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飞机，晚上九点多。”
“要不要我去机场接他？”
“不用..她会去。”
马禹扬不作声，英俊的眉拧的死紧，真不明白这两个人在干什么。那个姚小姐他也是见过的，不难相处的人，他们到底有什么误会说不过去，要搅得这么人仰马翻！
简书若默不吭声的收拾着东西，尔或出神，凝视着对面的窗子。脑海里想到的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两天前中介问他要找什么样的房子时，他脱口而出了这里的地址，意识过来要改口时，人家已经调出了资料。那家房屋中介公司做的颇大，几分钟时间，把原业主的资料，房子的资料锱无巨细都打印出来交给他，两百多万的房子，就这么过了户。
多巧不是，明明决定分开,反而又离的这么的近了!
晚上他在电脑前看资料，对面的灯亮了起来，一瞬间吸引他的注意。淡淡的橘黄色的柔光，在漆黑的夜里，他隐约可以猜想到那个女人在房子里走动的情景。那幅画面叫他的心里涌过一阵熟悉的悸动，好像有什么扑吱着翅膀的东西飞过来。
他敛了敛神，终于将注意力转回到电脑报表上。荧光屏上幽蓝的字句好像随时会跳动一样，教他霎时看得吃力。
深夜,待他关了电脑，对面的住宅楼也早已一片漆黑。他逐渐分不清哪一家是她的窗户，就像他分不清自己的心绪。
像那样纠结扰乱的蛛网，只愿干脆缠成一团，也好过这么铺张着，千丝万缕的，叫人心里不痛快。
他这么皱着眉头入睡，脑子里似乎只有一个念头。。
在机场，骁骁的一声妈妈叫得我热泪盈眶。
我冲上前去抱住他，这孩子长高了，可惜瘦了好像，皮包骨和猴一样.我心疼的厉害，轻揉着他的头发一时说不出话来。
回家的路上，我说“我们先回家吃饭，然后妈妈带你去理个发，再逛商场买你的日用品好不好？”
我一转头，正好对上骁骁小心翼翼看我的目光。
我只觉像被针刺了，心口那样的疼。他是从我心头掉下来的肉呀，在我面前怎么可以委屈成这样!骁骁..骁骁..
我念着他的名字,细细的看着他.他已轮廓初现,不难看出几年后英俊不凡的模样,不知会有多少女孩子倾心于他呢!他一定像他的爸爸的一些，从来也不会让人替他操心.我看着自己的孩子，只觉越看越好，或许没有哪个母亲不是这样的心境。
我半弯着腰在水池前帮他洗手，他扭捏了两下，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脸上两团冉冉升起的粉红。我看着，只想将他抱住，像他小时候那样抱着他。
骁骁吃着我做的菜，突然问道“爸爸他为什么不来接我？”
我一时语塞，好半天，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我走过去
“接到骁骁了吗？”简书若的声音透着沙哑，他就站在窗前，隔着那一片操场向对面望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望什么，对面有他的儿子，还有他曾经的妻子，可惜这一切他都没能看到。
我嗯一声，他说“那就好，我就打个电话问问，没别的事了。”他就要挂电话，我看着饭桌前朝这边张望的骁骁，又出声叫住他
“你在哪？方便过来吗？我做了几个菜，你过来我们一起吃吧。”
他说了声好电话就断了，那么快的速度，我有些惊愕。
回到饭桌前，骁骁得知他爸爸要来，好不欢呼雀跃。简书若来敲门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眼钟。
我打开门，他表情似乎有一丝尴尬，可是看到跟在我后头探出身子来的骁骁，尴尬散的无影无踪，他牵起骁骁，主动往桌前一坐。
他看一眼菜色，“啊，都是骁骁爱吃的菜呀。”
骁骁得意的仰着头看他，他轻刮了一下儿子的鼻子，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往嘴里送。
一顿饭吃下来，骁骁话多的饭都顾不上吃，不爱说话的书若也不时应和他.我的心思早不知飞哪去了，直到骁骁叫了我两声，我才回神。
眼前这一幅场景算不算和乐融融？我想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期盼的就是一家人像现在这样坐一桌子吃饭，夫贤子孝。这情景要是两年以前，我就是掏心挖肺也愿意，可是到如今，只忒的无力。
我命苦吗？或许不吧，只是幸福太难求了.
