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卖相好,秀色可餐,入口即化。唇齿留着香,听顾问楼偶尔介绍它的出处做法,其过程精致考究非常人能想。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听得目瞪口呆,好奇到。

“我原先请的厨师是法国人,擅长做这些。”

“那不是你原来在家就能吃到!”

“可惜你没有早点认识我,现在这个拿手中国菜。其实来来去去多了,还是觉得传统的东西好。”

我嗯哼着,他确实在许多方面是传统的,懂得的礼节我闻所未闻,行为举止儒雅,不知年轻时是怎样的风流潇洒。

“你以前一定是个万人迷!”

他呵呵的笑出声,“不见得!以前脾气又臭又硬,惹人厌还来不及,现在也不过是年纪大了,发个脾气都力不从心了。”

“那你妻子呢,不是要被你吓跑了!”我开玩笑道。

“会吗?你被我吓跑了吗?”他看着我目泛精光。我一眨眼,怔怔的问他

“什么?”

他神色一整,顿时变了表情。他转眼收起笑容,轻叩了叩桌子,原本柔和的乐声一换,转成小提琴奏。我分辨着,琢磨着,才发现原来是有乐队在樱树下演奏。

粉紫的花瓣零星飘散进来,带进舒缓清雅的音乐,一切靓丽如新衣,只叫人喜欢。

我靠倚在坐垫上,“舒服的叫人感叹呵!”

“那么你满足吗?”

我看着他。我满足吗?不,我耿耿于怀呀!胸口有一口气怎么都舒不出来,你说我怎么满足呢!

16

“姚小姐!请等等!”

“呃?有什么事吗?”

我才走出顾宅,就被眼前女子拦住,她在我面前吞吞吐吐好半天,面色带着丝不正常的苍白。

她似十分惧怕我走开,一把拉住了我,手很用力。

我看一眼她拽着我袖子,她脸一红,又赶紧松了开来。

“啊!对不起。。姚小姐,我来是想请你帮忙的!”

我好笑道“我好像还不认识你?!”

“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她神情激动。“我男朋友被顾先生的公司告了!如果顾先生不肯撤销起诉,阿况他很可能要坐牢的!”

女子一口气说下来,说完又紧紧咬住嘴唇,表情很有些难堪,眼神却坚韧。

“这你有些难到我咯,我只是顾先生的下属呢,这些事情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她和顾问楼有法律问题?这可不关我的事。想起最近和顾问楼关系暧昧不明,我就有些懊恼,要是再帮她这个忙,我岂不是就要把自己买了还债?!

再说,我和她真的不熟呢,有什么理由帮她呢!

女子不屈不饶,拉扯着我不肯放我走,惹得路过行人纷纷投来怪异目光。我实在想不通,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

“既然是顾先生的公司,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女子张张唇,想说什么,可惜又压抑住,通通化成水汪汪的眼神,叫我无奈呐。

起初我是打定主义不多管闲事的,可惜后来实在熬不住这么一个大美人的苦苦哀求,我虽然艳福享过不少,可这样的,还是送还给顾问楼吧!

我领着她,进了顾宅。

顾问楼在二楼窗台早看见我和她拉扯,见到我们进来,并不十分诧异。其实这个女子顾问楼早注意到了,之前她便一直守在他家园子外面,叫他颇为碍眼。他本想就这么让胡斐随便打发了她,可后来又生出个念头,至于什么念头?

顾问楼轻轻挂起嘴角,看着这个女人,暗自感谢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这位是?”

顾问楼装模似样的问我,我还以为他毫不知情,喜滋滋的回答道,只希望赶紧把麻烦丢还给他。

我对那女子说“喏,有什么该直接和他说呢,他才是幕后大老板,你找我真找错人了。”

说着我就要走,那女人却急了,又拉住我。我的衣角早被她蹂躏的不堪,我心里哀嚎着,心里直感叹,这什么人呀!顾问楼也看到他拉着我的手,轻咳一声,示意她放手。

“有什么慢慢说,我和她都跑不掉,你不用着急。”

女子被顾问楼的语气信服,果真渐渐平静下来,拉着我的收也自然就松了。

“顾先生,我和我男朋友都是您公司东南建筑的副总,我知道前阵子公司里一个工程出了问题,麻烦很大,可是阿况事先根本不知情,他是被人陷害的。”

我本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脱身走开,可东南两个字一入耳,就像雷鸣一样。走开的念头霎时全消。我凝神听着,有些晃神,只觉得她说的话题无比熟悉,好像小时候也经常听起。

她终于停下来,有些惶惶的看着顾问楼,眼神惴惴不安。

“一切都是按流程办事,并没有什么不妥。”顾问楼不紧不慢的答道。

“可是顾先生!阿况的确是被人陷害的,他人那么老实,我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也从来不知道这些事,可见真的不是他做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说法院是按证据办事,证据对他不利我也没有办法。”顾问楼如是说,言下之意,被陷害只怪他自己识人不清。

女子不敢置信,不愿意相信自己男朋友就这么坐定牢了,激昂起来“难道你就不怕你公司里那些小人一直为非作歹,兴风作浪吗?!”

