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我就吃一点,其实已经很饱了,就是不爽,硬想再吃点。”

我坐下来一心一意吃早餐,他家厨子做饭一流,就是餐桌大了点,宽敞了点,动作起来很是不方便。

“你以前和你妻子都怎么吃饭,她不觉得不方便吗?!”

一家人吃饭要挤一起才开心嘛,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菜再多也不热火。

顾问楼仲怔,“她从来没这么说过,而且我从小便这样吃饭,今天你来是因为事先没准备,不然佣人会把菜分好分量放在你面前。”

汗颜!我摇摇头,庆幸自己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完全感觉不到家庭温暖嘛!

顾问楼其实饭量不大,当他把碗给管家让他再盛一碗的时候,管家一脸讶异我就知道了。

“看看吧,都说了,心情对食欲是很有影响的,你应该快快把这张桌子换了,然后每天和大家一起吃饭。”

他不置可否。

吃好饭,我捂着撑成球的肚子,倒在沙发上呻吟。他看着我有些好笑,

“东西真有那么好吃吗?”他怎么从来没觉得?!

“好吃呀,跟五星级饭店做出来的一样!”

“你还真有眼光,这厨师可真是我从大饭店挖角来了。”

“你好奢侈!本来做饭给那么多人吃的,现在专程服侍你一个人!”

“只是我很想吃点家常小菜。”他盯着我,那眼神可以灼烧到人心里。我心一跳,噗吱噗吱颤了起来,打着忽忽说

“这大厨不会做?不至于吧!”

“会做自然会做,只是家常菜一定要家里人做出来才真有味道。”

他这话说的眼神寂寞,我挺有些同情他,怕他几十年的生命里可能还没正经吃过家人亲手做的饭菜!

一个冲动,我对他说“要吃饭还不容易!你要不介意的话有时间我做给你吃。”

他眼眸一转,似有笑意,“你说的?那就明天吧,明天我请管家去接你,要什么材料你带他去采买。”

我搣起嘴,有些后悔,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正也收不回来了,他又是我大老板,讨好老板是天经地义的嘛,这年头不懂得狗腿的人才是笨蛋呢!

我想了想,“材料就不用了,我只会简单的,你这肯定就有素材。我先声明啊,做不好不能怪我!”

19

我给顾问楼做的菜其实很简单,但他好像十分高兴,大早上管家就来请我,到他家时他已经坐在沙发上等我。

“早上好!”

我在厨房里打转,说实话,他家厨房太高级,我许多东西不会用,也用不着用。敲两个蛋,给他来了个番茄炒蛋,再堡了一锅赤豆银耳汤。

顾问楼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只有一菜一汤吗?”

表情灰溜溜的,很失望?

“嘿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主菜我还没上呢!”

“噢?主菜是什么?”

“糖醋鱼。你喜不喜欢吃?”

顾问楼还在研究,估计没尝试过。我看着他的表情,猛然回想起原来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的场景。

用完餐,顾问楼看着盘子里犹剩的一点菜,又夹起筷子,吃的一干二净。

他吃菜时的表情很触动我,我一瞬间恍惚,他抬起头来,正看着我

“怎么了?”

幽黑的眼眸撞进我心里,我急忙摇头。他没说什么,径自又吩咐人来收拾桌子。

在花园里散步,他问我“你以前天天做饭?”

“嗯,不然一家大小的肚子由谁来填饱!”

顾问楼突然停下来,我险些撞在他身上,他扶住我

“你总这么冒冒失失的,叫人担心。”

我哈哈笑两声,驱散尴尬。

他放开手,目光逼人

“若书,我还需要等多久?”

我心里一痛,胆战心惊,眼神慌乱望着他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我感叹“我心里受伤了,很重的伤,被人镂出一个大窟窿来。我以为我不能再爱人了!”

顾问楼一把扯住我,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我的背,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眼神里有怜惜,那么毫无防备的怜惜。我长久以来堵在胸口的一口气仿佛终于散出来,再没有顾忌的狠狠哭着,我伏下背,似真要哭个肝肠寸断。

哭到极致,只觉得再没有眼泪,蹲在地上一阵一阵的干呕。心里只苦呀,真的苦,以前为生活苦,现在被心灵、被空虚折磨,更加觉得苦。

顾问楼是个体贴的人,在没有逼我,倒是小赵,一听闻此事,立时成了机关枪,跑火惨烈。

“姚若书,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我。。。”

“如果你想等着那种脸红心跳,那么很抱歉,你早不是小女生了,你就抱着你的后半生孤枕长眠吧!”