23
\"不早了，我走了。”骁骁玩累，已经睡下了。书若站在沙发前，这么对我说。
“走？噢，好。”说着我也站起身，送他出门，看他寻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去。楼道里亮着朦胧的光，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这层黯淡朦胧里，直至不见。
我关上门，呆站在门后愣了一会神。走到骁骁屋里，他睡得安神，嘴角都微微扬着。我仔细替他揶好被子，想起他以前睡觉总是不老实，我就是那时候养成的毛病，晚上睡觉醒三四次，想着给孩子把被子盖好。后来一个人的时候，在一片黑灯瞎火中惊醒，对着徒然的四壁才恍然忆起，骁骁已经不在身边多时。我回到卧房，手机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在夜色里跳跃。屏幕上显示着两条未读新信息。
一条是他邀我看夕阳的——看到外面的夕阳没有，真美。
还有一条，大概是他等得久了也没有见到我的回短信，才会发来——本来以为你今天要来，特意让他们做了你爱吃的菜。
从屏幕上似乎也能感觉到他说这些话时低柔温舒的语气，我抬起头来望向窗外，一勾冷月挂在枝头上，可惜早没了夕阳的身影。
我在手机上回了几句话，本以为顾问楼要明天才会看到，不曾想短信才一发出，他的电话便到了。
\"孩子接到了吗？”
“嗯，刚睡下。问楼。。对不起！”
电话里荡开沉默，寂静而深沉，隔了许久，顾问楼的声音才缓缓的飘过来，如风一般，飘荡进我的耳里。
“要怎么对你才好呢。。你无需觉得对不起我，若书，我已经老了，我的爱只是希望能带给你快乐。。。”
后面是他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像随风振荡开来的涟漪。碎了，散了，再难拾起。
我的心口是疼的，当你知道有这样一个男子爱你为你如此时，便会不由自主想到他说这话时的心境。我想了，所以我心疼了，这种心疼不是来自怜悯，而是感同身受。
一种经历过感觉过，方能体会的卑微无奈。
卑微无奈！出现在顾问楼那样一个人身上，合该是不协调不般配的。
我们闲散的聊起天，谁都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在灰暗的天际逐渐泛出白光时，我显然有些思绪困顿，顾问楼是那样善解人意的一个人，只听他在电话那头低低说了一声好好睡，晚安。便像施了魔法一样，我深深沉入梦香里，似乎睡了长久以来的一个好觉。
我开始替骁骁忙活入学手续，上海户籍。每天学校派出所公安局的跑，忙到不可开交。
这天下午顾问楼载车送我，有了他的关系，事情一下子顺利的多，他走出学校来，眉微凝
“你在忙这些应该早告诉我，若书！”
我局促到“我只是觉得自己亏欠骁骁太多，所以才想什么都能亲历亲为才好。。。”
“那你也可以找我陪你一起。”他看着我，似仍无法释怀。
我冤枉又好笑，最后也只是看着他笑。他在我的笑容里，眉头渐舒展开来，最后也如我一样，唇待笑意
“在笑什么？”
“在笑啊？在笑某人。。。”
后面只余但笑不语。
24
夏夜的一阵风吹起了清凉，我近日养成的一大爱好，听顾问楼说以前的故事。顾问楼见我问得好奇，便陆陆续续的说给我听。我们坐在庭院中的老櫆树下纳凉，顾问楼正说到他十七岁的时候
“那个年纪的少年哪个不是惹是生非的，特别还是我们这种家世，更加的无法无天。有一次我和大哥开着父亲的车不小心撞伤了人。那人好巧不巧是政委的儿子，他的几个随从一上来就找我们理论。不知是谁看了我们的车牌号，突然喊了句四位数，军区委的车！霎时场面都安静下来，来处理这事的钱副局认出是我们兄弟，叹了一口气打电话去请上面的指示。我和大哥最后就被带到了父亲面前，父亲怒不可歇，狠狠的一顿训斥，什么难听的都有，末了还指着我们骂了句。。。”顾问楼忽然停住看我一眼，我本没觉得有什么，被他一看，就笑出了声，直追问他
“骂了句什么？”
“一群没出息的兔崽子！”
我哈哈大笑，他又说“本来父亲骂两句也没什么，可惜那时候我偏偏想也没想就说了句‘那爸你不就成了兔子。’”
“这岂不要把你父亲气疯？”
“差不多，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我父亲也怔怔的看着我，手都在颤。还好当时父亲的机要秘书劝住了他，不然我的下场一定皮开肉绽不可。我父亲是军人出生，在家训人从来都是用鞭子，有一次小妹犯了错，父亲当着全家人的面抽了她一顿鞭子，围观的人只连求情都不敢求。”
我捂嘴，那是什么样的家庭，我几乎不能想象。
“难怪难怪，要有血的教训呀！不难哪能培养出你这样稳重的个性呢!”