她话一出口,顾问楼神情就萧肃起来,冷冰冰的盯着她

“这些怕就不劳你费心了!”

女子神色恍惚,嘴里喃喃“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信,不信。。我倒要看看那个姓邓的可以风光到几时!”

我如遭电击,吕扬当初告诉我一切时,也是说的

“若书,我不信,我倒要看看他可以风光到几时!”

那时我是什么感受,我只想着我有家有子,我甚至罔顾了父母的仇恨。如今呢?姚若书!我又做了什么!

“姚小姐,求求你,求你帮帮我!”女子在我眼前哀求,哭声凄绝,怕是下一秒钟就要晕死过去。

我怔怔的看着她,她的表情好似一出无声的讽刺剧,刺的我血泪模糊。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要调查吗?”女子走后,我问顾问楼。

“调查?你知道东南那样的公司,很多事情是经不起调查的,牵一发动全身,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简单。”

我一震,“那就放任不管了?!”

“你想我管吗?”

顾问楼回问我,目光灼灼。我被他看得头晕目眩。我想要他管吗!

“可是你说牵一发动全身,一损俱损!”

顾问楼点点头,看着我目不转睛。神色却是严肃的,我此后再也没有看过他用这么严肃的表情。他说

“那只是一家公司,若书,如果为了你,我可以放弃的不只是一家公司。”

17

顾问楼看着眼前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股认命的味道。

他是怎么注意起这个女人的,他平淡的生活里鲜少有激情出现,而这个女人,显然是他的激情。

这个女人是他宿敌的女儿呵,可不是宿敌!她的父亲抢走了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拐走了她的父亲。

多么玄妙的关系。

顾问楼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夏日的夜,雨刷刷的敲打着挡风玻璃,车外头风雨飘摇。他撬的军区司令部的车,不要命的闯出来,只为了去看她。他多么不计后果,只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她过的必然是不好的,不然昨天从江西来的那两个人不会用那样的语气对他感叹。他想起他的柔弱,只觉得片刻也等不下去,他要即时见到她!

他将车马力开到最大,不时有嗒嗒的喇叭声,别人一定都当他疯了,不要命了。可是天晓得,恋爱了的人,对方的命才是命!而自己这条命?他管它,豁出去吧!

车开到江西,已经几个落日了,他困顿的,眼窝深陷。他在大队的茅屋里找到她的时候,她浮弱的奄奄一息。

那时候是在村子里,整个大队也找不来一个懂医的人,医生都叫破四旧打倒了。他抱着她回到车里,又开车回城去。

半路上没了油,十里荒地没有加油站更没有人,他背着她,一步一步。那条黄泥小道是他这辈子觉得走的最长的路了,他甚至想过,他会和她就一起死在那里。他觉得那样也好,反正他这样破败的身子,也再不用担心照顾不了她周全!

还是父亲派来寻他的人救了他们,他什么时候失去的知觉他忘记了,只知道醒来时似乎晴天霹雳。

父亲就站在他跟前,花白的头发,神情是军人惯有的萧肃严厉。

“你还要娶她?!”

他点头,茫然却坚定。“父亲,我当然要娶她!”

“混账!”父亲大喝“你知道吗?!她怀了孩子呵,她肚子里是别人的孩子!”

他瘫倒在床上,一阵耳鸣,嗡嗡嗡嗡,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情形很危急,半个月才转出加护病房,期间他偷偷去看过她两次,他听到她梦里出现过的一个名字“姚老师。”

她醒来后,见到他,眼泪就掉下来,流个不停,一直不停。哭的他心烦意乱,他不能懂得,女人怎么能有那么多眼泪!

她趴在他怀里哽咽,她头发上的香气弥散到他嗅觉里,馨幽好闻。衬着医院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她素雅好看,是真好看,而且她是第一个不因为他的家世,他的身份,或是他的病对他特殊化的女子。

他轻轻易易的就为她迷惑了!

“问楼,我有孩子了,怎么办啊,问楼,我有孩子了。。。”

她哭的凄惨绝望,他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在哪?”