小赵说话真狠,她最近有个要好的男朋友,可惜言行举止一点没有恋爱中女人的样子!

她最后冷冷说了声

“你好好想想吧!”

嘭一声挂断我的电话。

我瞪着话机气恼老半天,鼓胀着眼睛暗想,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这日雨雪霏霏,我顶着伞,才要穿过马路,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和着一声巨响。我脑袋一片空白,以为自己被撞了。

我木愣着,直到身边出现声音

“小姐!麻烦你叫救护车!”

声音急切,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木讷的回头才发现周围场面混乱,一个女子仰躺在地上,血泊缓缓从她的脑后延伸来,怵目惊心的红。

一个男子焦急的护着他,煞白脸,神情憔悴。我拨通120,说了地址。合上手机,不一会又有电话打进来。顾宅的号码。

“喂,电话讲完了?刚打给你正好占线。”

救护车来了,我看着女子被担架抬上车,男子尾随,紧跟其后。我似乎依稀看到医护人员淡然的脸,摇头的神情。

男子一瞬间痛哭失声,那样悲戚,那是一个男子的哭声!

电话里又传来声音

“你在哪?周围好像很吵?”

我停顿数秒,深吸一口气

“那天说的话可还算数?”

“自然。”短暂的沉默后顾问楼的声音像一瞬间爆发出来,他问“若书,你在哪里?”

声音里透出来的愉悦是那样的真实,触手可及。

“四平路。”

“你不要走,我去接你!我立刻就到,我想要见到你!”

少顷,他果然如他所说,出现在我面前。他自己驾的车,一袭长风衣,潇洒俊逸,只除了头发稍乱。可是谁又管的了那么许多呢。。。

他上来搂住我,力道很轻,身上有一股温暖的气息。

我吁吁的嘘出一口气,撼然,这个男人愿意为我竭尽所能,处处体贴迁就,也许这样就不坏了。

20

就这样结束了,我都这样对自己说,从前的事,从前的人再不要去想了。一个人走的久了,原来的方向早已迷失。

我对顾问楼说,我想接回骁骁。从前是因为对书若放不下,总以为有个孩子在他身边,便还能同他有一丝半缕的联系,现在也觉得这样无意义。何必还要忍那折磨人的思子之苦,这一生我还能做好的也就只剩下母亲这个角色。

顾问楼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心意,抓了我的手,像是对我的支持,又像是安抚。这便是比自己年长的男人的好处么,原来是这样的,像和风细雨,又像是船港。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正式联系书若。手机是别人转交给他,我听到那人嚷了一声,

“简先生,你太太找你。”

那称呼叫我怔怔出神,好久才泛出一丝苦涩的笑。

“若书?”他的声音带着讶异,也许还有惊喜。会惊喜吗?太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我有些事想和你谈,你还在北京?方便我去找你吗?”

简书若本就定了下午的机票回上海,听我这么一问,才又小声和助理确定时间,不一会儿我听到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

“我下午五点的飞机,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我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回复我,一时间反倒适应不过来。

我们约在和园饭店。我细心打扮,心里想着,这一段时间总给他狼狈的印象,如今要分手了,怎么着也该体面些去。

我特意选了件珍珠白的丝质衬衫,下半身一条纯黑色的西裤直束到腰上。发随意的盘在头顶,站在镜子前一照,才赫然觉得镜子里的人瘦骨嶙峋的骇人。

出现在书若眼前,在他眼里看到惊艳,始有了扬眉吐气的快感。

我们各自正襟危坐,腰身皆挺的笔直。

“我想要骁骁的抚养权。”

书若神情一敛,眼神霎时变的清峻骇人

“你什么意思?”

我斟酌了一下字句,仿佛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一径的沉默。反倒是书若,隔了一会儿又开口,语意清冷讽刺

“姚若书,你都想好了?你早想好了?”