顾问楼看我一眼“我怎么觉得你颇有说风凉话的意味。”
“没有没有。”我赶紧摇头，“还好你没有孩子，不然我都不敢想。”
“我像是那样教训孩子的人吗？”顾问楼有些好气又好笑，忽然凑近我“要不我们俩生一个，看看我会不会那样教他？”
我一惊，脸一红，瞪他一眼“说什么呢。。懒得听你说了。”说着我起身，往房子里走。
顾问楼跟在我身后，还有朗朗的笑。管家见了，只好奇的看他，轻声说了句“先生很久没有这么开怀的笑了。”
我听在耳里，心中又是一热。回到家，骁骁才把作业坐好，坐在沙发上嚷着要吃水果。我递一个洗好的给他，骁骁竟然看着我摇头。
“以前爸爸都是削成块装在盘子里。”
我震惊“他削好装在盘子里？”
骁骁点点头，我的惊讶仍未过去，但想想书若做事的风格，严谨心细，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只是感慨，我伺候他半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待遇呢，我的儿子倒是好福气！
我有点不平，却发现心里渐渐比以前多了些坦然。这也不失为一种好现象。
小赵说她要来上海度蜜月，我并不惊讶，只问什么时候去机场接她。
她乐呵呵的“接我不许一个人来！”
“哟，架子摆的真大，小的我一个去还不够呐。”
小赵嗔到“去去去，别给我打马虎眼。那个顾先生，我一定要见到他一起来噢。”
我把小赵的要求同顾问楼一说，顾问楼只是笑，眼里有琉璃一样灿烂剔透的光泽。
“赵小姐来一定要好好招待。”说着竟立刻叫了胡斐去安排整趟行程。
我听着胡斐的报告，里头样样周到，听得我目瞪口呆。
顾问楼又修改了他觉得不够的地方，就让他去照办。胡斐走后他才看到目瞪口呆的我
“怎么了？”
“这简直是天王级的待遇！”我感叹“我从来不知道游玩还可以这样。”
顾问楼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神情温柔，“你不知道的还多着。若书，我要带你看我今生看过最好的，给你我能给的最好的。”
只这一瞬，我想哭。最后虽然眼泪没有真的流下来，可我知道我心里一定流下泪，这样被呵护珍藏，我真想知道，顾问楼已逝的妻子在离开时该是有多么的不舍呀。这样的一个丈夫，会是哪个女人不梦寐以求一辈子的！
25
人声鼎沸的机场大厅，小赵一出关我就看到了他们。她身边站着一位温文尔雅的男士，穿着简单的西装，手里拎着行李袋挂着淡笑朝我们走来。
小赵扑上来抱住我，“若书，好久不见，真想你！”她趴在我肩窝狠狠的吸气，身子轻轻蹭了蹭我的。我知道她的意思，凑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风采迷人。”
小赵离开我站好，脸上满是收不起来的嬉皮笑脸的笑意。
“你的也不错拉！”
她这么没有没尾的一句说，却叫在场两位精明的男士即刻体悟出它的引申义，脸上均现笑颜。
车上顾问楼专心开车，小赵拉了我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她身旁的男士看了都有些摇头无语，我出言问
“周先生是律师？”
周家铖点头，似是犹豫了一会才说
“说起来其实我以前见过姚小姐。”
我知道他说的见过必是在以前我随书若出席的各式饭局场合上，他见得也必是身为简书若太太的我。我只轻轻的笑了笑，淡淡开玩笑道
“那真是巧了，要是我那时候就认识周先生，岚岚定也不用等这么久了，我必会介绍你们早早认识。”
小赵一听，先观察我一眼，这一眼之后笑容似乎比之前更盛一些。她大嚷着“就是就是，都怪若书你不仔细，害我白白蹉跎了这几年的好光景！”
我和周先生都摇摇头，我戏谑她“你还真是不害臊，也不知道收敛着些，真是情人眼里才出西施呐，要换成是我早被你吓跑。”
她不屑到“那好呀，你快跑呀，只要你现在开车门，我们一定都不拦你！”
我掐她一把，肉真多，这家伙当真心宽体胖，整个人都快丰盈成皮球了。
晚上顾问楼单独送我回去，我倚着他感叹“小赵变了真多，我好替她高兴。”