她还在哭,她究竟有多伤心呢,她竟不肯说,只告诉他“他回城了,他在城里有未婚妻。”

她说这句话时,哭就不自觉止住了。

他还是娶了她,家人痛心疾首的反对,可念着他的身体再受不得什么刺激,仍习惯性的顺从了他。

他本以为孩子出生,他的家就完整了。可是她意外流产就像一个恶寐,对他们的婚姻诅咒的开始。

他有时候觉得爱真是一样可怕的东西,即时淡然如他,也遍体鳞伤。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名下的公司东南建筑有那么一个姓姚的工程师?他和她关系破裂,他把家留给她,自己搬到外面的房子去,他甚至不与她争吵。她背叛他两次,争吵还有什么意义,他已再难相信她,带着爱和恨,他只觉得累了,想要离开。

他更加不愿交际,深居简出,靠聘请的专职人员陪他交谈,他觉得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放心,通过合同和钱建立起来的关系更值得信赖。

胡斐把若书的资料送来的时候,照惯例附上了一份详细的家庭调查表,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端详着资料上女子的照片,竟然第一次走神了。

18

顾问楼想到胡斐,一个电话将他召来。

半刻钟后,胡斐风尘仆仆出现在他办公室里。

“大老板,什么事?”

“东南建筑目前的营运怎么样?”

胡斐捏起眉头“虽然偶有点小问题,不过不失为一家赚钱的机构。您每年从它身上捞到不少好处。”

“那如果把邓工程师供出去呢?”

“什么意思?”胡斐看着顾问楼,表情严肃起来。

“他做的那些事,公司早就容不下他。”

“可是。。。”胡斐不明白了,明明一直好好的,做建筑公司,那个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水至清则无鱼,他不相信顾先生会不懂这个道理!

“你去做吧,我不想再看到他。”

胡斐一震,揣摩着顾问楼这一句不想再看到是什么意思。

他怔怔的老半天没主意,直到惹顾问楼不悦的皱起眉

“你是不是老了?!”

他一振,连忙否认。

“我这就去办!”

大早上起来,睡眼惺忪。站在镜子前好半会,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自己出色在哪里。这辈子有一个简书若,已觉得是捡来的福气,时常捂嘴偷笑。现在又多出个仙人一样的顾问楼?

还真怕是老天爷一时睡懵了眼,瞎点了鸳鸯谱。

哼着歌,从洗漱室里出来,刚好接到顾问楼的电话,

“喂,在干什么呢?”

“刚起床,准备去解决下民生大计。”

他“噢?”一声,笑道“这么大的事都还没解决?想吃什么呢?”

我颈窝里夹着电话,一面穿衣服一面和他搭着话,

“呃。。让我想想。牛肉面?。。。。还是蛋炒饭?。。。哎呀,还是买个馒头路上吃好了。”

大冷天的,那种搭个铺子摆几张桌椅的早餐铺呆起来很寒意阵阵的。也许是年纪大了,十分有些受不了呢!

我套上外衣,打开门,下楼,出楼洞,一眼瞄见拐角的阿姨家铺子前长长的人龙。真是无奈,我一面往人流中挤,一面准备挂电话

“诶,不说了啊,我要去冲锋了!”

“冲锋?”顾问楼那头疑问,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挂了电话。

足足半小时,我才轮到,我鼓足了嗓音,大喊着“两个菜包,一盒豆浆,要热的热的!上次你们给我的都凉到姥姥家了!”

卖包子的大妈看我一眼,也鼓瞪起眼

“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在街坊都做了几十年的,什么时候买过冷包子了!”

我一见她那仗势,声如洪钟,跟要打架似的,赶紧收声,弱弱道

“那上次本来就是冷的嘛!”

从大妈手里接过包子,她还絮絮叨叨。我抖一抖耳朵,赶紧挤出来。

到顾家,鼻子眼睛早已冻得通红。一进门就见顾问楼一人坐在饭厅里,桌上摆着几样小菜,正气定神闲吃着早餐。

嚯,鲜明的对比呀!

我感慨着,在一旁坐下来。他一小签菜刚送进嘴里细细咀嚼,见我站一旁,便微笑道

“吃了没?要不要坐下一起吃一点?”

“当然!”我十分不爽,早在他说这句话时已经自动坐好。

管家不一会给我摆上碗筷。我一汤勺伸出去,居然离盛汤的碗还差了半许,我再往前耸耸身,还是够不着,索性站起来,碗也搁到跟面。

管家伯伯都在笑,顾问楼轻声闻“你不是吃过了吗?”

一面亲自把他跟前的菜都往我这移了移。

我边盛汤一边抱怨着“才吃两个包子,豆浆还是冷的。那家铺子就过分,看方圆百里就他们一家早餐铺,搞垄断。难吃的要死还不肯承认!”

顾问楼摇摇头,转头对管家说

“再去让厨房做两道小菜。”

我一听赶忙刹车打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