听不出是问还是肯定,但他那样的眼神,犀利的好似我犯了什么大错。

“简书若,我不是你的犯人。”

我也连名带姓的称呼他,他闻言,垂了垂眼,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

“姚若书,你又爱上谁了?你的情人怎么没有一起来,你也让我看看他跟我有什么不同呀,还是姚若书,你现在转换口味了,喜欢起老骨头。”

他说话字字如针如刺,丝毫不放过我。这样的简书若是我不熟悉的,或者说不是我本了解的。

我怔怔的,原来他都知道。。多好呀!

我省了多说,直切题意

“我只要骁骁。”

简书若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攥紧,直截了当拒绝道

“那不可能。”

“法院会把骁骁判给我的!”

“你真那么确定?”

他要笑不笑绷着一张脸,这种表情经常出现,不过通常是为了表示漠不关心的,这次显然情况不同。

我气急,胸口有疼痛泛开来。印象中的书若总是沉默多说话少,当初他选了法律专业时,我还曾担心了好一阵子,我的书若那么寡言,以后怎么当得了律师!

现在见识到,才发现从前的担心有多多余。简书若不是不会说话,怕大多时候都是懒得说!

他不说才是不和我一般见识.

意识到这点,我只觉得一口血气涌上来

“你到底想要怎样?\"

21

他想要怎样?简书若的心也像被什么蜇了一下,他不想要怎样。从小到大,没什么是他可以选择的。父母不要他,遇到这个女人,如今这个女人也不要他了。他不懂,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弃他而去。

他的爱情呵,他不是没见过爱情是什么模样。在他还太小的时候至亲的人就给了他太坏的示范,叫他怎么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简书若只觉得有苦难言,他好像有满腔的情,可是不知道怎么表达。他气极怒极,他张开口想说点什么,可是出口的却是唇枪舌剑。

他泯紧嘴,他的性格里好像遗传了那个生他女人的得理不饶人的个性,只知道企图以伤害对方来保全自己。即使,这种保全的效果并不见好。

我在伤心,很伤心,我再一次觉得我的尊严被这个叫简书若,我爱的人踩在脚下。

曾经我也对他颐指气使,我有怒有气的时候也曾毫不顾及的伤害他。不过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小孩总是有承受大人怒气的义务。当这个孩子长成伟岸男子时,一切好像都倒过来了。

风水轮流转,能否说这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是我一生中有多少这样的光景去等待这一阵琢磨不定的风呢!

我有一种说不出口的疲惫,我想他也是,眼神里流露出的困顿乏意,我们真的只有互相伤害一途。

“书若,我好累,真的很累了啊。”

简书若看着眼前对着他哀哀说累的女人,和多年以前那个扬着头对他眉开眼笑,满目爱意的女人,逐渐的分不清了。

他半垂下眼,一瞬间疲乏好似松了闸的洪水猛兽,席卷而来。他在淹没了的爱情里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苦笑着摇摇头,不,他好像从来就不曾年轻过。他和同龄的朋友均交情不深,读书的时候其他人都想着怎么挥霍青春,怎么讨个漂亮体面的女朋友。独独他,总感到肩上有千斤重担。他不急着享受青春,反倒,他急于实现自己的价值。他太害怕自己将来没有出头的一天。

只有真正穷过,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未来是多么紧迫。他本以为若书懂,可到头来只有他才知道在垃圾堆里生活三天三夜的痛苦,每日拣苍蝇都不叮的腐烂食物,鼠蚁一般卑微的活着才是生命中最可怕得。

其他人怎么会懂呢?!

住在温暖的房子,穿着得体的衣服,每日三餐丰盛,再口口声声喊爱情将他们逼到了绝路,他不懂那是否真叫绝路,可是他知道,他体会过比那可怕的多的.

那是一段连阳光都嫌刺眼的日子呵...

简书若想到这里,终于也觉得没什么理由再坚持下去了,若书也是苦了一辈子的人,她的感觉他理解的了,只是感情上尚还不能接受。

他们这么谈妥,真像是他和客户谈价钱时的口气,原来夫妻情分真如这样。他自嘲的想着,大步走出酒店。

一阵冷风吹过,他觅缩了一下,抬头瞥见月色,又圆又亮,真是一轮好月啊..

22

简书若在桌前稍作整理,房里很安静,只除了沙发上的马禹扬偶尔插几句话。

这房子是简书若新买下来的,地段不远不近,刚好和若书的公寓隔了一个不太大的操场,透过桌前的窗子,清晰可见那个窗台摆放的一小株太阳花。

“骁骁什么时候到,好些日子没见,连我都怪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