑道:“世子,你该不会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吧!”

“阿九,愿赌服输,你怎么能冤枉我呢!”宋缜瞪着一双凤目,平常瞪人的模样颇有些威风,对着宁熹却有些委屈的样子,“一个王家哪里值得我费那么多心,若非关系到我孩儿的小名,我哪里会留心他们死活!”

这么说也有道理,宁熹勉勉强强接受了宋缜的说法,只是想到宋缜要出战,宁熹又难免担心,道:“世子,你就算去了边关,也肯定不是小士卒,你可要记着我们的鹿儿,若是你有个闪失,我只能回家求爹娘和哥哥养我们了。”

“…”这话一点都不吉利,若是旁人说来,宋缜非得按着人一顿好打,偏偏说话的人是宁熹,宋缜也只得默默地给自己打气,等儿子出来再修理他。

等待的日子并不太长,毕竟边关的战事等不起,很快就尘埃落定,老将云康侯为主帅,宋缜为先锋,粮草由洪泽京的父亲武阳侯世子洪自淳监理。听说了这个安排,宁熹多少安心了些,粮草关系重大,若是落到敌手手中,不止宋缜,毁掉这一支大军都不是做不到的事。而洪家是太子的人,宋缜虽没有占太子党,但更不是太子对立的势力,想来太子应该不会坑死宋缜。

宋缜出征成了定局,宁熹却不曾想到,凉国公府随军出征的不是宁一鸣,却是宁琤。宁熹恨不得跑回去问一问,周氏倒是先带了补品过来探望宁熹,听了宁熹的担忧,周氏笑笑道:“这是你祖父的意思,再说,不是你爹去,难道叫你哥哥去吗?你哥哥功夫可不如你爹。”

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粮草

“可打仗又不是提着剑冲上去跟人砍,大堂哥和哥哥至少年轻啊!”宁熹当然不觉得兄长不如父亲重要,她更想说的是,凭什么爵位没有父亲兄长的份,这种拼命的事却得父亲和兄长上!

周氏拍拍宁熹的手,谁会乐意丈夫儿子往战场上跑,可丈夫说得不错,他已经将近四十的年纪,便是高中状元,仕途也走不远,相反的,若是能在战场上挣得一点功勋,便可直接为官。周氏虽不介意丈夫吃软饭靠她的嫁妆过活,可她也知道一个男子养家糊口的心,从前没有机会没有法子,如今有这个机会,她又怎么忍心叫丈夫折下青云志。

宁熹看着周氏沉默,也大致猜到了周氏的心思,这下彻底没话说了。勋贵之家享受朝廷衣食俸禄,理所当然的也有些义务,战时从军便是其中之一,便是再是不乐意,宁琤和宋缜出征也是理所应当的。周氏怕女儿担心,宽慰她道:“熹熹,你怀着孩子呢,万事想想孩子,别太劳神。”

既然无法改变,想不通又能怎样?宁熹点点头,便不再提这件事,只问起宁一洵的婚事。

宁一洵的婚事也是周氏心里愁的事情,不过今日倒是有些高兴,道:“差不多有些眉目了,是你祖父同窗的孙女,就是京兆尹章家,那位姑娘排行第五,听说是个温柔贤惠的姑娘。”

周氏说的章家姑娘,宁熹没有印象,如今的京兆尹张大人今年春天才调任进京,前前后后估计得忙乱好几个月,他的夫人女儿走进京城贵女的圈子多半也就那么一两个月,而宁熹这段时间都在府里养胎。宁熹没见过真人,不好发表是什么看法,只想着什么时候寻个机会见一见才行。

边关的战事等不起,将领一定,接着便是点兵出征,九月底,大军从京城出发,羽林军中的好手就走了一大半。宁熹本想多送宋缜一段,可宋老夫人放心不下,硬是将宁熹留在府上。既然不能远送,宁熹也没到门前目送,坐在院子里的小池子边上,不由想起宋缜出发前特意提起的话。

那时,宋缜将一枚令牌交给她,说若是遇到难处,便拿着令牌去海鲜市场找林管事。另外,宋缜也提到另一件事,先前极力举荐宋缜领兵的事,隐约与福王府有关,叫宁熹留心福王府。

宁熹一直留心着福王府,她与宁思还没亲厚到事事为宁思操心,但因为白夜歌莫名的敌意,宁熹直觉的让人留心着福王府。宋缜查出那件事有福王府在后面推动,宁熹却查出白夜歌通过刘敬棠建言推宋缜上战场,甚至因为宋缜成功的上了战场,白夜歌在刘敬棠内院里的地位还有所上升。

宁熹在国公府的第一个年过得有些冷清,宋缜领兵在外,宋纩和离了,白氏还在禁足中,边关传来的消息有好有坏,宋勇夫妇俩心里不管多么暗暗高兴,还得一面表示担心,一面安慰宋老国公和宋老夫人,宋缜一定会平安归来。宁熹不乐意看宋勇夫妇俩的假脸,听说洪自淳正忙着筹集粮草送往边关,便派人前去打听情况。

回来的消息果然不容乐观,洪自淳不曾贪污军饷,如今却面临无粮可买的局面,便在这时,宁一洵陪着周氏上门来。宁一洵也不与宁熹绕圈子,道:“熹熹,你手里有一批玉米,可以当做粮食,对吗?”