顾问楼不语，我们走在绵长的道上，灯光在我们身上落下徐徐光辉。地上深浅的印下我们的影子，一长一短，一个高大，一个纤细。我默默的看着，直到骁骁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迅速的看向楼道口，骁骁手里拿着垃圾袋，正盯着我和顾问楼。
他神色黯淡的表情和紧拧的眉头叫我心头翻江倒海。
我走过去轻轻抚着他 “骁骁！”我抚着他的头，看着顾问楼的方向告诉他
“这是顾叔叔，骁骁要叫人噢。”
“。。顾叔叔好。”
声音里都带着委屈。我只觉得心疼，我的儿子，是我让他委屈了吗！
顾问楼轻轻应了声，似乎正在思考怎么去和小孩沟通。我对他声了说“你先回去吧。”
说完我接过骁骁手上的垃圾袋，牵着他朝垃圾桶去。骁骁拽着我的手很紧，身体还有些发颤。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下来，稚气的脸上是少有认真的表情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爸爸了！”
我低头对上他的眼睛，一双酷似书若的眼睛，一双明亮里带着落寞的眼睛。
“。。妈妈不是不要爸爸了，妈妈只是和爸爸早就分开了，才试着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那爸爸为什么都没有去寻找自己的幸福？爸爸的幸福不能是妈妈的幸福吗？”
我静默不语，而后一夜无眠。
书若的幸福是我的幸福吗？心口的问题到最后盘成一个死结。我突然有一种恐惧，这辈子，我将永与幸福绝缘。
简书若从机场出来，外面下着小雨，磁悬浮高速的将他送到目的地。马禹扬正在龙阳路地铁口等他。
“你放弃了？”
简书若不答。
“这一年多在耶鲁的辛苦，你每天有没有睡超过五个小时？！”
回应他的只是轻敲车窗玻璃的叮咚声。简书若想到了许久以前的这样一个夜晚，不，与这时还有些不一样，那是大年夜。天空飘着小雨，或许还夹杂了那么一些冰雪渣子，他被一群客户绊住
“走走走，咱们继续，回家对着黄脸婆过年有嘛意思，十几年都是那样过来的，我说简老弟，你不会不肯赏脸吧？！”
那时他刚进黄律师的事务所，什么难缠的客户都被推给他处理。早先就有几个同事对面前这几个人摇头叹气外加比过小指的提点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犹豫着，若书一定在家里做好了饭菜等着他。
可是眼前这些人怎么办？他不能一进事务所就害所里丢了大客户！他推托着，可也不是真的推托，不一会就被人拉了去。
吃饭，洗桑拿，按摩，到最后他终于回家，早过了十二点。
若书趴在桌上睡着了，房里只亮了昏暗的灯，是她为他留的。
桌上丰盛的菜肴他丝毫看不出动过的痕迹。他抱着她上床。她睡得真沉，眉紧紧的拧着，一副委屈落寞心思。他心里一痛，用唇轻轻磨蹭她的。她趴在桌上睡久了，全身冰冷，他就紧紧裹着她，用自己的体温慰藉她。他暗下决心，以后一定不再这么对她。可是这样的决心在往后日复一日的忙碌打拼中，渐渐被遗忘。
他一次又一次的选择辜负她，起初他还心有愧疚，每次出差回来都要抱着她解释许久才能释怀。然而时间一长，这样的愧疚也丢失了太半。慢慢什么都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他甚至觉得他为这个家庭付出了精力，那么她为他付出一点等待，也不足为奇。
简书若敲着车窗的手突然急促，最后他干脆捏成了拳！他紧紧收着拳头，恨不能用这双手掐死自己。原来他的生活真的叫他忘乎所以，他的野心真的叫他忘乎所以，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越来越偏离他许给那个女人的誓言，他是多么的不可饶恕呵。
26
拎着菜，才走进小区，路边有几个邻居大妈正在谈论最近的新鲜事。见了我，都笑盈盈的打招呼
“小姚啊，买菜回来？”
“嗯。”我轻点头。