宁熹点点头,她也想到了玉米,可玉米再是不挑土地产量高,朝廷头一年推广的粮种能种出多少来?先前宁熹还觉得收成不错,除了留的粮种,还有大批得用作饲料,可若是拿来做军粮,却是杯水车薪了。宁一洵也想到宁熹手里的那一批粮食不会太多,但目前也只有这一点玉米来解燃眉之急,道:“熹熹,除了粮种,其他的都给我,不多也没有关系,只要争取这一点时间将王蠹虫弄下台就够了。”

朝政的事宁熹不太懂,但也知道户部尚书姓王,粮草的事便由洪自淳与王尚书对接,宁一洵口中的王蠹虫自然是那位王尚书。宁熹想问一问边关的情况,可也知道那么多人瞒着她的良苦用心,只得将话咽了下去,道:“好,我让刘松将玉米都整理出来交给哥哥!”

刘松是宁熹的奶娘刘妈妈的儿子,玉米的事宋缜不懂,便都交给宁熹去管,宁熹不可能亲自去打理,都是交给刘松去办。宁熹先前没想到这些粮食会用到这上面,只想着粮食在丰收的季节卖不上价,她又不缺钱花,叫刘松将玉米都储存起来,此时要取出来倒是简单多了。

捷报传到京城的那一日,宁熹历尽辛苦生下一个女孩。虽然战事胜利得往前数好些天,但并不妨碍宋老国公和宋老夫人将重孙女看做小福星,半点都不嫌弃是个女孩儿,为了孩子的乳名,两位老人家还争执了起来,还是宁熹提起宋缜给孩子取名叫鹿儿,才算作罢。

小鹿儿的降生叫宋老国公夫妇欢喜,也叫宋勇夫妇松了口气,若是宁熹生下男孩,他们的盘算便更加不占优势。却不知宋老国公和宋老夫人看来,这一点并没有那么重要,否则镇国公世子便不是宋缜,而是宋纩了。如今得了重孙女,又得知边关大获全胜,不日即将班师回朝,一家子都欢欢喜喜的忙着迎接宋缜,忙着鹿儿的满月酒。

第一卷 第七十六章 怒火

随着捷报传来,整个京城的气氛已经从先前的沉郁热闹起来,许多商家还借此打出了优惠酬宾的旗号,可惜这个时候宁熹还在坐月子。小姑子宋绾没什么眼色,跟小闺蜜出去逛了一圈,拎了一大堆东西过来看宁熹,抓着一个拨浪鼓在小鹿儿面前摇啊摇,也不管侄女听不听得懂:“小鹿儿,你瞧瞧姑姑给你带了什么?还有这个!”

小鹿儿还没满月,天气还冷,被裹成小小的一团,小脑袋却追着宋绾的手晃来晃去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受到小鹿儿的鼓励,宋绾放下拨浪鼓,抓起一个巴掌大的小猫布偶,在小鹿儿面前晃了晃,嘴里还道:“鹿儿瞧瞧这颜色,姑姑眼光好吧!这白色最衬小鹿儿的肌肤了,软乎乎的抱着玩也很好哦!等鹿儿大一些,就可以抱着玩了!”

小鹿儿太小,听不懂宋绾说什么,只是本能的喜欢追逐鲜亮的颜色,宋绾将手里的宝贝都炫了一遍,小鹿儿依然只能追着宋绾的手转转脑袋。宁熹靠着软枕瞧着宋绾折腾,看到这里只噗嗤一笑,道:“四妹妹,鹿儿哪里听得懂你说话啊!”

宋绾低头看了小侄女一眼,小堂妹出生时,她还没有逗孩子玩的意识,如今多了个小侄女吧,怎么看了好些天还是这么小小的一团?

对于楚军大获全胜,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隆盛帝一面盘算着嘉赏功臣,一面想着该整顿一番朝政。先前极力促成和亲的,轻的被申斥,有其他黑点的,全都从重处罚,不怪隆盛帝迁怒朝臣,实在是代表大楚脸面的和亲公主被敌国杀害,相当于狠狠地下了隆盛帝的脸面,趁着战事胜利,隆盛帝自然要狠狠地出一口恶气。

那一面愁云惨淡,极力将宋缜捧高送去战场的福王府也压着一层低气压。先前福王世子刘敬棠提出将宋缜推上主帅的提议,福王是赞成的,宋缜虽然年纪不大,但整个镇国公府,将来执掌权利的必定是宋缜,何况宋缜学成归来就在隆盛帝面前露了脸。若宋缜是自己人,福王自然觉得宋缜越出色越好,偏偏镇国公府虽没有站队,但显然偏向太子一面,福王自然恨不得宋缜死在战场上,就算不能,身居高位却受挫于战场上,也能大大打击镇国公府的力量,于福王府自然是极好的。

福王身居京城,还被隆盛帝种种约束着,想要在战场上动手脚太难了,但想想宋缜再聪明有能力,也还不及弱冠,而战场岂是京城所能相比的?福王觉得虽然有风险,但赢面也不小,可当宋缜果真领了头功回来,福王哪里还记得自己当初的权衡,自然都怨怪到提出这个建议的刘敬棠身上。

刘敬棠幼时福王势大,他的日子比起隆盛帝的嫡子都不差,可隆盛帝上台,福王府的光景尚不如不得宠的亲王。这种落差,在小孩子的感受尤为明显,加上福王的压力,刘敬棠表面还能保持风度,内心多少有些扭曲。不敢与福王拧着来,刘敬棠低着头受了福王的脾气,回头就去了白夜歌的院子。

寻常妾室没有自己的院子,不过刘敬棠后院里,除了正妃和侧妃,有名分的妾室只有白夜歌一个,加上前段时间白夜歌着实受了宠、出了风头,屋子里许多好东西比起侧妃都不差。白夜歌已经听说宋缜立了大功,等回京少不了封赏,这几天都坐立不安。

白夜歌能从小经营起自己的好名声,将第一才女的名头拿到手,其他因素不说,智商肯定不低,对刘敬棠她自称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事实上也没有陷到那么深。嫁入福王府一年多,她的地位起起伏伏好几回,她也看清了刘敬棠是个什么人。或许刘敬棠确实对她上过心,不过也不过是曾经,说他清醒冷静也好、喜新厌旧也罢,反正她失宠也很快。

而后来呢?白夜歌回想了一下,一回是为了打那位隆盛帝赐下的侧妃的脸,一回是为了给宁思难看,还有最近的一回,是因为她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白夜歌细细回想前世的事,宋缜因为澄音公主的事在隆盛帝面前挂了号,虽然没有丢了羽林军中的差事,而这一场战争,前世也发生了,不过没有他们的推动,宋缜虽去了战场,但没什么功过,大约瞧着国公府的面子,得了一个从三品将军的封赏。

白夜歌抿着唇,她怎么会想到前世勉勉强强混个将军头衔的宋缜,会真的有这样的才能,否则,她又怎么会主动建言,给宋缜搭这一个梯子。想到福王父子喜怒无常的性格,白夜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福王不会想到是他自己最后拍板决定的,只会怪刘敬棠出的馊主意,刘敬棠也不会想到是他自己将她的建言据为己有,只会怪她出的馊主意,最后,所有的不是都只会落到她身上。

正发愁间,守在外面的小丫鬟翠儿脆生生的声音道:“世子来了!姨娘在屋子里呢!”

刘敬棠看了笑靥如花的小丫鬟一眼,一拂袖,喝到:“滚!”

第一卷 第七十七章 补救

白夜歌连忙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迎到门前,不等刘敬棠发火,便跪下哭道:“是妾没有见识,只想着若是将宋缜推上去,再摔下来,哪怕他平安归来,日后也没了翻身的机会。没想到、没想到他竟能挣下功勋,都是妾无知,求世子责罚!”

刘敬棠低头看白夜歌,“你没有见识,本世子还听你的话将他推上去,本世子是不是蠢的无可救药?”

“…”白夜歌没有抬头,微微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抢先认错这一招她用了很多回,她母亲也好、福王妃也好、宁思也好,听她认错了,便不会再责备什么。却没想到刘敬棠会这么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却不知刘敬棠在福王那里吃了话,来白夜歌这里兴师问罪也不过就是出一口气,不然还能真将白夜歌如何不成?白夜歌抢先认了错,刘敬棠兴师问罪的话说不出来,心里自然不痛快,见白夜歌不接花了,刘敬棠哼了一声,道:“说啊!怎么不说了?你不是很能说吗?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错在哪里了?”

“…”白夜歌骄傲惯了,哪怕进了福王府,做了妾,这一年多以来将她的傲骨折了不少,可要一句一句说自己不是的话,依然有些说不出口。眼见刘敬棠握起的拳头上青筋浮现,连忙道:“世子息怒,妾还有法子补救!”

刘敬棠静静地看着白夜歌,白夜歌暗自在心里盘算怎么说才算有说服力,刘敬棠却没了问的意思,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要看到宋缜倒下去!”

刘敬棠本来对宋缜也谈不上讨厌,可自从跟宋缜做了连襟之后,对这个人就越来越讨厌了。宁家结这门亲,无非就是看中福王府的身份,他堂堂亲王世子求娶宁家女,宁家却巴着去讨好宋缜,他心里自然是不敢且怨恨的。

刘敬棠甩袖走了,白夜歌才瘫坐在椅子上。她一直以为,她拥有前世的记忆,就算是掌握了先机,却不想,不仅事情不会事事都跟着前世的轨迹走,单单许多事,她想做,别人却未必会听她的,更别说顺着她的想法走下去。

翠儿见刘敬棠走了,才小心地进屋来,向白夜歌道:“姨娘,世子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